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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白鹭成双
“不是你那种喜欢!”江焱微恼,“小叔从小带着我长大,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喜欢他,崇敬他,想变得像他一样!所以……所以你们欺负小叔,我才会口不择言。”
小叔就是他心里的神啊,自己的神被人算计欺骗,他怎么能不气。
怀玉抿唇,问他:“知道错了吗?”
“知……嗝,知道错了。”
“还觉得我飞云宫的面首是靠女人活的吗?”
“不是,他们都很厉害。”江焱看向就梧,“武功很厉害,心胸也很厉害,是了不起的人。”
满意地点点头,怀玉问就梧:“原谅人家吗?”
就梧看了看清弦,低声对她道:“你还跟小孩子计较不成?”
有道理,怀玉一笑,对江焱道:“咱们也两清了。”
“真的吗?”江焱一喜,扭头问江玄瑾,“那侄儿可以继续跟着小叔了吗?小叔已经好几个月没搭理侄儿了……”
“不行。”怀玉伸手抱着江玄瑾,一脸严肃地道,“你小叔已经归我了,没空陪你。”
江焱显然是醉了,一双眼朦朦胧胧的,听了她这话还带了点委屈的雾气,摇摇晃晃地站着,大着舌头道:“怎么能这样……”
江家人的酒量都不太好啊?怀玉轻笑,看着江崇把江焱拎去侧室醒酒,感觉心里一直堵着的一块东西骤然松了。
“你们饿不饿?”她笑着道,“等了这么久了,我饿得很,老太爷请提筷吧。”
江老太爷有点走神,闻声恍然,连忙拿了筷子,夹了第一口菜,其余的人这才敢纷纷动手。
本以为让他们释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老爷子已经准备好了很多东西,结果三言两语的,面前那姑娘竟真的就不计较了?当初在阴平,她分明是很生气的啊。
很想再问两句,但手里拿着筷子了,老爷子只能沉默用膳,一边嚼着菜一边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
李怀玉心情甚好地夹着菜,想跟江玄瑾说话,又顾及江家家训,于是,她伸了脚,很不老实地缠在他的腿上。
江玄瑾身子一僵,皱眉看了她一眼。
老实吃饭,胡闹什么!
怀玉无辜地眨眼:你家吃饭话都不说,好无聊的!
无聊也不能……感觉到这人拿鞋尖轻轻蹭着他的脚踝,江玄瑾脸都青了,怕被旁边的人看出端倪,只能坐直身子一动不动。
旁边这人见状,反而更加大胆,面儿上优雅地吃着饭,桌下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放肆。
“三弟怎么了?”江深见他不对,放下筷子问了一句,“脸怎么红了?”
江玄瑾也搁筷,放下手去压了这人的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道:“无妨,有点热。”
江深点头,继续用膳。李怀玉得意地笑,像偷了油的老鼠,眼睛都亮了。
晚膳过后,管家过来对她道:“君夫人,墨居里已经收拾好了,老太爷的意思是,您还是住回来吧。”
怀玉站在屋檐下,轻笑着问:“你家老太爷是真心喜欢我,还是为江玠着想?”
管家看了一眼庭院里陪着江焱下棋的紫阳君,叹了口气道:“老太爷虽偏爱君上,但做这个决定,真的与君上无关。他性子倔,却也通情达理,知道冤枉了您,想着法子要补偿呢,您去墨居里看看就知道了。”
怀玉想了想,让就梧去跟江玠说一声,自个儿先带着清弦去一趟墨居。
墨居的主楼有上下两层,自从大婚之后,她懒得爬楼,下面这一层便成了卧室,上头一直闲置着。进门看了看,一楼没什么变化,她便爬上了二楼,结果刚抬眼一扫,怀玉就被震住了。
原本装饰清雅的一间屋子,被挂上了许多粉色的纱帘,隔断处还有分外闪亮的琉璃珠串,家具从黄梨木换成了红木,有一个大大的妆台放在床边,妆台上摆了几十件珠宝首饰,发簪步摇花钿,应有尽有。花鸟图的屏风上还挂着很多绣裙,五颜六色的,整个儿就是个女子闺房。
李怀玉看傻了眼,旁边的管家小声道:“老太爷也很喜欢女儿,可惜了府里没出过小姐。这些都是他老人家亲自看着布置的,还瞒着府里的人,一个都没说。”
脑海里禁不住浮现一脸严肃的江老太爷拿着这些粉嫩嫩的东西四处摆放的模样,怀玉打了个寒战,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的飞云宫都没这么夸张。
看了看管家期盼的目光,怀玉道:“你回去禀老爷子吧,我很喜欢,谢谢他老人家这么费心思。”
管家一喜,朝她一拱手:“君夫人喜欢就好,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颔首看他离开,怀玉勾唇,往粉色的锦缎大床上一坐,还颠了两下。
清弦好笑地道:“您什么时候喜欢这种颜色了?”
