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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之花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泥慕玉
兰善文抱歉而腼腆对她小声道,“对不起。”
“哼”女人没给她好脸色看,眼睛来来回回地又盯着她看了好几遍。
兰善文被她看得既害羞又有些尴尬,凝眉想了想,以为她还在对自己冒犯她的年纪生气,只好抬头又唤她,“同志,你好。”
“哼”那女人这次倒没多说什么,一只手抱着女儿,腾出一只手就要去捡女儿抱出来的一瓷盆衣裳。
抱着孩子到底不方便,看她艰难地弯下腰,却够不着衣裳,兰善文好心地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替她把盆端了起来,“我来帮你吧。”
女人冷冷淡淡看她一眼,也没说好不好,自顾自抱着孩子进了半砖半泥盖好的房里,兰善文想自己还端着人家的东西,也不能丢下就走了,只好也跟着她走进那间垂下染红布帘子的屋里。
这还是八月的天,一进屋子一股冷意却冲着面门扑了过来。
也不光是因为这磨子岭山太高。
兰善文拉着东西含蓄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泥坯的炕上两条薄麻被叠得整齐,炕右边一个竹筐柜子立着,柜门底下搁了两个小木盆,正对着门摆着一张旧桌子和一把小椅,上头还搁着孩子用的大字板,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家什了。
怨不得屋里冷,这屋子这么小都摆不满家什,也合该冷清了。
这时,女人已经把女儿小心地抱到了炕上,脱下她身上的一些衣裳,用两床被子紧紧把她裹起来,而后僵着声向后头喊,“医师。”
“这就来。”兰善文应一声,把瓷盆放下,从行李箱里拿出来自己带过来的简单东西,走到炕沿边,小心翼翼地替女孩子看了看,道,“是发烧了,不过不碍事,是低烧。”
“我当然知道她发烧了。”闻说,女人狠狠皱眉瞪她道,“我是问你,该怎么退烧,你们医师,不就是管这个的么”
兰善文叹口气,摸摸床上睁着眼睛看她的乖巧女孩儿的小脸,慢慢解释道,“我也想开一副药让她赶快好起来,可是,上头不许我们私带东西,随着咱们过来的药品一个月以后才能运过来你们这地方,还有别的药店么”
这不是废话么,要是磨子岭有药房,她们这些人还千盼万盼要医师做什么
女人冷笑一声,“好赖读过书的人呢,我看你还不如乡下的赤脚郎中。”
兰善文忧郁的面容上添了一丝愁绪,对她贬低自己的话也不反驳。
却站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大袋花花绿绿的糖果,走到炕沿边,拿出来一颗,放在白皙的手掌心里,微笑着对乖乖躺在炕上的漂亮女孩儿温柔道,“要么甜的。”
小孩子对这些吃食天生没得半分抵抗力,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女孩儿的小嘴砸吧砸吧地刚想点头,忽然想起来妈妈曾告诉她,人要有骨气,不能随便吃别人东西的话,又犹豫了,渴望的眼神投向了母亲。
被女儿的想要又害怕的眼神看得心酸,想想女儿出世至今,一块糖都没尝过,郁泉秋心里更疼了,愧疚感使她将平常对孩子的训戒都抛在了一边,缓缓对她点了点头。
得了母亲的准,女孩子立刻兴奋得和在森林里肆意奔跑的小鹿似的,黑溜溜的眼睛里迸出光来,紧盯着兰善文手里的糖,害羞地捏着被角,呐呐道,“要。”
“阿姨剥给你吃。”兰善文温婉笑了笑,小心剥开糖纸,把透明的糖送到女孩儿嘴边,并轻轻叮嘱道,“别咽下了,这种糖容易呛住的,把它抵在舌尖下,慢慢儿化。”
女孩儿乖巧地顺着她的话做,果然一会儿嘴里就尝到了甜味,这天生被小孩子喜欢的味道激活了她的孩子天性,不禁高兴地冲郁泉秋叫了一声,“妈妈,好甜”
郁泉秋心疼地对她淡淡笑了笑,神色有些落寞。
女孩儿看她这样,以为妈妈也想吃糖了,便揪着被子,小心地看看兰善文,又看看一边站着的郁泉秋,含着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眼神却湿漉漉地含着祈求,“阿姨,您能再给我一颗么我我想,我想让妈妈也试试味道。”
