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谋
作者:三叹
朱攸宁穿成百年世家的长房嫡女,没住上豪华大宅,没吃上山珍海味,却和老爹在外相依为命、吃糠咽菜。好在她爹疼娘爱,就算虎狼环饲,她也不怕。想夺家,那就来比比谁更善谋,谁更凶残!某狼崽子咂咂嘴,小宁宁鲜美多汁,文能谋家赚银子,武能虐渣踹流氓,只是,他咋有点夫纲难振的预感……
家谋 第1章 父亲
秋风习习吹在脸上,有些冷,身体在轻微的颠簸,她终于感觉到意识清明,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繁华的街市,路边黑瓦粉墙,砖路苔藓斑驳,各色小店鳞次栉比,酒幌被秋风吹的翻飞,茶寮斜搭的布棚也呼啦啦作响。
穿着短褐的小贩们叫买叫卖;挽着菜篮子的长裙妇人讨价还价;技艺高超的老翁吹起个鼓鼓的糖人儿,引得垂涎的孩童张大了眼睛拍手叫好
这是一处热闹的古代集市,到处都充满了生机。
再不是朱攸宁熟悉的那个现代都市了。
她因罹患癌症,在医院孤独的陷入长眠。
谁料想她还能醒过来,并且与一个陌生朝代的七岁小女孩的身体融合,脑子里也莫名多出许多记忆。
“福丫儿乖,不要怕,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不要怕”男人低声的絮叨就在耳边。
大病未愈的朱攸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伏在父亲的背上,由他背着穿过了热闹的集市,转弯走上了一条安静的小路。
喧闹声渐渐远去,父亲粗重的呼吸声也传入了耳畔。
手无缚鸡之力的干瘦秀才累的汗流浃背,却依旧气喘吁吁的安抚着:“乖福丫儿,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爹爹现在带你去做工,等会儿回了家,咱们就吃饭,吃药,我的福丫儿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长命百岁”
这几日,朱攸宁时睡时醒,睁开眼总能看到面容憔悴的父亲在她身边悉心照料,这些安慰的话也从不间断。
或许是为了安慰她,也或许是为了给自己鼓劲儿吧。
“爹爹,我已经好多了。”朱攸宁的声音小猫似的。
朱华廷听见女儿的回应,笑着将她往上颠了颠,可眼里差点涌出泪来。
“好,好,福丫儿如今清醒了,这就是要大好了。姜太医的医术那自然是不一般的,从前他给宫里的贵人主子们瞧病都没出过岔子,我福丫儿不过是淋了雨,自然很快就能好起来。”
朱攸宁搂着朱华廷的脖子,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朱华廷背着朱攸宁穿过安静的小路,转弯抹角的来到了一个小巷深处,走进了一扇木栅门。
这是个陈旧的四方小院,天井颇小,四周房屋和木棚高矮不一,粉墙被藤蔓爬满,因临近水边,十分潮湿,墙角和地上到处青苔斑驳。
天井中有几个垂暮的老人坐在破旧的藤椅或小凳上闲聊,一个断了半条腿的中年妇人坐在台阶上往大木盆里添水洗衣,还有几个只穿了破褂子的光腚小孩拖着鼻涕嬉闹玩耍,屋内偶尔传来婴孩的哭声和妇人的轻哄声。
察觉有人来,众人都看了过来。
朱华廷将朱攸宁又往背上颠了颠,笑道:“请问刘老丈可在此处”
那断腿的妇人笑着点点头,扬声叫道:“刘老爹,有个俊后生找你呢”
“来了,来了。”
不多时,一位身着半旧短褐,头发花白,面目慈祥的老者从正屋走了出来。
看到朱华廷,老者笑着拱手:“这位是朱秀才吧快些请进来,这回写户贴还要劳烦朱秀才,老头子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岂敢,岂敢,刘老爹当真折煞小子了。”朱华廷脸上涨红,背着朱攸宁跟随刘老爹进了正屋,实诚的道:
“我这穷酸在外的名声着实不怎么样,只能说自幼读书,写字还是难不住的。刘老爹高义,收留如此多的鳏寡孤独,我能帮忙给新生儿写一写户贴跑一跑上册的事,实感荣幸。”
“唉。”刘老爹看朱华廷生的眉清目秀,眼神清明,根本不似奸邪之辈,便出言安慰道,“朱秀才可不要这么说,您是有大学问的人,一时失意算不得什么,朱秀才日后再战,必定能高中的。”
