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女传奇
作者:天宇星
西洞庭土司(祖父曾是与太平天国开仗的湘军将士)的仆人意外溺死湖中,土司老爷没有深查死因,便匆匆厚葬。贫穷石匠获悉镇郊古墓中有金银元宝陪葬,于是挺而走险,深夜盗墓。县城来的警官介入调查,石匠惶惶以待,不知生死。。。。。。小说围绕着两个家族的种种纠葛展开叙事,洪涝、战争、瘟疫;表现了历史代谢、时势分合的特殊时代背景的各种人物的命运,乡绅、无赖、养蚕女工、革命党人、政客一一登台亮相,演绎末世的人情世态。
湘女传奇 第二章
--土司少夫人生下孩子后,老仆妇给少夫人的娃儿擦洗身体,突然发现这婴儿的小鸡鸡下面还有妈哩,阴阳人她的帮手顿时吓得面如土
色,丢下孩子,惊叫着跑出了门,老仆妇也脊梁发麻。她接生几十年来,这是头一遭老仆妇没有慌张,在土司大院更不应该惊慌失措,她不
动声色,把逃到门外的两个帮手喝住,对她们说:“土司老爷德高望重,此等造孽怪异之事,如何降临土司家邪了邪归邪,此事只能
报告土司家,到了外面谁也不许说。听明白没有”
两个帮手点头应诺,老仆妇迈出土司少夫人屋门,迈着莲花步,故作从容。她找到大太太,告诉大太太少夫人孩子怪异之事。大太太没有表情
地说了句“知道了”。老仆妇一看这情势,也不要赏钱,立马带着两个帮手,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溜出了土司大院,回家去了她并不知陈巧
手刚才已丧命土司大老爷枪口之下。
大太太听后,如五雷轰顶,心如火焚,佛珠也不再捻。她急忙走出自己的屋,一头钻进土司老爷的练功房,报告了这惊人之事。土司老爷在大
儿子变得又聋又哑后,也知晓大太太吃斋念佛好几年了。想不到头一个孙子如此恐怖,竟然是个阴阳人哪个祖宗造了孽,让他土司大老爷来
替罪土司大老爷盯着大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大太太姓江,是土司大老爷的远房表姐。表姐家在湘西凤凰古城,生得沉鱼落雁年轻时号称凤凰一枝花,倜傥的土司大少爷一见倾心
,拜倒在表姐的石榴裙下,在江表姐成了土司大老爷太太后,江表姐刁蛮霸道的本性日渐显露。土司家大小事务,她都要插一杠子,搞得土司
家鸡犬不宁。她嫁到土司家三年,肚子总大不起来。两口子到省会教会医院检查,查出她的输卵管过窄,难以排卵,怀孕困难。土司大老爷以
为她总该有所收敛。不料,她生拉硬扯,将自己的表妹嫁给土司大老爷当了二太太。二太太生崽了得,一口气生了大郎成儿、二郎武儿、三郎
文儿、四郎涛儿、五郎嘉仕五个儿子。美中不足的是不会生女孩。大太太摸准了土司大老爷思女心切,就自己做主,招来了闭月羞花的兰儿娘
当三姨太。三姨太一炮中的,仅一胎,就是个女孩。这下江表姐在土司家的地位更加稳固,谁都无法撼动。家中出了这等怪事,六神无主的土
司大老爷自然要等大太太拿主意了。
--两人躲在深房里嘀咕了半天。最后,土司大老爷出来,叫来两个贴心仆人,差一个连夜进城,请有神算子之称的贾道士来府第明察,看看风水
到底在哪里出了纰漏。他特别交待:“家中之事,切不可有丁点泄露。”请贾道士的家仆出门后,土司大老爷拿来百块银洋,交到另一家仆手
上,说:“你到我土司家十载有五,今年三十七八岁了吧拿上这百块银洋,到省城或者武汉,成家立业去吧。”家仆孟大虫对土司大老爷忠
心耿耿,他早就将自己当成了土司大老爷的一条看家狗。孟大虫见土司大老爷给钱,不知就里,吓得扑通跪下,紧张地说:“当年我落魄乞讨
上门,老爷收留我,已经恩重如山。今日若老爷解雇我,当自行离去,如何敢收百元之巨这岂不无功受禄”土司大老爷扶起孟大虫,长叹
一口气,说:“就当你有功受禄吧。”他附到孟大虫耳边,如此一说,孟大虫连连点头,便不觉毛骨悚然,额头立马冒出了一层虚汗。
