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明

    于是在陈卿的默许下，青羊山大本营张灯结彩，军士们垒起旺火，打起大鼓，请来了八音会，搭起了戏台子，摆起了丰盛的酒席，欢快的手舞足蹈。

    陈卿除了逼着王四给守在各地的兵士们制作了两套棉衣，又专门从府库中拿出两万两银子，给所有过年都回不了家的将士做军饷，同时派人将他们的父母接到大营来一起过年，还给他们的家人每人发了一袋小米和两袋面粉，把将士们感动的，纷纷表示，为了义军的大业，今后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元宵之夜，青羊寺挂满了灯笼，垒起了鳌山，义军们自己组织起了舞龙舞狮队，踩高跷的，耍背棍的，放烟火的好不热闹。

    陈卿不想扫大家的兴，也主动出来，带着云娇、路瑶，抱着他已经六岁的女儿陈锦一起到石埠头村口看戏。

    才小小年纪，小姑娘已经长的和她娘一样秀气，一张脸粉嫩粉嫩的，可爱极了。

    云娇对她很是喜欢，她自己没生个一儿半女，便把陈锦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比她娘还要上心。

    说来也奇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嫁给陈卿五年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怀上。

    这当中固然有很多陈卿太忙的缘故，但这么久了怎么也该有个动静了。

    年前她在路瑶的陪同下去潞城县的一家医馆看郎中，药也吃了不少，陈卿一有空就缠着他，几个月下来，依然是没有动静。

    她怀疑自己生了什么病，整日的郁郁寡欢。

    路瑶看在眼里，也为她着急。

    这个女子明明知道陈卿之前心里一直装着的是锦儿，而现在心里一直装着的便是这云娇，她却从不嫉妒，打从云娇过来开始便把她当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凡事都依着她让着她，没有一点大妇的架子，还经常劝陈卿多陪陪她，觉得她个姑娘家身世可怜，跟着他跑到这山沟沟里面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挺不容易的。

    陈卿自然是愿意，结婚这么久，一直到路瑶有了孩子他对她都始终不冷不热，连带着对孩

    子也少了很多热情。

    除了初为人父时他还经常不时去看看，这些年女儿一天天长大，他忙于公务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见过她们娘俩了。

    秦彪自从跟陈卿外出走了一趟回来后，便开始跟他形影不离，时刻保护在他身边。

    今天本来也是如此，见着人家老婆孩子来了，他浑身别扭有意躲开了些还被陈卿叫了过来，要他不要走开。

    上元之夜，一轮圆月挂在天际，清冷的月光洒满了青羊山下这个靠山的小村落。

    石埠头村口一片空地上，兵士们用木头板临时搭起了一个舞台，从潞州城里请来了一个戏班子，舞台上正在演绎着一曲他们新排练的曲目。

    陈卿等人到时，舞台上一道蓝色的绣以彩色凤凰图案的大幔已经拉开，桌上的三桌六椅前，一个金头盔黑乌纱，穿着襦裙的女子已经拉开了唱腔。

    台下坐着很多四里八乡前来看戏的百姓，把个台前挤得满满当当。

    好在不知哪个有心人早已在前排给他留了一溜座位，陈卿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前面中间坐下，云娇和路瑶跟着走过来，两人都为谁坐他左边而相互谦让，好半天谁也没坐下。

    陈卿干脆招呼秦彪过来坐下，两人才悻悻地依次坐在他右边。

    随着一阵梆子铛铛想起，只见那台上的女子唱道:“我夫君做教头英雄胆壮，他一心练禁军保国安邦，今日里高太尉阅兵校场，为什么回家来暗自心伤，我观他悲切切泪流两行，待为妻端茶来细问端详……”台上的女子声音细腻温婉，让人听了浑身舒服，陈卿忍不住抬头细看，但见这女子生的好容貌，黑鬓鬓赛鸦翎的鬟，翠湾湾新月的眉，粉浓浓红艳腮，娇滴滴银盆脸，一双杏子眼清冷冷透出一种幽怨似的，一边抬起一只玉纤纤葱枝般的手做动作，身上的服饰随着她纤细的腰身摆弄着，着实是好身段，好唱功。

    陈卿已经又很久没有听过唱戏，在他记忆里上次听戏还是在王府时和张安出来过一次，在天晚集溜达时顺便瞅过一眼。

    他对看戏远没有陈奉那么着迷。

    这次一听说有戏，陈奉本来吵着非要从谷堆地过来，被他臭骂了一顿，让他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看好门，把个陈奉气得黑着个脸回去的。

    陈奉走后他便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从小对兄弟们都太过严厉和苛刻了，直到今天依然如此，但他是个轻易不会认错的人，所以也只有等着下次机会了。

