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为了方便,桓容与南康公主同车。
车厢以皂缯覆盖,两面车壁漆成红色,并挂有特殊标志。旁人一眼可知,这是长公主车架,位比两千石以上。
品级不及两千石的官员和贵族宗室,车厢也是各有定-制。超过的六百石的,可将左车漆成红色,六百石以下的,基本只能保持“原色”。
品级超过三百石的官员,车盖可用皂布,仅在布料选择上进行区分。例如南康公主可用皂缯,即是黑色的绢绸。余姚郡公主就要用次一等的绢布。
官品两百石以下的,车盖要用白布。
至于平民庶人,只许用青布。
桓容坐在车内,一路看过去,满眼尽是黑白一片。
车辆沿着秦淮河岸急行,冷风卷着细雨飞过,车盖边缘翻起,飒飒做声,时而有几声清脆的鞭响和铃音夹杂,融入河上渐起的水雾,渐成一道别致的风景。
行至中途,一辆带有谢府标识的马车急行而来,超过半个车身,忽然减慢行速。
桓容好奇望去,发现谢玄推开车门,正扬眉朗笑。
因身具官职,谢玄同样要参加朝会。
这样的场合,一身大衫固然潇洒,却相当不合适。谢玄改着朝服,头戴进贤冠,腰间搢笏,笏后瓒笔,代表文官地位。
桓容同样有一块笏板,却并未瓒笔。
晋朝有定-制,文武皆持笏板,然文官瓒笔,武官及有爵位者不瓒,加内侍位者瓒之。这个内侍位不是指宦官,同样是当朝官员。
“容弟。”
自当日入城一面,两人皆以书信来往,并未当面一晤。
虽是如此,彼此的关系却未见生疏。
尤其是联姻之事说开,谢玄为安抚族亲,没少为桓容说好话。桓容记下这份人情,再不提谢玄的“不厚道”,彼此的交情更显厚密。
做不成姻亲,反促成友谊。
桓容只能说一句:谁也想不到,世界真奇妙。
“谢兄。”
谢玄是独自乘车,桓容却不是。
“请示”过亲娘,桓容将车门推开半扇,向谢玄还礼。随即侧开身,容谢玄向南康公主行晚辈礼。
雨雾之中,两车并行。
车夫甩动长鞭,尽量保持车速不减,又不会耽搁两位郎君说话。
“今日朝会,容弟不妨与我同坐。”
“位置不是预先列好?”桓容奇道。
“以容弟的官品爵位,按照规制入座,四周定然都是生人,未免显得无趣。何妨换个位置,想必官家也不会计较。”
何止不会计较。
司马奕自暴自弃,整日醉生梦死,能保持清醒就谢天谢地。在朝会上对官员挑错,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桓容哑然,半晌才道:“如此,谢过兄长。”
“容弟无需客气。”
谢玄笑容清雅,长袖落在膝前,风过时,袖摆微掀,可谓吴带当风,无比的潇洒。
桓容默默望天。
该怎么说?
这果然是个神奇的朝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史上独一无二。
御道前,宫卫分立两侧。
文武陆续下车,坐到预先摆设的胡床上等待。
冷风阵阵,空中细雨不断,为避免沾湿衣袍,无论文臣武将,都有宦者送上绢伞。
桓容跃下车辕,展眼望去,只见一片五彩缤纷。
正觉得景色不错,一名武将忽然转头,国字脸,浓眉大眼,挺-鼻-阔口,通身的硬汉气质,却撑着一把绢伞,颜色还相当鲜艳……
桓容没提防,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当场。
这画面太美,太有冲击性,寻常人当真承受不来。
“容弟,雨天路滑,还需当心。”
谢玄脚踩木屐,几步走到桓容面前。
桓容抬起头,看到一身皂缘朝服,手撑一把素色绢伞,悠然立在雨中的谢玄,心情委实难以形容。
同样都是在朝为官,同样都是一身朝服,一把绢伞,旁人像是电闪雷鸣,轰得人外焦里嫩,这位依旧神采英拔,历落嵚崎,分外潇洒。
果然脸是王-道?
