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驾到
作者:小专心
苏玉竹是和仇人同归于尽的,还算是畅快。临死之前,她只求来生,定要依着自己的心情,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情,去想去的地方,救想救的人。然后她就重生了……喂!她说的是来生,不是重生呀!
女相驾到 楔子
贤庆四年,六月,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日子。<
夜色正浓,京城外凤栖山下的一间茅屋里,一个佝偻着脊背的盲眼尼姑,吃力地点着了火石,引燃了这茅屋。
茅屋已经被淋了油,乍见一点点火星,便起了大火。
盲尼看不见,却能听到这大火的肆虐之声,和从一侧的箱子里传来的一个男子撕心裂肺的叫声:“贱人!贱人你做了什么!啊!火!救命呀!”
盲尼听着那人绝望的叫声,心中有了一丝快意,她笑了,蜷缩在地上,抱着一对牌位——
博阳侯苏恕之灵,苏门孟氏之灵。
盲尼摩挲着牌位上的字,将一双灵位捧在了自己的怀里。
箱子里的那个男人依旧在吼着,声音变得嘶哑而且凄厉:“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要杀我!你为何!”
盲尼一言不发,只是更加蜷缩在那儿。
父母死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害了自己,那么苏衷死的时候,又凭什么知道杀他的是谁?
恍惚间,盲尼听见了外面有小孩子的哭喊声:“师父!师父!”
是她的小徒弟了凡。
盲尼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默默地说,了凡,住持师父说你身有慧根,今后你会很好的,却不应该跟着我这个满心仇恨的人,那会断了你的慧根。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浓烟呛得她有些迷糊,箱子里的那个男子叫声更加凄厉了。
竹娘,玉竹,苏玉竹!
很久没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恍然之间,她又看见了父亲母亲,站在大海边,笑着叫她的名字。
父亲,母亲,恨只恨,女儿明白地太晚了。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算报了仇没有,苏衷曾经那样高高在上,踩着她头对她说:“你以为,杀你父母只是我的主意吗?”
苏玉竹却再也没有机会,也没有心力去追查究竟是谁与苏衷合谋,害死她的父母了。自她被毒瞎毒哑之后,她只能抱着一个念头:杀了苏衷,杀了她害死父母、害死了那样多人的二叔。
所以,她拖着残躯,托赖佛门苟活,最终找到了机会,迷晕苏衷,将他带来了这个茅屋。
而后,一把大火,了却这一切。
苏衷害死她的父母与那许多人,当以命来抵;她杀了苏衷,便也以命来抵好了。
苏玉竹的意识早就已经模糊了。
够了,这一生,这样活,已经够了。
爹,娘,你们再等等,女儿来找你们了。
“如果,真有来世,我定要依着自己的心情,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情,去想去的地方,救想救的人……”
女相驾到 第一章 再回
此刻,苏玉竹被绑缚在肮脏、低矮、潮湿的屋子里,听着外面恼人的蝉鸣,忍受着腰间恼人的阵阵剧痛,听着屋外更恼人的吵闹声。{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来管你爷爷的事情!”男子的公鸭嗓叫得难听,带着色厉内荏的威胁。
“哈。”倒是和他对吵的这个女子,声音好听些,但语气,却比那男人更尖刻,“你还是想想等你真爷爷回来了,要怎么和他解释好了。”
“呸!你以为小爷怕你,你这个——”那男人还要再说什么,就听见那女子的声音更高了些。
“哟,还会抡扁担了?既然动了兵刃,就莫要怂了,来,照着姑奶奶头上招呼,打我个脑袋开花,可好?”女子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嘲讽,当真是笃定了对面的男子不敢真的动手。
然而,她对面的那个男子,还真的不敢动手,却只是叫嚣地更厉害了:“你别以为老子怕了你!你要是再敢管老子的事儿,老子就办了你,再办了屋里那个泼货!”
