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华赠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冬天雪大,闲着的时候很多。一闲下来,夏初七就会告诉赵樽许多她知道他却不知道的东西。包括用自己拙劣的画技在纸上画出高楼大厦,画出飞机汽车和大轮船,告诉他人类有一天可以飞到月亮上去,告诉他核武器的摧毁能力,也告诉他有一种灯,只要一摁就亮,不需要引火。在告诉他的同时,她也怀念那些现代文明。只可惜,慢慢的,她与他讲得越多,越有一种迷糊的感觉,到底现在的生活是梦,还是过去才是梦?
这几日雪大,北伐军在修整状态,哈萨尔也没有来骚扰,算是难得安宁的日子。可惜,在这样漫长的冬季里,草原上的生活,再悠闲也有些枯燥,所以,没事玩鸟也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夏初七托着腮帮,凝视着鸽笼里小马夫妻恩爱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爷,你不是说鸽子只认巢吗?小马家的是怎样找到漠北来的?”
赵樽坐在离她不远的椅子上,蹙眉看着他堆砌的沙盘,闻言没有回头,可语气却很是柔软,“鸽子不仅认巢,也认伴。”
认伴啊?夏初七看了一眼他俊美的侧颜,眯起了眼。比起一年前,他如今也黝黑了不少。可尊贵的气质未变,桀骜的神采未改,驰骋在草原上,他就是一只猎鹰。瞧着瞧着,她目光有些迷离。
“鸽子也这样有情呀?原来如此,它是为了小马来的……”想想,她点点头,觉得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关山万里,从京师飞过来,一路的凄风苦雨,陌生的环境,它得经历多少困难,吃多少苦头才能找到它的爱人?
她没有继续追问。
正如他没有介意东方青玄送来鸽子一样。
她轻轻触碰了一下雄鸽的鸟喙,“喂,原本我想把小马配给大鸟的,如今你来了,看来是不行了。嗯,我还得给你取一个名字,叫大马怎么样?”
“咕咕……”雄鸽回应了。
“当你同意了啊。”夏初七心情愉快了,也不去管那匹叫“大鸟”的马儿会有什么想法,笑眯眯地关上鸟笼,走过去陪坐在赵樽的边上。瞧了半天,见他没有反应,她笑着抚平他蹙紧的眉头。
“赵十九。”
“嗯?”他心不在焉。
“今日十月二十八,丫丫满周岁。”
赵樽恍惚一下,像是刚反应过来。伸出一只手来揽住她,纳入怀里,轻拍着,低低问,“阿七是不是想家了?”
夏初七摇了摇头,依偎在他身上,听着外面呼呼作响的北风,浅笑道:“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其实我是想问你来着,这仗一打就是一年多,你是不是想家了?别忘了,你家里还有两房侍妾呢,你都不想吗?”
赵樽一愣。她不提,他都忘了。
低笑一声,他捏她的鼻子,“等回了京,就将她们打发了。”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咱的三年之约还差一年呢。”夏初七叽叽笑着,得了便宜还卖乖,赖在他的怀里,环在他的腰上,汲取着这一份独特的温暖,觉得无比安心。半晌儿,她听得头顶上他的声音。
“是啊,这场仗耗得太久。”
夏初七抬头看他,“够顺利了。北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哈萨尔也非池中物。再说,他们生于漠北,长于漠北,漠北是他们的家乡,我们想要在他们的地方彻底剿灭他们,根本就不容易。”
“嗯。”赵樽浅浅抚着她的脸。
“赵十九,依你看来,这仗还得打多久?”
“那得看朝廷的意思。”
实际上,赵樽深入漠北与陈大牛直入辽东与遇到的情况不一样。北狄的阿古将军虽然厉害,可陈大牛在正面战场上是一员虎将,一路过关斩将,披荆斩棘,一年时间而已,大片土地已收入囊中。可哈萨尔不同,漠北的地理环境也不同,北伐军大多是南人,不熟悉地形,不熟悉习性,能够在漠北占尽便宜,已属不易。
“没事。”她看见了他眸底的波光,轻轻一笑,“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我一直陪你打下去。大不了咱们扎根在漠北好了,我看在这草原上过着也好,反正我是习惯了。”
赵樽没有回答,只是搂她更紧。
怎么可能习惯呢?江南烟雨的温馨与漠北的苦寒相比,生活环境相差太多。尤其这一年来,军中缺衣少食,有时候从关内运来的粮草都不够温饱,还得他们自己想办法,生活过得很艰难,和京师的锦衣玉食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他黑眸沉下,几不可闻的一叹,“阿七,委屈你了。”
夏初七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什么呢?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委屈我,我不介意的,我没和你客气,比起在京师的生活,我更喜欢漠北。在这里,至少我们是自由的。”
“阿七……”
赵樽扣紧她的后脑勺,深深的看着她。
“赵十九!”
