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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异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文生秀士
幽冥异录
作者:文生秀士

人寿有八百,何以只余一百?凡人一世,白昼营营,烦神劳身,灵性沉沦,削寿减命。若要长生,必夺杀劫,无劳尔形,无摇尔精。得长生者,天地同寿,日月同辉,人其尽死,而我独存。





幽冥异录 第一章 天悬几日?
两小儿门前辩日,问天悬大日有几何其一曰:“天有三日,朝为赤,午为白,暮为橙。”一曰:“天有七日,为天空色,非大日色,即赤、橙、黄、黑、青、蓝、紫。”
这时,有一术士偶过此地,讶于此言。术士哈哈大笑,走到近前:“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妄议神阳。”
两个小孩抬头看向这位陌生人,只见来客身穿褐衣,头顶斜尖帽,眉须皆白,却是一副二十左右的青年模样。他们打量术士,术士也在打量他们,两小童头顶冲天辫,一穿蓝衣短卦,一穿青衣短卦,俱都敞怀,下着灰色及膝小短裤,赤足无鞋。衣服虽多有补丁,但很洁净。透门窥院,瓜角藤蔓,错落有致。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斜尖帽随风而落,阳光一照,刺人眼目。
“哈哈哈”两小孩俯仰狂笑。
“原来你没有头发。”青衣小童捂着肚皮擦着眼泪道。
“是个秃子。”蓝衣小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脑袋。
“光头没有见过吗”术士诧异地摸着自己的脑门,随着他的动作,头顶一闪一闪。
“见过,没见过这么亮的。”蓝衣小童道。
“对”青衣小童认真地点头:“刺眼睛”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小娃娃,你们叫什么名字适才听你们所言,颇有见解,是谁教的”术士正色说。
经过一番玩闹,两兄弟警惕心稍懈,当真是知无不言。
“爹爹教的,我叫张景夏,我是哥哥。”蓝衣小童抬头说。
“我叫张景秋,我是他的弟弟,我们的爹爹是一位孰师。”青衣小童满脸骄傲,指着旁边的蓝衣小童说。
“他现在何处”
“打渔去了。”两兄弟垂头丧气。
“那么家中还有什么人呢”
“娘在屋里缝补衣物。我去喊娘出来。”弟弟张景秋欲转身走进院落,突然兴高采烈起来,对术士做了一个鬼脸:“让娘看看你的光头。”
哥哥张景夏再次叉腰大笑。
“呵呵,不急。”术士脸上笑容敛去,衣袖一挥,一灵珠自袖中飞出,无形壁障扩散四周,围住三人,两兄弟顿时静止不动,如被施了定身法,弟弟保持转身欲跑的身形,哥哥则叉腰无声大笑。术士抬手虚按,两人缓缓盘膝跌坐在地,两眼圆睁,神思不属。
术士静静地戴上帽子,眼睛神光湛湛地看向他们,瞳孔幽光旋转。随后两道幽光自瞳孔飞出,幽光一闪,由两人左眼进入体内。这时,术士双眼如同灯笼般射出两道光芒,光芒照射之下,两幼童衣服和皮肤变得透明,可见幽光自左眼飞入后,经颈项进入五脏六腑游走,不一会儿幽光骤然一分为四,分别飞入四肢,片刻后又聚而合一。
术士眼中光芒照向头顶,光芒所至,幽光相随。幽光再次进入头颅,在头皮内游移不定,似有所忌,未入脑内。
术士额头汗水盈盈,犹豫不决,最后终于放弃。幽光在两幼童头皮游走一会后,从他们右眼飞出,没入术士眼中。幽光甫一进入,术士忽闭双眼,单手撑地,剧烈喘息起来。
“唉,老了,不欲伤其灵魂,只能查探至此了。”术士慢慢起身,喘息渐止,然而胡须眉毛尽皆脱落,从此,面上头顶光溜溜一片,再无毛发。
但是,想起探查结果,术士不禁拍手赞叹。
“好资质,好资质,天聪灵性,造化之躯,真乃吾之大幸。没有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小村庄遇到如此天资之人。”
术士手中掐诀,口中默念:“收”
环绕八方壁障轰然破碎,四周灰尘无风自起,足有一刻才归于平静。周围黄色气流又聚于掌心,还原为一颗黄橙橙的灵珠,手掌一握,灵珠消失。
