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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离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陆望舒
内侍离落
作者:陆望舒

君臣 生子





内侍离落 分卷阅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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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离落》作者:陆望舒
第一章 梨花院落溶溶月
正是仲春时节,天气虽已转暖,入夜还是有些微寒。
楚君慊揉了揉一整天批阅奏折有些发酸的手,推开雕花的门,顿觉凉风扑面。示意门前守候的小太监不必跟随,他独自沿着长廊慢慢行去,两旁都是海棠花树,满树深红淡粉的花悄然绽放,在空气中吐出薄薄的香气。可这香气,在楚君慊闻来,还是太浓郁了些,他决定到清梨院转转。
路过凌云阁,楚君慊不自禁举步登楼,凭栏远眺,一轮硕大的落日正缓缓西沉,远处青山横亘,景象说不出地壮阔。大靖朝的国势正如日中天,可他的心中,是寂寞的。或许是因为高处不胜寒,或许……只是因为枕边没有个贴心的人。
楚君慊十九岁登基,两年之后就抓住把柄,从摄政的国舅爷温锵的手中夺回了权,并借机将温锵处死,温家满门获罪,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官卖的官卖,泼天权势瞬间凋零殆尽。就连温太后,也被他软禁在冷宫,苦挨岁月。怨不得他心肠狠毒,宫中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况当年温皇后无子,楚君慊的母亲云梨只是一名小小的才人,温皇后存心构陷,害死了云梨,把当时只有六岁的楚君慊接到身边教养。虽然楚君慊还小,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母亲的死是怎么回事。但看在温皇后这么多年养育之恩的份上,楚君慊好歹留了她一条命。
从十九岁登基到现在,六年间纳了两个妃子,一个昭仪,一个才人,后宫可说是十分精简。因为母亲的死,楚君慊对帝王所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十分反感,只是耐不住大臣们百般进谏才勉为其难选了几个秀女,都是才貌平平性情温婉小家碧玉型的女子,免得争宠争来争去不胜其烦。可是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楚君慊如今不得不承认是看走了眼,宫里的除了德妃姜纭还比较安分外,剩下三个斗得不可开交,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楚君慊膝下只得一女。剩下的不是刚刚有孕就遭人下药,就是新生的男孩儿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楚君慊后来干脆半个月才招寝一次,免得麻烦。只是后位虚悬,膝下无储,这样一来很多大臣都沉不住气了。刚正不阿的如右相刘庆衷就只是上书,洋洋洒洒万言书都是无储不利于国稳,后位虚悬不得民心云云;心思灵活家中有适龄女子的,不免想尽办法要把女儿送入宫中。这阵子实在被这些大臣们扰得烦透了。
夕阳收尽了最后一抹余晖,微冷的晚风吹来,楚君慊不禁打了个寒战,伸手掩了掩衣襟,步下凌云阁,向清梨院行去。
一进院门,便觉一阵沁人的清气扑面而来。满院梨花如雪。
夜色沉沉地暗下来,上弦月只有那么浅浅的一弯。淡薄的月光照在如雪的梨花上,是人间难得的清幽景致。一句诗蓦地浮上楚君慊心头:“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那一年,也是这样梨花盛开的季节,也是这样萧疏淡薄的月色,母亲牵着他的手,在园子里静静地走。
母亲说——
“阿君,你要懂得,宫里不比外头,切记莫要强出头。”
“阿君,你要记得,不管身处身么样的境地,要存善之一念在心。”
“阿君,你要晓得,千金易得,情义难求。若是有一天,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不管她是谁,千万不要错过……”
母亲的长发如瀑,自消瘦的肩头披垂而下,衬着月白的细绸长衣,风姿清远如梨花。母亲搂着小小的他坐在摇椅上,教他念诗,头一首不是“床前明月光”,不是“白日依山尽”,而是玉谿生的一首旧词:“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蝉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很久之后,楚君慊才明白母亲的心。说起来,母亲也是姓温的。外公在怡红院一夜风流,不想一个生命在留仙的腹中生根发芽。那时候,年轻的外公膝下只有一女,便将留仙接到了家中。盼的,不过是男丁。及到生下了女孩儿,留仙母女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留仙生下云梨不到三年就去世了,云梨一个女孩儿家虽饱受欺侮,却如生命力极强的春草一般,渐渐长大了。
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温云梨,爱上了温家做文书的小伙子。那小伙子姓容,单名一个易字,眉目清朗,举止得宜,诗书射御,无一不精,只是因为家贫,才到温府暂谋生计。花前月下,两心相许。容易许诺,等过两年参加科举金榜题名时,八抬大轿迎娶云梨过门。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可这世上的很多事,便是老天也管不了的。
隆应三年春,天下大选秀女,温家大小姐温云筝入选,被安排随侍进宫的,正是云筝同父异母的妹妹云梨。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如果这就是结局,倒也是平常的悲剧。
但这远远不是结局。情深如海的容易为了能陪在心爱女子的身边,抛却了如花似锦的前程,设法入宫,做了一名小小的内侍。在激流暗涌的宫中陪伴着、保护着他心爱的女子。
宫中度日如年,就这样消磨着日子,虽然时时如履薄冰,但所幸没出什么大错。内侍与宫女,甚至不敢多交谈一句,只是每日相见,用眉眼传递着关怀。不想这般光景,早已被已是惠妃的温云筝看见了。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俊美多才的少年郎谁人不爱?温云筝当年也曾心许家中的小小文书,不料容易整颗心都在她身份卑贱的妹妹身上,由爱生恨的云筝,趁着选秀女的机会,把妹妹云梨带入了宫。
高高宫墙,有情人从此再不得相见,云筝纵有天大的恨意便也消了。想着过两年容易结婚生子,再把妹妹设法送出宫去,随便许个人嫁了。只是她做梦都想不到,容易竟然进了宫!