听说,兰善文一愣,随即笑了。
这个孩子太懂事了,可见,教出这样孩子的母亲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当然可以。”兰善文笑说着,把一整袋糖都轻轻搁在她怀里,“这些,都是你的了。”
女孩子愣愣地抱着糖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糖却已经被母亲拿了起来,还给了对面坐着的好心阿姨,并冷冰冰地对她道,“咱们穷人消受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兰大医师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公社供粮供棉花供油少,但只要有了票还是能买到的,可是一斤水果糖,就是有十张票也买不到,不仅是卖的极少,而且,糖卖得特别贵,买一斤梅渍糖的钱,够买二十斤面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人,即使送的人不是不怀好意,她们也享用不起。
“不用了,我已经用不着这些的。”兰善文淡淡地笑,盯着水果糖五颜六色的糖衣,缓缓道,“反正,这也是别人给我的,我再给了其他人,也算是全了它们主人的心愿。”
、第4章
郁泉秋天生精明,注意到她说的是“它们的主人”,而不是“它的主人们”。
这说明,这些糖的原主人是一个人。





岭之花 分卷阅读5
而看她这么伤感的神色
郁泉秋心里冷冷一笑,她就说么,都说城里恋爱自由,眼前这个从长相到举止都是男人理想中大家闺秀类型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人追
如今看来,是她的情郎不要她了丢下她和别的女人跑了
有可能,要是每天都得对着她那苦大仇深的脸色,她要是男人,也不会跟她过日子。
即使,她长得的确是温婉而美貌。
“那这样,咱们更不能拿你的东西了。”郁泉秋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恨你那情郎在心,在这糖里头下了毒”
兰善文却被她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说得一愣,“什么情郎”
郁泉秋淡道,“兰医师会装蒜,这甜黏巴的东西,三块二一斤,这么贵,又不是你自己买的,不是情郎,还能是鬼么”
“真成了鬼,也说不准。”兰善文闻言,轻轻笑了一笑,眉间的忧郁愈发浓了。
把糖放在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乖乖躺在床上听她们说话的女孩子的枕头边,兰善文慢慢站了起来,轻道,“放心,这糖里没有毒,它是一个驻藏的军人给我的,这是他们行军时的口粮他一点点省下来,寄给我的。”
西藏那个地方,虽说解放了,贼匪却还是很多,中央派过去的人每天就在几千海拔的高原上,在缺氧的条件下和那些马贼打仗,有时候一块窝窝头搁在毛刺上还没烧热呢就打起来了,战士们经常饿得头昏脑胀的。
部队里向上级报告了这些,上头就给每人配发了一些糖和饼干,打仗之前,就吃这个,补充体力。
其实,听他的战友说,本来他留给她的还有饼干和一点钱的,可是考虑到他的寡母,他的班长就把他遗留下来的东西分作两份,一份寄给了她,一份给了他那丧了独子的母亲。
郁泉秋也很上道,点头总结她的话,“哦这么说,他是你的丈夫还是未婚夫”
“都不是,我们只是有几年同学情谊。”不想和一个陌生人多说这些,兰善文说完这些就不说话了。
她站起来,环顾一下这间简陋的屋子,而后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来一枝削了尖的绿皮铅笔和一沓白纸,走到炕沿边,也放在乖巧的女孩子枕边,摸了摸她光滑的额头。
独属于孩子的柔嫩皮肤触在手里让人觉得软乎乎的,像是在摸云朵。
女孩儿乖乖地把被子掖到下把底下,睁着水墨画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