壁障破碎之时,两幼童得以恢复行动。
“娘,外面有一个怪人,快出开看”弟弟蹦跳着跑入院内。
不一会,一穿着朴素的妇人走了出来,虽是三十岁模样,却是两鬓斑白,手指粗糙。
“这位仙师,所为何事”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夫人,我路过这里,见你两幼子天资不凡,欲收为徒,如何”
“好”妇人毫不犹豫。
“痛快,夫人明智。”
“仙师所决,一介凡人怎敢轻违。况且学仙术,得长生,也是他们的造化。”妇人娓娓而谈。
“娘不要我们了吗”张景秋抱着妇人的腿哇哇大哭。
“逆子”妇人一脚将其踹开:“快走吧,我不欲你等和我与尔父一样,百年之后,归尘入土。”
妇人转头不想让他们看到眼中之泪。
“仙师大人”哥哥突然跪下:“带走我弟弟,让我留下吧。”
“哦你不想长生吗”术士饶有兴致。
“想。”
“那为何”
“父母在,不远游。”哥哥坚定地说:“爹教导的,为家中生计,去湖中捕鱼,待到回入家中,双子俱无,必然痛苦。”
“哈哈,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拿出金银给你父母,保其衣食无忧,可好”术士笑道。
“不,钱财怎可替孝心。”张景夏心如磐石。
突然,妇人冲到前面,指着张景夏,手指颤抖:“你,你”
“父母膝下无所依,游子在外心亦忧。”
哥哥向术士跪拜:“望仙师成全”
再移膝跪向妇人:“望母亲成全”
“我若不答应呢”术士轻声说。
“无他,唯死而已”
“好”术士大喝一声:“我应了,小小幼儿,稚气未消,心坚如铁,不错,不错。”
妇人已泣不成声。
“哥哥,你不走,我也不走。”张景秋突然说道。
“不行,你是弟弟,听我的话,待你修行有成,再来度哥哥。”张景夏好生安慰,张景秋平静下来。
“你既不愿随我去修行,这里有两本书给你。”术士伸手探入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两本皱巴巴的黄皮小书塞入张景夏手中,又随手抛给妇人一块大若拳头的黄金。
“你要记住,修行可分师传和心悟两种,尔之情形,可称心悟,然心悟危险重重,一着不慎,身死道消。”术士谆谆教导。
“而且心悟极易偏执,若入正道,福泽众生,一入魔道,遗患无穷。心悟得道多为魔,我不希望我造就一个魔道贼子。师传可按部就班,步步为营,有师傅耳提面命,要稳妥得多。”
“我给你的两本书,一本正气决,不是修真口诀,切记每日读之,免入魔道。一本修真释义,可助你修行入门。”
“谢师父”张景夏再次跪拜,并口称师父:“我违背师父之意,师父不但不责罚,还给我登仙之门,谢师父大恩。”张景夏一拜再拜,叩头不已。
“你既然叫我师父,我就收你为记名弟子。你兄弟二人,一为心悟,一为师传,将来或许还有再见之时。心悟之难,难于上青天,难在资源,难在领悟,望你好自为之,勿坠魔道。”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张景夏再次扣头。
“唉,希望如此吧现在你还不明白心悟的艰难,往后不要后悔今时的选择。”术士叹息。
弟弟跑到妇人面前,怦然下跪:“母亲大人,今生不能报生养之恩了”话音未落,嚎啕大哭。
“孩子,去吧这是你的仙缘,娘不怪你。”妇人强忍泪水,不去看他。
“替我转告父亲,孩儿不能向他道别,望他保重身体”说到这里,张景夏急忙扶起弟弟,道:“弟弟放心,父母有我照顾,你只管安心修行,快出发吧。”
张景秋走到术士身边,小手拉着衣袍一角。
“景秋,随我走吧”术士翻手取出一根木杖,手按杖头,置于两股之间,示意张景秋效法,景秋如法炮制。
术士口中念咒,一手按杖,一手指天,默念半天,但无变化。
“怎么回事”弟弟张景秋双腿夹着木杖,半天不见动静,有些尴尬,仙法失灵了吗
正想到这里,但听一声叱曰:“起”木杖骤然圆如房屋,有鳞甲齿齿焉,大如圆盘。杖身生四爪,杖首化龙头,云雾升腾,扶摇直上,龙吟大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云入渺渺。
张景夏刚刚忍着发笑,随即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条金龙载着两人,腾空而起,消失在天际。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如此景象,凡人平生能得几回见,何况一八岁小儿。张景夏刚历别离,任然震撼不已。




