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指南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昆吾奇
水位渐渐退了下去,马福庆把吊着的手臂放下来,稍微活动了一下,靠着铁栅栏颓然坐了下去,喃喃地说着:“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本来她可以跟着我享福的,只要她什么都不要管就好。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鼓励我、一直陪着我。我永远忘不掉我们一起住桥洞,在电子市场门口卖碟、被城管追来追去的日子。可是她不该管那么多,她不该管我卖粉的事情,她只要享受就好了,我会给她买最好的化妆品,住最大的房子。她不该总是劝我收手,更不该说要去报警……”
“原来如此。”青木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的环节,“你老婆发现了你贩毒的事情,多次劝你收手,甚至以报警要挟,所以你就起了杀心,假意答应她,和她一起回了老家,伺机下手。”
“正好你要报复你妈和你弟弟,于是就设计了一个局,利用你弟弟害死了你老婆,又利用你妈护子心切,让她成为帮凶。你故意将尸体抛尸在庐县,然后去庐县老影壁巷捡了个用过的避孕套,扔在现场,嫁祸给了当时刚刚嫖娼回来的倒霉蛋杨保国。”
青木想起在庐县看守所里见过杨保国,当时他只和杨保国打了一个照面,就断定杨保国不是凶手,因为杨保国绝望时,意识里依然又一个真实的“我没有杀人”的信念。
“很巧的是,那个被你嫁祸,差点被判死刑的杨保国是个瘾君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吸的毒都是从你那儿买的吧表面上你们之间互不相识,暗地里却是熟悉的客户。”青木继续分析道,“你和他在合作上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也许你觉得这个人的瘾太大了迟早要出事,所以你早就想除掉他了。那个用过的安全套根本不是你随手捡来的,而是你跟踪杨保国后特意拿来的。”
“先是逼疯了你弟弟,用你的疯弟弟来膈应你妈,然后利用你老娘和你弟弟杀了你老婆,又把杀人罪名嫁祸给了杨保国。即使最后被查出来杨保国是冤枉的,杀人的也是你弟弟,而你顶多是个帮凶,又因为你弟弟是神经病,所以检方很可能不起诉,反正无论怎样,你都不会有事。”
“真是个完美的犯罪计划啊!”青木感慨道。
马福庆说:“可惜我还是漏算了一招,我没想到会在你那里遇到警察。”
“难怪!”青木想起马福庆当时见到胡杏的情景,而他什么都没做就留下一千块红包,一点也不像个农民。“看样子你连我都算计进去了,你来找我也是你犯罪计划的一环”
“当时我确实是每天做噩梦,梦见我老婆来找我要她的头。”马福庆说,“我听说过你,你很邪乎!我想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去我家,也许能发现我弟弟杀人的蛛丝马迹。就算你发现不了,我也会帮你发现的。那样,我娘为了保护我弟弟,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你。”
“我明白了!”青木点点头,“把你老婆的头埋在你家院子的槐树底下,根本不是你老娘想出来的,而是你的主意。你骗你老娘说把人头埋在槐树底下,冤鬼就不会找上门来,其实你的目的,就是等着让我来发现线索。然后就等着你娘把我弄死,她后半辈子就只能在牢里渡过了。”
“不,不会。”马福庆摇头说,“我不会让她把你杀了。我会在暗中帮你,等你杀了她,然后我再替她报仇。我是个孝子嘛!”
青木忽然觉得有点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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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罪恶重现
马福庆起初还在坚持,一直坐在那里重复他的信念:“不动,不能动,一切都是幻觉……”即使感觉到水位上涨,慢慢淹过他的口鼻,他也只是身体微微抖了一下,而没有站起来,更没有用手去拉笼顶上的铁条。
他试着深呼吸了几次,除了胸腔一片冰凉之外,并没有出现呛水和呼吸阻滞的感觉。他嘿嘿笑了起来:“你看,我就说嘛,这都是幻觉,就像做一个噩梦一样。”
他听见青木说:“你的确挺厉害的,这样还能保持清明。如果你不动的话,我还真拿你没办法。可是天马上要下暴雨了,如果你不躲雨的话,这一场大雨也够你受的了。”
马福庆睁开眼睛抬头去看,天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的确有一滴一滴的大雨点子在往下掉,稀稀拉拉的,偶尔有一两滴掉在他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没一会儿,雨点就密集起来,撒蚕豆一样往大楼顶上撒,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马福庆身上很快就被淋湿了,像只落汤鸡一样,雨水哗哗地从他脸上往下流。
这时候,他的呼吸才开始不顺畅起来,稍微一用力,就有雨水被吸进肺里,引起了剧烈的咳嗽。
他想找个地方避雨,但他又想起自己必须要坚持“不能动”的信念。如果一动,可能就再也分不清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现实了。
风呼啸着,把大片大片的雨水刮得斜刺过来,像远处有一只大军在朝这里射箭。马福庆感觉自己坐着都有点不稳,几乎要被风吹倒。风雨打得他的脸颊生疼生疼的。
雨越下越大,马福庆实在有点忍受不了了。
一道闪电亮起,像一条银色的闪光的蛇,就在他的眼前扭曲着,差一点就要击穿大楼的楼板。
借着闪电的亮光,马福庆看清了楼顶的情形,入眼除了瓢泼的大雨外,什么都没有。困住自己的笼子已经没了,地下河也没了。青木也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
嘎嘣一个响雷在他耳旁响起,把他一下子从地上惊跳起来。
是啊,谁会傻乎乎地留在这座废弃的大楼顶上淋雨呢!这栋楼已经废弃了二十多年,说不定哪天被狂风一刮就塌了。
马福庆拿出手机想照明,发现手机已经不亮了,可能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想想那只藏在废钢筋堆里拍摄的手机应该更不能用了,他就看都没去看。
他只好摸着黑朝着楼梯口走去,好在这里他很熟悉,以前有好几次交易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他摸到了墙边楼梯的位置,试着往前迈了一步,一脚踏在了台阶上。他心里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湿漉漉的胸脯,嘴上却轻松地笑了起来。
他想起药婆捏个兰花指在他面前摆出一尊大佛的样子来,现在不也死在青木手里了吗就连传说中的穆卡和吴索吞也都死了,可是这个青木却奈何不了我!
