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来的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南柯一凉
“他们怎么给蚊子咬成这样”离三一脸的惊疑。
“正常,这会儿大热天,工地毒蚊子多的是,像他们这样细皮嫩肉的大学生,蚊子就爱吸他们的血,可看不上我们这些粗皮糙肉。”
瞧着马开合越来越邪气的笑容,离三越发觉得不对劲,他们这些大学生住的都是给公司职工搭建的工棚,那里虽然不能说环境有多好,但至少比自己住的宿舍要多一个电风扇,而且床铺挂着蚊帐,有的甚至点着蚊香,抹上花露水,按理更不应该招蚊子讨食才对。
“是吗”离三明知故问道。
“可不是,蚊子挑食的很,可能吸不惯咱们大老粗的血。”
马开合暗想,这算是他们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付出点血的代价,谁让那天躲在柱子后面的是他,不是离三,他可不像离三那般丈夫大气,他小气得很,睚眦必报,而且他自认小人,向来不学君子那套动口,他直接动手。
而现在,望着他们一个个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幕后黑手的马开合又顺便动嘴,出声讥笑“离三,你瞧瞧这三人,有意思,哈哈,真有意思,给蚊子咬的像三颗猪头“
他笑的肆无忌惮,声音传入到丁文清的耳朵里,无疑于给他叮得发钟的脸颊再扇一巴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马开合怒道“你嘴里放什么臭屁”
马开合继续拌嘴“是屁你们还接,这么爱吃屁”他说着又瞥了眼叮咬更严重的赵文斌,调侃道“其实你爱吃屁可以不用找我,我这是人屁,宝贝着,你这样的还是吃你旁边人的吧,他放出来更像猪屁,因为他长得像头猪,哈哈“
“你笑什么”
赵文斌忍不住地挠了挠痒处,顿时手臂上又多出一道抓痕。蚊子真够毒的,任凭它抹了多少天的“三九”,硬硬的疙瘩犹如凸起的山包连成了一片,周边的皮肤又因应激性过敏而泛红,瘙痒不止,以致于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好,郁闷烦躁。
这时,耳闻见像马开合这种向来打心底瞧不起的民工的嗤笑,宛如一颗冒火的火柴掉进了浇上油的干柴里,一下子火光冲天。
“你刚刚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他几乎丧失理智,越过林灿、丁文清,俯下身,面对面快要贴在马开合的脸上,瞪视着这张幸灾乐祸的脸,呼哧着热气,爆粗道“老子艹你吗个嘴,老子”
话未说完,他又论起拳头搞偷袭,然而马开合出乎意料地不躲不闪,不退不让,冷笑着大吼道“赵文斌,有钱还债了没有“
林灿当场一激灵,忙抓住赵文斌的手腕,一边把他拽回来,一边劝道“文斌,不要冲动。”
马开合撇撇嘴,不无嚣张往前一步凑到赵文斌前面,拍了拍自己的脸说“想打我行啊,你要是把欠我的钱还请了,你尽管随意招呼,我站着让你打。”
“你”赵文斌在丁文清、林灿的拉扯下又往前走了两步,“不就是欠你几个臭钱,不要太嚣张”
“嚣张欠账还欠,是天经地义。”马开合抠了抠耳朵,继续刺激着赵文斌暴怒的神经,“你不欠我钱,我能怎么对你嚣张。“
“老子不还,你能把我怎么着”赵文斌脖子扭了扭。
“不还”马开合大叫道,“大伙,这三个人,诶,你们这些天都是见证人,都知道欠着咱钱。刚才你们听见了,他们说这钱不还给我”
“啥咧,欠钱不认账,哪个王八羔子说的”
“瓜娃子,想赖账,信不信老子一杆杆夺死你“
顷刻间,工地上的其他人瞧戴红帽的欺负戴黄帽的,纷纷涌来上去助阵。一时间,形势倒转,原本三对一,突然成了三对十三,离三退到一旁,直挺挺地站着,满脸好奇,双手抱胸站着,悠悠地看好戏。
丁文清磨着牙硬气了一把,梗脖子道“这是我们跟他的事,跟你们有个屁关系,哪凉快哪呆着去”
“说啥咧,哪凉快哪去”
李仲牛眼睛瞪得跟牛眼般大,推了一把同样瞪眼的丁文清,“额就想着这凉快,你能把额怎么滴”
丁文清被推搡了一下,瞬间原形毕露,面对气势汹汹、又壮又莽的大汉们,外强中干的他再一次露出一副秀才的软弱,惊慌地看向他的两个同伴,只见林灿同他一样神情紧张,只有赵文斌还有点残余的勇气强自出头。
“你你们造反啊,不想干啦,想被开除吗”