朱华廷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将朱攸宁放在了藤椅上,柔声道:“福丫儿先在这里坐一会儿,爹去写几个字,待会儿就来。”
朱攸宁乖巧的点点头。
刘老爹看小姑娘面黄肌瘦,大病未愈的模样,叹息着摇了摇头。
这位朱秀才也是命苦,本来是高门大户的大少爷,谁知秋闱作弊,还被家里赶出来了,现在过的媳妇跑了,孩子也要病死了,也着实是可怜。
朱华廷笑着问起新生儿的生辰,手上已铺开了纸张,利落的研墨。
朱攸宁就靠坐在藤椅上,望着身材颀长的父亲。
朱华廷时年三十三岁,是百年世家朱家的长房嫡长子,因自幼聪慧,于兄弟中学业上最为出众,被老太爷培养着参加科举。
谁料想,去岁乡试,本来有希望中举的朱华廷却曝出了夹带作弊的丑闻,被主考官当场捉住,又因出言顶撞扰乱秩序而被赶出考场,戴枷示众两日,永不录用。
之后,朱华廷就被老太爷赶出家门了。
母亲白氏带着朱攸宁毅然决然的跟随朱华廷离开了朱家,在外谋生。
可朱华廷自幼只知读书,纵然学富五车,“夹带作弊、戴枷示众”的恶名在外,想找些营生也是极难的。
母亲又只是个内宅妇人,加之朱家几房的有意打压,他们一家三口在外的日子过的真可谓捉襟见肘,倒成了当铺的常客。
几天前,朱华廷去给人写字,白氏带着朱攸宁去典当,在当铺门口竟忽然被白家的两个粗壮婆子架上了马车,捂着嘴强行抓回了娘家,再不许与朱华廷往来。
七岁的朱攸宁被扔在了大雨里,眼看着母亲被抓走,又找不到回赁住小屋的路,傍晚时才被急的满头大汗的朱华廷找到。
然后这身体的原主就高烧昏迷了,她也是那时开始渐渐有了意识。
朱华廷家徒四壁,能典当的东西早当完了,哪里有银子给她看病苦求数家医馆药房,竟无人肯暂且赊欠,抱着她回本家求助,朱家连大门都没开。
最后实在走投无路,朱华廷带着她去敲响了本地一个致政老太医家的大门。
本来最不抱希望的一处,却伸出了援手。
姜老太医给朱攸宁看了病,开了药,并不收朱华廷的欠条,却给他指了一处所在,让他去帮忙做事便可抵过药费和诊费。
这不,今日爹爹就带着她上门来做事了。
朱攸宁现在拥有原身所有的记忆,对朱家的种种自然清楚。
父亲性情温和淳厚,正直善良,那考场作弊之事是怎么一回事,还很难说。
她是孤儿,在现代已无牵挂,如今有了如此疼爱她的父亲,又莫名年轻了二十多岁,这是上天的恩赐,这一辈子,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家谋 第2章 相依为命
不消片刻,朱攸宁便见父亲搁下笔,将写好的户贴拿起,吹干了墨迹,双手交到刘老爹的手上。
“还请老爹过目。”
“朱秀才的才华,写个户贴根本不在话下,老头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我自然信得过你。”刘老爹说着将户贴揣入怀中,去角落处拎了个篮子来。
因坐在藤椅上,朱攸宁只能看到那篮子的底儿上沾着的泥灰。
不过还不等她伸长脖子去看,刘老爹就已经笑着说:“这是一些糙米,还有自家养的鸡才下的三个蛋,一点子小心意,朱秀才可别嫌弃。”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姜老太医给了我这个活计,便是充抵了我家丫头的诊金和药费了,这已是极大的恩惠,我又怎能拿您的东西呢何况您这里的情况也是紧张”
“唉,也不至于紧张到如此地步的,朱秀才若是不要,那可就是看不起老头子了。”刘老爹硬是将篮子塞进了朱华廷怀里。
朱华廷怕跌了里头的鸡蛋,急忙伸手抱住。
刘老爹便看向朱攸宁。
朱攸宁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对着刘老爹笑,嘴角两个小梨涡极为讨喜。
刘老爹叹息道:“朱秀才还是不要左犟了,带回去给小娃娃吃吧。”
朱华廷原本推辞的动作,到底因这一句话而迟滞下来。
刘老爹又笑着道:“本来也不值什么的东西,朱秀才就别推辞了。要是朱秀才觉得过意不去,你帮老头子一个忙也就是了。”
“刘老爹有什么事,请讲便是,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全力。”朱华廷语气急切。