她低低叹一声,他的唇落了下来,呼吸紊乱地吻她。
鸽笼里的大马和小马在恩爱的“咕咕”碰头,诉说着长久的分离,火炉前的两个身影也依偎在一起,时急促,时缓慢,如一对交颈的鸳鸯,一直吻到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328章 上阵不离夫妻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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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是我!”是晏二鬼的声音。
夏初七满脸通红的从赵樽怀中起身,乖乖坐边上。
晏二鬼进来了,向赵樽请了安,将手里的两份文书递了上去。其中一份是从辽东战场传过来的。陈大牛在信函里说,辽东战役就要收官,他已经向朝廷请命,尽快率部开赴漠北,配合他攻打哈拉和林。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漠北草原上有十二个零散部落联合成立了一个汗国。他们为了筹集过冬的粮食,时不时轻骑绕到山海关一线,打劫大晏的老百姓,已经成为了永平官府的心腹大患,北平布政使马成弘请求赵樽派兵铲除。
赵樽看过,放在案几上,瞄了晏二鬼一眼。
“知道了,你先去吧。”
在过去一年多的战役中,晏二鬼立了不少战功,得到赵樽的提拔,如今已是五军营的副将,按理来说这样传递文书的工作,不应当由他来做的。所以,夏初七猜测他主动拿文书来,肯定有事。可吭吭哧哧半天,他那手在怀里摸了又摸,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垂下了脑袋。
“那殿下您忙,末将告退。”
看着他就要退出去的身影,夏初七有些不忍心了。她知道,今天是丫丫满周岁的日子,他可能是有什么话要说的。但在此事上,他一直觉得理亏,又不敢开口。
“鬼哥,等一下!”
她嘻嘻一笑,喊住了他,好心提醒。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晏二鬼不安地搓了搓手,瞄向赵樽阴晴不定的黑脸,好一会儿,像是横下心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走回来放在赵樽面前的案几上,“殿下,这个是……是我做的。殿下捎,捎家信回京的时候……顺便帮我捎给……给丫丫。”
他说得支支吾吾,满脸涨红。
丫丫如今的身份,与他隔了十万八千里,即便他是丫丫的亲生父亲,想要表达一点心意,也是千难万难。夏初七看见他粗糙得起了豁口的手心下,是一串打磨得光洁如玉的狼牙。可它又不是普通的狼牙,因为每一颗狼牙上他都用刀雕刻出了不同的图案,雕工很粗糙,却是他全部的心意了。
狼是蒙族人的图腾,在他们看来,狼是坚强和勇敢的象征,狼牙是狼身上最为坚硬的部分,草原人相信戴上狼牙,不仅可以避邪,还能获得神秘的力量,所以,狼牙也是极珍贵的东西。
“给丫丫的?”
夏初七问着废话,心里却另有思量。
前些日子,她就听人说晏二鬼没事的时候总出去转悠,原来就是为了杀狼取狼牙?二鬼的表情证明了她的猜测。可他咬着下唇,眼皮却垂得很低,声音里也带了一丝微微的落寞。
“孩子一周岁了,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她,也不配给她……这一串狼牙……就拜托殿下了。”他深深作了个揖。
见赵樽不答,夏初七好心的接了过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多谢王妃。”
在没有人的时候,与赵樽处得好的几个人,私底下偶尔会打趣叫夏初七做王妃,夏初七习惯了他们这样叫,也不觉得奇怪。可此刻看着二鬼尴尬的样子,她心里有点不落忍,手肘捅了捅赵樽,笑眯眯地说。
“没事没事,一家人嘛。”
“呵,末将告退!”
