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国王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狐丘丈人
这个公国的生活和海峡对岸非常不同,与英格兰人和丹麦人迥异,诺曼人并不喜欢放浪恣睢的盛宴,用成堆的食物和成桶的美酒表现奢豪,他们更欣赏规模宏大的建筑、华丽的盔甲、雄骏的战马、驯服的猎鹰、盛大的比武和精致的宴会。这似乎更接近汤姆森中尉曾经熟悉的那种生活贵族的舞会社交和军事征服。
鲁昂的城堡中,国王的妻子莫德夫人主持了对英格兰人的招待,国王则和诺曼人一起庆祝胜利,埃德加和他身边的英格兰人大部分都留着长发,比起剃发短须的诺曼人显得有些野蛮,但是一些诺曼年轻人却对他们的相貌有些羡慕。忽然,诺曼人中间传来一阵喧哗,英格兰人紧张起来,声音越来越响,似乎发生了争吵,莫德夫人的身材非常矮小,但是她的镇定却让她在众人中显得非常突出,向英格兰的客人致歉后,她走向了国王的方向。
争吵的中心是布洛涅的尤斯塔斯,因为一个诺曼人在夸耀胜利时提到了他在黑斯廷斯的临阵脱逃,这显然侮辱了这个高贵的伯爵。当莫德夫人来到诺曼人中间时,尤斯塔斯立刻要求她维护佛兰德人的荣耀,并提起自己对国王的长期支持,然而莫德夫人没有看他,径自走到国王身边坐下了。威廉国王终于开口:“伯爵,你的荣耀必须靠你的剑来维护,至于你对我们的服务,我们决定将贝德福德的土地封给你,但是我们不会为了保护朋友而惩罚一个说真话的诺曼人。”尤斯塔斯发红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的胡须还在颤抖:“陛下,请原谅我的冲动,我想这里已经不适合我和我的骑士们继续待下去了。”说完他立刻离开了这个大厅。
国王的表情有些阴沉,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接着,一个侍从高声宣布:“国王的长子和继承人,曼恩伯爵”然后一个矮小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四面的贵人纷纷行礼。在这个新的入场后,刚刚的风波迅速平息,仿佛没有发生一样。
白色国王 第五章 朋友
晚宴的后续节目,是向各位英格兰贵族介绍国王的继承人曼恩伯爵罗伯特。诺曼贵族们忘记了方才的小插曲,开始寻欢作乐,而国王的宫廷小丑趁机偷喝着桌上的葡萄酒,同时不忘朝怀里藏进一支鹅腿。一名吟游诗人正在歌唱罗兰的功业,在场的贵人们还记得公爵的前任吟游诗人泰尔弗,他在黑斯廷斯杀死了一名挑战的英格兰勇士后,单骑冲入敌阵,被劈成了碎片,成为诺曼人在这场战役的第一个阵亡者。
曼恩伯爵和相貌略显柔弱的埃德加见面后,两个年轻人很快熟悉起来,罗伯特是一个高傲的贵公子,看不上任何出身低微或者举止轻浮的人,埃德加很快发现,罗伯特对自己身边的弟弟卢福斯同样视若无物。然而他却对阿尔弗雷德大王的子孙埃德加尊重有加,很快便邀请埃德加和自己一起参加跑马拔桩的比赛。卢福斯顾盼自如,几乎和他的哥哥一样骄傲,只是眼光中常露出更多的狡黠,如同大部分十岁的少年一样充满了恶作剧的热情,几乎是恶魔的化身。
英格兰人在这个诺曼宫廷的盛宴中显得格格不入,只有埃德加在和罗伯特聊天,他的母亲和姐姐在宴会开始时露面,随后便退场了,莫卡伯爵情绪很低落,只是偶尔用仇恨的目光看向斯蒂甘德主教。其他大部分人都对这样偏向节制和高雅的宴会很不适应,他们想起了家乡的美酒和食物。这天晚上,很多英格兰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甚至有人呕吐在走廊的角落。
