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成长记事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季桃初
走廊长而幽暗,墙上每隔几步就镶着颗巨大的随珠,在昏暗的长廊中散发着柔和的光。元容跟在赵衷身后,不知道这条路究竟通往哪儿,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耳边听到的只有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莫约走了半盏茶的时间,赵衷才停下脚步,元容从他身后探头看去,一间被收拾的干净的石室出现在眼前,周围立着八面梨花木雕房门,屋内东西置办的齐全,半身高的桌案上放着素白的宣纸和上好的徽砚,旁边雕龙刻凤的榻上还摆放着一堆玉石,周围卧着只刻刀。
“去看看。”
元容见赵衷允许,忙迈着小步跑了过去,玉石被刻了一半停下,仿佛雕刻人的迷茫,他似乎也不知要雕些什么。
元容握着初成大小不规则的凹凸体,惊喜道,“你还会做这些?”
“我会的可多了。”蹴鞠投壶,弯弓骑射,这些东西,赵涉自认没人能比他少年时做的更好,那段记忆很近,近到鲜衣怒马仿佛昨日,又很远,远到他再也拉不开弓射不出箭。赵衷拉着元容坐在榻上,他盘着腿把眼前的玉石都推到她眼前,头一仰,骄傲道,“容儿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做出来。”
她认识的赵衷都是守礼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从容和得体,哪里见过这样的赵衷,就见他拿着刻刀敲了敲一堆小石头,冲着她挑挑眉,自信满满。
元容也来了兴趣,托着脸在一堆名贵的玉石中挑挑捡捡,最后在一翠一白中犹豫了许久,才把白如羊脂的那块推到赵衷眼前,“就这块吧。”
“要刻什么?”玉石有小半个手掌大,白的不含一点杂质,赵衷翻在手里掂量着,“不如,我给容儿雕只兔子?”
兔子,最像她了,胆子又小又单纯,偏偏还机敏的紧。
“我不喜欢兔子。”元容摇摇头,对上赵衷的目光认真道,“我想要只小灯笼。”
“灯笼?”赵衷对元容这个喜好颇感意外。
“嗯。”元容用手指头尖点了点他手心的璞玉,“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奈何桥上我就打着小灯笼去等你,你一定要看到我。”
“说什么傻话呢?”赵衷笑还僵在脸上,抬手在她脑袋上狠敲了下,他这次用了力气,敲的有点疼。
“百年之后人总是会死的嘛。”元容被他敲得回了神,扑到赵衷旁边晃着他的胳膊道,“你不也说了,世上哪有千岁万岁,都是骗人的。”
“那也不用你等我。”赵衷捏着元容的脸,自打从回廊回来之后,她好像怎么吃都吃不胖了,“你身体好的紧,就算真到了黄泉路上,也是去寻我。”说着就轻笑出声,“不然我给自个雕个,你就别要了。”
“我才不要寻你。”他要是不在了,赵家又未留下子嗣,她以后的日子该多难走啊,元容握着赵衷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最近几日天冷的骇人,过两天怕是要落雪的,曹大人开的药你要按时服用,我之前来寻你,你都未按时吃药。”
元容看着那双被她紧握住的手反手盖住她的手背,声音渐渐小下去。
“那咱俩一人一个好了。”赵衷看她,拿了先前被放在一旁的翠玉,在元容眼前晃了晃,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得出温柔,“谁都不吃亏。”
“我会在桥上等你的。”元容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赵衷也不应声,笑着刮了她的鼻尖。
你一定要活的好好的,长命百岁。
元容垂着眼,看着玉石的碎料一点点从赵衷指间落下。
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对她好了,屈指可数。
