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闺计
作者:白隽鸽
世人只知李莞是李夫人在路上捡来的,都以为她身份低微,性格怯懦,但李夫人却暗中宠爱有加,由着她任性而为。
是默默无闻,卑微隐忍的庶女?
还是凤栖低枝,手段果决的贵女?
各位且听鸽子娓娓道来……
盛世闺计 第1章 葵园
春末。{
天气正是渐渐转热的时候,前几天还嫩黄嫩黄的细草,忽的就长成了绿油油的的一片,路旁榕树那日渐繁茂的枝叶,几乎就要把山上这条不甚宽的路遮成树荫。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在午后安静的山里越来越清晰。不过一会儿,只见一支十来人的马队从山脚而来,径直跑到葵园外才停下。
马上的十来个人飞身下马,动作利落,整齐有序。其中一个穿青灰色麻布衫的男子上前叩门,几息后门内传来应门声:“外面是谁?”
“老庄头,我是青冽!”
话音刚落,门开了,老庄头伸出脑袋一看,立马堆上笑,挤出一脸的褶子:“原来是青管事,怎的这时候来了?老夫人生辰不是月末?”说着把门打开些,让到一旁。
青冽带着其他人踏入园内,回身道:“本是要等老夫人生辰再来请小姐,只是今早传来消息,屈将军日前大胜西番军,战事即将告捷。到时大少爷也会
老庄头憨厚一笑:“青管事不必客气。您和各位先在停香小筑喝盏茶,我马上去回了鹤望姑娘。”
青冽笑着点点头,带着手下去了停香小筑。
老庄头急忙赶到内园。两个小丫头正在垂花门处玩沙包,看到他就跑过来问什么事。
“你去回鹤望姑娘,就说青冽来了,有事回禀小姐。”
小丫头笑嘻嘻的应下,转身跑了。
老庄头静静的站在门外等,一直到小丫头回来。
“鹤望姑娘说让青管事稍等片刻,小姐歇了午觉还没起。”
小丫头脆生生的说完,老庄头立刻去了停香小筑。
葵园位于镜山右山顶,坐北朝南,分为外园和内园。外园靠近大门处是停香小筑和留芳居,往里是通雅堂、绣景轩,过了垂花门是内园的镜湖,湖东就是园子的主居——明苑。
明苑是个不算太大的院子,但修得十分精美雅致。最外面是个小花园,正是姹紫嫣红的时候,屋前两排缀樱树,纷纷扬扬的浅紫色花瓣落了一地,衬着路上嵌的玉白鹅卵石更显娇嫩。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人端着个托盘,脚步轻盈的穿过花园,沿着鹅卵石路往里走,路上的丫鬟婆子纷纷蹲身行礼。她个子挺高,穿了件墨绿的裙子,显出盈盈的腰身。细眉杏眼,面色红润白皙,唇不点而朱,正是老庄头口中的鹤望姑娘。
鹤望进了右边的耳房,把托盘放在窗边的高几上,吩咐小丫鬟从柜子里拿出茶叶和白瓷的茶具,手脚麻利的用屋里备着的热水泡好茶,放在托盘上,和上面原本放着的木匣子一起端着去了正房。
正房是间两层的小楼,楼上是主卧。鹤望端着托盘上了楼。两个大丫鬟寻芳和撷芳坐在门口做针线,看见她进来,撷芳轻声道:“小姐还没醒。”
李莞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午睡,听到声音就轻轻翻了个身,懒懒的喊了声“鹤望”。
鹤望应了声,撩开纱帐轻巧的走进来,看李莞侧身躺着,似醒非醒的眯着眼,脸颊微红,粉唇轻抿,睡裙贴在身上,露出圆润的肩和玉白的小腿,盖在身上的毯子被扯到了地上。
她从衣橱里重新拿了条更轻更软的绒毯给李莞盖上,又把地上那条捡起来搭在衣架上,笑着道:“小姐今天歇的倒是比往常久一些!”
李莞把毯子拉到手臂下,仍旧躺着,轻声道:“天热了,人也犯懒。几时了?”
