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意志

    可眼见着好不容易吓到了纪明雪一次，她也不肯放弃，只能硬着头皮随手一指：“就比如说，有可能就是那边那个推着自行车的家伙……”

    经典的恐怖场景里，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一个远远跟着主人公的跟踪者。

    只是……

    陈曦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然而当两人真的顺着她随手一指的方向看去时，真的看见了昏暗灯光下的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人影。人影距离他们大概有一两百米远，身上捂的厚厚实实，根本看不清长相特征。

    人影一动不动，就面向她们站着。

    “外围的平民……不是已经被驱逐了么？”

    纪明雪的声音有些抖，虽然她希望能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学生，被一个怪人冷不丁地这么盯着，任谁都会有些心慌吧？

    “也许是路过的？”

    “可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纪明雪提出了刁钻的问题，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成功唤醒了陈曦心中的恐惧——因为就在几十秒之前，她很确信那路灯下没有任何人。路灯连接着一条空旷的街道，如果有人来的话，应该远远就能看见。

    而更加离奇的，是广场上列队的军人们就像是完全没有看见等下的人影一般。

    “小……小雪，我教你一个绝招吧。”

    “快说。”

    “这种时候，只要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然后蹲下把脸埋进膝盖的话，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会退散了。”

    “真的？”

    “真的，我来倒数……三、二、一！”

    数到一的时候，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抱住脑袋，扭过身子，瑟瑟发抖地把脸埋进了膝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周围则是一片死寂。

    “要不，你去看看那个人消失了没？”陈曦小心翼翼地提议。

    “为什么要我去？你不能去吗？”

    “我……我提出的方法，当然要你来验证了！”

    “我不要。”

    “那……那就一起转头，我来倒数，数到一的时候就一起转头——你绝对不许背叛我哦！……三、二、一！”

    消失了！

    看着下方已经空无一人的路灯，陈曦的心中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也许只是她们过于紧张看花了眼。

    也有可能那只是个碰巧路过的推着自行车的行人。

    “我就说吧，我这个方法肯定有效！”

    回应她的却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陈曦机械化地顺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纪明雪已经头也不回地朝着广场的地方跑去了。

    而此前推着自行车的人影似乎已经出现在了她的余光之中——这可是有足足两百米的距离，她们埋下头也只不过用去了几秒……这个人是瞬移过来的吗？

    “小雪——！你竟然背叛我！”

    陈曦也想把腿就跑，可是越来越近的人影却让她挪不开脚步。

    “永别了，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的！”

    纪明雪一边跑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喊道。




时旅者（其十四）
    纪明雪是个实战派，所以一旦遇到危险，她直接撒丫子就跑。

    陈曦则是个理论派，一旦遇到危险，她决定先留下想办法，想着想着，危险就走到她脸上了。

    而这个推着自行车的青年，很可能是她遇到过的最具威胁的……

    等一下？

    青年？

    陈曦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王沈，以确认对方并不是瘦长鬼影之类的灵异产物。而在此过程中，王沈不得不感叹陈大小姐不愧是陈大小姐，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站指路明灯。而就在刚才，陈曦带头表演抱头蹲防的行为被王沈尽收眼底，这次她不但自己丢了人，还拖着纪明雪一起丢人。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如果是人类的话，陈曦觉得自己就完全没有害怕的必要了。

    “我是来……认领尸体的。”

    王沈看着不断被运送出来的裹尸袋，立刻想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借口。毕竟在天蝎能力暴走之后的短时间内，白鲸部队甚至没来得及确认所有罹难者的身份，毕竟下层实验室里绝大多数尸体都不完整了，其中还有一部分在实验体冲破隔离舱没来得及逃跑的看护者。

    “认领尸体的话，就在那边。”

    陈曦指了指生命科学院大门附近排列着的队伍，聚集在那里的都是些穿着光鲜的社会名流，然而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阴郁遍布，没有人会想到作为亚联邦生命科学院领域重镇的生命科学院竟会遭此事故。

    此时问询赶来的王院长和白鲸部队的指挥官已经进入了设施，其他人就只能留在那里不安而焦躁地等待着坏消息的到来。

    “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什么事？”

    “我刚才听你说，你认为这件事是沈奇博士一手造成的？”

    “也……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啦，毕竟大家都觉得沈奇博士才是生命科学院的一把手！”陈曦说话有些结巴，王沈这么一问，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刚才的话只是她为了吓唬纪明雪而临时编出来的，没有任何证据：“我也没认定一定是沈奇博士做的，你不要乱讲哦。”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王沈循循善诱：“你刚才说沈奇博士和王院长一直暗中不和，这是他的报复性举动。”

    如果是十几年后的陈曦，他这种直白的方式肯定无法从对方口中套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好在现在他面对的是幼年陈曦，虽然已经初具情报分析师的潜质，但心里素质却远没有后来那么强大。

    “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啊！”王沈一激，陈曦便一股脑把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大人们都说，王院长本来不赞成沈奇博士的实验项目，可是沈奇博士绕过了院长，直接将他的计划上报给了高层，得知这件事之后，王院长还把沈奇博士从家里给赶了出来。这次事故中，损失最多的明显就是王家嘛，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

    “干嘛告诉你！”

    陈曦突然间停了下来，狠狠瞪了王沈一眼。

    她意识到自己突然就说出不该说的话了。

    关于沈奇博士与王院长的恩怨在各个家族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有时候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隔着门都能听见家里人在讨论这件事。

    “告诉我的话，我去帮你买一根棒棒糖？”

    王沈盘算了一下。

    上网费37块5，他兜里还剩1块，这1块钱正好够买一根棒棒糖。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堂堂陈家未来的继承人是那种会被一根棒棒糖骗得晕头转向的小屁孩么？