兰善文看着看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轻轻地,像是对待唯恐被惊飞的蝴蝶那般,对女孩子微笑说,“你是叫牧牧么阿姨第一次见你,没带什么东西,这些就送给你,总是在大字板上写东西,会割到手,有了这个,就不怕了,上学好好听老师讲课,好好读书,嗯”
女孩子的眼里迸出来一束光,还没盛开来,就忽然熄灭了。
她怯怯地转向兰善文身后的娇媚女人,唤道,“妈妈”
郁泉秋寒着脸没说话,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静默的氛围中。
“她还没上学。”好久,兰善文才听她冷冷地说,娇媚的脸上满是冰霜。
兰善文有些尴尬地笑了,“没事,留着给她画画玩儿吧。”
说完,她站起来,整理好自己带过来的东西,重又拎着行李箱,往外走去。
出门前,留话说,“一个月以后药品就来了,要是你们有哪里不舒服,尽可过来找我。”
语毕,不等那娇媚的女人再说什么冷言冷语,她拎着东西,已经跨出了这间有些阴冷的小屋的门槛。
她过来时夜色还很浓,露水重,天上的星星廖廖的也有几颗。
可当她跨出门时,才惊觉,日头都快落山了。
忙碌了一天的工人们开始结伴地说说笑笑着走回宿舍。
男工的宿舍就在女工宿舍的对面,晚风把男人们夹杂着汗臭的脏话一字不落地吹进了她的耳朵里。
“那骚娘儿们的门是开着的,不是又找了哪个相好的吧”
“你管得着呢,人就是再想找男人,也轮不到你头上,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妈的,就你这熊样。”
“你小子说话可长心点儿,别当老子不知道你没那份心,做工的时候一个劲盯着人家看,就是看穿了,人家也不搭理你当个便宜爹都轮不到你”
“嘿,你这小子哎,不是,从那娘儿们门口走过去的那姑娘,怎么没见过,真好看。”
“得得得,你盯着那娘儿们多久了,她好看不是咱们厂里公认的”
“不是,不是她,是又来一个。”
“真的一个都不得了,又来了一个不还得让老子看得烧坏裤裆都让开,让老子瞅瞅看。”
对面宿舍门口聚集的男人越来越多,兰善文恍若未闻地搬着行李艰难地向自己的宿舍走去,途中有不少下了班的女工人,看她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便好奇地上去询问了她的来历。
得知她是新过来的医师后,热心地帮她把行李提到崭新的宿舍,笑说着“兰医师以后也常过来咱们那里坐坐”,在她满口答应下,嘻嘻笑着走开了。
兰善文微笑着目送她们离去,提起来行李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宿舍。
不愧是新落成的宿舍,虽只有三进,但都是砖瓦砌的,比方才那女人住的地方不知好了多少倍。
但她宁愿住在牛棚里。
明明是为了赎罪过来的,结果犯人自己住的比狱卒还好,这像什么话她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些抨击的话,就会见诸于各大报纸。
而她的名字,到时肯定会被臭鸡蛋给丢臭。
但那是以后了,如今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门是虚掩着的,被她径直地推开了。
她以为会没人的,但没想到,门“吱呀”一声开了后,她正在放行李,不知哪里来的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子却穿着半耷拉下来的长褂子,打着呵欠走到她面前,上下看了她一眼,“你就是新来的医师”
“嗯。”兰善文诚实地点头,友好地对她笑一笑,“你是”
“你的室友,我是昨天过来的。”女孩子打着长长的呵欠,揉揉头顶鸡窝似的头发,接过来她手里的东西,笑着和她道,“我叫李婉莳,学新闻的,姑且算半个记者吧。”
兰善文也端着微笑,对她道,“我叫兰善文。”
“哎,我知道你兰部长的女儿么。”叫李婉莳的女孩子听说,看着她叫了一声,随后笑着伸手对她道,“你爹运气不错,好赖回了家了,哪像我老头,以前是隔壁省的书记,现在么叫牛鬼蛇神反正就是这个叫法儿差不多,不知道哪个村里挑粪呢。”
兰善文忧郁一笑,“没有,我爸他得了重病,可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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