“未时三刻了。”
李莞“嗯”了声,片刻后坐起来靠着。
鹤望连忙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她接过喝了口,露出惬意的表情,眼神也清明了些。
鹤望看她缓过神来就道:“青冽到了,正在停香小筑等着。”脸上带着笑,像是早知道青冽会来似的。
李莞闻言道:“你去看一下好了,我身上没劲,不想动。”
鹤望笑着应了,转身出去。
等她走了,李莞又喝了口茶,顺手把茶杯放到旁边的矮几,翻了个身,透过绡纱的窗帘看外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和偶尔掠过的飞鸟。她静静的发了会呆,大概过了一刻钟,才慢腾腾的起来。
寻芳和撷芳闻声端来温水给她洗脸。
洗好脸,李莞走到桌边坐下,一眼看到那只小匣子。
“是鹤望姑娘拿回来的。”寻芳解释到。
李莞轻轻一挑眉,伸手拿过来,纤长白嫩的手指在上面摸了摸。触手光滑温暖,是上好的软木,她这样想着把匣子打开,只见暗红的衬布上躺着一枚拇指大小玉制的印章。
她把那印章拿起来,对着光细细的看,只见玉质通体透白,毫无瑕疵,光线下呈现出温润的色泽。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过几息,鹤望笑着走进来。
她把手里端的几碟糕点放在桌上,看李莞正拿着印章看,就道:“珠玑阁的动作倒是挺快,不过两日就把印章刻好了,您瞧着可还满意?”
李莞把印章翻过来看底下刻的字,指腹从上面抚过,笑着说:“看着不错。把我的印泥拿来。”
撷芳从隔间的书房拿来印泥和纸,她把盖子打开,里面的印泥竟是浅淡的紫色,隐约还有一股细微的香味。
等她把纸铺好,李莞拿印章沾了印泥往上面一按,纸上就留下一个印记,颜色虽淡,却难得的字迹清晰,没有一点晕染。
李莞看着纸上的“明葵”二字,满意一笑:“字体圆润,结构疏紧有致,毕师傅的手艺愈发精益了。”
她口中的毕师傅是珠玑阁的大师傅,毕安。
珠玑阁是京城最好的手艺坊,小到刻章装裱,大到建屋构园,无一不精。月前,李莞偶然得了块上好的玉石,一时没想到用处;恰巧几日前她的印章摔破了一角,就把那块玉石送去珠玑阁,托毕师傅重新刻块章。她以前那块也是出自毕师傅之手,相比之下,如今这块倒是更精致些。
李莞把印章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才重新放回匣子里。寻芳打来温水给她净手,又小心地把匣子放进书案的抽屉里。
李莞问:“青冽说什么了?”
鹤望坐到一旁的圆凳上,把桌上的几碟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回道:“没别的,大少爷快回来了,青冽特意来护送小姐回去。”
李莞点点头,拈起一整块青莲酥放进嘴里,开心的眯起眼:“真好吃!”
鹤望倒了杯茶给她,轻声嗔怪道:“小姐,小心噎着!”
李莞不在意的点点头,喝了口茶道:“知道了,就你啰嗦。要是鹮语也跟你一样,我还不得被你们烦死啊!”
鹤望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问道:“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您看什么时候动身,我好去跟青冽说一声。”
“明早用过饭就走吧。对了,你跟鹮语说过了吗?”
“昨天就给她送了信,让她在京城等我们,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疯呢!”鹤望想到鹮语跳脱的性子,不由摇头。
李莞“噗嗤”一声笑出来,赞同的点点头。
*
临近午时,太阳渐渐升高,空气里开始泛起一股燥热。
宽阔平坦的官道上不时有行人和车马来往,道路两旁各一排齐整的柳树,每棵都有两人合抱粗,长长的柳条垂下来,
官道拐角处有一间茶棚,建的十分简陋,此时正有不少赶路的人在里面歇息。来这里落脚的全是些不拘礼节的平民或游侠,大家一边喝着茶水和薄酒,一边说着近来的新鲜事,小小的茶棚里热闹非凡。
这时从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估摸有十来人,个个都骑在马上,腰间佩剑,将几辆马车护在中间。
此处已经靠近京都,常有达官贵人来往,众人也不惊奇。再加上那些人穿的只是寻常的布衣,马车也是普通的青帏马车,大家看了两眼就收回眼光,继续吃喝谈笑。
那行人不一会儿就到了茶棚前,停了下来。众人不由一奇,通常像这样的人马是不会在这儿歇脚的,而是去前面的镇上,那里有上好的酒楼和客栈,他们倒是怪了。
大家不禁放低了声音看过去。
只见为首的一个青衣人翻身下马,走上前来抱拳道:“我家主人腹急难忍,不知能否请店家行个方便?”语气虽平和,却自有一股凌人的气势。