孟大虫抱着土司少夫人的阴阳娃临出门时,土司大老爷叫住他,心情沉重地嘱咐孟大虫说:“办完事就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回土司西寨了。。。。
。。”
湘女传奇 第三章
从古城到土司溪崖西寨,来回约七十里山路。土司大老爷镶了玻璃窗的马车载着贾道士返回时,晨雾刚好散尽。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贾道
士年过古稀,鹤发童颜,一束银白的山羊胡瀑布般泻至胸前。他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不紧不慢迈开八字步且一摇一晃进了土司大宅院。他伫
立在大院里,紧锁眉头,沉吟半晌都不发话,在一旁的土司大老爷非常紧张,他差点儿要跪下叫贾道士“活祖宗”。
“你那儿子该
娶亲了。”贾道士一甩手,折叠羽扇呼地收拢,在手心上拍拍,再一甩手,扇子又呼地开了,他扇了扇风,说:“昨日傍晚,本道长远远看过
你的大宅,不妨以喜冲灾,以善抵恶。”
贾道
士说罢,不顾土司大老爷“哎哎”的急呼,马车不坐,赏钱不收,两脚生风,径直从西寨门之溪崖独木桥上飘然离去。
土司大老爷望着给贾道士备下的一桌菜肴,半天不语。以喜冲灾,能想明白,不就家中生灾,让他给自小因血吸虫或脑热病而变得似聋又哑的
大儿子娶媳妇冲冲么以善抵恶,何意土司大老爷百思不得其解。
土司大老爷正在思想贾道士的话。突然,大院里捅了马蜂窝般乱哄哄闹了起来。
“儿呀--俺的儿呀”土司五少爷夫人--水莲姐得知儿子被野狗山里人称豺狗为红狼吃了,几乎要疯了。
水莲姐在大院里,撕心裂肺,不停地大声哭喊。
一个家仆大惊失色地跑进来,说:“老爷,不得了了,五少爷的儿子被山中野狗、豺豹争抢掏心肝了”
土司大老爷端着茶壶的手一抖,掉到地上,炸了一地的碎片。
昨晚半夜,哑巴大哥起来小解,忽然看到一团黑影怀抱一个包袱,鬼鬼祟祟从后门出去,顿生疑窦,莫不是有了家贼哑巴大哥轻手轻脚跟了
出去。出门不久,这家贼胆大包天,竟然点起火把。火把一亮,哑吧大哥差点笑出了声,这不是家仆孟大虫么哑吧大哥认出包袱是襁褓,里
面裹着他刚出生的侄儿孟大虫举着火把,急匆匆出了寨口,向寨西乱坟岗奔去。哑吧大哥似乎明白了什么,活生生的一个娃儿,竟然要丢了
妈哩,天理难容哩哑吧大哥又聋又哑,眼睛却是夜猫眼。他疾步如飞,绕道先于孟大虫到了乱坟岗,躲在了一古墓后。
孟大虫举着火把渐
渐靠近,在离哑吧大哥十来米的地方停下。孟大虫放下襁褓,拿着铲子挖了起来。哑吧大哥终于看清,他九死一生,来到这个世上才几个时辰
的小侄儿,嘴里堵着毛巾,小脸憋得发紫,他不被活埋,憋都要憋死呢哑吧大哥顾不得了许多,他把黑衣服盖到头顶,双手撑住衣袖筒,猛
地跳将起来,秃鹰般踩到了古墓上,一边使劲地磨牙,一边举着衣袖筒,秃鹰展翅,上下晃得呼呼起风。
深更半夜到乱坟岗,孟大虫早就双腿打抖,头皮发麻,心悬在喉咙口。他听到诡异声响,猛地抬头,看到黑黪黪的“鬼”盘在古墓上,向他发
出怪异的咯咯咔咔声,顿时一泡尿飙到了大腿上。孟大虫“妈呀”一声,慌忙丢下铲子,跌跌撞撞,一连几个跟头,跑了出去。哑吧大哥抱着
肚子,无声地哈哈大笑。哑吧大哥见孟大虫逃远了,停住笑,跳下古墓,疾步奔向小侄儿。
哑吧大哥拿下堵在侄儿嘴里的毛巾。可怜的侄儿早就没了气息。侄儿匆匆到人世间,转了一圈,遭了一通罪,便又匆匆回到他的天堂去了。小
侄儿死没死,哑吧大哥搞不清楚。他此刻想的,是水莲姐丢了孩子,该多着急说不定又哇哇大哭了。水莲姐和五哥没有圆房时,和妹妹兰儿
一样,是他的跟屁虫。他放牛,她们从古镇上放学回来采桑叶,他早早准备好野刺梨,或者烤斑鸠。运气好的话,还有他偷来的山桃和桑梓。
他拿这些东西款待这两个唧唧喳喳的妹妹。他看她们吃得香甜,就开心无比。