晏二鬼就要转身,赵樽却终是叹口气。烛火下的脸,冷漠也严肃。
“二鬼,东西我会带。可旁的,只能靠你自己。”
“末将知道了。多谢殿下。”
晏二鬼没有抬头,转身大步出去了,背影越发挺拔。
夏初七瘪瘪嘴,心里感慨,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还有没有团聚的一天了。看现在的形势,丫丫成了贡妃的养女,未来的日子,老皇帝重新为赵梓月指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想着,瞄向赵樽,见他不动,不由撅了撅嘴。
“鬼哥立了这样多战功,你不能请求皇帝将公主许给他吗?”
“请过旨了。”
“啊”一声,夏初七圈住他的脖子。
“赵十九,你真好,结果呢?皇帝怎样说?”
“陛下的心思,说不准。”他的声音很淡。
“哦,这样啊!”夏初七落寞一叹,随即见他黑着脸,又嗤嗤一笑,故意把一双冻得发凉的手伸到他的脖子里,逗着他,“那你说,皇帝陛下知不知道诚国公府那个得了天花一直未愈的景宜郡主,是个冒牌货?”
赵樽“嗯”一声,淡淡剜她一眼,“极有可能。”
微微一怔,夏初七心底有点儿发毛。
“不是吧?那他为什么不动声色?”
赵樽面色极淡,似乎不想说这个问题,只一把扯她过来,坐在怀里,顺便捏了一把她的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些事,不必你操心。阿七还是考虑一下,今夜如何安抚你家爷才是?”
夏初七后仰着头,抿唇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浑蛋!”
“浑又如何?”
听他无波无澜的开上了玩笑,夏初七也轻松起来。她本就是一个乐观的人,向来以为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今天更是不必操明天的心。她莞尔看向面前的家伙。
“赵十九,我好怀念你当初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问得很无辜,赵樽回答得更无辜。
“自从被你带坏,爷从此便走上了不归路。”
“你自己越来越坏,还敢赖我……啊!”夏初七低低抽气,身上倏地一凉,才发现他的手比自己还要冷,却故意伸入她身上取暖。“啊”一声,她咬牙瞪他,他却含笑不语,她只能无奈的低叹。
“好吧,算你狠!”
从建平那个暧昧的夜晚开始,赵十九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正经,可那都是表面,私底下,他似是迷上了那个活动,只有两个人时,总会用各种歪理邪说来迫她就范。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脸皮一日比一日厚不说,正当龙精虎猛的年纪,精力也是无穷无尽,哪怕刚刚打完大战下来,也折损不了他的兴趣,非得让她做那样的事,被夏初七无奈的戏称为“一匹奔腾在漠北草原的无耻之狼”。可不论她说什么,十九爷都不以为意。偶尔还会用极无耻直白的语言告诉她,例如他难受了不好上战场,容易出大事,会性命不保云云。
每次他的理由,就让夏初七无法招架。
就像此时,他冰凉的手取着暖,目光却满是正经。
“过几日雪小一点,又得与哈萨尔周旋,只怕没时间了。”
“装,你就知道装!”夏初七狠狠嗔他,可被他有意无意拔来拔去的身子,火也烧旺了。这一年多来,两个人之间除了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都做过了,也没有可什么害羞的。
她翻一个白眼儿,开始与他讲价。
“手五十,口一百,你自己选。”
他低低一笑,喉咙发紧,“这样便宜?”
夏初七得意了,下巴一抬,“我说的是黄金。”
“行!”他声音喑哑,一口叼住她的耳垂,“不过得欠账!”
“你个无赖,你都欠我多少钱了?”
“你说多少,便是多少!”
某人热血直往上涌,如今这情形,不要说黄金,即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要整个天下也不是不可以。
漠北大雪飘飞,此时的京师,也已经入冬了。
谨身殿里,喜气洋洋。
原来在大晏统一了中原之后,北狄被迫退入漠北,但以前北狄的属国高苍仍然依附着北狄,不肯承认大晏的统治地位。然而如今,在定安侯陈大牛收复辽东之后,高苍国王看出势头不对,遣使入京,直言附属于大晏,便恭请大晏皇帝为他们的国王和皇子进行册封,并且还提出要将高苍国最美丽的两位公主与大晏联姻,以结秦晋之好。
纵观历史,宗藩关系的稳固,都是以联姻为基础的。嘴上说得再好,条约定得再好,都不如彼此有了亲戚关系牢固。
“绵泽,此事你如何看?”