麻衣粗布的店家极少遇上这种阵仗,连忙上前来躬身回到:“小人不敢当,贵人请便。”
青衣人闻言道了声谢,转身使了个眼色,等其他护卫将茶棚围了个水泄不通,才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丫鬟,拿了用物前去准备。
青衣人走到一辆马车旁恭敬的说:“小姐,请下车。”
车夫拿了个脚凳放好,躬身候在一旁。
茶棚里的客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盛世闺计 第2章 惊途
马车周围的护卫们全都低下眼帘,包括青衣人在内。*
一个丫鬟上前挑开车帘,另一个丫鬟拿出一把描山水的遮阳伞撑开,身穿碧色轻绸衣衫的女子动作轻缓的走出来,只见她身材高挑,肤光胜雪,一头青丝斜斜的挽了堕马髻,并插两支白玉荷花簪,眉色如黛,一双明眸清亮善睐,只可惜遮了面纱,看不清是何等绝色。
正当众人可惜之时,又一个丫鬟拿出一张白底绣青莲的帕子搭在手背上,轻托着女子的手,扶她下了马车。
丫鬟们动作熟练麻利,前后不过几息。
女子下车后快速打量了周遭一番,朝青衣人道:“青管事辛苦了。”声音清亮平和,听不出喜乐。
青衣人闻言恭敬的回道:“份内之事,姑娘言重了。”躬身低眉,不曾直视。
女子点点头,回身朝马车里道:“小姐,都准备好了。”说着亲手打起车帘,姿态甚是恭敬。
茶棚里的众人皆一惊,这等做派竟还不是正主?
马车中的人终于出来了,茶棚中响起一阵失望的叹息声,只见这女子头戴帷帽,一身白衣。那衣衫甚是宽大,叫人看不出身形,若不是听见了那声“小姐”,恐怕还辨不出男女。
众人失望至极,觉得了无趣味,纷纷收回目光。
蓝衣女子自是看到了他们的反应,眼里闪过一丝鄙然。她轻扶着白衣女子,轻声道:“小姐,我们走吧。”
俩人一起进了茶棚。
这行人正是赶路回京城的李莞等人。
李莞被鹤望扶着进了茶棚的里间。
说是里间,其实就用黄泥糊了一道陋墙,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用作茅房。寻芳带着小丫鬟早已经准备好了,看她们进来轻轻一福。
鹤望一挥手,寻芳等人就静静的退到外面。她替李莞拿下帷帽,挑开竹帘。李莞方便的时候,她就站在帘子外伺候着。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鹤望正担心着,连忙问道:“小姐,您好了吗?”
李莞应了声,鹤望就替她打起帘子,等她出来又细细的打量,见她脸色无异才放下心。李莞看鹤望的表情就知道她又担心过头了,便道:“放心吧,我好着呢!人都有三急,我当然不例外了。”
鹤望一听急了:“还说呢!肯定是早上那碗莲子羹,都劝您别吃,您还不听。半道上说肚子疼,可把我吓坏了!”
李莞自知理亏,早上偏要吃凉的,不好再跟她争,就道:“先出去吧,这地儿又闷又热,难受死了!”催着让鹤望给她戴好帷帽,扶着往外走。
刚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影突然撞过来。鹤望眼尖,一把将李莞护在身后让到一边,那人扑通倒在地上,身上一大股酒气,是个醉汉。
旁边的一个小丫鬟吓得惊叫出声,护卫们反应迅速,呼啦一下围过来,使得茶客们一片哗然,一些人趁乱往外跑连钱都没给,急的老板破口大骂。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青冽等人想到李莞身边,动作急了些伤到几个茶客,那些人就把他们挡住要说法,双方争执起来。
护卫们不敢贸然伤人,再加上茶客中还有些练家子,竟一时让他们占了上风。
鹤望护着李莞退到角落里。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旁边突然响起一阵哭声。她们闻声看过去,一个老妇倒在地上,额头上一片血迹,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正跪在身边大哭。
估计是被混乱的人群伤到的,李莞拍拍鹤望的手臂道:“去看看!”
老妇会受伤也算因为她们,鹤望赶紧走过去查看她的情况。这时,原本躺在一边不省人事的醉汉突然一跃而起,目露凶光。鹤望才蹲下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李莞的声音,她暗道一声不好,转头一看,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
只见那醉汉左手箍住李莞的脖子,右手拿着一把匕首,双眼通红,表情凶狠。李莞的帷帽被他掀到了地上,双手抓着醉汉的左手,呼吸都有些困难。
鹤望脸上立刻褪的没有一点血色,下意识的就要上前,李莞赶紧喊道:“别过来!他有刀,小心伤着你!”
