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北魏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黄皇室主
拓拔慎又不是真的有病在身,请太医不在这一时半刻。还是先把这件事向曹姨和盘托出,也好对对口风。
拓拔慎伸手拉住曹贵人的衣襟:“阿姨,儿还有下情要说,先不要去找太医。”
拓拔慎拉着曹贵人,把思贤门的事说了一遍,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曹贵人。
“你做的对,太后刚刚驾崩,这个时候如果因为作事不谨慎让陛下有了误会,对你日后很不利。我们也不去希求那太子的位置,人主虽然尊贵,也要量力而为,若是贪求太多,反倒是祸非福了。”曹贵人给拓拔慎整理着发辫,说道。
“嗯,恂兄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又列序兄长,不是一般皇子可比,当初其母便是以朝例赐死,当年便追尊皇后,若无大变故,太子尊位就是他的。何苦引发他的敌意。”
“正是,你能明白这些,可见史书没有记在了心里。历代宫闱之祸,多少人是不明知足常乐的道理而起只是,我们虽然不去图那太子的位置,也不能因此就刻意疏远大皇子,免得别人以为你对他心有异见。”
正说话间,听见门外有争执声,好像是有宫女和张内行留下的两个宦官起了争执。
曹贵人起身擦了擦眼睛,稍稍整理一下,扶正凤钗,拉开房门,跨出房门,看见左阶下自己的侍女刘芹荷正在与两个宦官理论。
“阿荷,派人去太官负责宫中饮食的官署,职事大致相当于后来的尚食局。取些热羊羹来,二皇子已经醒了,你就不要留这里了,去太医署请下张令来。”
这句话比千言万语都管用,刘芹荷惊喜非常,本来面带愁色的她此刻春光满面,喜道:“婢......婢子这就去。”,正待转身时又说道:“贵人,大皇子,三皇子都来了,在正堂呢,婢子吩咐了姊妹们侍奉着,这才来禀告贵人。”
拓跋慎在里面也听见了刘芹荷的话,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刚刚还说到拓跋恂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顺带着还有拓跋恪。
说起这两兄弟,比较起来,拓跋慎还是更欣赏老三拓跋恪,总体上老三是个乖孩子,虽然已经开蒙两年,学识现在还不多。他的外母家虽然是来自高丽,颇为平城权贵轻视,但是母亲高照容却颇通经史诗书,在宫中被称为才女。大概是受到母亲影响,拓跋恪也喜欢读书,再加上母亲教导增益,还能写一些浅诗,有时候还拿来给拓跋慎看,所以两兄弟见面的时间远比拓跋恂多很多。
至于拓跋恂,用孔夫子的话说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拓跋恂跟在太后身边的时间也不知道学到些什么。太后本人年轻时就跟着姑姑,太武帝左昭仪冯氏学习,可以说是通汉学经义,虽然说不得多高深,但这些才学也是能让她在今上元年以来执政期间进行班禄,均田,三长诸事的思想来源。拓跋恂有这样的条件,本来该力求上进才是,却不知道为何贪顽成性,启蒙多年依然不好读书,太后曾经还委派几个中书学北魏最高学府,前身即太学博士来教导他,可能是天分所限,一直学无所成。时间长了,倒是对经义文史汉学产生了不少敌意,多次与其他权贵子弟讥嘲汉学为迂腐祸国之道,自号族人控弦百万,挥鞭持刀,驱汉子有如犬马云云。这些话虽然是私下说的,却躲不过隔墙之耳,因此受了太后一顿杖打饿饭。