    “不行吗？”

    “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

    王沈将全息手表在陈曦面前晃了晃，上面是录音界面。

    “这是什么？”

    陈曦头上冒出来三个问号。

    “这是最新的录音设备……”王沈脸一黑，他突然意识到全息手表在2037还没有普及：“有刚才的那段录音已经足够了，我去亲自质问沈奇博士吧。”

    “你不要冲动！”

    闻言，陈曦慌了神，她张开双手拦在了王沈面前。

    虽然大家都在暗中揣测沈奇博士与王院长之间的矛盾，但一旦这话明着从谁的嘴里说了出去，那可就要引火上身了，尤其是其中还包括了一些“莫须有”的指控，而她又是陈家的嫡女，一旦这段音频传了出去，搞不好连陈家都会成为沈奇博士记恨的对象。

    “你又不肯告诉我，又不让我亲自去和沈奇博士对峙，这让我很难办啊。”

    “我告诉你，但是你绝对不许告诉别人！”

    陈曦瞪着眼，发出了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警告。

    不，也许这个时代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了。

    当初季胖子对某个同学这么赌咒，并被对方成功套出了自己喜欢女孩子的名字之后，这事第二天全班人都知道了。

    不过最惨的不是全班人都知道了季胖子的“初恋对象”，而是连班主任也知道了。班主任为了避免青少年早恋把季胖子和“初恋对象”叫到办公室核实情况的时候，“初恋对象”以“不知道”、“没有这回事”、“只是他的臆想”三连公开处刑了季胖子。

    “可以，如果你接下来的话有些道理，我就暂时先不去找沈奇博士了。”

    “这次生命科学院出了事之后，不是正好给了高层卸任王院长，扶正沈奇博士的借口么？”

    在亚联邦的中心出现了如此大范围的伤亡，现在社会各界都在关注这件事，所以必须有一人出来揽下全部的罪责。

    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人选一定是王院长或沈奇博士中的一个。

    “他这是在逼高层在他和老院长之中做出选择。”

    而沈奇认为他一定能笑到最后的原因，正是因为“最强能力者”的实验项目。项目尚未完成，在『X』进化到最终的形态前，高层仍然需要他脑海中的知识，在这个过程中，生命科学院的老院长则一直扮演着阻碍者的角色。

    这些事全都是她从长辈那里听来的。

    生命科学院权力的变更，也影响着其他大家族的站队。

    所以这件事一直被家中的长辈们翻来覆去地讨论着，有的认为王家的地位不可撼动，也不乏有人看好沈奇博士。

    “看好吧，生命科学院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时旅者（其十五）
    生命科学院，实验室最下层。

    尽管被念力刀锋切碎的尸体、实验器械都被清理了干净，但空间中仍然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当王院长和沈奇进来时，最后一个裹尸袋被抬了出去。

    天蝎仍然处于昏睡的状态，安静地蜷缩在隔离藏舱的角落里，白鲸部队的军人们站在隔离仓前，注视着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很难想象她一手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参加过境外的局部遭遇战，在那些炮灰连天的战场，惨状也不过如此。

    一些刚刚应征入伍的新兵在工作过程中不止一次干呕起来，因为他们不得不捡起地上那些已经分不清属于人体那一部分的肉块了。

    “具体的伤亡报告很快就通缉出来了。”

    一名看似军官的人报告道。

    “知道了，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话希望和沈奇博士单独谈谈。”

    “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王念上前一步。

    “没关系，我也很有没和院长独处了。”

    沈奇给了王念一个放心的眼神。

    事情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高层们前一天还在庆祝天蝎完成了实验项目，一天之后便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新时代“核武器”的威胁。

    而在整个过程中，还有一些地方充满疑点。

    根据白鲸部队的报告，在突围小队赶到实验设施最下层时，『X』的能力暴走已经停止了，隔离舱的门重新上锁，『X』则因为未知的原因昏睡了过去。如果不是这未知的因素，能力暴走所引发的破坏绝不会如此简单地解释，而见识过『X』在内网项目中破坏力的白鲸指挥官甚至已经做好了突围部队全军覆没的打算。

    所以对白鲸部队来说，这一次不期而遇的战斗比想象中更轻松地收尾了，除了压制外围的实验体之外，他们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清理尸体上面。

    不一会儿，负责镇守下层的小队和其他相关的研究者便纷纷离开了。

    王院长凝视着隔离舱内熟睡着的『X』，他知道，这可能在高层命令下达之前两人最后一次不被监视的独处。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否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当然。”

    沈奇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考虑到『最强能力者』的头衔，仅仅造成数十人的死亡应该说低于我的预期，这意味着『X』的能力或许还存在着不完善的地方。”

    这是一如既往符合沈奇风格的回答。

    当所有人都为罹难者默哀，并且重新审视『X』诞生的弊端时，沈奇仍然沉浸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对他来说，所有的死亡只是用来衡量他研究成果的一组数字，而在整个过程中，他既不带有善意，亦不存在恶意。

    这或许，也是他能成功的原因。

    完全抛弃个人情感，将全身心的一切都献给了研究，数据与公式替代了人类的喜怒哀乐，这不得不让人认为如果打开他的大脑，也许里面运转的会是一台精密的仪器。

    “那么，这一次你打算如何向高层解释？”

    “顺其自然。”沈奇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仍然等待您的解释。”

    “我的解释？”

    王院长不答反问。

    “隔离舱没有任何被破坏过的迹象，包括现在，它仍然能将『X』的威胁隔离在安全范围，也就是说当时放出『X』的人一定知道了隔离舱的密码。”

    “有话直说。”

    “『X』在回到研究所之后我重置了密码，除了我自己之外，这个数据必须经过另一人之手……也就是身为生命科学院院长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