哑吧大哥抱着小侄儿,兴冲冲赶到家门口,正要举手拍门,一想不对,就停了下来。他想:孟大虫敢活埋小侄儿么肯定有幕后黑手幕后黑
手是谁想来想去,哑吧大哥想到了父亲--土司大老爷妈呀,对了哎,除了父亲,谁敢出这挨刀砍遭五雷劈的坏主意在肯定了幕后黑手后
,哑吧大哥就不敢拍门了。他想,把小侄儿带回去,惹火了父亲,连他都敢活埋了呢。哑吧大哥左思右想,找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湘女传奇 第四章
鸡叫三遍了。哑巴大哥听不到鸡叫。东方的天际发白了,刚才的满天繁星,只剩下了启明星。哑吧大哥知道,天上只剩下这颗星,就是天快亮
了。
哑吧大哥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打了七八个哈欠后,挺不住了。他摸摸小侄儿,发觉他全身冰凉。他脱下衣服,裹在小侄儿的襁褓外,转到
后门,放到了一簇紫竹根蔸间。鸡叫过五遍后,苗寨有早起的农人下地干活了。临走时,哑吧大哥拍拍小侄儿,在心里说:“好好睡,天亮了
,叫你娘来,抱你走。”
山野附近有一条饥饿的流浪豺狗豺狼俗称红狼,摇摇晃晃,四条腿走路像踩棉花团般走过来,有气无力。它走过土司大院门口时,一下就
停住了。它鼻头翕动了几下,狂喜:可有肉吃了
流浪豺狼扑向包裹,牙齿和爪子并用,三两下就解开了襁褓,轻易地从紫竹蔸里扯出了水莲姐的儿子,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狠狠咬了下去。
早上
,土司家灰脸家仆出后门倒马桶,见状大惊,灰脸家仆卸下担子,抽出扁担高举过头,凌空劈下,打在狼腰上。流浪豺狗饕餮死婴,哪里想到
棍棒从天而降,它痛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惨叫着落荒而逃。
听到
家仆的惊呼,土司家上上下下三十几号人涌出后门。一地的血血水水,心肺肝肠。几个丫环女佣当场呕吐,酸水喷涌而出。大太
太旧时俗称小脚女人捻着佛珠、踩着莲花碎步匆忙赶来了。她不屑地说:“不就一个死婴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去去去,都回去,该干
什么干什么去。”她留下两个家仆,叫他们提来一床薄花被,将死婴裹了后,语气冰冷地对她们说:“拿到乱坟岗埋了。”一个家仆觉得这样
做不妥,他就大着胆子对大太太说:“大太太,给可怜娃儿一口薄棺材吧。”大太太闭目喝道:“大胆,叫你埋了就埋了”
兰儿搀扶水莲
姐踉踉跄跄赶到时,只看到了家仆提锄头夹襁褓而去的灰色背影。
“儿呀--我的
儿呀”
水莲
姐大声哭喊,呼天抢地,惊得廊檐下的几只雀儿“啁啾”一声,远远飞去。一只抖着翅膀打转转的红冠雄鸡,已经哄得大院里漂亮的芦花鸡婆
匍匐到了地上,它还没踩上去,就一声“咯咯咯”惊叫,一路蹿到墙旮旯不见了。匍匐在地的母鸡,也急忙站起来逃跑了。
很显然,土司大老爷受了惊吓。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弄到这般糟糕透顶的地步。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他叫家仆快快将破碎了一地的茶
壶扫去,等水莲姐一路号啕到这儿,一头跪下时,他已高高坐在正堂的虎皮太师椅上,手捧新茶壶,呷了一口,假装镇定说:“什么事,一大
早呼天抢地的”
“爹,您给我做主啊。什么人竟敢将您的孙子拿去喂豺狗了呜--呜呜--”
“什么人如此大胆”土司大老爷猛一拍八仙桌站起来厉声喝道:“昨晚是谁守更叫他快来过堂”
大太太一行人早就跟着水莲姐进了正堂,见老爷问话,大太太便上前一步答道:“查过了,昨晚是孟大虫守的更。”