“喜不喜欢另说,心意得收下。”她道,“我之前觉得江老太爷很难缠,现在倒是觉得……他也挺可爱的。”
固执归固执,古板归古板,光知错会认这一点,在长辈之中就是很难得的了,长辈大多数都是觉得自己不会错的,就算错了,也会找理由留面子,打死不认。
江玄瑾能长成这样正直的人,江老太爷功不可没。
想了想,怀玉道:“你进宫一趟,帮我做件事。”
清弦点头应下。
于是,在江老爷子坐在庭院里惆怅地看着夕阳的时候,就听见了婴儿咯咯的笑声。
老太爷一愣,问管家:“什么动静?”
管家立马把手张在耳边,认真地听了许久,然后道:“如果老奴没听错,是婴孩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
神色复杂地拍拍他的肩,老太爷指了指面前不远处抱着两个襁褓走过来的江玄瑾和李怀玉。
这还用听?都直接看见了!





春日宴 第114章 天大地大孙儿最大
一个大红绣着福字的襁褓,一个宝蓝绣着康字的襁褓,凑近些看,都包着水嫩嫩的小娃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朝着人咯咯地笑。
江老太爷看得咽了口唾沫,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抱到这儿来了?”
李怀玉笑嘻嘻地道:“路上捡的。”
江玄瑾白她一眼,正色道:“父亲别听她胡说,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与她的骨肉,之前没来得及说,现在抱过来您瞧瞧。”
老太爷的眉毛抖了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谁……谁的骨肉?”
江玄瑾认真地重复:“我与她的。”
换句话说,就是他老人家嫡嫡亲的孙子孙女。
眼睛瞪得极大,老太爷震惊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儿子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提起这事,江玄瑾深深地看了怀玉一眼,“她在阴平的时候就怀着了,跟我闹别扭,没告诉我。”
江老太爷:“……”
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他看了看怀玉怀里的那一小团,咽了口唾沫,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阴平怀上的,也就是说,她那会儿怀着身子在被他骂呢,这这这……
看了看老爷子这不好意思又渴望的眼神,怀玉倒也大方,伸手把怀里的小家伙放进了他手里:“喏,这个是哥哥。”
“哎哎哎!”老爷子慌忙接着,生怕把孩子摔着了,龙头杖都扔到了地上,嘴里忙不迭地喊,“管家管家,快扶我坐下!坐下才好抱!”
管家连声应着,扶他坐进太师椅,他就把小混蛋兜在怀里,双眼发光地瞅了瞅。
小混蛋直愣愣地看着他,冲他吐了个口水泡泡。
“瞧瞧这灵动的眼睛!这秀气的鼻子!这饱满的额头!”喜不自胜,老太爷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乐颠颠地跟管家炫耀,“水灵不水灵?你看,他都不哭,还冲我笑!”
“是是是。”管家哭笑不得地应和,“孩子水灵着呢。”
“哎呀,哎呀,生得好,你生得好!”连声夸怀玉,老爷子笑得眉毛不见眼的,牙花子都要龇出来了,“还是个双胞胎吗?另一个让我看看!”
江玄瑾抱着小祸害凑过去些:“这个是妹妹。”
“什么?!”老太爷更惊,“龙凤胎?!”
“是。”
倒吸一口凉气,老爷子乐得说不出话来了,把小混蛋放在怀里放好,又伸手去把小祸害接过来,两个一起兜着,左边看看,再右边看看,眼眶发红。
“老太爷,您这样会累的。”管家体贴地道,“老奴替您抱一个吧?”
“走开走开!”连连挥手,他微微哽咽,“我抱得动,多少个我都抱得动,谁也别想动!”
说着,手臂一伸就将两个娃一左一右地抱好,喃喃道:“咱们府上有丫头了,终于有个小丫头了!”