元容和赵衷这几日又寻到了新的乐趣,俩人一有时间就相伴在密室里玩耍,雕玉、下棋、作画,只要置身于密室,就仿佛与尘世间的一切苦恼切断了联系,没有山呼海唤的万岁,没有不停传来的噩耗,这有这段时间,是属于自己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也不是被人抛弃的棋子,他们就像两个寻常人,做着这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赵涉曾说他不明白卫子和为什么非要救下赵衷,他像她许下了能给的一切,只要赵衷死了,他们就可以毫无阻碍的在一起。
那时的元容也不明白,可是朝夕相处下来,她忽然有些懂了。
赵衷就像是被乌云包裹住的太阳,无论看到的有多黑暗,靠近了,都能感到他散发的微弱的暖。卫子和遇到的不只是现在的赵衷,而是那个更热烈、更明亮的少年。就像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忽然给了她一束光,她就再也不会惧怕黑暗,曾经那些在黑暗中相依而靠的影子不过是孤寂中的自欺欺人。拥有了灿烂的花圃就不会再怀念荒坡的荒凉,看过了惊心的湖海就不会再为溪流动魄。
赵衷和他们从来都是不同的,哪怕对她,也没有一次是为了抛弃而松手,他告诉她不能认命,他相信她最是无辜,他也让她看清想明活着要有价值,她总在最需要人拉她一把的时候,拉住她。
曹元晦说她没见过年少的赵衷很可惜,是啊,意气风发少年时,她没遇见他,好可惜。
元容抱着膝盖坐在矮榻上,一瞬不瞬的盯着赵衷,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薄薄的唇轻抿着,刻刀在指间翻动,或圆转或板直,薄刀密片落下,细细修着坯中的刀痕凿垢,他做任何事都力求个细致完美,连刻玉玩也是如此。
“呶。”眼前的男人似乎不在意元容的打量,等刻下最后一刀,才习惯的吹吹残留在表面的细末,笑着把手中的玉灯笼推到元容面前,自满道,“如何,是不是巧夺天工。”
真是蹬鼻子上脸,自从上次元容这么夸了他一句,他就跟认准了似的,这会也收了视线,把目光移到榻上的两枚玉灯笼上,白翠交辉相映,圆圆胖胖的放在一起,更显可爱,嘴上却道,“勉强入眼罢。”
“容儿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之前。”说完,生怕赵衷后悔,手一伸,白色的小灯笼就攥在了手心里,快速的缩了回来,“不过我还是收下了。”
☆、顺势扑倒
密室内烛火昏暗,赵衷躺在元容腿上,一双带着温热的小手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着,“头还疼么?”
“疼啊。”怎么能不疼,赵衷阖着眼,细密的睫毛刷出一片阴影。
这些日子,消息不断地被递进皇宫,蜀国不出所料地变天了,城阳侯被斩杀于长阳,尸体悬挂在城门之上三天三夜。太后孝期未过,平林公主便怀了身孕,朝廷内外一片愕然,长公主下嫁顾家已有数年,肚子一直没动静,在这个节骨眼却意外得了子嗣,此时恰逢天官卜算大吉,直言该子有真龙之相,朝中的风向开始摇摆,与南晋之争又被提了出来。
元容看着赵衷微皱的眉心,伸手帮他抚平,外边地递进来的消息赵衷未曾瞒她,几个王爷盘踞于封地自立,蜀国虎视眈眈,面对这么个烂摊子,他真的是操碎了心。
手被人握住,然后盖在一双眼睛上,赵衷的睫毛像两条小刷子,轻刷着她的掌心,“太累了,所有人都让我撑,可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喉头上下滚动,赵衷的脸被她手掌覆住一半,元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只好单手轻拍着他的胸口,带着毫无用处的安抚,“会好的。”
“不会了,我心里清楚。”怀里的人声音透着绝望,“好不甘心,要不是这副身子骨,我何至于死守。”
“正度。”
“七尺男儿,本就该金戈铁马,在战场上浴血护国。”手掌被拉下,赵衷和元容对视,眼底带着抑制不住的破碎,“南晋若是亡在我手里,我还有何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太后成长记事 第30节
“这不是你的错啊。”对啊,这不是你的错,元容垂着头,细碎的发丝落在他的脸上,她轻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真好。”赵衷再次闭上眼。
“什么真好?”