刘老爹呵呵笑道:“我有个老兄弟家的儿子在码头上做主事,前儿听说他们那里缺少个记账的,我那老兄弟的儿子就想着找个可靠的,朱秀才若肯去,岂不是好”
朱华廷此番不只脸红,就连耳朵都红了。
“萍水相逢,刘老爹对我这样一个坏了名声的穷酸伸出援手,小子当真是感激不尽。”
“哎,可别这么客气,我这儿往后还少不得要烦扰朱秀才呢。”
离开小院时,朱攸宁依旧趴在父亲的背上,与来时不同的是朱华廷的手里多了个小篮子。
父亲很清瘦,背着她时有些硌得慌,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朱攸宁感觉到安心,她身体还虚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度醒来时,她已置身于一个乌漆墨黑的小屋里,躺在有些潮湿的木床上。
傍晚橘红的阳光从半敞的木门照射进来,勾勒出正蹲在屋门口小泥炉旁的朱华廷清瘦的轮廓。
随即她听见外头有人嗑瓜子,还有妇人用乡音极重的官话讽刺道:“大老爷从前何等样的风光,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如今居然炉子都会生了。”
“啧啧,你那是糙米吧”
“哎呦呦,这粥稀的能照出人影儿来,大老爷该不会是想吃这个吧”
朱攸宁皱起眉,那是什么人世上竟然还有这种没事找事的
朱华廷沉默着,用布巾垫着手端起砂锅,将糙米粥倒进缺了口的粗陶罐子,又烧上水,从篮子里拿起了一个红皮鸡蛋。
妇人尖锐的声音充满讽刺:“吃鸡蛋啊不容易啊,恐怕大老爷几个月没见过鸡蛋了吧这日子过的,真是奢侈呦”
朱华廷握着鸡蛋低着头,片刻后才将鸡蛋洗净后囫囵个的放进砂锅里煮。
朱攸宁眨了眨眼,她还当父亲是被那泼妇气到了,原来刚才是在思考鸡蛋该怎么吃
妇人许是始终得不到朱华廷的反应,禁不住声音拔高:“你还当你是朱家的大老爷呢当初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了,如今落得这下场,活该”
“那赔钱货还救她做啥卖了还能换几两银子使呢,如今你却要借钱给她治病,迂腐,愚昧怪道被老太爷赶出府,夹带作弊,白读了圣贤书没品性,没脑子我呸”
朱攸宁被气的眉头紧锁的强撑着坐起来,打算去会会那泼妇。
砂锅里的鸡蛋在翻滚,“咕噜噜”的沸水声很清晰。
朱华廷捞出鸡蛋放进凉水盆里,许是听见屋内动静,忙端着陶罐拿了鸡蛋进来。
“睡醒了该吃饭了。”笑容很温和,仿佛刚才妇人的话,他全没放在心上。
“爹爹,外面那人是谁,怎么这样说话”
朱华廷用木勺捞了很稠的一碗糙米粥放在朱攸宁手边,又将煮鸡蛋在破木桌上敲敲,随后小心翼翼的剥蛋皮,像是怕碰掉一点点蛋清似的。
“哦,那个婆子以前想进咱们葳蕤轩当差,我没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想了想,朱华廷笑道,“我倒是忘了,好像是姓李吧”
原来如此。
外头泼妇又骂了几句,许是见朱华廷进屋了,声音渐小。
朱攸宁伸长脖子往外看,只看到到了一个穿墨绿色裙子竹竿儿一样的背影。
剥好了鸡蛋,朱华廷笑着蹲在朱攸宁跟前,将鸡蛋递到她口边。
“福丫儿,咬一口。”
朱攸宁看看自己那碗稠粥,并没有张口。
“乖福丫儿,把鸡蛋吃了,好生补一补,病才好的快啊。”
“爹爹怎么不将它煮成汤,就像从前喝的那种,咱们两个都能吃得到。”父亲太瘦了,脸色青黄,一看就是长期挨饿营养不良所致。
“爹不爱吃鸡蛋,你忘了来,大口。”
朱华廷将鸡蛋硬塞到朱攸宁嘴里。
朱攸宁被迫咬了一口,慢慢的嚼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心里一片柔软。
“爹爹,我不想吃蛋黄。”
“乖,爹也不爱吃蛋黄,你帮爹都吃了。”朱华廷端来温热的粥,一口鸡蛋一口粥的喂给她。
糙米粥口感并不好,味道也不好。但是朱攸宁大口吃的极为香甜,因为这碗粥里有一味叫做父爱的作料,是她从来未享受过的。
无论如何,她也要快点好起来,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做想做的事,至少能宽父亲的心。
