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
作者：刘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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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 正文 第一节
今天，有很多奇怪的现象，农村人想方设法去到城市里；城里人向往农村的生活，能够在城郊农村有一栋体面的房子，成了许多城里人的梦想和追求，那是财富和身份的象征。 十九岁的张桂花二零零三年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不过这是她早已意料到的事情，她便没有为此感到难过，相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在这样的村庄，读完高中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没人会因此看不起你，更没有人会说你的闲话。桂花祖上从可以考证的年代算起就一直在这个村庄种田；最疼爱她的爷爷两年前去世了，爷爷在他那个时代应该算是有点知识的文化人，读过几年私塾，同时读过很多古典文学书，爱好书法。爷爷在世时，家里和左邻右舍的春联都是爷爷写的；桂花出生时，是爷爷给她取的名字，名字的寓意是希望她能够像桂花一样，芳香四溢而不娇艳，能够四季长青，一生平平安安；然后爷爷亲自在自家院子里种下了一棵桂花树为证。如今这棵和桂花同龄的桂花树已长成了参天大树，每年秋天都飘香宜人。桂花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刚上高中，每年需要一笔不菲的学费；家里的经济一直很紧张，这么多年来姐弟俩的学费仅仅依靠父母亲一年四季在田地里辛勤劳作的微薄收入。很早就懂事的桂花一直渴望着能够早点给父母亲分忧解愁。如今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她心里怎能不高兴呢。她没有想过自己能够上大学，她听说过上大学的费用，这个费用对自己的家庭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她不敢奢望，也不想去想；她相信如果家庭经济情况允许，凭借自己的智商和努力是可以上大学的。但她并不为此感到懊恼，她没有责怪任何人。她只想多学点知识，如今她认为自己的知识已经可以到城市里找到一份工作了，可以为父母分忧解愁了。 和桂花同龄的儿时好友小丽十六岁那年初中毕业便到深圳去打工了，据说进了工厂，这三年来给家里寄了点钱，后来盖起了漂亮的二层楼房；小丽渐渐成了村里孩子们崇拜的偶像。桂花已经长成了一个面容秀丽，单纯善良的女孩，性格温和、聪明勤快，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学习上从来没有让父母操过心，从上小学起就是村里孩子们学习的榜样和大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不过，这三年来，随着小丽不断地给村里的父母寄钱，她仿佛渐渐地被村里人遗忘了，她开始感觉不到学习上给她带来的优越感；尤其是小丽每年春节衣着光鲜地回来，城市人的言谈举止，让桂花羡慕不已；有一次，她似乎是有意羞辱桂花似的，送给了一件桂花从没见过的玩意，桂花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认不出来，引起围观的大人和小孩一阵笑声，原来是一只女孩子戴的发卡，最后小丽熟练地把她夹在了桂花头上。 有一段时间桂花没有完全把精力放在高中紧张的学习上，心里盼望着早一天结束学业进城打工；有时，脑海中会突然出现小丽穿着漂亮衣服的身影，说实话，桂花从小就向往城市的生活。小时候，小丽各方面都不如自己；如今她似乎把自己抛的很远，每当想到这里，一种失落感不由得地涌上桂花的心头。她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明和勤快，如果同时和小丽进城打工，自己一定比小丽做的还要好。 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实际上早在两个月前，已在广州工作了两年多的远房表姐便多次打电话过来询问桂花什么时候毕业，她在广州已经给桂花安排好了一份餐馆服务员的工作。当时是母亲接的电话，没有告诉桂花；桂花毕业的那一天，母亲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桂花。当天，父母亲挑了合适的时间，让桂花给表姐去了电话。桂花在电话中恭恭敬敬地和表姐定下了去广州工作的事情，最后表姐决定让桂花买第三天的火车票去广州；临挂电话时，母亲又接过电话，说了几句客套话。 桂花生疏地挎着一个仿皮女士包，那是父亲去火车站买票时顺便买的，同时还买了一个可以拉着在地上滚动的黑色行李箱；桂花知道，父母亲都是要强的人，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也要让子女在别人面前光鲜体面。父亲准备亲自送桂花上火车；在农村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父亲拖着那只装满了衣服的行李箱左右晃动，有几次还差点要翻了过去；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压满了桂花稍微新一点的衣服。在村口和母亲告别的时候，母亲用衣袖抹着眼泪，眼睛通红地使劲叮嘱着女儿；毕竟女儿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她感到既高兴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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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 正文 第二节