看着日益成熟的孙儿,洪泰帝眸中满是期许。在赵绵泽理政这一年时间里,国泰民安,物阜民丰,他很是满意,也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他一向奉行乱世用重典,但盛世必须靠仁厚治国。在他看来,赵绵泽或许缺少一点指点江山的气概,可治理江山却最是适合。
“但凭皇爷爷吩咐。”赵绵泽亦是笑着回答。
“马上派遣使臣去高苍国颁旨。另外,高苍公主的事……”他迟疑一下,瞥向赵绵泽,“一个许给你做侧夫人,也不算辱没。另外一个嘛,依朕看,不如就赐予定安侯做正妻,也算是我大晏对高苍的重视。”
赵绵泽眸色一变,猛地抬头,“正妻?”
“你有异议?”
喉咙一咽,赵绵泽低头,“孙儿不敢。”
洪泰帝眸子微阖,“等安定侯回京,朕要为他封官加爵。”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329章 上阵不离夫妻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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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侯如今已然是侯爵,再封官加爵,更是位极人臣了。赵绵泽知道他什么心思,目光微闪,只附合笑道:“皇爷爷所言极是,以安定侯的赫赫战功,他当得起。”
“嗯,下去拟旨吧。”
洪泰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吩咐具体的细则,便摆了摆手,径直去了云月阁喝丫丫小公主的周岁酒。这一年来,他很少过问国政,但赵绵泽事无巨细都会向他汇报,会征求他的意见。
送走洪泰帝,赵绵泽回了文华殿,吩咐了晚上宴请高苍使臣的事,又折返东宫书房。太子赵柘故去已经一年多,赵绵泽也守孝了一年。可如今的东宫,却如同往日一般寂寥。赵绵泽大权在握,可生活却节俭有度,不像有的皇子皇孙,整日里游园耍乐,宴会不断,他相当自律,东宫里,半点喜庆都无。
书房里,赵绵泽坐在主位上,面带微笑。
“子安,本宫派你前往高苍册封,你意如何?”
他的面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兰子安。他是锦城府鎏年村人士,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策问深得洪泰帝赞誉,得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不仅是大晏历史上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还在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中,连中六首。因他实有大才,在翰林院行走不久,就被赵绵泽破格提拔到礼部,补了礼部右侍郎的空缺,并召至文华殿,成为了他的心腹重臣。
礼部官员前往高苍国颁旨,合情合理,兰子安没有犹豫,只躬身回答,“臣必不负殿下所托。”
“另外……”赵绵泽召他上前两步,目光沉了些许,唇角仍然带着笑,“如今定安侯功勋盖世,陛下又亲许他高苍公主为婚,实有大用。你此去高苍,必先在辽东见过定安侯,你且探探他。”
“殿下的意思是?”兰子安大惑不解。
“定安侯与晋王素来亲厚。”赵绵泽微微一笑,“若有一天,十九叔与本宫为敌,子安以为,手握重兵的定安侯,会相助本宫,还是会助晋王?”
兰子安虽然入朝为官不久,为人却极为圆滑。闻言低低沉吟,不辨赵绵泽的意思,不敢过多表态,只期期艾艾道:“殿下为君,晋王为臣,定安侯自当奉圣谕为上。”
“子安,要人人都像你这样想,自然是好的。”
赵绵泽脸上笑意未消,突然从案几上拿过一个玉质的哨子,哨子上镌有鲤鱼纹饰,他瞄了一眼,递给兰子安,“如若定安侯不为本宫所用,你可用此哨联系他营中……本宫的人。”
兰子安心里一怔,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
顿了顿,赵绵泽低低冒出两个字,“除之。”
兰子安眸光微顿,接过鲤鱼纹的哨子来,纳入怀里。
“臣定不辱命!”