马福庆洋洋得意起来,下楼的时候就有点粗心大意,突然一脚踏空,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他吓得心脏一下子收紧,差点没心肌梗死。好在屁股很快着了地,砰一声掉到了下一层楼的楼板上的一堆废钢筋上,尾椎股摔的有种裂了的感觉。
他哎哟哎哟地叫着,艰难地从钢条上爬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去找墙壁。
然而,地上的钢条并不是平的,而是一根根竖起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马福庆觉得很奇怪,以前来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样的钢筋。他沿着竖起的钢条摸了一圈,发现这些钢条一根一根竖起来,刚好绕了一圈,像一个笼子。自己刚才从上面掉下来,没被竖着的钢条插死真是万幸。
与此同时,他闻到一股刺鼻的异味,就好像自己掉进了屎
161、死亡煎熬
女人说话的时候肚皮一鼓一鼓的,胸口的两点沾了血的茹头化作了两只眼睛,肚脐眼张得大大的,变成了一张嘴,发自腹腔里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马福庆知道那是自己的老婆,他想叫她不要过来,但他却说不出话来,也做不出什么动作。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死了,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旁边是他的弟弟,此刻还在看着他嘿嘿地笑。
女人把手举起来,伸进自己的脖子,在里面掏啊掏啊,掏出一把带血的锯子,锯齿上还沾着许多碎肉。她血红的眼睛瞪得鼓鼓的,白花花的肚皮上那张嘴还在说:
“还我的头来——”
马福庆就眼看着无头的女人蹲下来用锯子割他的头。锋利的锯齿刮在他脖子的皮上,血一下子就渗了出来。
他已经死了,但他还是能感觉到撕心的疼痛。他想起那时候他亲手割她老婆尸体的头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还能感觉到这样的疼
锯子咯吱咯吱地响着,血汩汩地往外冒,在地上流了一大滩。马福全在旁边嘿嘿地笑,看见锯子切到了底,头掉了下来,就拍手叫起好来。
马福庆确定自己已经死了,死得不能再死,连头都掉了,可他还是能感觉到脖子处一丝丝凉风吹进自己的内脏。
女人拎着他的头走了,而马福全则一把抱起他的尸体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喂,你们去哪儿你们不能把我分开!”马福庆喊着,可他其实已经死了,什么也没喊出来。
马福全跑到了一个废弃的鱼塘,把马福庆的尸体噗通丢进了长满水草的塘里。女人来到一颗大槐树底下,挖了个坑,把他的头埋了进去。
马福庆等了很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口鼻中塞满了泥土,一条蚯蚓从他的腮边爬过,钻进了他的鼻子,又从耳朵里钻出去。他的大脑在长满蛆虫的同时,他的身体也正在远处的水草间肿胀腐烂。
马福全和无头女人都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已经腐烂的无头尸体顽强地从池塘里慢慢爬出来,手指扣进泥土里,一点一点地朝着头颅的方向爬去。又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比一个世纪更长。他爬到了那颗老槐树边上,用手把土挖开,把已经腐烂的头挖出来,装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蛆虫和蜈蚣在他脸上爬来爬去,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
啊!
新鲜空气的滋味真好!
活着真好!