吃过药,躺进略有些返潮的被窝,朱攸宁望着父亲蹲在廊檐下捧着陶罐进食的背影。
父亲的背脊像倔强的松柏,挺的笔直,但为了孩子,他也弯得下腰,
虽然父亲表现如常,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可朱攸宁看得出,才刚被那泼妇骂,父亲是很难堪的。
不过等父亲进屋来时,依旧是笑眯眯的。
“咱们爷俩都早些安置了吧,明儿个爹爹要去码头做事,你就跟着爹爹去看看景儿散散心,好不好”
朱攸宁乖巧的笑着点头:“好。”
码头上的工作很简单,朱华廷很快就适应了。
起初朱攸宁身体未愈,时而发烧,朱华廷不放心将她自己留在家,就每天带着她上工。
几日后,她终于痊愈,朱华廷就不方便带着她了。
“福丫儿,你如今已经大好了,白日里自己在家,好不好”
朱攸宁理解的点头:“好。爹爹放心,我在家看家,不会乱跑的。”
“乖。”朱华廷蹲在朱攸宁跟前,大手摸摸着她的头,“那如果有人在外面叫骂,找你麻烦,你怎么办”
朱攸宁知道他说的是李婆子,小大人似的摇头晃脑:“敌强我弱,当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小丫头,爹没白教你。”朱华廷被逗的轻笑出声。
朱攸宁送朱华廷到了院门口,目送他走远,才双手背在身后,回身打量现在住的院子。
这是个天井狭窄的一进小院,正房、厢房、倒座齐全,一共八间屋,住了四家人。她们一家三口赁的是靠墙角一间倒座,原本是主人家当做杂物间的。
此处其实距离朱家很近,就在朱家大宅的后院墙外,这一大片区域住的也大多是朱家的下人和仆妇。
原本高高在上的长房老爷,如今沦落到和下人挤在一处,邻居还是那个泼妇李婆子。朱攸宁也曾想过为何父亲和母亲当时不找个远点的地方。
但翻找记忆,似乎有那么一些印象,在别处赁的屋子都是刚住进去一两天就被无缘无故的撵出来,到最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只能住在这里。
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距离母亲被绑回娘家已经过去七八天,竟一点消息都没有,父亲也没提起要去接母亲回来的事。
朱攸宁正胡思乱想,忽听见院门口有一阵错杂的脚步声,还有什么人殷勤的说着:“老太爷,就是这里了,您慢着些,仔细脚下。”
家谋 第3章 家和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穿宝蓝色福寿纹直裰的长者走了进来。
那长者五十出头的模样,生的大高个儿,头发花白,长眉笑目,十分和善,看起来就像是慈眉善目的寿星公。
他站在院门前,笑眯眯的打量着院子,随后看向站在天井中的朱攸宁。
“九丫头。”
朱攸宁心下稍紧,上前去行礼,“孙女给祖父请安。”
“起来吧。”
朱老太爷负手而立,打量着朱攸宁,见她面色红润,显然已经恢复了健康,满意的颔首,对着身后一摆手。
随从立即将包袱、捧盒,肉蛋菜蔬等物抬进院中。
“老太爷,放在何处”
朱老太爷看向朱攸宁。
朱攸宁一指角落的小屋。
下人们就鱼贯而入,利落的将东西堆了半屋子。
院中的动静惊动了其余三家人,今日不当差的婆子和汉子急忙出来给老太爷磕头,他们的家人也都跟着稀里糊涂的行礼。
朱老太爷笑容和煦的道:“都起来吧。”
李婆子脸上的谄笑生生将眼角腮边挤出几道能夹死蚊子的褶子。
“老太爷亲自来看九小姐,真是慈心啊。”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朱老太爷抬了下手。
李婆子等人就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还有个小孩好奇,站在原地不动,也被她娘捂着嘴拉出去了。
小院里很快就只剩下朱老太爷和朱攸宁二人。
老太爷的随从亲信便将院门外看管起来,不准任何人靠近。
朱攸宁去屋里搬来一个破旧的小交杌,“祖父,您请坐。”然后仰头看着朱老太爷。
朱老太爷看了看那小交杌,想了想才一撩下摆坐下,交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一声。
“九丫头,你病都好了”