女子又是一声冷笑:“借你个胆子。滚,老娘要做饭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一声声地传进苏玉竹的耳朵里,让她不得不忆起似曾相识的曾经,又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
可这个,凭什么是真实的?!
她怎么可能,就回到了这时候?
那样的一生,虽然艰难,但也走完了呀!苏衷死了,她最大的仇人,明明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了那张记忆深处,头上秃了一半的头发,长着令人作呕癞疤的男人,流着口水,就要过来撕她的衣服?
同前世一样,苏玉竹想都没想,就狠狠地踢在了那个想要欺负自己的人的要害之处。
这才引得了方才那段争吵。
“唉……”苏玉竹自醒来之后,不知道叹了多少气。
她发誓,她死的时候,想的只是若有来世,却从没想过再活一次。
那样痛苦的人生,活一次就够了,傻子才想再活一次呢。
但她不傻,却偏偏又回来了。
她的眼睛明明已经被人毒瞎了,时隔十余年年再见光明,看见的却是那样一个癞子;被人毒哑的嗓子,时隔近十余年终于能说出来完整的话了,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给我滚开!”
这经历,让苏玉竹觉得比前世还要恶心一些。
她再次叹了口气,清晰地知道了自己就是死而复生了,活在了昭明九年,十四岁,父母刚刚被江洋大盗杀死的时候。
再次能看见光明的眼睛里,久违的泪水,先是如那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滴地落了下来,紧接着,就和那绝了提的江水一样,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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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九年四月,驻守雍朝海疆的博阳侯苏恕之妻孟氏,在长女苏玉竹出生的十四年后,再次有了身孕。
苏恕与孟氏少年夫妻,感情甚笃。苏恕自昭明帝登基以来,平四疆、逐外敌、御海关,孟氏也跟着他,四处奔走,甚至还能深入敌境,探听情报。
二人结婚二十余年,只得了苏玉竹一女,便因为常年东奔西走,再没了子嗣。
不过苏恕也不在乎,将苏玉竹视为掌上明珠,爱护极了。
非但如此,苏恕还将自己会的东西——什么兵法布阵、带兵治县,都教给苏玉竹,若不是苏玉竹晕船的话,只怕这位侯爷还会把苏玉竹带上战船,迎击海盗呢。
而这次,也是因为在据海关的日子稳定了许多,所以孟氏也再次有了身孕。
不过孟氏这次怀孕,反应却比第一次生苏玉竹的时候还大些。
苏恕性格中正平和,从不轻易求人,更不会为了自己的事情去麻烦昭明帝,可这次,苏恕见妻子这个样子,便立刻上表昭明帝,希望昭明帝派来太医院中善妇人之事的太医到据海关来。
而接到了苏恕折子的昭明帝,不但立刻派来了四个善妇科的太医,送来了药材,还一道调令,让苏恕带妻子回京中待产,以便接应。
苏恕明白这是昭明帝的善意,也知道据海关到底不比京城,便接了旨意,安顿好了边关之事,携妻女回京了。
哪知,人都到了江北府的边上,眼瞅着就要进京畿道的时候,却遇见了江洋大盗。
博阳侯苏恕一行二十余人,被人杀了个措手不及,最终,只活了身负重伤昏迷的苏玉竹。
而那江洋大盗之中,有一个专门做拍花子卖人口勾当的人。他见苏玉竹生得不错,也不知道是问过了头头还是自己偷摸做主,就将昏迷的她捡了回去,打算治好伤之后,将她买到那花楼里。
而前世,那拐子的确将她卖在了花楼,而苏玉竹,则寻机逃了出来。
===
那早就被封在心底的回忆,就这么伴
重生再来,却偏偏回到了父母身亡、自己被捉之后。
她连再见父母一面,救下父母的机会,都没有。
老天爷,当真是残忍……
为什么偏偏要让她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人生?既然定要再次经历,为何不肯让她救下父母?