怀玉觉得很稀奇,凑到江玄瑾身边问:“丫头比儿子好?”
“别家我不知道,在这里姑娘会被宠大,男孩会被打到大。”江玄瑾面无表情地道。“江家的家规,女子犯错罚抄经书,男子就是家法处置。”
李怀玉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小混蛋,儿子,自求多福吧!
老太爷抱着孙儿逗弄了好一会儿,低声对管家吩咐了两句什么,没一会儿,管家就捧着个盒子从主屋里出来。
“这是玄瑾他娘留下来的东西。”双手不空,老太爷用下巴点了点那盒子,示意怀玉打开。
怀玉接过来看了看,一双做工精湛的紫玉镯,很是厚重。
江玄瑾深深地看了老爷子一眼,这东西他大婚的时候老爷子都没舍得拿出来,是他娘唯一的遗物了。
老爷子朝他一笑:“该给的,让她戴着,对身子也好。”
怀玉不知道这玉镯对老太爷的意义,但也能明白他的心意,于是就大方地把手腕往江玄瑾面前一伸,笑嘻嘻地看他给自己戴上。
老太爷和蔼地笑着,顺便问了一句:“这两个孩子叫什么名儿啊?”
江玄瑾一顿,下意识地想去捂李怀玉的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这人飞快地答:“哥哥小混蛋,妹妹小祸害,大名还没起!”
庭院里安静了一会儿。
老太爷脸上的笑凝固了,僵硬许久,眉目阴沉下去,扭头冲着江玄瑾就骂:“你给起的什么破名字?!”
江玄瑾眼皮跳了跳:“不是我起的。”
“是我起的。”怀玉眨眨眼,“不……不好吗?”
小混蛋小祸害这种名字哪里好了?啊?老太爷很想这么咆哮,然而,看看她,他还是忍了,尽量用和缓的语气道:“不吉利,要不要换换?等老朽去翻翻书?”
天壤之别的语气,听得江玄瑾眯了眯眼。
他父亲之前不是这样的,说好的晚辈都一视同仁,凭什么只骂他不骂李怀玉?
怀玉想了想,道:“您给起个大名吧。”
“好好好!”忙不迭地应着,老太爷抱起两个孩子就往书房走。
“父亲,孩子……”
“我抱着我抱着,我抱得动!你们年轻人尽管去玩,晚上我带着他们!把乳娘叫来我这儿就行!”原本是要龙头杖才能走稳路的人,这会儿抱着两个襁褓简直是健步如飞,生怕人抢了似的,一溜烟就进了书房。
管家朝两人行了礼,连忙跟上去,半扶着他老人家。
怀玉看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习惯就好。”江玄瑾淡然地道,“当初焱儿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在鸿愿阁住着的,父亲对带孩子比你熟练,不用太担心。”
“我倒是不担心孩子,而是他一把年纪了,不嫌累吗?”
“他要是真累了,管家会来说的。”江玄瑾转身,“咱们回去休息。”
“好。”他都放心,她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拉着他蹦蹦跳跳地往墨居走,一进主屋,眼珠子一转,勾了他的腰带就将人往楼上带。
江玄瑾以为她要上二楼,正想说二楼还没收拾好,结果这人直接翻身把他压在了楼道里,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转着眼珠子问他:“接吻吗?”
江玄瑾:“……”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夫妻之间可以正常做的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听得人耳根泛红。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认真地低头想了想,怀玉一把将他推在木扶栏上,双手抓着扶栏,勉强将他困在自个儿的怀里,然后站高一台阶,凑在他耳边道:“好好地说,我想亲你了。”
江玄瑾咬牙,还没来得及斥她,这人就凑上来,啊呜一口咬上他的唇,身子耍赖似的压过来,逼得他不得不接住。
原本平静的呼吸被扰乱,他低哼一声,掐住这人的腰,抵着她的额头喘了口气:“突然这样是做什么?”
“讨好你呀。”怀玉笑嘻嘻地道,“不然我怕你晚上不同我睡。”
“你多虑了。”
“是吗?”眉梢一挑,怀玉拉着他就继续往上走,“这话可是你说的,那你今晚上陪我在二楼上住。”
在二楼上住有什么大不了的?江玄瑾不以为然,跟着她一步步跨上去,抬眼一扫。
华丽夺目的装饰、轻轻扬起的妃色纱帘、粉色的床单被褥、床头还挂了五颜六色的香囊,空气里都是一股子胭脂味儿,一看就是间闺房。
沉默地看了几眼,他拱手朝怀玉道:“打扰了。”
说罢,转头就想下楼。
李怀玉一把就抓住他的衣袖,挑眉:“君子一言?”