然而,他刚刚以为自己重获了新生,并因此而喜悦,正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的时候,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突然走到他的面前。
那人的颧骨突突着,脸颊上几乎没有肉,两个眼窝深陷在黑色的眼圈里,远远一看,像个鬼一样。
“杨保国!”马福庆一眼就认出来。
杨保国不说话,脸阴沉沉的,像雨前的天空。他的手里端着一个脸盆,脸盆里是满满一盆水。
马福庆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刚想跑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四个穿着看守所号服的壮汉,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杨保国把脸盆放在地上,又拿出一包餐巾纸,从中抽出几张,盖在了马福庆的脸上。然后用手往脸盆里沾了点水,洒在纸巾上。
马福庆立刻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了。他刚刚才由死亡地里挣扎着爬回来,正贪婪地呼吸着活的新鲜空气,一下子又回到了死亡的边缘。
他的身体被四个壮汉死死地按住,一动也动不了。他只能用力地吹气,企图把脸上的纸巾吹走,
162、好消息和坏消息
深夜的火车上乘客稀少,非常安静。姚菁菁靠着车窗坐着,看着窗外的灯光飞速地向后退去,心也跟着火车一头扎进了前方的黑暗里。
黑暗并不代表未知,那只是一段通往另一个灯火通明的城市的旅途。
姚菁菁只是回去探望她的母亲,后天就会回来工作,继续用标准的笑脸面对每一位登机的乘客。但她却感觉是在向某一种生活告别,日子也许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可是从此以后,她将不得不放弃一些长期坚持的东西,而必须向另一些东西妥协了。
从春城到爨州的路并不远,坐高铁不到一个小时,普通空调车也只要两个小时。然而,姚菁菁却像在车上坐了半个世纪。当她从爨州车站出来,闻到家乡深夜熟悉的雾气的时候,本应因回家而倍感兴奋的她,却忽然觉得双腿灌了铅一样,脚步沉重无比。
迎面那盏还亮着的特别明亮的广场灯,把她和她手里的行李箱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经过春城那件事,她也不敢再叫网约车,而爨州的地铁在高调规划了几年之后就杳无声息了。她干脆拉着箱子,沿着熟悉的马路慢慢地走去,虽然是行人稀少的深夜,但也比坐在一个陌生人的车里更安全些。
除此以外,她缓慢的步伐更像是一种徒劳的挣扎,就像一片在风中挣扎的落叶,无论几多风吹来几多浮沉,终免不了落地成尘的命运。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姚菁菁来到了医院。她妈妈的病又犯了,住了院,要不然她也不会急着回来。她看了看时间,虽然爸妈都习惯早起,但这时候上去也太早了点,住院部也还没到探视时间。
姚菁菁想了想就在医院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准备等天完全亮了再上楼。她却没有注意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从火车站出来就一路跟着她,一直跟到了这里。
“哎我说,是这个妞儿吧”
“没错,八指哥给的车次不会错,人和照片也对得上。”
“听说还是个空姐”
“应该没错,你看她长得,不比咱电视台的主持人差。”
“嘿,要是能让我尝上一口,三年也值!”
“这你就别想了,听说是八指哥的老大吩咐下来的事,小心八指哥扒了你的皮!”
“八指哥的老大是谁”
“这我哪儿知道!”
……
天终于亮了,护工和陪护的家属陆陆续续地从楼里出来,往食堂去打早饭了。姚菁菁这才起身,进了住院大楼。
穿着病号服的姚妈妈看起来气色不错,看见自己的女儿,更加喜笑颜开,嘴里却责骂道:“不是说好了昨天回来的吗,怎么今天早上才到呀跟妈说,昨天是不是约会去了”
“妈!……”姚菁菁火车票改签以后是给家里打电话说过的,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没有说半夜就回来。
姚爸爸说:“哎呀你看你,女儿刚回来,早饭都还没吃呢,你就问什么对象不对象的!”
姚妈妈说:“早饭是要吃,对象也是要谈的嘛!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活几天再不抓紧,不要说孙子,怕是这辈子连女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妈……你说什么呢!”姚菁菁鼻子一酸,抱紧了妈妈,“您长命百岁!别说女婿孙子,连重孙子您都见得着!”
姚妈妈笑着说:“你就别宽慰我了,我这病我自己还不知道我可跟你说好了啊,今天相亲你必须给我去!”
姚菁菁说:“妈,我想带您在去京城看看,我单位的人给我介绍了一个京城的医生,很厉害的。”
姚爸爸也说:“是啊,京城的医疗水平高,要不去看看”
姚妈妈说:“春城也去了,羊城也去了,钱花了那么多,还不是和爨州的医院一个
163、说好不想了
姚菁菁对大脑灰质纤维化没有任何概念,但非常清楚白血病是什么,并因之而有着深深的恐惧。所以她还是决定先做骨髓移植手术,至于脑部的病变,等手术结束后再想办法治疗。她把这件事情偷偷告诉了父亲,父亲也是这个意见。
现在的问题是,她到哪儿去凑一百万
姚妈妈被诊断白血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先后去过春城和羊城的医院,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几万。姚菁菁的工资虽然不低,但她工作时间短,积蓄不多。她爸爸原本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妈妈病了以后,就基本半退休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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