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指南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昆吾奇
于建国在工地上干了三年,终于找到了机会,把整个工程后期的小五金件的采购给包了。这一单就让他咸鱼翻了身,从此他就正儿八经做起了五金陶瓷卫浴的生意,也开了自己的店。
269、变化
赵鹏程去了深圳不到一年,老赵就让于建国把孩子接回来,说要让他继续上学。那时候于建国还不知道老赵的闺女生了病。等到赵鹏程回家念了几年高中再跑来求他的时候,小丫头的病已经很重了。
于建国马上安排了车子把老赵的闺女接到城里医院做检查,先是县城,后来又去了省城,所有的钱都是他出。老赵为了救女儿的命,也没再跟他闹倔驴脾气。
省城医院做完检查,医生说送来得有点晚了,现在只有换肾一条路可以走。老赵家里的亲戚都来了,查来查去,最后只有赵鹏程一个人符合配型条件。可那时候,赵鹏程已经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老赵坐在医院后门的台阶上哭了一宿,喉咙跟断了弦的二胡似的,又沉又哑地叫:“娃是大学生了,娃上大学不能没有腰子哇!”
老赵不同意用儿子的肾换女儿的命。于建国知道老赵不是个重男轻女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让赵鹏程出来打工供妹妹读书,直到妹妹病了才让哥哥回去上学。实在是那个闭塞的山村里几百年没出过一个秀才,现在出个大学生太不容易了。
于建国能理解老赵的心情。他在城里混了那么多年,没能更上一层楼,就是因为没读过书、没文化。赵鹏程不仅是老赵家的希望,也是全村人的希望。这要是放在过去,那可是出了举人老爷,是要进京去见皇帝老子的,将来还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于建国看老赵那痛苦的样子,就说干脆买一个肾回来算了。老赵问他去哪儿买。他说你别管了,我自能联系到肾源。
老赵又问他要多少钱,于建国心里也没底,就随口说了一个五万,实际上他后来花了二十几万,但没和老赵说。
于建国也只是听说外面有这种专门卖肾的,就让老严去打听。老严在南方路子广,就联系上了一个中间人,中间人又转中间人,层层盘盘,先刮走了十来万,最后总算找到一个配型能配上的肾源。
那家伙在赌场欠了赌债,是被债主逼着出来卖肾还债的,其实他心里不情愿。那个混蛋拿了钱以后想在割肾之前最后再爽一把,就去嫖娼,正好遇上警察扫黄,就被抓了。这一下不但把他背后那个卖肾的团伙给揪了出来,也牵连了老严和于建国。
因为老赵的坚持,东拼西凑了五万块钱,于建国不忍他难受,就把钱收了,结果因为这个,于建国从买肾的一方变成了倒卖的中间人,性质一下子就变了。他因此被判了五年刑期,因为在牢里表现好,减了几次刑,三年就出来了。
坐了三年牢,原来的公司早就关了,店铺也盘掉了。他想东山再起,但人情凉薄,看他坐了牢,原来天天喝着酒肝胆相照的兄弟也不待见他了,过去的老主顾见了他就躲,就连陌生客户,只要一听说他坐过牢,谁也不愿意和他做生意。就这么混了几年,积蓄花了个精光,什么事情也做不成,连个像样的工作也找不到。
于建国也不想回老家。在乡下人眼里,坐牢的都是坏人,哪里还有好人的当初他是为了救老赵的女儿才犯的官司,可时间一久,大家就只记得你坐牢了,没人记得你做过的好事。关键是老赵闺女走后没几年,老赵也跟着去了。
于建国走投无路的时候,想到老赵的儿子赵鹏程大学毕业有几年了,在大医院工作,就去投奔他。
他对赵鹏程说:“娃呀,你妹的事,你别怪叔,也别怪你爸。”
赵鹏程把他安排在医院保卫科做事。于建国没事就和赵鹏程喝两口,回忆一下往事。他常醉醺醺地对赵鹏程说:“你爹是个好人,好人呐!”