    “秦将军可知，这出戏叫什么名字”秦彪正看得入迷，陈卿突然在他耳边说道。

    秦彪赶忙收摄心神，摇摇头道:“不知道，还请大帅指教。

    ”陈卿道:“我虽也没看过，但听她这唱词该是《水浒传》里面的。

    ”“水，虎砖”秦彪问

    道，“水虎砖是什么砖”陈卿差点笑出声来，一字字道:“是《水浒传》，讲的是宋朝时一帮人被逼无奈，上了梁山反抗朝廷的故事。

    ”“哦，反抗朝廷。

    ”秦彪一边用心听着，一边拍手道，“这唱的实在是太好了，我老秦这么多年是头一次听这么唱戏的。

    好，实在是好。

    ”陈卿道:“秦将军是辽州人，和潞州离得不远，自然是听得懂我们的方言，这种戏叫梆子戏，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很多故事都是来自于民间。

    我从小听的像杨家将，岳家军的，不过倒还是头一回听人唱水浒传的。

    ”秦彪道:“唱的好，人好，这戏文更好。

    ”陈卿见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台上的女子，笑道:“难得能入你秦将军法眼，只是不知是人好多点，还是戏文好多一点呢”秦彪正听得陶醉，也没回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傻笑下道:“这个，人好，唱的戏文更好。

    ”“喔好在哪里”陈卿追问道。

    “哎呀呀，这个高太尉啊，你瞧瞧怎么这么黑，人家林冲一片赤胆忠心就因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就给人家安这么大个罪名，这不是要逼死他吗”他一边紧紧盯着舞台，头都不回。

    看到林冲被捕和妻子分别那一刻，这位彪形大汉居然眼泪都掉了下来，哭得那叫个伤心。

    陈卿在一旁纳闷，明明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林冲，好端端被官府逼迫走上造反这条路，他都没有那么大感触，这秦彪这是咋了。

    “秦将军，秦将军！”他连唤他几声。

    秦彪像是掉




第227章 神秘大军从天而降 大同边军主动请战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太行山的春天是最美的，漫山遍野花开成海，处处氤氲一片，桃花、杏花、梨花和绵延的连翘争相吐艳，色彩斑斓，犹如给大山披上一件华丽的披肩。

    湛蓝的透彻的天空，连绵的远山、圣洁的白云交相辉映，实在是美不胜收。

    青羊山大本营演武场上，陈卿在秦彪的邀请下观看了中军大营兵士的演练，赞不绝口，这些土生土长的农民在这位朝廷培养起来的将军训练下，一个个无论是开弓射箭还是刀劈枪挑，无论是上马冲锋还是下马守阵都很娴熟，陈卿很满意。

    他唯一搞不明白的就是其中有一项，秦彪让一排排兵士摆成三列或站着或半蹲着，每人手上拿跟长长的木棍抵住肩膀，瞄向前方，而他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放鞭炮，还严令不让他们眨眼睛，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他不断问秦彪这是什么意思，秦彪却像是有意在卖关子一样，说什么:“这是一种秘密武器，轻易不可示人，不出则以，出就是大阵仗，必见血！”陈卿一再追问是什么，他都不肯说，说除非陈卿答应下次打官军让他打头阵，要不免谈。

    陈卿叉着腰道:“哎呀秦将军，你这都是跟谁学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怎么，成了亲学会抬杠了啊你。

    说，是不是白凤儿教你的。

    ”秦彪傻笑道:“呵呵，此一时彼一时嘛，你可以回去慢慢想，啥时候想好了答应我，我啥时候带你去看这秘密武器，这些可都是我当初从大同带出来的宝贝，轻易不示人的哦。

    ”陈卿佯装不屑道:“我当年在沈王府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六品武官，什么秘密武器我没见过，就那大内侍卫用的绣春刀我都有过。

    ”秦彪一听眼前一亮道:“什么，绣春刀你怎么会有这个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陈卿刚要说什么，忽然想起锦儿，脸色一下子黯了下来，长叹一口气道:“宝刀已随美人去，此地空留薄情郎。

    ”秦彪见他忽然很失落的样子，便不敢再打扰他了。

    陈卿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秦彪了，有勇有谋，本来有意让他下一次挂帅出征，一想到他刚新婚燕尔，四十多的人了连个儿子都没有，也怪不容易的。

    他不可能答应他，所以这所谓的秘密武器，他也就没心思看了。

    秦彪见他在发呆，上前道:“大帅，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最近太平静了，朝廷和官府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一样。

    ”陈卿脸容一肃道:“过年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说了，怕扫了大家的兴致，我那高兴都是装出来的。

    朝廷，官府，它怎么可能忘了咱们啊。

    秦将军，我且问你，大明朝到现在一百五十多年了，你可曾听过他们什

    么时候服过软，认过输吗”秦彪双目炯炯，喟然叹道:“没有，本朝立国百五十年，既无汉唐之和亲，又无两宋之岁币，不纳贡，不称臣，也从未割让过一寸土地！端的是强悍！”陈卿抬头道:“那你说，我们占着人家三个县，已经两年了，这样的朝廷能饶得了我们吗”秦彪默然半晌，用一声长长的叹息代替了他的回答。

    陈卿的目光中透出一种少有的复杂情绪，怅然道:“暴风雨到来前的天空，总是很平静的，不是吗”……是的，朝廷从未忘记他们，换句话说即便朝廷忘了，山西巡抚常道也不会忘了他们。