“传孟大虫”说毕,土司大老爷稳稳当当地坐回虎皮太师椅。阴阳人是灾星,不能留在土司大宅是大太太的主意。当然,要了他的小命,她
不敢说。不能留在家里,何尝不是要了他的小命呢眼下,知道孟大虫远走高飞,把罪责推到他身上,可谓一箭双雕。不过,土司大老爷很纳
闷,昨晚不是吩咐孟大虫将阴阳人埋到乱坟岗么为何一大早出现在了自家后门外按孟大虫对主人的忠诚,他断不敢将水莲姐孩子丢在后门
,自己怀揣百元大洋,一走了之。
土司大老爷正在纳闷,哑吧大哥像一头钻山豹,几步蹿上了八级台阶,一头撞进大堂,指手画脚,呜呜哇哇,想把他昨晚所看见的全部告诉在
场的人。他一急,比比画画就不得要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在场的,只有兰儿知道哑吧大哥说了什么她觉得全身的血在一点点地冷却,直到四肢冰凉。不可能孟大虫虽然如同家中一员。但家仆的地
位没变。他怎么敢把五哥的儿子拿去活埋阴阳人怎么啦按书上所述,不过是畸形的一种,是完全能治好的何况五哥与二哥行走江湖;三
哥、四哥且在省城读书,见多识广,为何不等他们回来,商议如何给孩子治疗,就要了他的命呢他可是九死一生才来到这个阳世的啊兰儿
的热血又回到了身上,将兰儿的血管一条条挤得要爆裂,挤得要从眼里喷出烈火。
兰儿终于忍耐不住,对着土司大老爷就咆哮起来:“爹,你。。。。。。你。。。。。。你,为什么要。。。。。。要。。。。。。”
土司大老爷坐
在虎皮太师椅里纹丝不动。他慢条斯理地对大家说:“兰儿今年多大了十四岁了吧。十四岁的年纪,懂啥么把小姐扶回房,静躺一会吧。
”
有个小丫环马上过来,想把兰儿扶走,被兰儿一把推开。兰儿冲到土司大老爷面前,嘴唇哆嗦,一字一板:“为、什、么”
“放肆”大太太对低眉顺眼的三姨太说:“看你生的千金,怎么敢这样对老爷说话还不快把她带走”
“我不走”兰儿还是咆哮,母亲三姨太伸过来的手,也被她一手打开了。
土司大老爷仍是纹丝不动。他面带愠色,尖锐的目光转向了哑吧大哥:“狗蛋哑吧大哥小名狗蛋,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大家都听不明白,
你再说一说如何”
这时,哑吧大哥不像钻山豹了。他成了可怜虫狗屎蛋,哭丧着脸,又是摆手,又是跺脚。
大太太说:“狗儿说了,他啥都没有看见,刚才是瞎说。”
“你撒谎”水莲姐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哑吧大哥的手臂,急切地说:
“哑吧大哥,你告诉俺,俺儿子是被谁拿去喂豺狗的”
“二姨太,你的儿媳妇怎么也像一个泼妇”大太太扫了一眼兰儿说:
“五少爷夫人刚生产,就这样疯跑,不怕落下毛病快带回去,坐足了
月子再出门。”
水莲姐的背影不见了。兰儿又来了劲,她觉得今天不弄出点名堂来,她肚子里的火气如何消得了
“大妈,你刚才说五嫂也像个泼妇,那么真正的泼妇是谁”兰儿一头站到了大太太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了大太太的鼻尖。
“哈哈哈,哈哈哈哈”土司大老爷狂笑不止:“我的心肝宝贝兰儿哩。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泼妇,谁还是泼妇”
土司大老爷妻妾五个四姨太太过门不久就因临产大出血而死,生了六个孩子,最小的,就是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兰儿。六个孩子,
土司大老爷对兰儿最疼爱,恨不得天天把她当成夜明珠含在嘴里。
“她才是泼妇”兰儿得寸进尺,手指头差点儿就戳到了大太太的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