有一回实在喝多了,叔侄俩抱头痛哭,于建国说:“大侄子,以后别喊我叔了,喊我老于。你一
270、消失的情欲
青木哑然失笑,没想到于建国会说出这么一桩事情来,不过还是问道:“算不算要等你说清楚了才知道。”
于建国说:“鹏程原来有个女朋友,叫小慧。俩人关系挺好的,虽然没有同居,但也隔三差五到他那里住几天。这女孩条件挺好,漂亮,贤惠,每次见到我都很热情,把我当亲叔叔。鹏程后来改了称呼叫我老于,她还是喊我于叔。他俩当时都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儿了,鹏程说他爹妈都没了,结婚的时候要向我磕头敬茶,还要让我代表男方长辈上台发言。我那时候开玩笑说,我老于可包不起红包啊。”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唉!这么好的一对儿,却分手了,真是可惜!”
“是赵鹏程的原因吗”
“是。”于建国说,“一开始我不知道,就是好久没看见小慧,觉得奇怪,鹏程又不肯说,我就想俩人肯定吵架了,我这个当长辈的总得劝劝。我就去找了小慧,那天小慧跟我哭了一宿,说鹏程他……他变了。”
“什么变了”
“就是那方面。”于建国有点闪烁其词。
青木说:“你说清楚,不要遗漏任何你知道的细节,不然谁也救不了他。”说完给于建国的酒杯里斟满酒。
于建国咪了一口酒,说:“也没什么,就是男女床笫上那点事儿。小慧是真把我当长辈了,也不避讳,就都跟我说了。鹏程原来这方面挺正常的,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冷淡,每次都要小慧主动才行。再后来,他就开始故意逃避,干脆不做那事儿了,然后还主动提出了分手。”
“我开始以为鹏程就是因为报仇的事儿心理压力太大了。我也是男人,我能理解这种事,男人压力太大的时候,这方面很容易出问题。我就跟小慧说不要紧,回头买点药吃吃就好了,男人的身体是阶段性的。可小慧说不是那么回事儿,鹏程不是那方面不行,因为只要小慧主动,他还是有反应的。小慧说鹏程是因为不爱她了。”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小慧这么好的女人,鹏程怎么会说不爱就不爱了。而且鹏程在外面没别的女人,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就算他不爱了,作为一个男人,和小慧这么漂亮的女人在一起,怎么也不会那方面不行啊。我后来就想,坏了,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喜欢上男人了过去经常听新闻上有这种事儿,但我都是当个乐子看,真要是发生自己人身上,我可接受不了。老赵死了,赵家就这么一个后生,就靠他传种了呢!”
“我回去就质问鹏程,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鹏程说他不是性取向变了,也不是不爱小慧了,就是对这事儿提不起兴趣来。我说你既然还爱她,怎么会提不起兴趣来大家都是男人,这种事情别想糊弄我!鹏程却说他不想要什么爱情,只想一个人过一辈子。他说小慧是个好女孩,应该找个更适合她的男人。”
“我开导了他好几次,他都是支支吾吾说差不多的话。我看出来他的确是不怎么爱小慧了,但也没爱上别人,就是没爱情了,有点心如止水的感觉,可他又不是要出家,还是在忙他的工作。我猜他是因为报仇过后,心理有点扭曲了,才会变成这样。我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他也的确去看
271、确认
于建国一直耿耿不能释怀此事。他以为赵鹏程的变化全都是因为报仇杀人而引起的心理扭曲。
“那个混蛋进医院的时候是我看见的,要不是我告诉了鹏程,要不是我说要报仇,鹏程就不会变成那样,更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现在他也不会坐牢。”于建国哭诉着。
青木问道:“那个人死后你们已经报了仇,后来为什么又去犯案子”
于建国说:“都怪我,怪我鬼迷心窍,撺掇他干,干这个来钱快,一个肾能卖二三十万,有些急用的还不止这个价。”
青木说:“肾源需要配型,随便摘个肾有什么用”
于建国说:“肾源配型的检查项目很简单,验个血,查个淋巴毒试就差不多了,鹏程在医院,给病人开两个化验单人家不会怀疑什么。全国各大医院等着换肾的人不知有多少,很多都通过黑市找肾源,专门干这一行的人会把肾源需求信息收集起来,做成表格。我和他们有来往,从他们手上弄了一份单子,有几千个求肾的,总有能匹配上的。即使匹配不上,也有病急乱投医的,病人到了不换不行拖不下去的时候,不匹配他们也会试试,只不过价格低一点。”
青木听得直皱眉,说:“但是在警局录的口供里面,你们的第二次行凶距离第一次过了好几年,这是为什么”
于建国说:“因为……我缺钱。”
青木说:“你撒谎!”