埃德加并不是他那虔诚的母亲和姐姐们,也不是传统的北方撒克逊人,他似乎忘记了英格兰,很快融入到诺曼底的生活中。半个月后,在鲁昂城堡外的跑马拔桩比赛中,埃德加看到了大量穿着各色精致服饰的诺曼骑士,作为一个骑兵军官,他发现诺曼人的马具显得很华丽,而且与英格兰人不同,他们的坐骑都钉了马掌。罗伯特骑着一匹黑色的马匹到场,他看到埃德加没有马,就把自己的另一匹棕色战马送给了他,这是一匹接近15手高的骏马,肌腱暴起,鼻孔像牛一样,据说亚历山大大帝的坐骑便是这样的相貌。埃德加穿上戴马刺的靴子,跃上马背,他的双腿很结实,很快便能够用双腿和缰绳控制马匹的运动方向,渐渐地,他的动作熟练起来,小步慢跑和大步前进的动作极其流畅,作为一名英国近卫骑兵,他对待马匹比起美国牛仔要温和很多,效果也明显更好些,罗伯特在一旁,对他的骑术大为惊叹:“我没有想到你的骑术这么精湛,几乎像是一个诺曼骑士了。”
埃德加只好解释道:“我从小在匈牙利长大,那里的骑士们可以不握缰绳,只凭双腿控制马匹。”
罗伯特很高兴,他的身材在马背上显得不那么矮小了,他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柄骑枪,回头对身后的埃德加喊道:“那么今天就看看谁命中最多吧”说完一踢坐骑,斜持骑枪冲上前去。
跑马拔桩的规则不算复杂,主要是在马背上击刺地面上的靶桩,以命中和效果决定优胜。罗伯特的体型较小,握骑枪时显得有些费力,每次压到朝地面方向时都不是很方便瞄准目标,连续三轮都刺空了,这让他有些丧气,急躁之下,速度也有些加快了,但是这样一来更难瞄准目标了,连续十轮里,只击中了两次。看到曼恩伯爵的运气不佳,一旁的拉奥骑士也策马加入,他是一名技艺高超的骑手,几乎每轮都将一个目标击翻,引起周围的诺曼人一片叫好,罗伯特也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竖起手中的骑枪,向他致意。
这时,从场地旁进入一骑,是牛津伯爵埃德加,他在马背上姿态非常优雅,手中一柄长矛侧指左上方,马速也逐渐加快起来,埃德加枪指地面,身体伏低,将三个靶桩击飞,手中的骑枪也随之向后轻挥,随即复位。接着他在罗伯特的高呼喝彩中,将骑枪扔给了一名侍从,拔剑出鞘,然后在马鞍上伏下,直立镫上,探身刺向地面,直接刺穿了下一个目标,随即拔出,向后挥剑,如是连续刺中十几个靶桩,这才缓步离场,并将长剑收入鞘中。在场的诺曼人兴奋地欢呼着,没有人想到这个外表柔和的十六岁少年会有这样的骑术技艺。
罗伯特骑马踱步,来到埃德加的面前:“看来是你赢了,我的大人。”埃德加擦了一下汗水,回答道:“是的,多亏了这匹坐骑训练不错。”
和法兰西贵族不同,诺曼人没有多少可以追溯到加洛林时代的悠久传统,大部分诺曼家族的历史只能追溯到主后一千年以后,他们的贵族传统更加尚武,这些人或许财产不丰,土地不广,但却尽可能为自己配备最好的武器甲具,他们更加看重武功和勇气。埃德加的精湛技艺得到了很多诺曼人的赞赏,随后,罗伯特替埃德加引介了很多诺曼底最优秀的骑士,还有一些来自曼恩的贵族。诺曼底和安茹的关系非常紧张,在威廉获得英格兰王位后,对诺曼底公爵的权势感到警醒的法兰西国王也和安茹伯爵联合起来,因而曼恩地区的支持对公国南部的防御就显得极为关键,在场的曼恩贵族便是来向英格兰国王威廉致敬并重申对诺曼人的支持的。这些曼恩贵族比起精锐勇悍的诺曼人,显得松松垮垮,甚至有些悠闲,他们不少人在城镇居住,拥有各自的产业,有的骑士甚至垄断着一些城墙和桥梁的使用权,比起对土地极为渴望的诺曼骑士,显然并无太多争强好胜之念,很多人抱着好奇的态度打量牛津伯爵,他们对古老家族的兴趣显然超过了对埃德加表现出的武艺的赞赏。
埃德加来到诺曼底后,并没有常和随同的英格兰贵族们见面,这天的比赛结束后,约克主教穿着一件旧长袍来到埃德加的身边,曼恩伯爵见状向埃德加辞别,随后策马离开,他马后跟着一大群骑马的侍从和猎狗。等到曼恩伯爵远去后,奥尔德雷德主教向埃德加说道:“大人,莫卡伯爵的领地和爵位被国王褫夺了,他希望能够和大人见面。”
