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魔不醉仙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温子衍笑着取了个篮子，递给身旁的阿瞳，“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儿也该换他们丢脸试试了。”
“话别说得太快了，小心咬断了舌根呀。”王德海捂着好不容易才痊愈的脖子，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就领着他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丁们离开了。
“我呸！”温子衍唾了一口口水，“这个死肥猪真当这里是红尘，仗着仙家的保护就不把我们魔道放在眼里了，有本事就单挑啊！狗仗人势了不起啊？！”
“算了。”穆销骨揉了揉自己抄得酸疼的手腕，“就当是犬吠，别跟他一般见识。”
“公子，在这里！”阿瞳站在不远处朝他招着手。
找到了树上挂着‘云陵’二字的土壤，穆销骨看着这片漫山遍野的三瓣菇，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轻易地解决晚膳的问题了。
“怎么会这么多？”只是温子衍却皱了皱眉头，“这里的三瓣菇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有毒啊？”
“管他那么多。”穆销骨揉了揉不舒服的喉咙，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采摘着，“既然只说是要采三瓣菇自备晚膳，我就不信他还敢下毒不成？”
毕竟名门百家的子弟如果真的因此出了事，红尘绝对逃不掉干系。
“公子所言极是。”阿瞳也跟着摘起了三瓣菇，“我们云陵依山而建，对这些三瓣菇了解得很，若是吃了中毒，红尘必然逃不过追究。”
温子衍心想也是，便不再多说什么，回到了‘临安’的土壤去摘着三瓣菇，以便申时交差。
遍地的三瓣菇确实长得非常好，肉厚肥硕，质细丝白，凑近一闻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只是摘着摘着，穆销骨却现不远处的祁夙仙家子弟们，呆愣在原地看了看云陵，又看了看自家的土地，似乎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也是，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家们，平日里的时间都用去修炼了，饮食根本就不在意，吃惯了清茶淡饭，对于三瓣菇这种算得上是加餐的东西，自然是碰也未曾碰过的。
眼看着时辰将近，穆销骨将自己摘好的三瓣菇放在了树旁，就走向了‘祁夙’的土壤。不过刚走到一半时，就看到了穿着一袭白衣边角绣有蓝色蟠螭纹的少年，负手而立，淡雅脱俗。
除了沈君骨还能是谁？
“小相公？”穆销骨惊喜，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了他。
手上抄书的酸痛还没好就已经忘记了教训了。
“你干什么？！”旁边的一名祁夙弟子急忙挡在了他的面前，皱紧了眉头。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们。”
微微摆了摆手，沈睿让那名弟子退下，礼貌地笑着问道：“不知穆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哦，倒也没什么要紧事。”穆销骨眼看沈君骨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加之时辰不早了，也就解释道：“我看你们好像不会摘，所以过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魔道的帮忙，我们可不敢要！”之前那名拦住穆销骨的弟子不悦地开口道。
“瑜之，不可无礼。”沈睿轻声斥责，抬手朝穆销骨做了个‘请’的手势，才又道：“若穆公子肯赐教，必然是感激不尽。”
穆销骨也就坐在了一旁，刚要开口，瞧见那名被斥责的少年，就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道：“来，你过来，我教你。”
“我……”
“瑜之。”沈睿的语气里带着提醒。
“……是。”
无奈，沈瑜之只能走向了穆销骨。
“你坐那么远干什……阿嚏——”穆销骨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拍拍身旁的土地，“来，坐这里来，我好教你。”
沈瑜之咬了咬牙，即使心有不悦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却也没有像穆销骨一样真的坐在泥泞的地上，只是凑近了蹲在一旁。
“这个东西呢，叫三瓣菇。为什么叫三瓣菇，是因为你只要找到一把，就能在附近看到第二把。”穆销骨知道仙家子弟好干净，也就没有为难他，边说边道：“昨天晚上下了雨，今天清晨又出了太阳，所以才会长得更加饱满。”