幽冥异录 第二章 一家三口
张景夏坐在地上迫不及待翻开手中黄皮小道书。
“人间正道”蝇蝇小字,洋洋洒洒数百言。张景夏随手翻翻就把那本叫正气决的书仍在了一边。
“太枯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把正气决仍在边上,又用脚踢了踢,翻开了修真释义。
只见书中图文并茂,详解释义,批注引言,无不生动有趣。还有旧事故语,趣事小文记载其中,以期前人修真事,用来警示后人。他学着书中小人动作,直叫好玩。
“这个好,这个好,哈哈”张景夏直看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无意中,正气决被踢得更远了。
小儿心智,全随心意,前者戒,后者忘,怎顾得了这许多。
傍晚。
饭桌上,烛灯下,一家三口吃着晚饭。夫妻默然,只有幼童没心没肺地边吃边翻书。
“人有寿五百年,何以只余一百凡人一世,劳其身,烦其神”张景夏一边向嘴里扒拉米饭,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后土”张景夏不认识字了,急的抓耳挠腮,左看右望,正好看到他的父亲吃好饭后端坐桌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母亲在收拾碗筷。
“爹,这是什么字”张景夏屁颠屁颠跑过去,在灯火下指着小书问道。
“垢”只说一字,再不言语。
“垢什么意思”
“污垢,弄脏的意思。”
“哦,垢魂污魄”张景夏小头直点,冲天小辫前后晃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这么读,那什么意思呢”
“把书放下”父亲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吓得张景夏小手一抖,书本跌落,掉在了桌子烛台下面。一滴烛油应声滑落,滴在了书页画着的小人上面,小人动作随之一动。但这些变化父子都没有注意到。
张景夏迅速站立一边,恭敬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爹。
“秋儿呢”话音自头顶而落,张景夏心中揣揣。
“爹,这些娘都告诉您了。”
“你为什么不去”母亲收拾碗筷的声音也消失了。
“爹,这些娘也告诉您了。”
“你,不想长生吗”父亲喟然长叹。
“想仙师也曾问过,我只想长伴爹娘左右,我要是走了,就没有人给爹娘养老了。”张景夏抬头看向烛光下的父亲,父亲老态尽显,皱纹深刻,四十的年纪已有了六十的模样。
“虽与秋儿今生都恐再无相见之日,但为父也想让你去修行,不想你就此沉沦。”父亲用手摩挲张景夏的脑袋。
“待爹娘百年后再去寻仙问道不迟。”
“也好,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父亲收回满是老茧的手,振衣而起:“睡觉去吧。”
“好的,爹。”张景夏拿起书就往自己房间跑。
“夏儿”
“爹怎么了”张景夏转身。
“家无恒产,亦有小丰。现在你弟弟不在,我张金谷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仙师给的黄金,让家里有了小丰,生活可以好许多,待再过几年”父亲停顿一下:“算了,先不说这些,你去吧”
张景夏回到房间,点上床前烛火,再次翻开修真释义。
“咦这个小人图的动作怎么不一样了。”张景夏将书拿到蜡烛旁,映着烛火,睁大眼睛仔细观看。
这是蜡烛油吗张景夏用手指摸了摸。书中的小人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俱是无发光头,烛油正是滴在了光头上,油光锃亮。
仙师是光头,书里面全是光头,难道修仙的都是光头张景夏暗想。他哪里知道这只是著书者嫌麻烦而已,小儿心性,由此可见。
烛光映照之下,书中小人慢慢动了起来,滴在上面的烛油软化浸入,小人一会胸前画圆,一会双手合一,一会又单臂倒立。小人动作越来越快,张景夏反而视线模糊,眼皮沉重起来。片刻,张景夏就趴在了床上,渐入睡眠,修真释义盖在了头上。