桓容从宦者手中接过绢伞,向南康公主行礼,转身同谢玄并排而行。
谢玄少有才名,人言凤骨龙姿,雅人深致,世间少有。
珠玉在侧,桓容丝毫不落下风。虽不比谢玄俊朗,却是芳兰竟体,丰姿翩翩,同样令人赞叹。
两人撑伞而行,落在旁人眼中,半点不觉违和,反而另有一种雅致。
庾宣等人早到一步,见二人缓步行来,无不拊掌笑道:“如斯冷雨,我等风中狼狈,两位却颇有意趣。”
庾宣和谢玄自幼相熟,早开惯了玩笑。
桓容同他虽是亲戚,要唤对方一声“从姊夫”,关系却算不上亲近。仅有几面之缘,突然被这样打趣,难免有几分愕然。
“容弟这边坐。”
谢玄不理庾宣,招呼桓容到身边落座。
庾宣摸了摸鼻子,知晓谢玄这是真对桓容上了心,将对方视做密友,不再随意打趣,转而温和笑道:“阿弟此番随军北伐,屡立战功。我等在建康听闻,知晓阿弟生擒鲜卑中山王,设计埋伏贼寇慕容垂,无不大感快意。”
“正是。”一名王氏郎君道,“建康有言,阿容实乃当世英才。”
“族兄弃笔从戎,大君本叹息摇头。不想,此次北伐连获大捷,大君转怒为喜,更言,先有彪之,后有献之,琅琊王氏再起有望。”
在场的郎君多有才名,皆是家族中的佼佼者。前岁上巳节,和桓容都曾当面。
桓容多数有印象,只是脸和名字一时对不上号。不想造成尴尬,没有轻易开口,仅微笑以对,倒是予人谦逊印象。
说话间雨势减小,由雨幕变成细丝,俄而零星洒落,随太阳升起,终至云开雾散。
文武官员陆续到齐,在御道两侧落座等候。
宦者查看滴漏,确认时辰已到,当即点燃火盆。
火焰跳跃燃烧,殿前鼓乐声大作。
宫门大开,群臣接连站起身,分作两列,鱼贯走进宫内。
鼓乐声中,司马奕迈步走进殿阁,脸色赤红,不停打着哈欠,脚步踉踉跄跄,显然是宿醉未醒。
不知为何,司马奕忽然绊了一下,眼见要向前栽倒,宦者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脚踹在胸口,不提防坐到地上。
群臣哗然,司马奕毫不理会,拍着腿哈哈大笑。
鼓乐声仍在,天子的笑声却格外刺耳。
众人之前,谢安王坦之神情微变。王彪之更是怒发冲冠,不是王坦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此刻怕已经冲上去,对天子“忠言劝谏”。
看到这一幕,桓容不知该说什么。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他之前以为司马奕是被渣爹刺激,又被群臣压制,憋闷得无处发泄,才不得不借酒消愁,落得昏聩之名。压根没有想到,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十倍!
平时糊涂也就算了,元正朝会何等重要,岂容半点轻忽。此番御前献俘,更是元帝南渡以来从未有过的盛事。
哪怕稍有理智,装也该装上一场。
没料到他竟是这样。
真的是不管不顾了?
难怪渣爹要求换个皇帝,建康士族少有出面反对,更是一反常态,主动帮他翻阅古籍寻找借口。
一来是渣爹势大,反对必要付出代价;二来是皇姓没变,尚未真正撕破脸;三来,估计他们也忍耐到极限,为了国家颜面,再忍不下这样的天子。
转念又一想,司马奕是自己愿意这样的?
做了几年的吉祥物,始终安安稳稳,突然间性情大变,岂能没有原因。
桓容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哈哈大笑的天子身上,突觉一阵悲哀。
既为这个乱世,也为这个可怜的天子。
立在人群中,桓容良久出神,半点不知,殿阁右侧,一名黑衣巫者正在帘后望着他,眉间紧锁,满面异色。
此子贵极之相,不为权臣,莫非将是人君?
后-宫-中,南康公主刚见到太后,便有宦者匆匆行来,禀报殿前之事。
听到整个过程,南康公主愕然当场,褚太后怒意盈胸,竟当场掀飞了茶盏。
“他要干什么,他这是要干什么!”
“太后息怒!”