云筝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中愤恨难言。有一天把隆应帝楚江流灌得半醉,将妹妹带到了帝王面前。云梨就像梨花,有种清清淡淡别具一格的美。楚江流一看哪里忍得住,乘着醉意就把云梨变成了他的人。云梨再也没有走出宫墙的可能了。
云筝本以为经此一事,两人之间必然生了隔阂。不想净身之后,容易对云梨的爱早已渐渐变成了亲情,一生守护的亲情。云梨被封为更衣,容易伴在她身边,帮着她争宠。像容易那样的人,武可出将,文可入相,便是做内侍也做得有模有样,当时已经得了楚江流的信任,成了御前副总管,替云梨跟皇上安排个偶遇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不到三个月,云梨便被封了才人,还怀了龙种。




内侍离落 分卷阅读2
云筝一看不得了,偷鸡不着蚀把米,反倒让妹妹得宠了。当时云筝也怀了孕,暗中从宫外请了名医把脉,说怀的是女儿。于是计上心来。
毫无新意的把戏,却往往是最有效的。孩子流掉了。很多人证明是温才人送来的汤,娘娘喝了不久,孩子就掉了。
——是个刚刚成形的男婴。
温云筝为此,悔了很多年。堕胎药伤了身体,从此后,她再未有孕。
容易为了云梨,不惜公开了所有的一切,并替她认了下药之罪。那个阳光璀璨的盛夏午后,碧波湖上的白莲开得正盛,容易在云梨面前被活活杖毙,铺天盖地的血色迷蒙了云梨的双眼,再抬眼看去的时候,满湖的莲花都红得像血一样。
一个在宫中私会情人的女子,自然不会再得宠。看在云梨身怀有孕的份上,皇上并没拿她怎么样。只是怀孕期间过哀伤身,加之相思成空,更兼他人冷眼,云筝有意无意的为难,云梨在楚君慊六岁那年,还是含恨去了。
这是宫中最为传奇的一个故事,也是楚君慊最深的眷恋和哀伤。
所以他即位之后,就把清梨院恢复成母亲住过的样子。除了固定的负责打扫和种植花木的内侍外,不许任何人进入。
第二章 夜来风叶已鸣廊
梨花深处有一间小小的青砖瓦房,那就是母亲和他一起住了五年的地方。
推开门,左侧有个小小的案几,上面摆着个长颈的影青花瓶,瓶中一枝梨花忧郁地开着,一如母亲还在时的那些个春天。案几旁边是个油漆剥落的书架,上面摆着包括四书五经、诗词曲赋各类书籍,母亲曾手把手教他读书、习字。
右手边是个花梨木的梳妆台,对面的墙上还挂着那副洛神赋图,除了纸面已微微泛黄,跟当年没有一点儿差别,连洛水女神衣上的褶子都清晰可见。
南墙上有扇小小的门,门里是个小小的厨房;西边还有一间屋子,就算作是他们的卧房。
当时他们母子俩过的是如同冷宫一般的生活,没有宫女或内侍的服侍,饭是自己做的,连水也是自己从门外的井中打的。
可是那几年的生活,却是说不出的和乐温馨。过后想来,那些年的生活之所以能那么平静温馨地走过来,怕还是依仗着父皇对母亲的一份体恤怜惜。
不再见她,也不让别人打扰她。虽然冷眼看尽,到底很少有人故意找她们娘俩的麻烦。
夜风吹来,窗户“吱呀”一声响,把楚君慊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推门,进入卧室。夜深了,楚君慊准备就在这里睡一觉。多少年了,只有在母亲睡过的床上,他才能睡得安稳。
月光斜斜射进来,楚君慊看见,床上居然睡着一个人!