时间流逝,烛光摇晃,张景夏呼吸和缓,安详静谧。
这时,烛火跳动起来。
一下,两下,最后竟从烛台一跃而起,悬空而燃。
小火苗飞至张景夏身体上空,橙色光晕笼罩全身。火苗再次晃动起来,如同心脏跳动般有力平缓。
渐渐与张景夏的心跳同步,火苗每次律动都有一片橙光散落周身,火苗便弱一分。律动不止,火光渐熄,房间归于黑暗。
清晨鸡鸣,阳光透窗而入。张景夏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跳将起来,他仰起头,大喊:“弟弟,太阳晒屁股了,快起床了。”
良久无人应,猛然想起,颓然丧气。
不一会,他又活跃起来,小手乱摸,在床上翻腾,嘴里嚷嚷:“我书呢我书呢”
“哇原来在床底下。”张景夏连忙捡起,抱在手里不放,生怕丢了。
他无意中看到床头烛台,眉头蹙起:“我吹灭蜡烛了吗不记得了。”仔细想了一会,直摇脑袋:“不管它。”
张景夏走出房间,母亲在忙着早饭。
“娘,爹呢”他拿着旁边准备好的热水毛巾擦擦小脸。
“在院子里劈柴。”
张景夏蹦跳跑向院落:“爹爹,我要学字。”
院子里,父亲张金谷随手劈柴,一手一个,轻松自若:“你不是不情愿学吗以前可是需要我逼着你才愿意学,你要是出去看看,若不是世家子弟,门阀大族,平民百姓,有几人识字”
“我要学字,不然我看不懂仙书。”张景夏红着脸说。
“你那两本书我都看过,里面没有修真法门,修仙哪有那般容易,你爹曾经在世家大族里待过,虽不会仙法,还是有一点功夫傍身的,眼光也是有的,你还是尽早死了那条心吧”父亲淡淡地说。
“不可能仙师不会骗我,仙师说我走的是心悟之路。”张景夏不服辩驳。
父亲手中不停,劈柴不断,张景夏看在眼里,突然说了句我要劈柴。
张金谷诧异抬头,看了看他的细胳膊,又看了看与他胳膊差不多粗细的斧柄,摇了摇头。
“我试试弟弟不在家,我来照顾你们。”
听到这,金谷老汉手掌一松,差点把手里斧头扔出去。
“爹不信我”张景夏见父亲不理自己,着急了。
“好,你先把斧头拔出来。”金谷老汉将斧头摔进木墩里。
张景夏站到斧子前,吐一口唾沫,搓搓手掌,哼哼两声,半蹲着,伸出双手,紧握斧柄,学着仙师的模样,大叫一声:“起”
“哎呀”
“砰”
张景夏仰头摔倒在地,斧头直接飞过他的头顶,砸穿了院墙。张景夏哼唧哼唧爬起来,顺着砸穿的破洞,钻出院墙,单手提着斧子来到目瞪口呆的金谷老汉面前。
“爹,用力过猛了”张景夏悻悻而语。
“好像也没有那么重嘛”他掂了掂手中的铁斧。
“好,以后的柴火都归你劈了。”金谷老汉拍拍屁股走了。
“别啊,我就热心这一会。”张景夏在后面喊道。
“不劈完不准吃饭。”声音遥遥传来。
又是一阵哀嚎。
当天夜晚。
张景夏捧书夜读,他猜测气力变大,应该与这书中小人乱舞有关。然而,他研究半天也不知其所以然。有一次,因离烛火太近,差点把书烧着了。
他仔细回想着之前的事情。
烛油
他想到便试。
对着书本,倾斜烛台。一滴蜡烛油缓缓滑下,滴在了书中小人上,他不放心,又多弄了几滴。
“这次够了吧。”他嘿嘿一笑,然后放好烛台,映照着烛光,仔细观察。
动了,真的动了,烛油蔓延全身,小人的动作十分猛烈,几乎跃出纸外,眩晕的感觉再次出现,张景夏又一次无息入眠。
烛火悬空,光晕照身,随心律动。
随着时间推移,张景夏的身体颤抖起来,皮肤散发红光,火苗地律动愈加频繁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此刻,一声鸡鸣打破寂静,火苗猝然而灭。张景夏的皮肤由红而白,全身的颤抖也渐渐平息。
睡梦初醒,只觉得肢肌里琵琶乱弹,无处不疼痛,无处不酸麻。张景夏想支起身子,却使不出力气,想喊爹娘,却叫不出声音。
“夏儿夏儿”声音由远及近:“夏儿起来劈柴了。”
有人推开房间,张景夏奋力喊出一声爹,再无声息。
金谷老汉一进门,就看见儿子眼睛圆睁,嘴巴半张,手臂滑出床沿,形同中风老人。
张金谷箭步向前,一把抓住张景夏的手。
“夏儿,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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