“昙花一现。”他面无表情地接上。
失笑出声,怀玉扯了他的袖子过来抱住胳膊,撒娇道:“挺好看的呀,就在这儿歇吧。”
“不要。”
“我给你讲故事!”
“不要。”
“那,再亲会儿?”
“……”
不管过程如何,总之,抗拒不已的江三公子,最后还是在二楼歇下了,还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成了个姑娘,穿着一身妃色的绣裙,坐在闺房里绣花。
绣的还是对灵巧的鸳鸯!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江玄瑾脸色阴沉,心情很不好。
“小叔小叔!”江焱一大早就过来了,惨兮兮地道,“您要给侄儿做主啊!”
“怎么?”冷眼扫过去,他语气不善。
江焱一顿,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闯错了门,站在门边双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道:“爷爷一大早就让我上街去买小玩意儿,我都多久没回京都了?哪里知道哪儿有卖拨浪鼓的?可他老人家不听,非打发我去。”
“就这点事?”江玄瑾冷声道,“让府中家奴去买就是了。”
江焱很想哭:“爷爷说让我亲自去,下人的眼光不好……”
天知道买个拨浪鼓为什么还要眼光!
李怀玉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江玄瑾一脸冷漠地坐着,旁边的江焱脸色苦兮兮的。
“早啊!”她明媚一笑,冲这两人挥了挥手。
“小……小婶婶。”江焱垂了脑袋,低声应着。
看她下来,江玄瑾面色缓和了些,侧头对江焱道:“让管家带你去,吩咐总是要做的。实在买不着,再想别的办法。”
“是。”江焱朝他行礼,又朝李怀玉拱手,可怜巴巴地走了。
怀玉挑眉:“你欺负人家啊?”
“不是我。”江玄瑾道,“是父亲,想给两个小家伙买玩耍的东西,让焱儿跑腿了。”
“哦,小事嘛。”怀玉摆了摆手,“咱们是不是该先去用早膳?”
江玄瑾点头,伸手拉了拉她穿歪了的衣襟,带着她往外走。
结果没走两步,就看见行色匆匆的江二公子。
“二哥去哪儿?”江玄瑾问了一句。
江深回头,边走边道:“老爷子让我去一趟布庄,订几件小衣裳回来。”
“这么早?”怀玉道,“你不用早膳?”
江深摇头:“用不了了。”
有这么急吗?怀玉嘀咕,眼瞧着他走得没影了,才拉着江玄瑾继续往鸿愿阁去。
一进大门,李怀玉吓得原地小跳一步,直接又跳了出去:“什么东西!”
原本庄严正经的鸿愿阁,眼下竟然一片凌乱,丫鬟婆子抱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进进出出,厚厚的波斯地毯从门口直接铺到了主屋里,看起来分外夸张。家奴在院子里架秋千,旁边还有木匠在做木工活儿,要不是看见江老爷子在里头,她简直要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你们来了?早膳去大堂用吧,在这儿会碍事。”老爷子乐呵呵地抱着小祸害道,“咱们府里现在是有丫头的了,跟以前可不一样!”
有什么好不一样的?李怀玉嘴角抽得厉害,小声问江玄瑾:“你父亲真的不会把孩子宠惯坏吗?”
“男孩不会。”江玄瑾抿唇,“姑娘难说。”
江焱小的时候,这院子里也顶多铺个地毯,现在倒是好,孩子还不会说话呢,秋千都架好了。
“老爷子……啊不,爹。”怀玉试图劝劝他,“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这俩孩子都还小。”
“可不能这么说!”稀罕地抱着小祸害,老太爷语重心长地道,“姑娘家就要从小宠着才行,宠好了眼光才会高,以后才不容易被随便什么混账小子就骗了去!”