于建国吓得一哆嗦:“不,我没撒谎,我在法庭上也是这么说的。因为我缺钱,所以才怂恿鹏程再一起干几票的。”
“但赵鹏程可不这么说。”
“那是因为他维护我。他为了保护我,主动承担了罪名。其实杀人的是我,我是主谋!”
于建国的声音大了起来,情绪有点激动。远处的狱警朝他们看了看,走近了几步。
青木知道于建国有意维护赵鹏程,有些事情是不会据实交代的,而且这里毕竟是监狱,尽管和上面打了招呼,但所有的谈话都会被录下来。
他站起来,踢踏踢踏地在室内走了起来,一直走到那个狱警面前,掏出一根烟递过去:“抽烟”
狱警连忙摆手,道:“工作时间不准抽烟。”
青木点点头说了句“辛苦了”就走了回来。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在会见室内回响着。狱警朝房间的四个角落和天花板看了看,往常室内走路的声音没这么大,也不会有回音,今天特别奇怪,好像房间很空旷似的。
于建国比狱警更加迷惑,他听到的不仅是回音,还有锣鼓点一样的震动,仿佛青木每走一步都有千钧之力,震得房子和他的心都在颤抖。
青木把烟递给他,他迷迷糊糊地接过来了,又就着青木递过来的打火机的火苗吸着了。一口烟从嘴里出来,又从鼻子里进去,在肺里转了一圈,变成白白的雾气吐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你撒谎了吧”
于建国听见青木问。
“撒谎了。”他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撒谎,而现在又为什么要说实话,反正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说吧,后来为什么又干上卖肾的勾当了。”
于建国就说:“后来是鹏程来找我,问我还能不能联系上那些买肾的。我问他干嘛,他说等钱急用。我还以为他自己要卖肾,吓了一跳,说再缺钱也不能把肾卖了。鹏程说不卖自己的肾,卖别人的,像上次一样,他想再干一票那种买卖,还说已经找好了下手的对象,那人是个混蛋中的混蛋,该死!我知道他是个有分寸的人,就说我试试吧,就和器官贩子联系上了。我们又干了一次,过程和上次一样,他只管手术,尸体和肾都由我处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过完年,大概四月二十几号,五一节前。”
“在那之前,赵鹏程有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我不是说了吗,就是年前和小慧分了,他那方面出了点问题。”
“没有别的异常”
“别的异常……”于建国用力地吸着烟,似乎在整理回忆,“就算有,也是那件事儿引起的吧。”
“你说说。”
“说说啊,嗯……就是有段时间吧,我看鹏程有点魂不守舍的,成天往神经科跑。我以为他又对女人有兴趣了,看上了
272、你暴露了
赵鹏程被判了死缓,是重刑犯,和普通犯人不同。他的脚上始终带着镣铐,干活睡觉上厕所都一直带着。脚镣是焊死的,很重,走起路来非常不方便,稍微走一会儿脚脖子就觉得生疼。和他同一个监室的都是重刑犯,他们说刚开始都这样,戴久了就习惯了。
青木再次见到赵鹏程的时候,他就是拖着脚镣哗啦哗啦地走进会见室来的。
赵鹏程没想到来看他的会是青木。他当然认识,青木的形象太特别,太让人记忆深刻,以至于你看一眼就不会再忘掉,何况就是这家伙催眠了自己,让自己把老于给供了出来。如果不是这样,老于是不用坐牢的。
他看青木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还有不易察觉的恨意。
青木觉得赵鹏程还有那么一点未泯灭的人性,还不完全是外星人,要不然怎么会恨他呢他没有对赵鹏程做什么,即使没有那次审问,赵鹏程的犯罪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也会被判刑,甚至可能连缓刑都没有。反倒是青木的审问帮他争取到了缓刑的机会,只不过是把于建国给卖了出来。
