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华赠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发生在山海关的事情,赵樽已然得到消息,并且确认哈萨尔果然昏迷不醒。如此一来,原本横插在山海关的北狄大军,反倒成了一个孤岛之地,除了哈萨尔本人,北狄军中并无强悍的军事将领,可以说,如今若是大晏要内外夹击哈萨尔,是极为容易的。可陈景却带来了一个让赵樽震惊的消息。
“朝廷调来的二十万大军,被大风雪堵在了保定,至今还未入北平府。”
这样的天气情况下行军,确实有一些困难,虽然这二十万是地方整合军队,可既然是一支行军打仗的队伍,能被暴风雪堵在路上,也确实够令人匪夷所思了。
“领兵的人是谁。”
赵樽问完,陈景目光微微一闪,语气多了些嘲讽。
“夏廷德。”赵樽颇为意外的“哦”一声。
陈景道:“夏廷德自从上次京郊大营兵变,偃旗息鼓了很长一段日子。这次是兵部尚书谢长晋极力举荐,皇太孙一认可,陛下自然也就点了头,把二十万大军交到了他的手上。”
“哼。”赵樽问,“你怎知不是陛下的意思?”
“您是说?”
“你不是说过吗?绵泽最是懂得体察圣心。”
陈景若有所悟。兵部尚书谢长晋自从谢氏自缢身亡后,与赵樽在朝廷上向来不对付,如今举荐同样与他不对付的夏廷德自然可以理解,但如果不是出自上头的授意,他又怎会如此?可以说,夏廷德领了二十万人开往北平府,除了要有意夺回山海关外,只怕还有旁的心思。
实际上,去年京郊大营的兵变,看上去像是顺利平息了,但对赵樽的影响是极大。夏廷德表面上像是被洪泰帝痛斥了一顿,夺了兵权赋闲在家,其实却得到了洪泰帝真正的首肯。
因为,趁着那一次兵变之事,洪泰帝从兵部开始,在整个京军和地方军中撤换掉了一大批与赵樽关系亲厚的将校。比如这段日子营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通敌叛国”传言,若是发生在那次兵变之前,事情断断不会演变成这般,甚至丝毫不会对赵樽有影响。
“今时不同往日,行事多加小心。”
听完赵樽的嘱咐,陈景心里稍稍有些凉。正是如此,不说整个军中,即便是这漠北草原上的十五万大军里面,到底有多少异己之人,到底有多少那会子便安插进来的人,一时半会也无法彻底摸查得清楚。迟疑一下,陈景拱了拱手,又沉了声音。
“殿下,甲一来消息了。”
淡淡“嗯”一声,赵樽点头,“怎么说?”
“漠北十二部在古北口抢来的大量军粮,没法运往漠北,全部藏在阴山。”
“阴山?”
“是,现下天气情况太恶劣,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一只手指慢慢抬起,放在额头上揉了片刻,赵樽点了点头,与陈景交代了几句,让他先下去准备。然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又瞥过眸子去,唤了郑二宝进来,让他准备文房四宝。
“爷,今儿怎有兴致写字了?”
郑二宝笑眯眯地磨着墨,边磨边唠叨。赵樽挽了挽袖子,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他说:“本王准备亲自给父王和母妃写家书。”
写家书?郑二宝略略一惊,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这些年来,不管北边还是南边,不管仗打到哪里,赵樽从来就没有在正事之外,特地给洪泰帝或者贡妃写过一封家书。不要说家书,即便是发往朝廷的奏折,也都是公文形式,公事公办,冰冷冷连多余的一个字交代都没有。
“天伦之情,终归还是要叙一叙的。”
他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一股子让人泛寒的凉意。
尽管赵如娜一行三人风雨兼程,但在赶到辽东时,时令也已近腊月。娇生惯养的她,从未出过远门,一路颠簸着,风餐露宿,染了些风寒,身子已然有些支撑不住。
幸而总算到了奉集堡,想想她又精神了一点。
陈大牛从北狄手上夺下辽东之后,洪泰帝便下旨将原北狄命名的开元路改置为铁岭卫。卫所便设在鸭绿江以东的奉集堡。也便是目前赵如娜脚下站着的这一块土地。
她与李邈在山海关分手时,李邈继续北上,到漠北找夏初七去了。不过,她却派了一个叫丽娘的姑娘一路陪她到辽东。
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丽娘出去打探了消息回来,告诉她说,定安侯不愿扰民,大军主力并未驻扎在奉集堡,而是在城郊的赵家沟。这个赵家沟离奉集堡还有约摸一个时辰的路程。
茫茫然下了马车,问清了路,三人就往去赵家沟的城门走。
一路上,随处可见身穿战祅的兵将。他们走来走去,手持各种长短不一的兵器,看上去很是威风。偶尔会有一个两个头戴红缨身披战甲的将领骑在高头大马疾驰而过,都会让赵如娜的心里惊跳一下。
虽然都不是熟悉的面孔,可她看到这样的装扮,心情却前所未有的紧张。还没到达这里时,她拼着要救他一命的念头也要过来。可如今真的快要见到他了,她该怎么说?