活了两世,都是亲情缘浅。
“如果,能让我再活一次,我定要依着自己的心情,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情,去想去的地方,救想救的人……”
前世临死之前的话,突然就浮上了心头。
如今当真再活了一次,最想救的人,却再也救不了了。
一切都在父母被害之后,就像一切都结束了一样;
一切都在自己被买到花楼之前,就像一切尚未开始一样。
尤其是苏衷那句话,突然又浮上了心头:“你以为,杀你爹娘,是我一人的主意?”
苏玉竹垂下头,畅快地哭了一场,任由久违的泪水打湿了衣衫。
来之安之,既然这是她当做的事情,那就做好了。
爹,娘,这一次,女儿有了足够的时间,定会将那与苏衷合谋害死你们的人,找出来。
苏玉竹正想着,忽得就听见门被打开了。
“哟,方才不是还挺横的吗?如今怎么倒晓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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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作者真的是打算写一篇爽文呀!
女相驾到 第二章 应对
苏玉竹抬起眼,只见一个半边脸长满了恶疮的女子,端着个破碗,倚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里全是嘲讽。*
苏玉竹的泪水在女子进来的一刻,收在了眼中。
取而代之的,是超出了她此刻年纪的冷静。
前世的苏玉竹并不算柔弱,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九死一生的,但在知道了害死自己父母的人是苏衷之前,她一直在很顽强地想让自己很糟糕的人生,变得好一点儿
而在知道了害死自己父母的人,竟是苏衷之后,苏玉竹更是学会了不在人前示弱。
尤其是眼前这个女子,正是拐了她的拐子的女儿,虽然前世,此人对自己有照拂之恩,但当下也算是仇人,她又怎么可能在她面前哭?
倒是那女子,见她突然就收住了眼泪,一双俏目仿佛死水般,定定地看着她,不知怎的,她的背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直接到了脚底。
这哪里是十来岁女孩应该有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都像是……
一个瞎子在看她,还是个看透了一切的瞎子。
这种前后矛盾的心思,让女子心情甚是不爽,她勉强自己压下恐惧,语气带刺,尖刻地说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苏玉竹却依旧定定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女子心底发毛,怒火难以遏制之后,她才突然笑了。
眼神婉转,分明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女的模样,哪里是什么瞎子?
不过就是这一笑,让这心里有了恐惧的女子,吓得当真差点儿就坐在地上。
苏玉竹见状,笑得更厉害了。
“笑什么笑!”女子站稳,怒不可遏地喊了一声,来壮自己的胆子。
苏玉竹的笑意却更深了些,问道:
“哭也不行,看也不行,笑也不行,那你说说,我要如何?”
声音出口,宛若出谷黄鹂,好听极了。
说完之后,苏玉竹也有些惊讶,原来以前她的声音,这般好听。
被人毒哑之后,倒不记得以前的声音如何了。
那女子眉头皱的更深了,直觉这个“死丫头”今天完全不一样,不过再一想她被捆着,身上还有伤,又能做什么?便不怕她作妖,径自走了过去,将手里的那碗饭放在地上,道:“快吃,吃了我好给你换药。”
苏玉竹看着那碗饭。
前世经历的太多,她已经忘记了那时被抓起来之后,她是如何做的了。
大抵那时候,刚发生了父母惨死的事情,她也一心求死,根本不会听这个女人的话吧。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有时候人的尊严,并不在这一碗饭上。
想着,她压抑着心中突然升起的想将这饭扣在女子脸上的冲动,缓缓地问:“我绑着,要怎么吃?”说罢,她仰头看了看那女子,笑道,“或者,这位姐姐你喂我吃?”
眼神清澈中,还带了女子说不明白的色彩。
那目光,仿佛是笃定了她一定会喂她似的。
天晓得这个死丫头昨天的时候,还推翻了饭碗,满口骂着。
大户小姐呢,翻来覆去地不过就是“坏人!你们还我父母,你们放开我!”这种毫无营养的话。女子哪里会在乎?只是苏玉竹说一句,她嘲讽一句罢了。
落魄的凤凰,浅水的龙,平阳的虎,只有被人欺侮的份儿才对。
但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竟然还敢如此看她,敢回嘴,还敢让她喂她吃饭?