但他只不过是一个继承了以前的赵鹏程记忆的外星人,一个连爱情和性的渴望都能淡化的“人”,又怎么会对于建国还存有感情呢
青木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但所有已知的信息综合起来分析,足以说明赵鹏程要么是外星人,要么是被外星人收买了。可仔细一想,后者也是不成立的。收买必然有收买的条件,无非威逼利诱,而赵鹏程既没有拿钱,也没有获得其他好处,甚至把自己弄进了监狱,这辈子怕也是出不去了。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同伙于建国,所以威胁论也是不成立的。
赵鹏程没有像于建国那样享受到亲情餐,因为青木不认为一顿亲情餐对一个外星人能起什么作用。他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和赵鹏程的潜意识对话,也就是直接和外星人对话,而不是眼前这个带着脚镣的傀儡。
赵鹏程的意识体看起来和他的本人一模一样,一点儿看不出是个外星人。青木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这个外星意识是和赵鹏程原先的意识伴生成长起来的,他接收了赵鹏程的大脑的管理权,继承了赵鹏程的所有记忆,所以看起来就好像赵鹏程本人一样。但他们一定是有区别的,只不过暂时没有发现而已。
这是一个医院的场景,赵鹏程穿着白大褂,疾步穿梭在医院的走廊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那是他脚上的镣铐拖地的声音,大概是镣铐给他带来的极大的痛苦在记忆里太过深刻了,即使他在梦里回到了医院也都带着它。
赵鹏程穿过走廊,推开手术室的大门,哗啦哗啦地走了进去。换鞋的时候,他试图把脚上的镣铐打开,但没有成功。换好鞋,他走进更衣室,把手表摘下来,洗了手,换好衣服和口罩,就哗啦哗啦地进了手术区。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病人,早就等候在手那里的护士和助理们正手忙脚乱地把各种仪器连接到病人身上,看见医生进来,又忙着向他汇报病人的情况。
赵鹏程拿着手术刀,想也没想就朝着病人的脑壳切了下去,旁边的护士发出一声惊呼,而与此同时,手术室的门砰一声被打开了。
赵鹏程听见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像走在空旷而寂静的地下宫殿里那样发出令人不安的回响。但他没有动,拿着手术刀的手稳得像雕像。脚步声踢踏不停,他的手术刀一点一点地移动,仿佛电脑计算好的路劲,不差一丝一毫。
“为什么要开颅呢”
赵鹏程听见身后有人问。
他没有
273、真实动机
“我暴露了什么”赵鹏程问道。
青木说:“你让我别来这一套,让我别想从你这里套走信息,这不正说明了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瞒着警方,瞒着全人类!我说的对吧”
“不,不对。”赵鹏程表现得很冷静,“我的事情都已经交代了。而且现在是在梦里,我们的潜意识在对话,潜意识是不会骗人的。”
青木笑了,他忽然觉得这个外星人很有趣。
“是的,潜意识是不会骗人的,因为它直接调取并展现大脑记忆信息。梦里面的说话其实不是在说话,而是记忆信息的一种直接呈现,不需要经过语言中枢。只不过我们的大部分记忆都是通过语言文字形成理解的,信息也是靠语言来交流的,所以在表意识清醒并还原梦境的时候,就好像我们意识交流是在说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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