像是一盆冷水浇到头上,鹤望脚下一顿,脸色变得更难看。
这时青冽等人已把场面控制住,一看到这边的状况立刻几步围过来,一个个全都面色凝重。若是李莞出事,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醉汉看到后,手里的匕首恶狠狠的挥了几下,刀锋抵到了李莞的脖子上,吼道:“全都不准动!否则我杀了她!”他下手没轻没重,匕首划破李莞脖子上细嫩的皮肤,血流出来把衣领都浸透了。
青冽等人怕他狗急跳墙伤到李莞,不敢妄动。
青冽道:“这位好汉,我家小姐与你无冤无仇,只要你放人,银钱什么都好说!”
醉汉道:“银子!我要银子!三百两,不,五百两!还有一匹马!现在就要,不然我杀了她!”这人明显是亡命之徒,走投无路想敲一笔银子。
青冽闻言看向一边的鹤望,鹤望早已经冷静下来,她一直看着李莞,面无表情的道:“给他!”
撷芳立刻从马车里拿来银子,五十两一锭,一共十锭,当着那醉汉的面装进包袱里。
醉汉又道:“把马牵到门口,银子放上去,你们全部退到外面!”
众人照做,醉汉就押着李莞小心翼翼走到茶棚外,一匹马已经牵了过来。青冽亲手将装银子的包袱系到了马上,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向后退了大概五十步。
醉汉朝李莞的后颈一个手刀,看她晕过去了就把她横放到马上,自己也翻身骑到马上,沿着茶棚旁的一条偏道飞快奔逃。
鹤望的眼睛就没从李莞身上移开过,见状冷声道:“追!”
青冽等人立刻飞身上马,远远的跟在后面。因为怕那醉汉伤到李莞,他们不敢跟得太紧,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
马不停的向前奔驰,最后进了一片杂树林。
可能是想甩开后面的人,醉汉使劲抽着马鞭朝树林中狂奔,渐渐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将青冽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李莞在马背上
要是一直这样,她不被杀也会被折腾死,得想想办法,李莞勉强撑着眼睛想到。她趁醉汉没注意,伸手拔下头上唯一的发钗,使劲往马脖子上一扎。
只听马儿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真疼!
她忍不住呻吟了两声,见那醉汉躺在一旁哼哼,连忙抓住手边的发钗,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地就要往回跑。
李莞身体弱,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就没剩几分力了,勉强跑了一段就扶着树干直喘气。
在鹤望他们找过来之前,我绝不能被抓住,这么想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只见那醉汉正晃着头爬起身来,踉踉跄跄的朝她过来了。
她一咬牙,拖着疲弱的身子继续往前。
那醉汉先前光顾着疼了,现在回过神来,看李莞竟然想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心里顿时冲起一股火气。
把他们甩下来后那马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没了马,等后面的人追上来他还有命活?决不能让这小贱人给逃了!他想着,卯足了劲直追李莞。
别说李莞现在精疲力尽还带着伤,就是平时她也不可能跑得过一个壮汉。
她边跑边回头看,见那醉汉面色铁青,眼神像刀子一样盯在她身上,心里一凉,原本苍白却冷静的面色终于显出几分慌乱。
心里一急,脚步也乱起来,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脚,直接扑了下去。
完了!难不成真的要受制于人?
她不甘心。
那醉汉正在心里不停地骂着小贱人,就看李莞突然倒在地上,心里一阵狂喜,狰狞的笑着,一副“看你往哪儿跑”的样子。
李莞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扭头看着醉汉慢慢朝她逼近,脸色苍白,眼中尽是嫌恶之色。
她寻思着,要是那醉汉敢对她动手动脚……眼神不由凌厉起来。
醉汉看李莞瞪着他,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蹭”的上来了,表情更显凶恶。
醉汉叫嚣着就去拽李莞:“你个小贱人,竟然趁爷爷我不注意的时候逃跑,看我怎么收拾你!。瞪什么瞪?还敢瞪我,反了天了,看我不把你眼珠子挖……”
声音戛然而止,李莞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一枚小小的银色燕尾镖正中醉汉眉心。
他脸上还保持着那狰狞的表情,双目外凸,一股细细的鲜血从眉心流下来。
李莞猛地回头:“什么人?”
林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应。环顾四周,入眼尽是繁茂的树木,她轻轻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