怀玉怔了怔。
“朕的公主,就是要用来宠的,宠好了将来才能找到比朕更疼爱她的夫婿,不会被人骗。”昔日的父皇抱着她坐在飞云宫里,笑呵呵地道,“朕的公主可就这么一个呀。”
阳光从飞云宫的雕花窗透进去,照在她咯咯直笑的脸上,她的父皇满脸慈爱,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喉咙微微发紧,怀玉眨眨眼,鼻子有点泛酸。
“三媳妇?”老太爷看她神色不太对,连忙道,“老朽做的不妥吗?不妥你就说,咱们商量着来!”
江玄瑾皱眉,大步上来握了她的手:“怎么了?”
吸吸鼻子,怀玉咧嘴笑:“没觉得不妥,就是觉得挺好的。”
自打父皇驾崩之后,她有许久没听见这种话了,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能被长辈全心全意地疼爱,是一种难得的福气。




春日宴 第115章 姓李的孩子
京都恢复了热闹,逃窜出京的官员逐一归位,整顿了一番之后,有人去宫里恭请皇帝上朝。李怀麟从和喜宫里出来,换了一身龙袍,带着几卷东西,坐在了龙椅上。
“朕,受先皇养育之恩,蒙长公主多年照拂,得登皇位,却不想闯下大祸,连累北魏江山不稳,天下百姓不宁。昨夜梦见先皇,他责我不堪为帝,朕也自觉愧疚,故而今日想将昔日先皇留下的诏书,白于天下。”
站在朝堂下头的人,其实不少也是对这皇帝颇有微词的,若不是紫阳君,他怎么可能还坐在上头?况且李怀麟之前刚愎自用,亲佞臣近小人,许多大臣也是心怀不满。可乍一听他这话,众人又都惊了惊。
先皇留下的诏书?
李怀麟面色苍白,分明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鬓边却已经生了白发,几丝几缕,从耳边拢到龙冠里。他起身,接过旁边内侍手里捧着的遗旨,挥手让他退下,自己慢慢展开,一字一句地念:
“朕以菲德,嗣承祖宗洪业,君临天下甫及逾年,忧劳夙夜,时用遘疾,奄至大渐。夫死生者昼夜常理,往圣同辙,奚足悲念。惟宗社生民必有君主,幼子怀麟天禀仁厚,孝友英明,朕夙期其大器,臣民咸哉,望宜即皇帝位,以奉神灵之统,抚亿兆之众。”
“然,怀麟终非朕之骨血,李家正统,唯玉一人也。怀麟若及十六,当让位于怀玉之子。玉聪明仁孝,令德天成,惜为女儿之身,仍有辅国之能。幼子继位,内外文武群臣协心辅佐,共保灵长,斯朕志毕矣……”
低沉的声音响彻整个朝堂,众臣目瞪口呆,皆惶然不知所措,李怀麟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身子站得笔直,捏着泛旧的卷轴,站于金阶之上。
江玄瑾立在下头,沉默地听完了他念的每一个字,目光落在阶前的麒麟香炉上,看里头飘出来的袅袅青烟。
“是觉得愧对你皇姐吗?”
早朝散后,他站在御书房,问了这么一句。
李怀麟站在他面前,垂眸道:“君上现在问这个,不觉得多余?”
“不。”江玄瑾摇头,“她很在意。”
李怀麟轻笑,手指反复捻着衣袖,犹豫了许久,才起身,走到书架上,拿了一个盒子下来。
“今年和去年皇姐的生辰,都已经过了。”他抿唇,“你替我给她吧。”
接了那盒子,江玄瑾不解:“陛下竟还准备这个?”
当初不是打算杀了她吗?
“习惯了。”他道,“本以为她会死,那烧给她也无妨,可她命大,死不了,那就送到她手里吧。”
顿了顿,他捏拳:“皇姐若是不想要,君上再扔了便是,总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掂了掂那盒子,有点重,江玄瑾收好,又问:“你打算去哪儿?”
先帝遗诏已下,虽然朝中尚有争议,但他主动让出皇位,怕是不能再住龙延宫了。
“君上不必担心。”李怀麟道,“我有去处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眸意外地亮了些,像是想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嘴角都扬了扬。
大兴九年九月初,勤帝白先帝遗诏,让位于丹阳长公主之子,朝中赞抑不一,掀起了新的争端,然紫阳与丹阳之军压京都之外,长公主招兵马大元帅入朝请安,汇报兵力情况。禀完之后,争议顿歇,奉常择登基吉日,准备奉长公主之子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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