拓跋恪来看他,他还能理解,毕竟是经常来往的兄弟,拓跋恂的到来他就不懂了,他和拓跋恂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很少说话。怎么突然就来了,他可不觉得拓跋恂有友悌之心。那是南蛮才有的的东西。
既然来了客人,就不能接着装了,否则真成了有病在身了。再者,刚刚用了皇帝的车驾,还得过去致意才好,父慈子孝嘛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梳理一下发辫,把衣服的左衽处拉平,束紧衣带,刚刚绕过屏风,分开珠帘就看见曹姨进来。
“阿姨,既是大兄,三弟到了,儿就先去见他们。大兄性急,不能让他久等。”
曹贵人走上前来给拓跋慎正了一下衣领,前后看了一下道:“嗯,去吧,虽然不用刻意结交他们,也不好得罪了他们,你大兄想是受了谁的指点来的吧以前可是一年也未必回来一次。我已经吩咐阿荷准备了蜜水和酪浆。至于你的茗茶,还得你自己操劳。”说到这里轻笑了起来。平城权贵都饮酪浆,只有拓跋慎饮茶,且与南朝的加料茶不一样。被平城权贵阶层视为怪癖,数次被人当面请教原因,拓跋慎都是笑而不语。
拓跋慎出了寝室,前厅离他的寝室也不远,片刻功夫就能到,拓跋慎特意在墙角边隔着窗户看了一下,拓跋恂坐在正厅右边的矮床上,没看到拓跋恪,想来在左边。
来到正门口附近,特意加重脚步声,好让他们二人能听见,这也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
拓跋恪和拓跋恂虽然是相约一起来的,但是也因为和拓跋恂不怎么来往,所以也没有过多交谈,他性子有些沉闷,一般关系不亲近的人不主动问话,他很少主动开口。拓跋恂不说话,他也沉默相待,两个人坐在正厅里,虽然还有几个侍女在旁,却都感到不自在,一个人两眼放空盯着地面,好像地上有个洞,一个手拿蜜水,时而抿一下驱赶尴尬,偶尔不经意对视一下立马偏过头。心中盼着拓跋慎赶紧来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旁边的侍女看着这一幕只能强忍的笑意。
重回北魏 第六章 太和殿内
拓拔恪正如坐针毡的时候,听到厅外传来脚步声,料想是拓拔慎,精神大振,放下蜜水起身走向厅门,一把拉住拓拔慎笑道:“二兄你总算来了,我都急死了。”
听他口不择言说胡话,拓拔慎不觉好笑,拍了拍拓拔恪的肩,笑了笑。回过头对着拓拔恂行礼:“没想到大兄来了,小弟只是一时小恙,没想到竟惊动了大兄,实在惭愧。”
拓拔恂没还礼,他对拓拔慎这种动辄执汉礼的习惯不大喜欢,觉得繁琐无趣,不像是国族的作风。只是起身挥挥手说道:“我听说小弟今天有恙在身,就和三弟一起来看看你,方才听奴婢说你已经醒了,这我就放心了。”没了皇帝气场的压制,拓拔恂仿佛变了个人,声音洪亮很多。
拓拔慎正准备搭话间,感觉衣服被拓拔恪拉住,就听拓拔恪说:“二兄,我们明天去永宁寺吧听说永宁寺有斋会,肯定有很多人去观会,我们去求求父皇,一起去吧”又回头对着拓拔恂问道:“大兄,你也去吧”
拓拔恂刚刚被皇帝逮个正着,责骂他贪顽,现在要他一起去求父亲允许出宫玩乐,他怎么敢。面色不虞道:“永宁寺有什么好玩的,每年那么多次斋会,去的多了也就那样了。你和二弟一起去吧。”
拓拔恪听完大楞,拓拔慎也很是惊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拓拔恂竟然拒绝的如此干脆直接,看起来一点都不勉强,就算永宁寺不好玩,也可以去其他地方嘛这皇宫里面可没几个人不想出去玩的。