“容儿活着真好。”怀里的人拉了拉他的手放在额上,示意她继续按下去,“让我暂时有个可以停下的地方。”
休息够了,路还要继续走,他不能停下来,就是死,也要死在守着江山的路上。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赵衷和元容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他这几日身体好了许多,连带着元容心里也轻松不少。
她素白的手指轻抚着赵衷玄色的衣袍,手下,是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正度。”元容有些犹豫。
“嗯?”枕着她的人懒洋洋出声。
赵衷闭着眼,好久也没听到元容的下文,这才睁开双眸看向她。
多温柔的人啊,要能这么一直下去该有多好,她也不求什么了,就这么有个人,陪着她一直到死,就够了。
元容低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心底挣扎了许久,最后一咬牙,看着赵衷索性道,“你要了我吧。”
刚刚还染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室内空气似乎停止,静的骇人。
许久,才听见几声笑从赵衷口中溢出,他撑起身子,正对上元容眼睛,抬手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下,“我看你是这些日子过的太悠闲,人都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元容看着不以为意的赵衷,有些着急,她和他相处的太轻松了,轻松到有些模糊了夫妻间的界限,“我是认真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除了勺儿,他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她走了那么多弯路,才有些醒悟,或许她一开始凤冠霞帔嫁的,才是自己的良人。
“傻不傻。”赵衷刻意拉开了自己与元容之间的距离,他盘腿坐在榻上,随意的把玩着手中的玉灯笼,“你别怕,就算南晋真亡了,我也会把你送出去,经过这么些事,幼礼他们不会再为难你。”
“不是这样的。”元容拉住赵衷的手,玉灯笼上还染着他的体温,“我哪都不去了,我就在这陪着你,你生我就和你一起生,你死我便陪你一起死。”
“容儿。”当惧怕胜过理智,感情就会变得卑微,赵衷挑起元容的下巴,示意她看他,他曾亲眼见过卫子和被压垮了脊梁,所以对元容,多少有些护着,没想到却让她生了这个心思,他予她就像冰天雪地里的一块火炭,靠近了或许会温暖,可是真抱在怀里,只会烧得皮开肉绽。若是当年,他轻狂年少,或许会应下,区区女子岂有护不住的道理,可是现在,他怎么能真的把她拖下泥潭,“容儿,你乖乖听话,再等等,等南方稳定下来,我就送你出去好不好?到时候你干干净净的嫁人,相夫教子,这才是好日子。”
“我不要,我不要嫁人,我也不要出宫,你也别不要我。”不去了,哪里都不想去了。说她自私也好,懦弱也罢,她本就是一介女流,贪恋他身上那一点点温柔,他对她的好她看到了,握住了,就不想再松手。
“元容!”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元容扯着赵衷的衣袖蹭了蹭鼻子,眼睛里泪光闪闪,说着顺势扑到他怀里,“生死有命是非无常,我认了。”
“你会后悔的。”赵衷摇摇头。
“不会的。”元容抱着赵衷的脖子,在他下巴上猛亲了口,然后才把头埋在他怀中,“你是我夫君啊。”
元容又想到了那个秋日,树叶打着旋的落下,她一身红火的坐在闺房内,喜乐声回荡在当康城,她心底无限委屈蔓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想不愿意。可谁想世事难料,几年的光景,她觉得她能嫁给他,实在太好了。这世上真心对她的人,不是把她当棋子丢掉的姜家,不是那个心狠手辣痴心错付的男子,而是与她结发的夫君。
“父亲,你我真的要率领万千铁骑踏入南晋么!”姜重明红着眼眶,几年的沙场磨练,他早已褪却少年的稚气,比多年前更挺拔,哪个男人不渴望成为英雄,可是又有谁愿意让自己的故土变成战场,看满山的桃树变成堆堆白骨,“那里可是故土。”
姜承畴眼神微闪,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他的胡须有些泛白,眼角的纹路也开始显现,他也不想,但如今南晋风雨飘摇,想要打开南晋的大门,攻入皇城,之后,他们姜家就是开国之臣。
“父亲!外祖可还在南晋。”自从来了蜀国,元容葬身火海的消息传来后,他就再也没见母亲笑过,许多被掩盖的秘密开始逐渐露出水面,姜太爷那枚永不离身的翠玉扳指,姜家不再涉足朝堂的理由,父亲投靠大蜀的抉择,都渐渐清晰起来。血脉会成为一个军将最大的软肋,何况母亲还是敌国的公主,那段被老太爷封藏了几十年的秘密一点点的被揭开,为了这个秘密,伯父赔上了两个女儿,而他也赔上了一个妹妹。