宫婢和宦者趴跪一地,褚太后怒气难消,眼圈竟有些发红。
“若是我子还在,若是我子还在……”
褚太后翻来覆去念着,后半句话却始终没有出口。
南康公主微蹙眉心,沉声道:“太后慎言。”
褚太后抬起头,声音微哑:“南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妨同你直言,去岁至今,巫士几次入宫卜筮,皆言晋室安稳,天子出宫。”
南康公主没接话,这个卦象她早知道。
以天子如今的表现,就算那老奴不动手,朝中怕也不会安稳。
“不过,日前扈谦同我说,卦象出现变数,关乎晋室后代。”褚太后顿了顿,握住南康公主的手腕,沉声道,“而这变数就在桓容身上。”
“什么?!”
桓容 第九十八章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桓容最新章节!
闻听太后之言,南康公主难掩惊色。惊讶之后,一番思量,胸中燃起滔天的怒火。
“太后,如变数在我子,太后打算如何?你可想过,一旦卦象之言流出,我子会是什么下场?还是说,有晋室安稳在先,太后无所顾忌,正好用我子为饵,一则聚拢人心,二则引那老奴犯错?”
南康公主面带冷笑,挥开褚太后的手,先时缓和的关系骤然降至冰点。
“南康,”褚太后面有难色,哑声道,“此关乎晋室存续,你应当明白。”
“明白?”南康公主笑容愈冷,硬声道,“我为何要明白?”
“南康!”
“太后,我们母子是什么处境,太后莫非不知?”南康公主厉声问道。
褚太后陷入沉默。
“我子落地至今,可有一天安生日子?”
南康公主眼圈泛红,既有愤怒更有心酸。
“我子自幼体弱,好不容易长到十岁,却要随叔父在外游学。名义上好听,实情如何,太后不会不清楚。”
桓大司马不喜嫡子,几个庶子屡有动作。若是留在建康,南康公主总有看顾不到的是时候,远走会稽是为避祸!
会稽是士族势力盘踞之地,北来的太原王氏、陈郡谢氏,南地的吴郡陆氏、兴郡周氏,皆是树大根深,更有大儒名士常居,桓大司马势力再强,也不可能轻易-插--进手来。
“前岁,瓜儿得了周氏大儒佳言,总算能回到建康。结果怎么样?未留足两月,一道选官的上表就要远走盐渎!”
“南康,我是不得以。”提起桓容选官之事,褚太后就嘴里发苦。
“我知老奴势大,太后有心无力。可我也和太后明说过,拦不住总能透出消息,太后是如何做的?”
褚太后张张嘴,终究是理亏无言。
她以为这事已经过去,殊不知,牵涉到桓容,南康公主从不会轻易放下。晋室是她的娘家,顾念亲情,纵然吃亏也不会过分追究。
但是,损害到她的孩子绝对不行!
“去到盐渎之后,那老奴仍不罢休。瓜儿报喜不报忧,口中从来不说,但我有眼睛,我会自己看!”
“刺客、杀手,从来就没断过!”
南康公主越说越气,十指攥紧,银牙紧咬,饱满的红唇留下一道齿痕。
“暗中下不得手,那老奴竟让我子随军。试问元帝过江以来,可有士族嫡子被这般打压?”
“幸亏我子聪颖,且有忠心之人相护,方才能保得性命,回来建康。”
话到这里,南康公主的眼圈泛红,声音竟有几分沙哑。
“为了晋室,我可以赴汤蹈火,因为我父为天子,我是晋室长公主!可是,我子不该牵涉进来。有那老奴在侧,无事尚要担忧性命,若是卦言传出,那老奴更不会善罢甘休!”
“南康,事情未到那般地步,且朝中有王侍中等人,大司马总有几分顾忌。”褚太后试图劝说,话语却苍白无力。
“休要和我提这些!”
南康公主表情冰冷,语气更冷,打断褚太后的话,硬声道:“天命如何,岂是他一个未及冠的郎君能够决定。扈谦既卜出晋室安稳,太后就不能放过我子?”
“关乎晋室后代,不能轻忽。无论如何决断,现下总要清楚分明。”褚太后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南康,扈谦得我许可,将于朝会为桓容卜筮。”
南康公主猛地抬起头,视线如利箭-射-向褚太后。
“太后这是真想要了我们母子的命?”