我哥哥要杀你,你小心?
我哥哥要杀你,你怎办?
我哥哥要杀你,你顺着他,还是逆着他?
她感觉,无论哪一种话,都很难。在偌大的时局面前,一个女人的影响力是这般的小。可以说,微不足道。她除了告诉他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既影响不了哥哥,也影响不了他。
“通行令!”城门口的守卫突然低喝一声。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345章 蓬头垢面,也美冠天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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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从山海关过来,都是战区,她们路过了多次要查路引的关卡,都是丽娘想办法躲过去的。没有想到,从奉集堡去赵家沟大营还要通行令。奉集堡所处的位置,较为敏感。民族较多,民族矛盾也很多,这铁岭卫刚刚奉旨成立,可以说鱼龙混杂。如今朝廷尚未派来铁岭卫的最高行政大员,所以定安侯暂代了这个位置,一切行政事务还未走上正轨,此处又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咽喉要塞,防守原本就严密,对来往人群盘查得更是格外仔细。
绿儿上前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定安侯的家眷,找他有急事,可以通融一下吗?”
这个时候的城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守卫不太耐烦,看了看她们三个身上的着装,丝毫都不相信这个说辞,“几位姑娘,我们侯爷治军极严。别说你们不可能是侯爷的家眷,即便你们真是侯爷的家人,也得出示通行令。”
“大哥……”
“去去去!边儿去,不要挡着旁人的道。”
绿儿心急如焚,又要上去与他理论,却被赵如娜拽住了手腕,三个人赶紧退了回来,站了道边上。她心知,没有见到陈大牛,不能随便暴露身份……或者说,就算她想暴露,人家也未必肯信她。
赵如娜蹙了下眉头,“丽娘,你看……可有办法?”
为了行事方便,丽娘还是一身男装打扮,一路过来他都与赵如娜扮着寻常夫妇,绿儿则扮着丫头,三个人相处熟稔了,丽娘也不避讳她的身份,低低俯首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等晚上再说。”
赵如娜点点头,“只得如此了。”
三个人找一个地方歇脚,又折回来,坐到离城门不远的一个饭馆里,一边吃东西,一边观察守卫的情况。可没想到,一坐下来,便听见边上的议论。从他们的讨论中判断,朝廷去高苍的钦差已经过来了。如今连老百姓都知道,高苍要向大晏称臣,并且准备派出两个貌美如花的公主与大晏朝和亲的消息。
赵如娜听得有些哭笑不得。
想不到离京千里,还能亲耳听见关于她的传闻。她当初下嫁陈大牛的时候,朝廷是有颁旨通令的。但是,郡主为妾的事情,在民间听来,本就是一个极好的段子,比话本和戏文里的还要精彩。消息传到这里,更是被人编排得不成样子。
从别人的耳朵里,她听见了一个样貌丑陋的菁华郡主,无德无貌,闺仪不佳,年满十六还许不了人家。她的皇帝爷爷无奈之下,硬是把她塞给定安侯。定安侯大为恼火,却无法抗旨,一怒之下,请了旨意远走辽东,就是为了不与那菁华郡主同房。如今高苍国要和亲了,定安侯可算是苦尽甘来,高苍国公主被许给他为正妻,钦差不日将前去高苍国迎亲,那位菁华郡主就更是入不了定安侯的眼……
“如娜,你不要想太多。”为图方便,丽娘一直这样称呼她。
“丽娘,我们得想个两全的法子去赵家沟。”赵如娜咳嗽了两声,可目光坚定。
“你这身子,应当先歇一会。”丽娘看她一脸的疲倦和憔悴,想想这些日子来她的辛苦奔波,迟疑一下,想了个办法,“不如这样,你写一个东西交给我,我潜入营中去找到定安侯,然后交给他,让他派人来接你?”