兰子安在赵绵泽身边行走这些日子,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忌惮?天家皇族之间的亲情,本就淡薄。他看得出来,老皇帝认为最理想的状态就是由皇太孙正位京师,将来为帝。而他的儿子们都为他戍边,世代做藩王,子子孙孙人人得享富贵荣华。可老皇帝到底年纪大了,他的儿子们会不会蠢蠢欲动,谁也不知道,赵绵泽更是不敢赌。如今辽东全域收复,对皇太孙来说,他真正的心腹大患,其实是他手握重兵的十九皇叔。
当然,他不知道赵绵泽这样做的目的,还关乎其他,只猜测着,也不便多问。君君臣臣,什么情分都是假的。一旦抗命,要脑袋才是真的。他垂下眼皮,领了圣旨就急匆匆奔向书房门。
可门一拉开,他面色却变了。
“菁华郡主。”
赵如娜没有应他,只越过他的肩膀望向室内的赵绵泽,好久都没有动弹。赵绵泽眉头一蹙,瞪了一眼立在赵如娜身边的何承安,转瞬便恢复了一惯的笑容,先摆手示意赵子安退下,方才向赵如娜招手。
“菁华,你今日怎的得空过来?”
赵如娜手里捧着一件冬衣,像是冻得狠了,面颊和嘴唇都有些发白。可她却一直等到兰子安背影不在,才施施然入了屋,反手关上房门,将冬衣放在赵绵泽的面前,直挺挺站着,一句话都不说。
“菁华,你先坐,我让何承安泡茶来。”
赵如娜看着他,仍是不回答。
“菁华?”赵绵泽有些尴尬,不知道她听见多少,试探着笑问,“你可是知道皇爷爷要把高苍国公主许给定安侯为正妻,找哥哥算账来了?”
她还是不回答,就那样看着他。
赵绵泽笑容僵硬了,转而一叹,“菁华,哥哥晓得你的心思。当初入定安侯府为妾已是委屈了你,现如今再多一房正妻,你在侯府的位置更是尴尬。可皇爷爷的脾气你最清楚,即便哥哥不允,也没有法子。在他的心里,一个女儿家的亲事与国事比起来,实在太微不足道……”
“哥!”赵如娜终于出声打断了他,还是没有坐下,只是看他的目光里,露出一抹敏锐的光芒,“我都听见了。”
“听见了什么?”赵绵泽装傻。
“你要杀侯爷。”
她一字一顿,甫一说完,赵绵泽的面色便彻底僵硬了。
他们的母妃生了赵如娜没两年就病逝,赵绵泽与赵如娜兄妹两个的感情极好。在赵如娜的面前,他从来都是一个温和仁德的好哥哥,如今无意让她听见这样的秘密,他属实有些难堪。不过,那情绪也只是一瞬,就又隐在了他温和的唇角。从椅子上起身,他亲自过去扶了赵如娜坐下,唤她小名。
“娜娜,你听岔了,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哥,你不必解释了!”赵如娜淡淡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小关照她的哥哥,心潮起伏,情绪极是微妙。还是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他脸上的关切不假,可看上去却有些陌生。一晃这些年,时光改变了她,也改变了她的哥哥。盯了他片刻,她推开他的手,在他的身前“扑通”跪下,抬起头来,冷冷地道。
“菁华感谢哥哥的成全。”
赵绵泽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赶紧扶她。
“菁华,有事坐起来说,你我兄妹,何必行此大礼?”
“不!”赵如娜目光凉凉,“哥,陈大牛他欺我辱我,菁华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如今哥哥要除去他,菁华正是求之不得。”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赵绵泽的意料。
目光微微一眯,他看着赵如娜脸上的恨意,像是松了一口气,扶她坐时,眼睛里的宠溺多了一些,怀疑的情绪也深了一层,“娜娜,你能这样想就好。可你与他到底夫妻一场……”
“夫妻?”赵如娜凄苦一笑,抬头直视,面色微冷,“哥哥,我如何入的定安侯府,陈大牛如何辱我,你都忘了吗?他何时待我若妻?”
“娜娜,哥晓得你委屈。”赵绵泽清楚地看着她眸底的恨意,心里一叹,恼意也浮上头来,声音少了平时的温度,“这样的奇耻大辱,哥哥如何忘得了?他陈大牛一介武夫,我赵绵泽的妹妹许配给他,是他的福分。他万般推拒不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婚在前,让你披麻戴孝入府,三拜九叩祭他亡妻在后。如此羞辱,哥哥永生难忘。”
一年多了,往事如烟。
如今再听来,赵如娜心里仍是钝痛一下,眼圈湿润。
“如哥哥所言,菁华亦是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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