“三弟,这事还是等见过父皇再说吧。”出宫当然是好事,谁愿意天天待在宫里面。既便拓跋慎有成人心态也受不了这种无事可做的枯寂日子啊
回想起刚刚出生在这个世界那会儿,托他还是个婴儿的福,天天都嗜睡,靠着这个“福利”熬过了最开始的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总算把后世那种一天不能没网络的生活习惯生生憋过来了。为了打发时间,背着母亲偷偷找书看,一卷书籍能反复看上八九次,直到四五岁才敢找母亲识字启蒙,然后当起了神童。上辈子没有的有闲时间这下全补上了。读书做笔记,书画弈棋打双陆,连女性的玩具九连环都从一个妹妹那里借来研究过。如果不是怕惊世骇俗,他都要把象棋做出来玩了。像这种枯寂的生活,小孩子还好,懵懵懂懂就过来了,拓跋慎这种有这成熟内心的人都要被憋疯了,好几次走到宫墙附近想溜出去,最后还是出于对这个未知世界的恐惧没有去尝试。当然,就算尝试了八成也出不去就是了。
永宁寺斋会的事他也听说过。永宁寺是朝廷敕建的皇家寺院之一,是先帝天安二年,也就是今上出生那一年所建,寺中有着高达三百尺的七级浮屠,是平城最高建筑。今上承明元年,太后就带着他来过永宁寺设供度僧,太和二年,曾在永宁寺设斋释死囚。设法会听道。明天这场斋会是为了召集僧侣为太后祈福的,早在太后去世数日就开始安排,直到五日前,沙门都统思远寺主注1僧显法师并永宁寺主道正法师来奏,永宁寺斋会已经准备完毕,也延请了诸多高德法师,有道沙门八十,三百个小沙弥。
这么盛大的法会要说不想去看看,观礼,那是假话,这种盛会一年也就聊聊几次,想着这些,拓拔慎也心热起来,颇有点跃跃欲试起来。
收拾好心情,对拓拔恂说道:“大兄,小弟以小恙而遗君父忧,又蒙非分殊礼,正要去父皇处告罪。可喜能得三弟同往求告,大兄可同去吗永宁法会实在难得,何况又是为太后祖母超度祈福。小弟与恪弟人微言轻,如果大兄愿意同去,父皇想来会准许。”
拓拔慎这话倒也不是恭维,如果只有他和拓拔恪去求告,或许皇帝会念着两个孩子常年深居宫中无趣,答应下来,当时能拉上拓拔恂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好。
拓拔恂何曾不想去,只不过刚刚遭到斥责,害怕说这话又挨一顿训,只是想着能出宫玩乐,不禁一阵意动,听了拓拔慎的话,说道:“同去可以,不过是你们两个要去永宁寺玩,要求的话你们两个去求。”
拓拔慎觉得他的话好生古怪,要你同去不就是要你开口吗,你不开口我找你去干什么。又想到就算他不开口,只要站在边上不说话,也算是支持了,点头道:“好,我与恪弟来说,父皇若是询问大兄,大兄就说也想同去为太后祖母祈福,可否”
拓拔恂咬咬牙道:“好。”
三人各饮一盏饮品,裹紧衣袍就出了清潇院,至于太医暑的太医来了怎么办,跃跃欲试中的拓拔慎已经忘了。
冒着寒风走到思贤门,刚刚看到拓拔慎昏迷不到一个时辰的宫门宦侍目瞪口呆,没想到拓拔慎这么快就痊愈了。
走到太和殿外,只看见七八个宦侍站在门外,正殿中传来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拓拔慎稍稍看了一下殿内,莎幔重重,看不清里面究竟。低声问道:“父皇可是在召对群臣”
“不是,殿内就只有陛下,张公,王公都在。”
“起居官不在吗”
“已经走了。”
三兄弟听了才舒口气,顿觉把握更大些,虽然跟着皇帝出宫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当今皇帝爱惜羽毛,如果起居官在侧,也许就没那么顺利了。