“我岂会如此。”褚太后也有火气,被南康公主一顿抢白,始终没有出言反驳,多是因为之前理亏,但如此指责却是过了。
“扈谦不会在群臣前露面,更不会当众道出卦言,仅是躲在帘后卜筮。哪怕为了晋室,我也不会让你们母子轻易陷入险境!”
褚太后信誓旦旦,南康公主连声冷笑,半句话也不信。
两人都不是寻常女子,半辈子都在和权-势-政-治-打交道。
没有相当警觉,南康公主不可能平安生下桓容,更护着他走到今天。褚太后也不会在丈夫儿子先后驾崩,依旧安居后-宫,甚至一度临朝摄政。
牵扯到皇-室和政-治,褚太后轻易不会循-私-情,南康公主同样不会相信她的承诺。
相信褚太后会为他们母子舍晋室利益不顾?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都称不上是天真,分明是愚蠢!
“太后,我依旧是这句话,无论卦象如何,太后做出何种决断,如果伤及我子,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南康,你不要钻牛角尖。”褚太后皱眉。
“牛角尖?”南康公主收起冷笑,眼中闪过一抹讥讽。
“不从太后的意就是钻牛角尖?太后可别忘了,我虽是晋室长公主,夫主却是当朝大司马。那老奴万般不好,手中的权势到底不是假的。”
“南康!”褚太后现出怒色,“你糊涂!”
“我糊涂?”南康公主笑出了声音,对比太后的怒容,愈发让人脊背生寒,“那老奴有什么打算,我一清二楚。可太后明摆着要利用我子,又比他好到哪里去?真被逼到份上,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此刻的南康公主仿佛护崽的母虎,谁敢碰她的孩子一下,她就要和谁拼命!
褚太后看着她,心中生出一股酸涩。
若她的儿子还活着,她也会如此。哪怕同天下为敌,也要护得孩子周全。
这几年来,她一直在想,也一直在后悔。假如当时多加留意,哪怕以手段强压,结果是否就会不同?
可惜上天无情,世上没有后悔药,即便泪水哭干,也不会给她重来的机会。
“罢了。”褚太后突然心灰意懒,“我会给扈谦下旨,无论卦象如何,均不可对人明言。宫中的人也会清理,不会流出半点消息。”
南康公主直视褚太后,表情犹带不信。
褚太后苦笑道:“如你之前所言,变数终归是变数,若是弄巧成拙,反倒得不偿失。依照卦象,晋室总能安稳一段时日。至于天子,即便桓元子不动手,朝中也未必容他继续胡来。早晚有一天,皇位上要换人。”
在台城数十载,对帝位更迭一事,褚太后看得格外透彻。
“一旦天子被废,几位诸侯王皆有机会。桓元子如何决定,朝中之人又是如何打算,现在还不好预料。”说到这里,褚太后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道,“你要做好准备,如果建□□乱,先随瓜儿往封地去住上几日,等到安稳再回来。”
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半点没有虚假。南康公主胸中的怒火减熄,凝视褚太后,道:“太后呢?”