    他本是都察院一个都御史，偶尔一次奏对中强烈提议应该剿灭陈卿一伙叛贼而被内阁首辅杨一清，这个带兵出身的强硬派首脑人物注意，将他推荐给嘉靖皇帝，给了他个巡抚山西的差事。

    换句话说，他来山西做巡抚就是冲着陈卿他们来的，剿灭叛乱他会有大功，叛乱闹大他也会跟着倒霉。

    他怎么可能忘了这伙人呢大明嘉靖六年，六月，很快便到了。

    如火的六月，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潞州的大地，青羊山下兵士们辛苦操练着，就像一颗颗正炒在锅里的黑豆子，噼里啪啦，崩吧作响。

    这天天色已晚，守卫北大营的秦龙虎亲自快马来报，他的兵士在巡逻之时，无意间发现黎城北六十里处出现了大批官兵，他们装备精良，光是战马就有一千多匹，浩浩荡荡正向潞州方向而来，足足有三千多人。

    陈卿收到消息大惊失色，他和李杰长期以来一直在动用各种渠道收集官兵的情报，这次也不例外。

    而这北边突然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马他们事先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陈卿发觉出什么，本能的后背发凉。

    他让秦龙虎务必多派人手化装成百姓秘密跟上这支队伍，一定要尽可能多的了解他们的行军信息。

    秦龙虎领命而去，次日上午再来报，那队伍已经跨过漳河北岸，他们是昼伏夜行，眼瞅着就要进入到潞城县境内，他们这次似乎很小心，沿途不断派出侦骑四下活动，连平地草甸都不放过。

    陈卿慌了。

    自起事以来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军队，如此小心细致，来得又这么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大帅，怎么办，以他们的行军速度，最迟明天中午便会到达咱们的势力范围，打还是不打，该怎么打，您赶快拿个主意啊。

    ”秦龙虎着急道。

    陈卿急得在地上团团转，眼下兵贵神速，他已经来不及召集各大营将领组织军事会议讨论了。

    他紧急约见李杰和林永两位副帅，把秦彪也给拉到了帅帐讨论对策。

    李杰也为他的情报系统突然失灵感到震

    惊。

    以他的经验，山西方便此次必然是派出了一支很精锐的部队，军法严明，专程为对付咱们来的。

    “我建议，现在立即宣布全军戒备，时刻观察他们的动向，同时火速派人通知东大营和南大营，按照山西官军一贯的做法，他们现在绝不会孤军出师，必有后手接应。

    要陈来陈相等人务必加强小心林县那边，尤其是派人密切监视蚁尖寨，严防河南官兵再次从背后偷袭洪梯子等战略要地。

    ”陈卿点点头，当下便派人骑快马往东而去。



第228章 边军出战大显神威 火器亮相以一杀百
    大明嘉靖六年，六月十六

    当清晨的阳光照向潞州大地的时候，潞城北三十里外，空旷的山野间已经响起一阵嘹亮的号角声。

    山西巡抚常道从年前便开始布置，从太原左卫、太原右卫、振武卫、平阳卫、镇西卫、朔州卫挑选精锐兵士两千人，并以兵部令旨约会河北参政陶楷，调集河北真定府神武右卫兵士一千五百人，合兵三千五百人按约定出兵日期会师太原，秘密向南进发。

    山西河北联军总指挥依旧是山西都司指挥使霍锦，下有各路指挥，山西方面的沈沌清、熊梦弼，河北方面的有邵司业、魏平成、马东等，尤其是熊梦弼当年曾参与平定过河北刘六刘七之乱，战功赫赫，这支队伍堪称卫所兵精锐中的精锐。

    这一点从他们行军的阵势上就能看得出来。

    这么大队兵士们个个顶盔着甲，步伐稳健，军容整齐，有节奏的向前移动着，整个队伍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最前面一排是刀盾手，个个左手持盾，右手拿刀；刀盾手两侧是弓箭手，一个个拿着长弓，背着箭袋，弓满月，箭上弦，保持随时射击状态。步兵每行一百人，五排为一队，前后左右结成方阵，共两千人；在他们身后则是清一色的骑兵方阵，足有一千多人，骑兵们也是顶盔着甲，刀枪小盾齐备，一个个横刀立马，威风凛凛。

    整个方阵最牛逼的地方在于在方阵的前方、左右都环绕着一排排盾牌兵足有五百人，他们两人一组抬着一面巨大的铁牌盾，警惕的看着周围，一有示警则则迅速结成盾牌阵，将整支队伍护卫在盾牌中间，不管是山上下来的檑木还是滚石，在这样庞大的盾牌阵面前都会威力大减，让中间的官兵有足够的时间排兵布阵，从容应敌。

    吸取前几次被农民军半路突袭的教训，这次官兵不仅排列好了阵型以免被冲散，还派出侦骑严查一切可能设置埋伏的谷口山林，道路小径，拔掉一切暗桩。

    幸亏这次是秦彪等经久战阵的大同兵应战，卫所兵的这些伎俩都是他们当年玩剩下的。秦彪的人马分散成十几人甚至三五人的小队按照事先规划好的位置一步步提前埋伏好，巧妙的避开了官兵侦骑的搜查，又迅速向约定地点葫芦口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