赵文斌始终认为,即便自己不过区区一个实习的施工员助理,但再怎么说也是跟公司签订过合同的,这些劳什子的大老粗怎么能跟他比,说话行事依旧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然而,他不懂,混了四个月还是没有摸准农民工的脉,其实工人们一直是以和为贵,能忍则忍,更老实本分的甚至逢人不管年纪,张口闭口都喊领导,哪怕面对的是一个小小的施工员,也是笑脸相迎,平时不轻易得罪,可这不等于他们就是泥巴做的任人揉捏,何况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
“开除就你这瓜娃子,你开除谁啊”一个操川音的青年骂咧的同时,不客气削了丁文清的脑袋一下。
“就是,能耐就开除个试试。”李仲牛又推了赵文斌一把,扭过头冲旁边的人挤眉弄眼。
“哈哈”一旁的人纷纷大笑以壮声势。
“草”赵文斌感觉受到侮辱,强烈的自尊心使他彻底地失去了冷静,浑然不顾面前多少人,抡起拳头便冲人打。
马开合不二话,上前朝赵文斌的腿猛踹了一脚,直接把人踹踉跄了,接着又踹了一脚,咄咄道“怎么,这个月发工资了,有钱还了是不是”
“文斌,文斌。”林灿急急忙忙地双手架着赵文斌两条胳膊,费力气把他拉回来。
“你欠我八百,”马开合指了指林灿,又指了指丁文清,“你呢,欠我一千二,至于你”
指向赵文斌的食指摆动着,他轻轻地抬起脚,作势又要踢人,吓得林灿赶紧将赵文斌往回拉。
“你欠我最多,一千五。怎么滴,一个几万块钱培养出的大学生,连这点钱都想赖着不还了是吧成,那这事就得跟领导说道说道了。”马开合发出嗤嗤的嘲笑声。
赵文斌面红耳赤,像一头激怒的猛虎咆哮道“你去说啊,老子大不了不在这干了”
“你不干就不干,他娘冲他吵吵啥”东北来的汉子却受不了墨迹,喜欢直来直去。“不过走之前,你得把这钱还他了,不然你哪也走不了”
望着热火朝天的催债场面,离三拉住助阵起哄的李土根,问道“土子,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欠开合钱了”
李土根有一说一道“之前开合坐庄,跟他们一杠三,玩的是是二十一,对,二十一点,这玩意儿额不懂,新花样吧。”
“赌的很大”
“大,大得很一把十块,封顶一百。”李土根说,“一开始他们赢了开合不少,结果后来反倒输了不少。”
“何止不少,都快把他们的裤裆输光哩”李超转回头,搭茬道。“打了足足十来张欠条,把两个月的工钱都赔进去了。”
离三挑眉噢了一声,心里微微地好奇,马开合他除了神神叨叨会相面,还会赌
第九十六章 赌徒(上)
“喂,你们仨,说好了月初的时候还钱,没还不合适吧“
马开合挑柿子捡软的捏,凝视着面色煞白的丁文清。
丁文清咽了咽口水,艰涩道“不合适。”
马开合指了指围成一圈的工友,“这大家伙一帮人给我面子,帮着讨债,你们不表示,不合适吧“
丁文清吓得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又回过味,赶紧飞速地摇头“不合适。”
“那还摇什么头,赶紧表示呐”马开合扬起下巴,凶神恶煞,匪气十足。
丁文清哆嗦着手伸进裤兜,两手一出,兜里的钱全部抓在了手里,他左右转了下头说“林林灿,文文斌,我这里还有七十,你们那边有有多少”
赵文斌梗着脖子,继续强撑道“没有,命有一条,有能耐把命给我”
忽然,离三魁梧高大的模样跃入他的眼中,一时间,像是在深山老林里碰上豺狼虎豹,他猛然打了个寒颤,舌头打着转,硬气的话卡在温软的喉咙里像鱼刺般吐出不来。
“欠债,就得还钱。你们是大学生,不会不还农民的钱吧。”离三语气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然而,对于赵文斌、林灿,心上不知不觉感觉担上千斤重的压力,他们双肩颤抖,宛如缴枪投降的散兵流勇,把身上全部的钱都掏个干净,而且一句狠话一个响屁都不敢多放,仿佛漏出点声音,就是死刑。
离三此刻俨然山寨的山大王,剽悍粗犷,他一言不发,直面着打怵的三人,从他们的手里抽走钱,一边递给马开合,一边说“开合,你点点,满不满意,不满意,就再榨榨,大学生的油水,肥腻。”
丁文清委屈道“我们没钱了,钱都给你们了,再逼只能把饭票给你们了,那我们就没饭吃没法活了。”
“我我们没油水了,这些钱是最后一点了。”林灿抿了抿发颤的嘴唇,搓着手,“要不,等下个月,等下个月十五号发工资,我我们一定把钱都还上,你看行不行”
”行吧,看在这次你们又凑了两百的份上,就不为难你们,赶紧滚吧,把剩下的记得凑齐了,不然没你们好果子吃“
马开合用手指沾了点口水,一五一十,五块,十块,二十五十,高兴着清点从林灿他们身上榨来的欠款。
“来,哥几个,麻烦给这仨让个路,让他们走。”
话音刚落,人群慢慢地开了一个口子,林灿他们低着头,缩着脖子,在工人们或戏谑或鄙视的目光下,犹如过街的老鼠灰溜溜地逃走。