火车轰隆隆地向前疾驶着，桂花仿佛在做梦一样，窗外绿油油的稻田向后闪去；透过车窗向远处望去，一望无际的绿色一直消失在天边。桂花似乎觉得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留念的了，她甚至没有心思去欣赏眼前的景色，她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那个陌生的城市，她一会想着以前的事情，一会儿又开始在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想象着广州的样子，她想象着那里有很高的楼房，很宽的马路，很多的人和车。实际上，她去过很多次省城，对这一切她并不陌生。对于一个十九岁第一次去陌生的城市碰碰运气的小姑娘来说，将要面临什么，她不知道也想不出来。有时，心里不免忐忑不安起来，唯一让桂花稍稍安心的是已经有一份工作在等着自己。也许这两天太兴奋了，她感到一丝疲倦，后来在思绪万千的想象中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桂花被车厢里的一阵骚动惊醒，原来火车要到站停车了。有的人站起来准备收拾行李下车，桂花抬头看了下自己的箱子，还在行李架上，只是刚才可能被谁收拾行李时挪动了一下位置；挎包还紧紧地揣在怀里，里面有父亲临上火车时塞给自己的五百元钱。随着咯吱一声，车身晃动了一下，到站了，想下车的人拖着行李开始争先恐后地向车厢的两边涌去，窗外响起了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一会，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桂花好奇地把头伸出窗外，只见不远处一群人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向火车潮水般涌过来；靠近车门时，还夹杂着女人被挤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吆喝声，车身也跟着晃动起来；一会儿，车外渐渐安静了下来，车厢过道里又站满了人。很多人大汗淋漓，衣服不整，几个年轻的女孩瞪着惊恐不安的眼睛四处张望着。桂花平静地坐着，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沿途窗外的风景，这次长途的旅行，还是让她感到新鲜。最后又随着咯吱一声，火车开动了。夜幕渐渐降临了，现在是盛夏，太阳还执著地发出橙色的余晖不愿离去。火车驶过一座村庄时，有农家的烟囱冒出了徐徐的轻烟，三五成群的小孩赶着牛慢慢走进了村庄，有肩上扛着农具的妇女拿着草帽站在铁路边，等着疾驶的火车通过，准备翻过铁路回家。桂花知道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她从脚下的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了一盒方便面，塑料袋里除了两盒方便面还有两瓶矿泉水，那是临走时母亲从村里的小店买的；村庄离广州不过几百公里，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这些东西足够在路上吃的了。桂花撕开包装纸，想起身到车厢接头处去打开水，过道里站满了人，坐在对面的一个小伙子看着桂花笑着说道，“过不去的，厕所里都站满了人呢。”桂花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火车到达广州时，天刚亮，桂花是被车厢里的骚动声吵醒的，人们都在整理行李准备下车。随着车站大喇叭清脆的报站声，桂花跟着人流下了火车，然后穿过车站隧道，出口处挤满了前来接车的人，一个个都踮着脚伸着脖子向前张望。桂花在人流中竭力拖着沉重的行李，激动的满脸通红。在通过出口处时，有个陌生的男人轻轻地拉了一下桂花的胳膊，在身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小姐，需要帮忙吗？”，桂花窘迫地不知道如何应答；这时，在人墙后出现了表姐的笑脸，看出来，两人好久不见，表姐也很激动，表姐拥抱了桂花一下，从桂花手里接过了行李箱，桂花忐忑不安地跟在身后。走出车站时，表姐熟练地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坐上车后向表姐的住处驶去。车站外空气新鲜，而拥挤的车厢里污浊的空气让人难受。一下子从宁静的乡村来到陌生的嘈杂的大城市，桂花感到有点晕眃，坐在车上，心里怦怦跳个不停。表姐在车上说的话，桂花一句也没听进去；偶尔答了一句，也是答非所问，后来表姐也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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