埃德加静静地听主教继续说道:“赫里福德已经发生了叛乱,约克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但是莫卡伯爵在约克的影响力非常大,北方的混乱不会停止。您应该去贝班堡,在那里竖起威赛克斯的旗帜,让白龙的徽标重现英格兰,今天在诺曼底的英格兰贵族们都看到了大人的武勇,他们希望重新战斗在威赛克斯的旗帜下,夺回我们的国家”
主教的全身都在颤抖,他的眼神非常坚定,仿佛要燃烧起来:“大人,您是撒克逊人的领袖,是天主庇佑的英格兰国王,您必须像钢铁一样坚强起来,为了您的王国战斗,像您的祖先阿尔弗雷德一样,用长矛和刀剑将他们驱逐出去”
诺曼人的猎鹰在天空飞舞着,埃德加望着那些马背上的战士,回答道:“为了我的故乡,我愿意战斗至死,可是我们现在势单力薄,还被困在敌人的领土,我们需要等待机会,还需要更多盟友。大人,您是一个忠诚的英格兰人,但是我怕英格兰人的心灵没有您这样强健,伯爵们不愿意冒险,民兵们不愿意作战。我们必须积蓄力量,再寻找反击的起点。”
春日的鲁昂城外,这个年轻人决定彻底进入这个时代,变成这个没落的王室子孙。敌人无比强大,埃德加意识到,他需要站在同一个阵地的朋友。
白色国王 第六章 夜袭
哈罗德国王已经死去了,戈德温家族只剩下流亡在爱尔兰和佛兰德各地的残余子孙,哈罗德曾经坚信个人的领袖气质和家族的强力可以代替早已沦为精神偶像的虚弱王室,他的父亲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强大的伯爵因此杀死了爱德华国王的弟弟,高贵者阿尔弗雷德,事实证明,这一鲁莽行动摧毁了英格兰的团结,戈德温家族从此被很多贵族厌恶。如今,无边权势在黑斯廷斯彻底毁灭,英格兰人并不怀念戈德温的后代们,很多人却在传播海峡对岸那个诺曼宫廷中的威塞克斯王族的传闻,同时,反抗在英格兰各地爆发了。
自从靠近威尔士边境的叛乱发生以来,“野蛮人”埃德里克和格温内斯的威尔士人已经连续击败了诺曼人的支持者,赫里福德的城堡总管理查被埃德里克驱赶到了卢格河对岸,赫里福德伯爵威廉只能隔河守卫边境的城堡;奥多主教则在王国东方不断加固堡垒,尤其是靠近海岸的地区,这些昔日曾经为罗马人的要塞加固的“撒克逊海岸”,仍旧遗留着古代的防御工事,诺曼人在罗马人的石质高墙上建起新的高塔,并在壁垒周围挖掘壕沟。
这年秋天,肯特郡的居民们获得了海峡对岸的布洛涅伯爵的援助,布洛涅伯爵还承诺提供三十艘船的援军,夺取多佛要塞,这个被威廉国王羞辱的佛兰德骑士决定夺回自己的荣誉,并趁国王尚在诺曼底时迅速渡海,于一个黑夜抵达了多佛。
多佛的港口位于英伦海峡的白色海岸上,这个为法兰克人称作拉芒什海峡的天险自古便保护着英伦三岛,多佛城堡便是这个大门的钥匙。透过夜色,佛兰德人从船上眺望,西北方向的港口处是一座罗马灯塔,大约八十英尺高,这座高大建筑后面,隔着一座教堂,就是曾经被诺曼人焚毁又重建的城堡了。布洛涅伯爵非常自信,他对麾下的骑士们高喊:“明天晚上我们会在多佛的堡垒里痛饮”
佛兰德人的船只接近了夜色笼罩的白色海岸,他们按部就班地准备靠岸。尤斯塔斯伯爵带着身披铁制锁子甲或亚麻和皮革衬甲的军士们登陆后,后续的装备物资被从船上卸运下来,大约二百匹战马迅速登岸,士兵们为这些马匹割草,并将一些谷物混进饲料喂给马匹,帮助它们迅速恢复体力。
一个诺曼哨兵发现了敌人的舰队,立刻敲响了罗马灯塔上的大钟,警告城堡里的守军,这座灯塔原本被撒克逊人用做旁边教堂的钟楼。诺曼人进入这座城堡后,将所有补给都运到了堡垒内部,诺曼人修建的塔楼则建有蓄水的管道和水池,防止饮水被围困者切断。在这里驻扎的几个月里,诺曼军队不间断地加固了这些防御设施,围攻者要通过南面壕沟的障碍靠近堡垒,则无法绕开塔楼上的守军弓箭手和弩手的火力,试图攻击靠海峡方向的敌人也会被教堂中的守军威胁。