“好啦,没事了,钱讨着了,大伙散了吧”有人呼喊了声。“别聚一块,到时候给黄世仁瞅见,又要说个好歹”
“哎,哎,大伙先别散,先别散,我马开合今天得感谢大家伙捧场出力。”
马开合高举着攥有一把两百元的手,大声道“这样,咱也不是小气的人,虽然要回来的不多,但要好好酬谢各位。我决定,等会儿到外边的店里,给大伙提两箱雪花,怎么样“
李仲牛欢呼道“好,这主意好”
“开合仗义,咱们今晚喝酒”
在群情激昂中,马开合侧着头,“离三,要麻烦借你三轮车用用。”
“我跟你一块去吧。”离三说道。
“那感情好”
嘎吱,嘎吱。
链轮里的齿轮旋转,三个车轮合力向前,车在昏暗的小路上行驶。道路两侧,摆满了流动小摊,有张挂着“精武鸭头”、有凉粉面皮,有卖串串香,也有馄饨的摊,在夜幕的衬托下,摊上白晃晃的灯光,像潜游在幽暗深海里的灯笼鱼发出的微光,与忽明忽暗黯淡的几盏路灯交相辉映,令本该漆黑寂寥的夜街变得热闹明亮。
“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是个赌神啊”
89年香江拍的赌片,在时隔10年后,离三在陕北僻壤的李家村,在一次放映队下乡放电影的时候难得地碰上。那次的观影,给他的脑海里留下深深的印象,他记忆犹新的不是高进精湛近神的赌术,也不是王祖贤、张敏不同气质的美女倩影,而是香江竞天高的大厦住楼,是香江繁华辉煌的商业街区,是香江夜不落豪贵的发达气息。
那只有一遍的赌神,留给了离三一个可堪执念的追求考到大城市去,不是燕京,便是沪市。
此时,当时的愿望也完成了一半,他以一名农民工的身份游荡徘徊在沪市的一隅一角。
“会两手,会两手,混口饭吃。”马开合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离三调侃道“你这饭看来吃的不少啊。
“嘿嘿,现在不多吃了,也就平时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能吃三年”
“哪,夸张夸张,我一般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就算有敞开肚皮吃也吃不下,顶多一个月,而且怕黑吃黑。”
“那三个学生是够白的。”
马开合眯着眼说“一张白纸才好染黑,也算给他们一点教训,代他们爹妈告诉他,不要沾上赌博。”
“这次的教训估计他们会记住,想来不会再钻你的套了。”离三幽幽道。
马开合咋舌道“你怎么知道设的是套”
“我都听土子讲了,这几天啊,就是你安排他们陪你演戏,自己故意在设的赌局上坐庄输了不少钱,勾引着他们,然后放长线钓住他们。”
“他这大嘴巴,咋什么都往外说”
“你别急,这事是我看出来,逼着他说的。”离三按住他的肩膀,轻拍了拍。
马开合惊疑道“你看出来”
“你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有这身赌术也没见掺和打牌,突然摆出个赌局,还摆在他们宿舍门口,这么明显的欲擒故纵,我能看不出来。”
马开合见被看穿,挠挠头笑说“看来做的太明显了。”
离三告诫道“开合,教训归教训,但别玩的过火了,他们只是孩子。”
“都二十多了还孩子,那我们算什么,他爹妈”马开合撇撇嘴。
“花朵在温室里呆惯了,沐的不是骤雨中的水,浴的不是暴风后的光,偶尔出个焦芽败种,很正常,没必要置气。“
“既然你这么说,好吧,放心,接下来我会注意分寸。”马开合耸了耸肩,摊摊手,”其实吧,我也想怎么着,只是瞧他们几次三番地找茬心里不痛快,找个由头压一压他们,让他们避远远的,不要再招惹我马三爷。”
马开合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欠条,上面的格式是按离三教的,虽然简单,但具有法律效力。
离三回头瞄了眼,虽然觉得法子欠妥当,但从动机上他很同意,他一样不喜欢有人无缘无故找麻烦。
只是一码归一码,他还是要劝“以后能不赌就不赌,虽然坐庄赢的几率大,不过不是十拿九稳。”
马开合得意地摇摇头说“对付有的人,的确说不好,可对付他们这仨,准没问题。”
离三惊奇道“这么有把握”
“因为我出千了。”
“出千”
马开合耸耸肩,无奈的口气大有“出千非我意”之感“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为什么”
“因为我摊上了一个好师父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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