写一个东西?赵如娜看了丽娘一眼,有些尴尬,“他不识得字。”
丽娘有些意外,“那也是……”
“小姐。”绿儿眼睛一亮,咬着筷子,满脸兴奋地道,“此去赵家沟路不好走,你这身子又不好,不如你写好了,我陪丽娘一块去,侯爷他一定认得我的,我去了,他定然肯信。”
“我出不去,你又如何出得去?”
她叹一声,突然听见城门口传来一道重重的吼声。
“兄弟们,换防了!”
她心里一惊,抬头看过去。
夕阳西下,一例例穿甲佩刀的守城兵卒,开始了例行换防。她蹙着眉头,希望能看见一个陈大牛身边的熟面孔。可她原本就与他接触得不多,更不要说他营中的人了,他们又哪里会认得她?
赵如娜一直紧张地注视着城门口。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天底下果然有巧合,就在她们从饭馆里出来,想要放弃离开的时候,城门那处突地过来一骑。那人约摸三十岁左右,身材颀长健壮,是一张她见过的熟面孔。
“耿将军!”赵如娜眼睛一亮。
耿三友闻声回头看来,一时竟像是不敢相认,“你是?”
赵如娜小心地提了提裙摆,走过去朝他福了福身,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期许,“耿将军,是我……”
耿三友狐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面前这个穿着襦袄,包了一张藏青色大头布的妇人身上,愣了一下,突然惊愕地张开了嘴,“你是菁……”
赵如娜摆了摆头,打断他,微微一笑,“耿将军,麻烦您带我去见侯爷吧?”
今儿白日里天气尚好,可到了换防时,天也极冷。赵如娜三个人在耿三友的安排下很快上了一辆马车。经过长途跋涉,如今她心总算踏实了。可马车到地方时,刚打帘子,还未下车,便呆住了。
“耿将军,这里是?”
耿三友翻身下马,在马头上拍了拍,看着面前幽静的宅院,不好意思地笑了,“回郡主话,这里原是北狄一个宣抚使置下的宅子,在奉集堡算是极好的,但侯爷忙于军务,也没过来住,如今郡主来了刚好……”
赵如娜心下讶然,可面上仍带着浅浅的笑意。
“可是耿将军,我有急事,想要马上见到侯爷,可否代为安排?”
耿三友似是有些为难,很是迟疑了一会,才沉了眉眼,“不瞒郡主您说,侯爷不在奉集堡。”
不在?赵如娜的心霎时悬起,“他去了哪里?”
耿三友目光微闪,“侯爷与兰侍郎一道去了建州府,恐怕得有两三日才回来。赵家沟大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儿,不适合安顿女眷,末将只好先把您安置在这里,还望郡主见谅。”
“建州府?”
建州府地处鸭绿江边,与高苍国一江之隔。赵如娜目光一凝,看着耿三友闪烁的眼神,恍然间想明白了,“是侯爷与兰侍郎一道去了高苍国,接高苍公主?”
“不不不。”耿三友摆了摆手,“兰侍郎是去高苍国册封,但侯爷是因防务在身才去建州的。”
赵如娜似是轻笑了一下,“那朝廷的圣旨,侯爷也应了吧?”