“你进去通禀一下,就说二皇子臣慎前来参拜父皇陛下。”
拓拔慎三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那个通传的小宦侍出来道:“三位皇子,陛下召见。”
拓拔恂当先,拓拔慎和拓拔恪稍稍靠后平齐把拓拔恂夹在中间,站好队列后进去,看起来拓拔恂就是个头儿一样。
殿内温暖多了,至少用了四五个大碳炉,外有重纱遮拦寒气,里面与外面俨然是两个世界。
走过重纱帐幔,气温也越发的热,甚至让三人觉得身体衣服里面正在出汗。
过了最后一层帐幔,就看见父皇皇帝正端坐在坐床上,他一向很在意在子女面前维护自己严父的形象。三兄弟看了一眼低头拜地磕头:“儿恂慎,恪拜见父皇陛下,父皇陛下万岁。”
看了三个儿子一眼,开口道:“起来吧二郎,刚刚张卿才禀报,说你已经醒了,为父正要去看看,怎么这么急着来了,太医那里可复查了”因为没有外人,只有三个儿子和几个家奴在,所以皇帝也没有自称“朕”。
拓拔慎和拓拔恪看着拓拔恂先起身后,跟着站起来,上前一步道:“儿小疾而忧至君父,罪深矣”
“我是你们父亲,怎么能不为你兄弟姊妹忧心,你母早故,为父多务不能顾及你,这才把你托给清潇院。不想今日几成永隔。”声音中隐现气怒。
拓拔慎听到皇帝提起清潇院,话中隐含迁怒之意,害怕他把这件事责怪到曹姨身上,当即正声道:“儿不详之人,早丧生母,幸得曹姨关爱,不以异生子待儿。儿时时感怀于心。”
孝文帝此时倒也不是真要把曹贵人查办,毕竟也是抚养二郎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气愤她照顾一个稚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发泄心中怒气而已。听了拓拔慎的话,他能看得出这话二郎是出于真心,顿了一下,欣慰点头道:“你能体会养母关爱之心,也算伊没有白白养育你数年。”对着张瑁吩咐道:“张卿,明日将朕那副江左王右军的字帖送到清潇院,上次高丽所进老参也一起取了。”
拓拔慎赶紧拜谢,没想到只是一句话就得了奖励,人参先不说他,王羲之的字帖可是千金难求的,在江左这些字帖也是被当做传家宝物世代相传的。
拓拔恪看见这一幕羡慕坏了,他虽然不知道王右军的字怎么样,但是经常在栖凤阁听母亲说起近世名士,王右军名列前茅,领袖江左,与名士谢安齐名,现在看见拓拔慎得了一副王右军的字,又是羡慕又为拓拔慎高兴。
拓拔慎退回到拓拔恪身边,喵了他一眼,余光却看到拓拔恂身体微微颤动,仔细看原来是磨动着肩部,再看他脑门,有了不少汗渍。原来是因为身体肥胖,不耐殿内闷热,身体汗流不止,父皇面前又不敢擅自做出脱衣服这种失礼的事。
这一看不打紧,拓拔慎发现自己也有点脑门有点冒汗了。这温度太高了吧。
拓拔恂的异状也被张瑁张瑁注意到了,躬身道:“陛下”,眼睛却盯着拓拔恂那边。孝文帝这才注意到小胖子头上积了不少汗,身体不停的磨动衣服。皱眉道:“大郎把外袍去了吧”
拓拔恂如蒙大赦,赶紧脱了外袍,递给随侍宦官,也不敢擦汗,向父皇陛下称谢。皇帝挥挥手而已,正要再嘱咐兄弟三个以后务要性命双修,不可偏废的道理,听到有人走进大殿,脚步声异常轻快,原来是一个小宦侍。
“陛下,南部尚书李冲求见。”
李冲位兼中书令,是皇帝的亲信,左膀右臂,平时十分亲近,皇帝听说是他,没有多想就答道:“宣”
宣见李冲这种大臣,就要很正式了,李冲属于前三品的中央高级官员,一个小宦侍不能当宣官,还得张瑁来宣号才行。