“我?”褚太后转过头,望向立在墙角的三足灯,平静道,“我这一辈子,自走进宫门便已注定。”
生在这里生,死在这里死。
没有其他选择。
殿中寂静许久,方才响起南康公主的声音:“太后,以现下的晋室,即使皇位更迭,也不会酿成元康年间的惨祸。要防的无非是那老奴,或许再加一个郗方回。”
见褚太后看过来,南康公主继续道:“至于建康朝廷,总归是明白人居多。何况,郗方回的本意是扶立晋室,只要那老奴不自立,这乱未必能生得起来。”
北方尚有强邻,桓大司马再是造-反心切,也不能自己往死路上走。
前车之鉴犹在,后人总能学到教训。
付出的代价太大,登上皇位也无法坐稳。到头来,很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落得偷鸡不着蚀把米,讽笑于史书。
桓大司马有奸雄之志,曾言不能流芳千古,宁肯遗臭万年。
但遗臭万年也有区别。
被后世人唾骂奸佞,还是被史官记录成愚蠢,完全是两回事情。
以桓大司马的性格,会选那个显而易见。
“太后不能自乱阵脚,需得提前做好打算。”
南康公主点到即止,并不多言。
褚太后微微合上双眸,明白对方是在告诉她,赶在司马奕被废之前,尽快选出一个建康士族和桓大司马都能接纳的人选。固然要让出相当利益,但能促成桓温不兴兵,建康就不会乱。
“我晓得。”
褚太后郑重点头,谢过南康公主的提点,决口不再提卦象变数之事。
然而,世间事早有定数,不是她不提就能当做没有。
正如此次朝会,醉醺醺的当朝天子就做出一件大事,举朝瞠目。
彼时,司马奕脚踢宦者,引来群臣震惊。自己兀自不觉,一个劲的哈哈大笑。
等他终于笑够了,摇摇晃晃的转过身,走到预先设好的矮榻前,毫无形象的坐下,伸直双腿对着群臣,随意一挥手,道:“不是要拜朕?拜吧。”
见此一幕,不只王彪之怒发冲冠,差点掷出笏板,几位朝中出名的老好人都看不过去了。
朝会之上,天子本当正坐,以彰显威严。
这样的坐姿算怎么回事?
想当年,汉高祖召见臣子,不过是腿麻松快一下,就被史官记录在册,视为不修礼仪,轻视臣下。
司马奕倒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伸腿!
虽说深衣已有改进,不会像汉时一般,坐姿不雅就会走-光。但是,如此庄重的场合,天子做出这个样子,损伤的是整个朝廷的脸面。
幸亏没有胡人来贺,否则丢脸丢出晋地。
桓容站在队伍中,望着御座上的天子,再看看头顶冒黑气的几位当朝大佬,不禁暗中摇头。
当真醉了?
如果是真醉,事情好说。
如果不是,就是故意群嘲,狂拉仇恨值。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拜啊。”
司马奕斜倚在榻上,单手撑着下巴,俯视群臣,仍是一副醉态。
众人不停告诫自己,天子醉得不清,不能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计较。如是三番,终于压下火气,在鼓乐声中拜伏。
鼓乐声停后,文武依品位上前献礼贺拜。
虽然司马奕就是个摆设,近岁行径愈发荒诞,为群臣所不耻,但他终归有天子之名,象征汉家正统,故而,献上的贺节之礼多为珍宝,世所罕见。
高达两米的珊瑚树,合浦运来的珍珠,以整块白玉雕琢的器皿,黄金打造的酒具,镶嵌彩宝的屏风,精美无匹的丝绸。更有西域运来的香料琥珀玛瑙琉璃,以及蛮地市得的象牙犀角。
一样样送到殿前,展示在众人眼前,登时金光耀眼,珠光璀璨。
桓容的贺礼是大斛珍珠,由南康公主代为准备。
内侍在一旁记录,桓容出列行礼。
伏身下拜时,心中忽生警觉,暂时不动声色,回到队列中才四下张望,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忽然消失,再寻觅不到踪迹。
“容弟可有不妥?”谢玄出声问道。
“无事。”桓容心中有事,勉强找出借口应对,“观天子如此,心生感慨罢了。”
谢玄凝视他片刻,也不知信或不信,终是没有出声。
待献礼完毕,司马奕入殿后稍歇,殿前迅速响起一片议论声。
桓容不死心,再次四下张望,发现御座旁的帘幕被撤去,难免心中生疑。奈何不能上前查看,唯有暂时丢开。
转向人群之后,想起亲娘说过,渣爹要御前献俘,此刻尚无踪影,未知何时才会露面。
不过,朝会不拜天子,不行臣子之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造-反?
前人有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套用到渣爹身上,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见桓容又开始神游,谢玄不免提醒道:“容弟,稍后御前献酒,需言行谨慎,莫要轻易走神。”
“多谢兄长。”桓容顿觉汗颜。
这样的场合,有再多疑问也该压下,待到朝会结束后再说。
“王兄为谒者,叔父和王侍中在御座前,容弟依礼上前,献酒后退下,无需过于紧张。”
谢玄出于好意,试图宽慰桓容,不想却造成反效果。
桓容之前屡次神游,半点不觉紧张。将要向司马奕献酒,也不觉得如何。按照后世的话来说,不过是走程序罢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