她们是何其的无辜,到死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纸包不住火,当年父亲远离朝廷,不就是知道东窗事发的后果么?”姜承畴捋着灰白的胡须,“可是我不甘心,从我知道秘密的那一刻起就不甘心,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踏上蜀国的时候就在想,凭什么,凭什么只因血脉,我们姜家就要夹着尾巴做人,就为了不知何时会降临的灭族之祸。”
“可南晋是咱们的家乡,当康城的大宅还在,应阳的大宅还在。”姜重明咬着牙,眼眶越来越红,“为什么非要是我去。”
“重明……”
哒哒哒——屋外传来敲门声,接着小厮的声音传来,“老爷,顾大人来了。”
顾大人自然是顾子期,姜府里没人会唤他驸马爷,这是府里的规矩。
“请他进来。”姜承畴挥挥手,示意姜重明先退下。
门被打开,顾子期就立在院中,一身青色长袍,见姜重明也不奇怪,笑着冲他点头,“许久不见。”
就见那男人微微颔首,也不与他寒暄,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单亮兄真是越来越有将军的风范了。”顾子期也不恼,前脚刚踏入书房,后脚门就被何飞带上,他轻车熟路的坐下。
“四儿却是比他那几个兄长强,就是脾气冲了些。”姜承畴一改先前的严肃,语气难得放缓,玩味道,“方才还为南晋一事与我念叨。”
“您如何想?”顾子期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姜承畴多少有些动摇,开口道,“但说无妨。”
“我名义上毕竟是南晋人,反攻故国似乎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姜承畴捏着胡须,“日后还指不定被史官如何记载。”
顾子期面上不动声色,眉角快速扬起又落下,他轻吹着杯盏中的茶叶,等姜承畴说完了才笑,“原来是为这事,我原本是为了其他事而来,没想到正好撞上您烦心。”
“你来是为了何事?”顾子期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定然不是为了与他这个半百老人絮叨。
“进来吧。”顾子期笑出声,接着门被打开,一个青衫短褂的小厮从门后蹿了进来。
小人一甩袖子,单膝跪地,眼前的人瘦瘦弱弱,看的姜承畴一时有些疑惑,“这是”
“月白,莫要闹了。”顾子期敲敲桌子,发出轻轻地敲击声,就见那小厮笑着起身,对上姜承畴诧异的目光,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小跑跑到他身边,声音软糯糯的,“爹爹,表哥。”
“你怎么来了?”姜承畴揉揉月白的脑袋,“不是在鹤山么?”
“平林公主嫌宫里闷,要去鹤山养胎,表哥怕她伤了我,就把我偷偷接回来了。”小人踢着脚尖抱怨。
“言归正传。”顾子期没有接着林月白的话继续,只看着姜承畴继续之前的话题道,“史书都是胜者书写的,权衡利弊,姨丈可要三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就是这个走向~~~
☆、春闺梦人
“爹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送走了顾子期,林月白才端了茶水送到姜承畴手边,她腕上带着米粒大小的翠玉珠子,显得一双小手更加纤细。
“月白过来坐。”姜承畴难得见到女儿,眼角的纹路加,深慈祥的招手。
林月白见姜承畴唤她,连忙摘了小帽,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甜甜的坐到姜承畴对面,“爹爹。”
“好孩子。”姜承畴点头,这才上下把女儿打量了个够,没瘦不过也没胖,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可怜的,身子骨弱,怎么都养不出肉来。
她娘亲走的早,碍着她的身份,又不能接回府中,只好养在外头,同样是他的孩子,当元容被兄长族人宠的恨不得给她摘月亮的时候,月白却只孤孤单单的呆在宅子里,她无法和元容一样去踏青采莲,不能跟着女先生去读书识字,除了顾子期,年幼的她鲜有玩伴。也亏得女儿乖巧,这么些年她越长越像她母亲,连性子都随了个七八分,见到他也不哭不闹,怎么看怎么惹人疼,也让他每次相见,越发觉得对不住她们母女二人。
这会看见她手腕上的珠子,那是当初他离开蜀国的时候送给她的母亲的,他说过会回来,可她终究没等到,又忍不住有些难过,“是爹对不起你。”
“爹爹待月白极好。”月白摇摇头,伸手握住的眼见的手掌,笑的一脸单纯,“表哥跟女儿说了,等入了南晋,女儿就可以不用再躲躲藏藏得过日了。”
顾子期方才的话,她多多少少也听得懂,都走到了这一步,只要姜承畴迈过这道心坎,等着的就是另一个开始。