女子是个泼辣的性格,一听苏玉竹说完,不过沉默了一刻,立时跳脚骂道:“呸!不知道哪儿来的贱蹄子,真当自己是小姐了?要不就趴在碗里吃,要不就饿死!敢指使老娘!当心老娘划破你的脸!”
可是那女子骂了半天,苏玉竹却和听了耳旁风一样,道:“你不敢,毕竟你们都怕你们的真爷爷呢。”
那女子正兀自骂着,听见苏玉竹这句话,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的确怕那当拐子的爹,但是却不想,苏玉竹竟然敢这样说话。
苏玉竹挤兑了女子这样一句,再不理她,探身当真要直接去吃那碗里的饭。
她早就不是什么大户小姐了,从父母被害那天起,她就不是了,被人毒瞎毒哑扔在泥塘里的时候,为了活命,她什么没吃过?
不过苏玉竹只是这一动,就觉得腰间方才袭来阵阵疼痛的地方,疼得更厉害了,甚至让她差点儿叫了出来。
这时候,苏玉竹才发现,自己腰间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
是了,她是受了重伤的人,倒忘了。
苏玉竹再次坐正,笑道:“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早晚要死,饿死也不错。”
那女子咬牙切齿地看了她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好,姑奶奶给你解开,你也别想着跑,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苏玉竹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反问道:“你觉得,我还有力气跑?”
那女子知道她腰间伤重,想她也不可能跑,便弯下身子,将苏玉竹手上的绳子解开了。
自己则站在她的身边,目光警惕地看着她。
苏玉竹晃了晃有些酸的手腕,她真的没打算跑,因为现在就算没有人防着她,凭这裂开的伤口,她恐怕连房门都没力气出了。
是以,苏玉竹当真端起了那饭,慢条斯理地吃着。
那女子就站在那儿,看着她将东西一点点儿地吃了下去。
吃相倒不错。女子在心底冷嘲了一句,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
谁知,就在吃完了最后一粒米之后,苏玉竹猛地将碗砸碎。
那女子一惊,正要骂人,却见苏玉竹以一片碎瓷抵在了自己脖颈上,道:“这位姐姐千万别动,不然我手一抖,可就真死了。”
那女子见状,立刻跳着脚的骂:“有本事你就死去!当老娘真怕你——”话没说完,就看见苏玉竹的手当真又往里紧了几分。
当真破了皮,当真流了血。
那女子骂人的话,立刻就噎在了喉咙里,再不敢说话。
苏玉竹一手抵着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将腰间的衣服扯开。
早就残破的衣服自腰间滑下,苏玉竹看着腰间那已经开始腐烂的伤口,啧啧道:“这个样子,可怎么好卖钱呢?”
苏玉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她的伤口也崩裂过,而后来拐子回来之后,见她的伤口都要腐烂了,大发雷霆,狠狠地揍了眼前这女子一顿。
女子听见苏玉竹这平静的语气,只觉眼皮子都跳个不住。
拐子拐来的女娃不少,能这么平静地说自己能不能卖钱的,这倒是头一个。
就听见苏玉竹笑道:“烦你去给我找把匕首来吧。”
女子正惊诧着,听见这句话,顿时气笑了:“你疯了吧?”
苏玉竹也笑了:“没疯,只是不想死罢了。而你……”她看向那女子的眼睛,“若不想挨打,就最好也别让我死的好。”
那女子为之语结,却听见苏玉竹很是平静地说:“不给我匕首也行。”
说着,苏玉竹将瓷片移到了腰上,一点点儿地,将伤口周围腐烂的肉,都割了下去。
女子看见这一幕,眼睛陡然睁得很大,眼珠仿佛要从眼中掉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