耿三友微微低头,没有回答,只神色却已然明了。
看出他的不自在,赵如娜喑叹一口气,不再为难他。只觉得自己是这般可笑。朝廷派兰子安千里而来,那一道赐婚的圣旨,定安侯如何能不接,如何敢不接?再说,即便他今日不娶高苍国公主,来日不也得娶旁人吗?与她并无相干,她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成。
耿三友应是花费了心思的,这所宅院虽然不比东宫,也不比京师的定安侯府,但在奉集堡这个地方绝对算头一份的好。屋宇极阔,长廊亭台,假山碧石,花木扶疏,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住得起的地方。宅子里有几个漂亮的使唤丫头,听了耿三友的介绍,个个都拿眼神儿瞅她。
耿三友吩咐丫头们多照应,留下几名兵卒保护安全,便匆匆离去。
“小姐,如今怎办?”绿儿看着赵如娜的脸色,嘟了嘟嘴巴,似有遗憾。
赵如娜回头看她一眼,一颗心也是不太平静。
“绿儿,你去给我准备纸笔。”
顿了顿,她又看向丽娘,“你随我去房里。”
等绿儿准备好笔墨,赵如娜静静坐在案几上思索片刻,慢慢挽起袖子,在面前摊开的纸笺上画了一幅画,然后折叠好装入信件,交给等待的丽娘。
“丽娘,这件事我还是拜托给您才放心,你设法把这个交给他。”
丽娘看着她,明显不放心,“我若走了,你怎办?我答应了大当家,一定要护你左右的。”
赵如娜轻轻咳嗽,“如今我在府中,有营中兵卒守护,你自管去。”
丽娘迟疑着,接过那封纸函,没有看,直接塞入怀里。再抬头时,看了看赵如娜尖细了不少的下巴,还有一双眸子里的暗色,不由感叹。
“郡主,你这是何苦。”
“嗯?”赵如娜不太明白。
“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哪个是不负心的?”丽娘低低一笑,像是感慨般劝慰,“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人犯了事才编入了教坊司为妓,后又被那贪墨银子的教坊司官吏卖入了锦绣楼。在锦绣楼时,也曾遇得一个良人,他说要娶我,等他考取了功名,有了银子便来替我赎身。我信了,把卖身攒的银子都予了他,结果他早把我抛在脑后……”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346章 蓬头垢面,也美冠天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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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娘?”赵如娜知她不是清白出身,在锦绣楼里做过娼妓,虽未有嫌弃过她,却也没有听过她说起往事,不由一时怔住。
她不知,自从李邈接手锦宫事务之后,锦绣楼虽然还是青楼,可却与往日不一样。锦绣楼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秦淮风月还有,却绝无强迫之事。然而,风月中打滚的男人却是贱的,吃不着的肉,才是好肉。自从锦绣楼改制,生意却是比袁形在的时候还要好。这个丽娘那会便是锦绣楼里的头牌姑娘,不仅琴棋书画别具一格,拳脚工夫也是不错,据说没入教坊司之前,她父亲也是一员武将。后来跟了李邈,自是不干那个营生了,但锦绣楼的事务却是由她在管理。所以,她见多了男人,也见多了男人的劣根性,深深为赵如娜这种行为而不值。
“郡主你在为他操着心,他如今却在去迎接新人的路上……”
“丽娘!”赵如娜看着她,轻轻一笑,“世间男子,大抵如此。我自入侯府那日,便没想过他此生会独我一个。如今我要做的,只是尽女子本分,至于旁的,我没想过。再说,他也未曾负我,因他从未许过我任何。若真要论起,应是我……负了他。”
赵如娜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有些事情,虽然没人告诉她,她也能猜度一二。陈大牛为人并非那种心狠毒辣的,为何让她孝服入府?为何让她为他亡妻三跪九叩啊?为何待她不冷不热?她心知这中间必有她爷爷她哥哥的功劳。人家好好的恩家夫妻,便被这样生生拆散了,也是极苦。且她这般身份入府,他虽不喜欢她,待她也不亲厚,却也不算太刻薄。不近不远,不亲不疏,这样的关系刚刚好。她并非心胸狭窄的人,早晚他身边还会添新人,这事不可勉强,她只管尽力,能偿还一二,也算安心。
“哎!好吧。”
丽娘知她的性子看似温婉,骨子里却是个犟的,也不再劝她,只嘱咐了绿儿要好生照看着她的身子,记得按时吃药,便转身独自离去。
建州府。
街上,定安侯的旗幡飘飘。
陈大牛一身冷硬的甲胄,英姿威武的骑着马,走在一队骑兵中间。可他的神态却极是不耐烦,一张黑脸板得快要挤出水来了。街道两边挤满围观的百姓,都是来瞧定安侯的,这让他很是别扭。行伍多年,打仗不计其数,他却受不了这种阵势,受不了走到哪里都有人相迎相送。
那日,兰子安一到奉集堡就宣读了陛下的旨意。皇帝除了对他打下辽东的功勋给予肯定,说回朝另有封赏之外,还许给他一个高苍国的公主做正妻。他不是没有拒过婚,可那时候有婚约在身,他拒得理直气壮。如今圣旨已到,先斩后奏,他想拒也没处去拒,也不晓得有什么理由去拒,只觉得烦躁。
建州驿站,他一进去,兰子安便笑迎出来。
“侯爷!下官有失远迎。”
陈大牛呵了呵冰冷的手,摘下头上缨盔,递与随从孔六,看了兰子安一眼,给他一个敷衍的笑意,“右侍郎有礼,明日你就要去高苍了,今日不早早歇着,找俺来有何急事?”