堡垒的统帅巴约主教奥多和蒙特福特的于格此时还在泰晤士河北岸,诺曼人暂时无法获得任何援军,佛兰德人只要持续围攻两天以上,附近的英格兰民兵就会云集起来加入围城。尤斯塔斯并不想拖延,他决定立刻开始攻击这座城堡,希望通过一次奇袭直接夺取它,佛兰德军队很快开始向曾经被诺曼人攻破的土墙方向进攻,他们手持带翼状棘刺的长矛和筝形盾或圆盾,一部分士兵则负责扛着云梯,一些骑士拔出长剑,带头加入了攻势。
布洛涅伯爵对多佛非常熟悉,爱德华国王统治时期,他作为国王的亲戚曾经来到英格兰做客,却在多佛卷入冲突,他带着手下侍从在这座城镇大开杀戒,导致了多佛与爱德华国王的纠纷。如今旧地重游,伯爵顾不上感慨,指挥部下预备突破诺曼城堡。
诺曼人沿着倒塌的土墙修筑了新的封闭城墙,在朝向教堂的位置,原先的城门也用铁条加固了,布洛涅伯爵预计,敌人会在这里布置主要兵力,并配合教堂方向的军队,用弓弩对己方的士兵进行覆盖射击。但是在这样的夜色里,弓弩的效果会大大降低,因此攻入城内的希望更大。伯爵麾下的一名骑士根特的鲍德温举着盾牌,挡住头顶方向,他的身侧是一名戴着弗里吉亚式皮帽的长矛手,他们在队列靠前的位置并排前进着。黑暗中佛兰德人难以辨认城堡上的守军,他们只知道敌人会在他们登上城墙的时候奋力反击。奇怪的是,直到靠近壕沟的位置,敌人依然没有射出一箭,仿佛守军已经全部消失一样,甚至听不见半点响动。
就在鲍德温准备越过那道壕沟时,一道火光亮了起来,从壕堑后方忽然冲出一大群士兵,他们穿透夜色,身后是点燃的无数火把,仿佛有上千敌军涌来,在这片声势浩大的攻击中,依稀能辨出诺曼人在呼喊奥多主教的名字。敌人趁着佛兰德军队的攻城队形尚未展开,猛冲进阵列,拼命攻击扛着云梯的士兵,使佛兰德人的纵队出现了很多缺口,敌人用长矛攒刺着猝不及防的佛兰德士兵,几名诺曼骑士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竖劈向敌人的剑手一侧,一些佛兰德骑士来不及用手中长剑的护手格挡,只能向后退却,于是纵队的侧翼被越来越多的诺曼人透入,一个弓弩手拼命用左手抓住敌人的剑刃,右手试图用短刀靠近攻击,却被旁边一个手持长矛和圆盾的诺曼人刺穿了肺叶,鲜血从口中涌出。正在后方观阵的尤斯塔斯看到前面的混乱,又听见诺曼人的喊声,以为奥多的主力已经到达了,于是他立刻下令吹响了撤退的号令,佛兰德人纷纷后退,狼奔豕突,将武器和云梯扔在地上,诺曼守军看到敌人虽然人数众多,却陷入了溃乱,更加大胆地追杀过来,顺着逃向船只方向的佛兰德人队伍一直砍刺着,很多人从多佛所在的白色悬崖上坠落下来,尤斯塔斯伯爵靠着一匹已经恢复体力的战马才逃脱了追击,回到船上。
布洛涅伯爵恢复过来后,检查了自己的部队,他们已经丢光了大部分马匹和辎重,在退却中损失惨重,初步估计至少有三百人未能返回,伯爵本人的旗帜也在乱军中丢失了,经历了这场大败后,布洛涅伯爵异常沮丧,这个久经战阵的将领在多佛城下几乎丢光了一切名誉,更失去了和诺曼人作对的勇气。幸存的佛兰德人想起昨夜诺曼军队杀戮的技巧,依旧不寒而栗。
诺曼底的宫廷中,法兰西国王的使节拉奥向这位法兰西最强大的公爵表达了祝贺,这位使节是法兰西腓力国王的一个远亲,他亲眼看着新的英格兰国王向诺曼人分发全高卢都未曾见过的金银,各种贵重精致的花瓶和编织金线的华服,都是从英格兰运回的战利品,最让法兰西国王使节目瞪口呆的是盎格鲁撒克逊人使用的那些用巨大的水牛角制成的酒器,其两端都用金属装饰,这种异邦的宝物就像宫廷里那些年轻的英格兰贵族们披散的顺滑长发一样充满着独特的美感,在一片欢呼中,英格兰国王向在场的诺曼人高声宣布:“这些英格兰的金银财物,将全部分给你们,让今天所有到过黑斯廷斯的人都不能说,他没有从威廉的征服中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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