“是。”原来老太爷知道她病了。
也难怪,她记得当日父亲曾经抱着她回去敲过朱家的门。
“怎么不爱说话难道是怪祖父先前没来看你”
“孙女没有。”朱攸宁尽力按照原主的习惯来说话。
朱老太爷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朱攸宁怎么想,“原本我也没叫你们母女搬出来,只是赶走你父亲,你母亲却硬要带着你出来跟着受罪,你也怪不得旁人,要怪,也只怪你母亲不识时务。”
朱攸宁低着头不发一言。
朱老太爷又温和的问:“你可知道,为何先前听说你病了,祖父并未来看你,也未曾理会”
朱攸宁配合的摇头:“孙女不知。”
“因为咱们朱家的家训:适者生存,强者为尊,每一个朱家人,只有对家族有所帮助,才有存在的价值。”
朱老太爷微笑着,耐心的为朱攸宁解释,“原本留你们一房的兄弟姐妹们在家,是想着将来给你们谋个好亲事,对家族也是助力。可你母亲私自领着你出来了,你竟也不知主动回去,你们母女,倒是不如你那个姨娘和庶出的姊妹识时务。”
朱攸宁低垂着头,不自禁抿紧了唇。
“你若一病不起,对家族便也没有用处了,哪里还有理睬的价值不过幸而你如今好了。”斜睨朱攸宁的神色,老太爷失笑出声,“怎么,你不服气”
“孙女没有,孙女不敢。”
“嗯。谅你也不敢。你也好生想想,要怎么为家族做贡献才是。咱们朱家可不养无用之人。只有你对家族有贡献,家族才会给你回报。
“如你父亲这般只会读书的,坏了名声于仕途官场无用,又不会经商,一无是处,对家族已经没有用处了,家族又怎会白养着他
“将他这个累赘剔除,也是为了朱家好,你也不能怪旁人对他那般,更不可心存怨恨,还须得和睦姐妹,孝顺长辈才是,要知道,家和万事兴,嗯”
一番训教,听的朱攸宁浑身鸡皮战粟,背脊发冷,从脚心窜起一股凉气流遍全身。
这么没人味儿的话,这老头居然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虽然早从记忆中看到了这些,但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依旧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世上之人趋利避害是常理,就算唯利是图,好歹也要爱惜脸面表现的隐晦一些。
可这位老人家,居然和颜悦色的说出这种话来,且还觉得理所当然。
只能说,朱家家学渊源,老太爷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这种家庭之中,居然还有父亲这般淳厚的人,简直不可思议
老太爷将该说的话说完,便带人离开了。
邻居们低声议论着回到院子里,看到朱攸宁,脚步都是一顿,没了从前的轻慢。
李婆子心里有些忐忑,好奇的上前来挤出个笑,“九姑娘,老太爷是来做什么的呀”
朱攸宁心念电转,不答反问:“你在哪一处当差”
李婆子被问的莫名其妙,“我是后门子上值夜的,唉,你倒是说啊,老太爷来找你做什么”
朱攸宁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屋了。
周围之人面面相觑。
李婆子呆呆站着,竟觉得那孩子的眼神有点邪门儿,心里一阵的发慌。
“李姐姐,不是我说你。”朱老三家的拉着李婆子低声道,“你素日与葳蕤轩有过节,可大老爷毕竟是朱家的长房嫡长子呀,你瞧过哪个大户人家不要嫡长子的”
“可,可大老爷在外把日子过成这样儿,根本就没人睬他”
“那不同。这老太爷和大老爷是亲爷俩,其中到底有什么细节,咱们做下人的如何知道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李姐姐对大老爷也太肆无忌惮了些。”
朱老三家的咂咂嘴,回屋去了。
李婆子的大儿媳妇斜倚在自家厢房的门框上,见婆婆似乎被吓住了,心里暗爽,也加了一把柴。
“依我看,老太爷往后是要重视起长房了。父子哪有隔夜仇大老爷在外也一年了,老太爷有什么气也都消了,大老爷在咱们这破地儿只能算是暂住。娘您待人也太刻薄了些,根本就没给您儿子孙子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