“好说好说,下官素来仰慕定安侯,明日要走,今日才找侯爷聚一聚。”
陈大牛其实不喜欢与兰子安说话。
从那日与他见面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他与兰子安这种人根本就不是一类。他是一个武夫,凡事喜欢直来直去。而兰子安彬彬有礼,咬文嚼字,处事极为圆滑,看上去像一个文弱书生,却总有办法拿话噎他,正如那日宣旨赐婚一样。
自古读书人都受人尊敬。
可陈大牛却很烦与读书人打交道。
他坐下,没什么好气,“右侍郎有话直说便是。”
兰子安生得极是清俊,剑眉斜飞,星目疏朗,一袭普通的青衫便服,身上也无半点花哨,长发随意束起,与陈大牛相比虽少了一丝男子气魄,却多了一分富家公子的翩翩姿态。
“随意寒暄而已。来,侯爷,先喝一壶下官煮的清茶。”
陈大牛最是不喜这些俗礼,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直接拒了兰子安的好意,看一眼那明澈的茶汤,他如牛饮水般一灌入喉,也没品出什么滋味儿。
“好了,俺喝光了。右侍郎请说。”
“侯爷,味道如何?”兰子安笑问。
“嗯?哦,不错。”陈大牛哪里会品什么茶?他只想一巴掌把这个文绉绉的酸秀才扇到天边儿去。
“这是皇太孙陛下亲赐的宫廷普洱,于二月间采野生茶蕊极细而白,又谓之野生毛尖,乃是宫廷圣品,今年新贡的,东宫也只得两罐,皇太孙自己也舍不得喝……”兰子安起身将一个精工雕琢的玉质茶罐递过去,放到陈大牛面前,清和的笑,“下官临行前,皇太孙陛下特别嘱咐,要把这茶带给侯爷。”
陈大牛一愣,“俺与皇太孙可没啥交情,你还是带回去还给他吧。”
“呵。”一声,兰子安笑了,将茶罐往前一推,“侯爷怎能说无交情?皇太孙殿下唯一的妹妹,乃是侯爷的妾室,这交情可深厚了去。”
被兰子安这么一说,陈大牛稍稍窘迫一下,脑子里不经意就想起他口中所说的妇人来,“那麻烦替俺谢过皇太孙。”
他把茶罐拿过来,交给孔六,让他收好,然后瞥向兰子安,“若是右侍郎没有旁的交代,那俺便不陪你了。如今建州府事情办完,俺营中还有要事,得马上启程。”
看着他如此急性,兰子安不禁笑了出来,“百闻不如一见,侯爷的性子果然直爽,下官很是钦佩。可还有一事,皇太孙让下官给您捎一句话。他说,侯爷是一个爽快人,希望能给他一个承诺。”
陈大牛“哦”了一声,“啥承诺?”
兰子安脸上笑意不减,又给他斟一杯茶,“山海关失守,哈萨尔入关,晋王殿下责无旁贷……虽说你与晋王交好,但皇太孙殿下念着与你的姻亲关系,必是会保你的。届时,也希望侯爷能袖手旁观。”
陈大牛听出来了。
赵绵泽想把山海关失守,哈萨尔入关的责任全部推到赵樽的身上,指定得治他一个“通知叛国”的罪名。赵樽自不是一个甘愿束手就擒的人,赵绵泽要的保证,就是他不与晋王联手。
“侯爷,明哲保身不仅是为官之道,也是处世之道,还用考虑吗?”见陈大牛不说话,兰子安笑意不减,又继续劝慰,“下官在说这话之前,也有替侯爷考虑过。一边是私交甚好的晋王。一边是郡主兄长,侯爷很是两难。”
陈大牛看他一眼,突然冷笑,“右侍郎想要的承诺,俺怕是给不了。”
兰子安淡淡看他,“此言何解?定安侯是不愿与皇太孙继续姻亲?”
陈大牛朝京师方向拱了拱手,“右侍郎说笑了,菁华郡主是陛下赐给俺的妾室,那就是俺的人,这姻亲结与不结也不是皇太孙说了算的。俺吃的是朝廷的俸禄,是陛下的臣子,自当以朝廷之命为命,岂敢结党营私?”
兰子安微微一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武夫竟会反将他一军。更没有想到,他的回答会这样的尖锐。他既不同意,也不反对。一时间,倒叫他难办。
陈大牛见他迟疑,哈哈一笑,“难道右侍郎觉得本侯的话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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