拓拔慎没想到李冲这个时候会来请见,这来的太不是时候了,这个时候怎么好再说去永宁寺的事,再看拓拔恪的脸色也有些不高兴。
按照规矩朝廷政事不是皇子能听的,拓拔慎拉了拉拓拔恪的衣服,示意他们该请辞了。
拓拔恪被拓拔慎拉了下衣服,以为是要他开口说永宁寺的事,迟疑了起来,全然没有了刚刚在清潇院时的胆气,又急又羞,也拉了一下拓拔恂的衣服,拓拔恂不明所以,看着拓拔恪。
孝文帝要召见大臣,不欲几个小儿在此,正要打发他们去偏殿等会,就看见三兄弟的小动作,俨然是以拓拔恂为首,问道:“大郎还有事”
皇帝动问,拓拔恂一时间懵然,来不及思考忙答道:“儿无事,是两个弟弟想要明天随驾去永宁寺观礼。”
孝文帝当然知道,所谓观礼就去想出宫,想想难得一次,就让他们轻松一下,毕竟宫中气氛压抑了一个多月,三个孩子也不容易。不过转而有些生气,道:“你是兄长,若要去永宁寺,便当自己来找朕讲,怎么说是你两个弟弟的主意,难道你便不去”
拓拔恂听了又冤又急,这回可真不是他的主意,可是要他当着父皇陛下的面说自己明天不去,他也是万般不愿。
正纠结要不要表明自己明天不去,门外传来了张瑁的宣唱:“宣南部尚书,散骑常侍,给事中,陇西公李冲陛见。”
拓拔慎拉了一下拓拔恂,兄弟三人走到一边的隔间,放下帐幔,权当遮掩,等李冲陛见完了再说。
注1 沙门统是北魏朝廷设立的僧人管理机构,都统为其长官。寺主是北魏时期寺院的高级僧人职位之一。
重回北魏 第七章 南朝使团
不久李冲就疾步进殿参拜:“南部尚书,散骑常侍,给事中,陇西公臣冲参见陛下,伏愿陛下万岁”
“尚书请起,孤居丧无事不见外臣,尚书此来何以教孤”给李冲指了个矮几,张瑁又给矮几垫上垫子。
李冲是陇西人,开始做过中书学博士,今上初以秘书中散起家,太后生前很欣赏他。李冲得到皇帝,太后赏识,也时时刻刻尽忠职守,对职事也非常尽心,为臣深得一个“密”字,跟太后,皇帝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向外人提及,因此得为朝廷倚重。任中书令的时候常跟随在皇帝身边,皇帝很敬重他,没有按制称呼他的姓名,而是称呼官位,这种待遇可有很少的近臣和诸王还能有的。
李冲微坐好后道:“陛下,主客曹来报,南朝萧颐使者散骑常侍裴昭明,副使散骑侍郎谢竣已经到了国宾馆。”
“可上了国书”
“尚未知。臣已经派了本部给事中前往咨询其事。”
皇帝沉默了一下问道:“尚书观萧颐意如何今年四月间,孤以邢产,苏连为使使南朝,萧颐颇轻刑,苏,谓为我国无人,又因为送去的马匹不合他的心意而责难了我使者。现在又派遣使者来聘,其意何在”
“臣妄自揣测,其一,还是为了易马,南朝与我朝互使以来,每次来京邑,都会要求多卖些马匹,今年必然不会例外。其二,当是为了荆州山蛮之事,荆州山蛮因不堪南朝征调兵役赋税,苦不堪言,南朝不自己反思苛政,反倒责怪我朝义行,当真殊为无理。其三,今岁南朝伪巴东王、荆州刺史萧子响倡逆。八月间萧颐集兵讨击子响,我兵为防伪朝名为讨响,实侵大魏,不得不大集军士边境严防,萧颐想来是害怕陛下有南伐之意,这才派遣使者前来一探究竟。”
“我今国丧,何以……”说到这里,孝文帝不再说了,想起来,太后驾崩事发给南朝的讣告使者现在可能刚刚过了南兖州,南朝未必知道这件事。
“尚书可先探其意。还有,昔年我使者李彪往建康往吊萧道成,今我国太后新丧,他们就算没得到制书,也不应当失礼于太后。这件事李卿要亲自说。”
国宾馆,位于皇城东南,是用来招待各国使者的机构。如果按照这些与北魏建立官方联系的国家对北魏的重要性来排位的话,南齐排在第一,高丽排第二。南齐是唯一一个可以与皇魏对等强国,这一点平城上下都心理清楚,所以南齐使者住的也是国宾馆最好的地方。