月白色的衣衫,在月光下泛着浅浅的莹润的光。黑发铺散下来,有一缕漏到了床边,流苏一般垂下来。恍惚之间,他以为母亲像当年一样睡在上面,等着他过去唤一声:“阿娘。”
可是,母亲早已经不在了。回过神来的楚君慊一瞬暴怒,母亲和他的天地怎容得他人打搅?他一把把床上的人掀到地上踹了两脚,走出门去高叫:“来人!”
片刻,守夜的内监就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跪下行礼:“皇上吉祥。”
“去,把他给我拖出去弄死,再找人把这里收拾干净。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谁敢违反这就是他的下场!”楚君慊暴喝道。
那内监不自禁抖了一记:“是,奴婢遵旨。”
楚君慊转身出门,倚在一株梨树上平息心中的怒火。不出片刻,就见那小内监拖着一物跌跌撞撞地从石子路上走过。从楚君慊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半边脸,在月光下几乎和身上月白的中衣一样的颜色,泛着浅浅莹润的光,一瞬间楚君慊居然看得出神。另外半边脸在石子路上被磨破了,留下淡淡一线血痕。
“你怎么做事的?”楚君慊突然心头一怒,训斥冲口而出。
那内侍下得几乎尿了裤子,赶紧松手跪下:“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皇上……不是您让奴婢……把人拖出去吗?”
“混账,让你拖你还真拖啊……”楚君慊仿佛刚刚意识到什么,顿住了语声:“他还没醒?”说着走到那人身边揽他起身,蓦地如被电击,不由失神。那是怎样的清气逼人的一张脸啊,算不上特别漂亮,只是那眉,那紧闭的眼,那挺直的鼻、淡薄的唇,都透出一股纯净清朗的气息。就像梨花……只是左边颊上七八道血痕,血迹渗出,沾了泥土,染得半边脸上凄凄惨惨,楚君慊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一下似乎弄疼了他,无意识地紧了紧眉头,又舒展开来。
楚君慊一摸之下就发现,他的额头很烫,在发烧。别人发烧都会烧到脸通红,他的脸却只是白。楚君慊一把抱起他,吩咐旁边吓傻了内侍:“去请胡太医来,到我的寝宫。”
很多年后,楚君慊还记得初见离落那一瞬间的惊艳。只那一瞬间,就改变了离落的命运;只那一瞬间,就决定了他和他之间绵延一生的纠葛。
胡太医一大把年纪,深夜急急忙忙赶到皇上的寝宫,却发现生病的人不是皇上。
楚君慊指着床上吩咐:“你看看,怎么回事?”
胡太医这才看到了静静躺在龙床上的那个少年,惊呼一声:“离公公?”
“你认识他?”
“是的,臣……见过他。他是内廷侍卫总管,离落。”大内侍卫虽然个个武功高强,但内宫之中尽多女子,外臣不宜进入,于是选择体格强健的内臣教授一些武艺,称为内廷侍卫。看他纤细柔弱的样子,竟然是内廷侍卫总管,可自己怎么没有印象?
“离落……”楚君慊不由想起了那句“梨花院落溶溶月”,“哪两个字?”
“这个……微臣也不清楚。或许是离别的离,落花的落吧,”胡太医说着伸手把脉,又在他额上试了试温度,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才道,“皇上信微臣,微臣也不废话了。脸上的伤不要紧,发这样的高烧只怕是因为……刷茬之后伤口没养好,发炎化脓了。”
胡太医是唯一一位在他们母子落难时不曾轻视他们,还常常照顾他们的人,所以楚君慊这么多年来最信任的就是胡太医,有什么病症都会叫他来诊治,不敢假手他人。也因为楚君慊是胡太医看着长大的,所以虽然楚君慊的脾气不怎么好,但有什么话胡太医都不惮于直言。
“刷茬?”楚君慊挑了挑眉,显然不明白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刷茬就是——”胡太医略微斟酌了下词句,“内臣净身之后,过一两年余势还会再长出来,必须要再挨一刀,俗称刷茬。第二次净身甚至比第一次更为凶险,感染的几率比第一次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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