“要怎么摘？”沈瑜之直奔主题，显然并不想跟他有多一瞬无用的接触。
“摘它的时候不能大声说话，不然啊……会把它给吓走的。那样的话，来年就不会再在这里看见它了。”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怎么能是胡言乱语呢？”穆销骨一脸的无辜，因为染上风寒所以鼻音浓重，带着点调皮的意味，“你不要看它非魔非妖，实际就像姑娘一样胆小得很，惊扰不得的。”
沈瑜之从鼻子里出不屑的冷哼声，明显不信。
“所以摘的时候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穆销骨也不恼，一边动手示范一边继续道：“因为长着三瓣菇的土地下住着白色的精灵，吓跑了精灵，精灵到别处去了，以后这里就不会再有三瓣菇了。”
说完，穆销骨就已经摘好了一把三瓣菇，问道：“怎么样，学会了吗？”
“会了。”沈瑜之答道，末了看到一旁的沈睿，只得又加一句：“多谢赐教。”
“会了就行。”穆销骨瞧他那隐忍着不满的模样实在是无趣得很，也没有了再逗弄的心思。
“有劳穆公子了。”沈睿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穆销骨笑了笑，“时辰不多了，你们还是快摘吧，免得受老太……哦不，是公公的罚。”
又聊了两句，穆销骨才回到了‘云陵’的土壤上，却没注意到从他开始教祁夙的人那时候起，王德海的家丁就一直守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他教学的过程。
“公子怎么去教祁夙的人了？”阿瞳撇了撇嘴，似乎觉得祁夙究竟受罚与否跟云陵并没有半点的关系，犯不着这么劳累自己还没有得到对方一个好脸色。
“因为挨得近，我摘完了，看到了，顺手就教了。”穆销骨答，没能忍住打了两个喷嚏，才又道：“而且祁夙其实没有子衍说的那么嫉魔如仇，态度都挺好的。”
“那是因为公子有恩于他们。”
“祁夙没有拜托过我，是我主动教的，这不叫恩。”穆销骨伸手拍了拍阿瞳的胸口，“不要斤斤计较这种小事。”
“公子……”
阿瞳的话没说完，山下的钟声就已经被敲响。
“申时到了，老太监要来了。”一身显眼橙衣的温子衍拿着火把从后面走来，问道：“销骨，你摘得怎么样了？”
“比你？”穆销骨掂了掂沉沉的篮子，得意道：“绰绰有余。”
“瞧把你能的。”
“哈哈哈……”
百余名家依次从山上下去，一排接一排地在小公公们的检查下一个个通过，火把的光照得那一片非常地明亮。
“不过这三瓣菇香是香，晚膳却只有三瓣菇，你们打算怎么吃？”温子衍问道。
“炒着吃也行，煮汤喝也行。”穆销骨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准备生吃？”
“我又不是嫌命长了。这样吧，我家的用来炒，你家的用来煮，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
“二公子，您就收下这篮三瓣菇吧。”
温子衍话没说完，就听到旁边的人似乎起了争执，穆销骨也跟着看了过去，才现原来是沈君骨没有摘三瓣菇，沈瑜之正在劝他收下自己的那份，免得受到老太监的惩罚。
“多谢。不必。”沈君骨拒绝。
又是‘不必’？
穆销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会被拒绝一点都不意外，看沈君骨那副样子，本来就不像是会推脱责任的人。
“可是如果不收的话，公公恐怕会为难二公子您的。”沈瑜之仍旧在坚持。
“既然不肯收瑜之的，那便拿着这篮吧。”沈睿将自己采摘的三瓣菇递到沈君骨面前，微微笑着，眼角的泪痣让他看起来非常地温和，开口道：“我本想再多采一篮，但是时间紧迫，来不及了。”
自己的弟弟是什么脾气，沈睿心中自然是明白的。要让他去碰那些泥泞肮脏的土壤，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对沈氏兄弟的关系好像不错啊。”阿瞳小声赞道。
“是啊。”温子衍点了点头，“可惜我们这些独子是感受不到这种亲兄弟情的。”
可沈君骨却依旧拒绝道：“多谢兄长，不……”
话没说完就被人强行塞了一篮子三瓣菇在怀里，并夺走了原本空空如也的篮子。
“送你了，小相公。”穆销骨笑着朝他抛了个媚眼，红色的束带在空中飘舞着，就提着空篮子又折回了山上。
看样子，穆销骨是打算拿自己的篮子与沈君骨的交换，再去争分夺秒地采一篮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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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魔不醉仙 第八章：指皂为白
“公子！”阿瞳气得直咬牙。
不止是阿瞳，就连温子衍和沈睿都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穆销骨竟然会主动出手帮助祁夙到这种地步。
“这云陵家的公子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沈瑜之都开始怀疑穆销骨是不是有病了。