就在李冲于太和殿召对的时候,南齐的主使裴昭明和副使谢竣也在国宾馆中讨论着这次北使的事。
说起来这次出使是裴昭明第二次来平城了,只是上次是盛夏到的平城,不比此时严寒凛冽,想起路途中的种种困难,水陆难通,饮食不便,裴昭明不禁握了握开裂的手,然后用铁钎拨动着碳火。看着忽明忽暗的碳火,想起临行时皇帝的吩咐,不禁叹了口气。
自从永明初以来与北朝结好,至今已经七八年了,这些年虽然偶有龌蹉和争端,但是南北两国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使者间的往来也几乎每年都有,可以说是少有的和平岁月。
皇帝此次派他来北朝,主要还是继续前好和亲之意。南齐立国虽然已经有了十余年,但是立国根基却依然不深。或者说,功业不足。
南齐不比前朝刘宋,刘宋开国之君武帝刘裕以寒贫之身,不介尺土,灭桓玄,平卢循,北伐燕秦,俘杀其君长,又再定蜀土,其武功之盛永嘉南渡以来所未有,大涨国家士气。又因为刘裕在内战之中次第消灭刘毅等北府同僚和其他各州方镇,使他得以将自己的意志传达到每个地方,这也是以前没人能办到的。种种功业给了刘裕以极大声望,禅代之时也可以说是顺天应人了。而南齐高祖萧道成虽然颇有微功,但其功业不著,以政变弑君而进位,欺人孤儿寡母,禅代之后阴杀旧主,得国不正。凡此种种莫不为人侧目。
正是因为这些顾虑,萧颐害怕长期与北朝作战,若能战胜还好,但是自前朝元嘉末北伐大败以后,北强南弱之局已定,又经过泰始年间丢失青齐,使得南朝势力更加衰减,鉴于此,长期与北朝发生战争,一则朝廷战败的可能性不小,二则势必要导致朝廷不断的分丹杨台兵于外姓能者守卫各地,外姓壮大进而反攻朝廷的可能性很可能再现,以至于萧氏势力渐衰,走上刘宋的老路。这些都不能不让萧颐担忧,所以自从他继位以来,力求与北朝和平共处。
只是多年的和平好像让北朝厌烦了,其南侵之心又起,这些年摩擦渐多,加上其幼年皇帝又已经独立治政,恐怕会起建功立业,追叙祖宗之心。
所以这次裴昭明来平城,既为了货值,也为了一探北朝是否愿意继续和平诚意。
裴昭明放下铁钎,取下头上的乌纱帽,又看看上面是不是有风沙飞尘,平城的气候还跟上次他来的时候一样,风一大就会起沙,他久居南国,没有见识过这种地理。
惮干净帽子上的微少的沙尘,裴昭明玩笑道:“这平城远比不得河北江南,漠南的沙都能吹到这里了,说不定哪天朝廷都不用动兵,只这流沙就能把他们灭了。”
谢竣笑道:“他们也知道这个流沙灭国啊听说都打算迁都嘛”
“裴某在建康时听北来的行脚僧说过,只是不知道是迁到邺城还是洛阳。”
“鲜卑在此立国几近百年,其国家权豪势要都在此地经营家业数代,宫殿楼宇俱全,又有祖宗陵寝在此,岂是说迁便迁的。”
“不好说,毕竟是少年人主,年少气盛,听说北主又心慕华典,要说迁都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其若迁往邺城,尚好,我等或可高枕无忧,若是真迁往东都,恐怕我等要坐立不安啊”
“裴公此言何解邺城本是魏武经营河北,制御许下之地,其地有漳水可通河运,袁绍,曹操皆因之。真河北之心腹也。洛阳周公卜营,平王因之以延数百年,后汉光武皇帝建都于此,控御中国,更有河,洛依凭,背靠邙山,魏晋俱都于此。较之邺,洛,各有其长,不管迁到哪里都会比这蛮荒之地好。裴公何以说迁邺安而迁洛危竣不明,请裴公赐教。”谢竣正色道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