她是姜家的血脉,她是顾子期的表妹,她是钱河郡主的独女,她才是天之骄女,可是从小到大,她所有喜欢的想要的,都被元容夺了去,父亲的疼爱,姜家小姐的荣耀,还有她的表哥。姜元容可以娇滴滴地唤他子期哥哥,而她呢,那么些年连句表哥都不能叫,就怕中间出了差池,只能疏远的唤他公子。他整日里陪着那个软绵绵的小丫头游湖打猎,从一开始的不高兴渐渐变成了张嘴闭嘴都是元容的名字,哪里受伤了,又看上了哪家的胭脂,看了什么戏,绣了什么花,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时候的顾子期心里装的都是那个丫头,可明明她跟他才更亲近才对,小时候伴再一起玩耍的是她啊。那时候姨母还活着,她那么美那么慈祥,她每每跟着母亲去姨母家做客,那个温和的女子都会把她抱到怀里,她说月白这么可爱,以后定要嫁到宋国公府来给姨母做儿媳。
可是后来,宋国公府没了,母亲、姨母全都没了,她也从个备受宠爱的小姐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外室女,那种日子她过了二十年,等了二十年,她不想再继续。
“只是平林肚子里那个终究是个心思。”姜承畴的声音拉回了月白的思绪,她抬头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姜承畴拍拍她的手背,继续道,“你以后真跟了子期,终究太委屈。”
平林公主不是问题,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呢?虎毒尚且不食子。
“女儿只要跟爹爹和表哥在一起就很开心了。”林月白歪着头想了片刻,眼睛弯弯的笑道,“表哥定会对我好的。”
“傻丫头。”姜承畴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笑捋着胡须。
阳光洒入室内,元容托腮看着在一旁作画的赵衷,窗户微微的露出一丝缝隙,风儿努力地从窗外挤进来,带着凉凉的寒气,缓解了室内的闷热。
“容儿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许是元容的目光太炙热,看的赵衷有着点点的僵硬,他努力摆正自个的姿态,画完了了最后一笔,雪中寒梅盛开,红的扎眼。
“我是喜欢才看你的。”元容见他收笔,连忙拎着裙子跳下美人榻,她没穿鞋,小脚丫踩在紫色的地毯上,越发的透明白皙。
赵衷低头看了眼,摇头把眼前的笔墨推到一侧,面前的桌案立刻空了一片出来,“你莫要闹,等真染了风寒,就笑不出来了。”
“才不会呢,我每日都要饮碗姜汤的。”元容低身钻到赵衷怀里,撑着他的肩膀微微一跃,就坐在了他方才作画的书案上,晃着脚丫跟他平视,看着看着,脸上就染了一抹绯红,贝齿轻咬着唇瓣,元容双手还环在他脖子上,“我今晚可不可以住你这儿。”
“你……”
“我前两日只是打了喷嚏,你就跟躲瘟疫似的躲了我两天。”元容又想到了那日在密室,她好不容易丢掉女儿家的矜持,说出了想与他做真夫妻的意思,没想到后边打了两个喷嚏,被赵衷寻到借口,整整两天都没见她,每每过来,都被顺喜打发出去,这次,她也是真恼了,索性带着勺儿闯了进来,就看到说身体不适的男人正立在桌前画梅。
元容往前挪了挪身子,靠的赵衷更近些,鼻息中都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元容本就生的貌美,这会又温和的跟只晒暖的猫儿似的,抬着小爪子挠他,“我是个姑娘。”
你不能老拒绝我。
室内的通着地龙,被烫的温热的空气在室内横冲直撞,赵衷垂眼看她,就见她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流光溢彩,然后她笑眯着眼,手上就使了力道,唇瓣相碰,女儿身上的幽香扑面而来,她的唇很柔软,就这么紧紧贴着他一动不动,青涩的不得了。
“容儿不要后悔。”赵衷的手掌放在她的腰间,碾磨间低沉出声。
“无悔。”话音刚落,人就被翻身压在了桌面上,砚台笔洗被打落一地,元容看着覆在身上的人有着片刻的恍惚。
下一刻,腰间的葡萄带就被人解开,然后一张带着温热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肌肤,所到之处带着点点的颤栗,赵衷的吻印在她的额头上,鼻尖上,然后一路下滑,细碎的吻落在胸脯上,激的元容打了个颤,刚要轻呼出声,胳膊就被赵衷举过头顶,然后吻又覆到了唇上,把她方才的声音全部含在了口中。
春风生绮帐,暖意入书房。元容圈着赵衷的脖颈,心瞬间就静了下来,她忽然觉得,这个世间忽然变得好安全,好安全。
“咱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元容的声音很轻,赵衷没回话,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手里紧紧握着之前赵衷雕给她的白玉灯笼,这辈子,有人陪,有人等,足够了。
等元容再醒过来,月亮早已爬上半空,她身上被换了件干净的衣裳,赵衷正坐在床上,背对着她,她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窗户开了一掌宽的缝隙,能看到外面的枯树和皎洁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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