“你说什么？！”刚派了一名弟子前去跟着穆销骨，转而就听到这句话的阿瞳气恼地回头瞪着沈瑜之。
“瑜之。”沈睿皱眉，“穆公子好心相助，你怎能这般无礼？还不退下。”
“……是。”
“……”沈君骨低头看着怀里满满一篮子清香鲜美的三瓣菇，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二公子，请往这边走。”小公公瞧见沈君骨篮子里的三瓣菇，便催促了一声。
因为穆销骨的慷慨，祁夙自然是全部安全地通过了小公公们的检查。
而穆销骨则带着他的小篮子，优哉游哉地跟听从阿瞳命令跟来的一名云陵弟子，回去‘云陵’的土壤上去重新再采摘三瓣菇。
“公子，为什么您要帮助祈夙的人？”跟上来的那名云陵弟子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穆销骨笑着看了他一眼，咳嗽两声，不答反问道：“人家学礼的时候，被你家公子连累得不是通宵就是熬夜，你说这点小忙该不该帮？”
虽说穆销骨也被害得不轻，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找阿瞳代抄，而且还染上了风寒。
“可那是祈夙的人。”那弟子皱眉道。
穆销骨无奈地摇了摇头，“阿木，祈夙的人难道就不是人了？”
“……”找不到再反驳的理由，阿木便闭上了嘴巴。
只是走着走着，行到半路的时候却无意间现还有人在附近逗留，因为没拿火把所以光线不好，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现原来是王德海和他家的家丁们。
“公子，这人怎么还没有下山去？”阿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王德海会出现在别人家的土壤中。
“过去看看。”穆销骨道。
说完，两人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可这一靠近，他们却万万没想到会正好看见了王德海和他家的家丁们正在将三瓣菇下面的白蚂蚁巢穴捣烂，不是用竹棍捅，就是脱下亵裤往里面撒尿烫死那些白蚂蚁。而在他们的身后，已经被踩坏了一大片三瓣菇。
“你们在干什么？！”从小就是靠山吃山的云陵弟子向来看不惯这种糟践山珍的低劣行为，阿木立刻就开口喝到。
王德海被吓得一个激灵，在看清楚来人后，收起了手中扇风的扇子，不悦地瞪了他们一眼，骂道：“关你屁事？！”
“嗯。”穆销骨点头，轻轻抚摸着脚边被踩烂的三瓣菇，目光阴冷，“就是关我屁事。”
紧接着，王德海便觉得眼前黑压压的，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百余名家在检查中逐渐被分成了两排，一排是没有采到三瓣菇的，一排则是采到了三瓣菇的。
原本排在前面的云陵子弟也因为穆销骨的一时心血来潮而不断地往后面挪动着，等待着穆销骨的归来。
“奇怪。”陪着阿瞳他们一起等待着的温子衍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疑惑道：“王德海那家伙呢？”
“救命啊！！！”
“救命啊！这里有怪物！！要杀人啦！！！”
话音刚落，山上便传来了一阵求救声。就在各家正准备上山前去查看究竟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求救声已经由远到近，温子衍刚刚嘴里还提到的王德海跟他家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丁们就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生何事了？”沈睿急忙向前扶起了王德海，担心地问道：“山上可是出了什么凶兽吗？”
“不……不是凶兽……”王德海缓了几口气，急忙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扇子，抓着沈睿躲在他的身后，才又继续道：“是……是那云陵的穆销骨，在本少爷踩……”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温子衍急忙追问道：“踩什么？”
“踩……踩……”看到面前的众人，王德海的眼珠子转了转，之前还一副慌忙逃命的模样，马上就变得委屈地哭诉道：“遵循先生的话，德海……德海带着家丁好好地在山上采着三瓣菇，可是谁曾想到……谁曾想到终于快要采完了，穆销骨却突然出现在老师划给德海家的采摘范围，不仅毁坏了德海好不容易才采完的三瓣菇，还……还将好几处的三瓣菇全部都给踩烂了。”
“你胡说！”阿瞳怒吼，“我家公子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如果是真的不可能，你着什么急呢？”老太监斜睨了阿瞳一眼，又看向王德海，道：“德海，你继续说下去吧。”
“是，老师。”王德海咽了口口水，紧握着扇子，继续道：“德海和家丁想要阻止穆销骨，可是穆销骨不听劝，说是……说是记下了在接风宴德海让他云陵丢脸的仇，还有上次被罚抄书的仇，正好四下无人，想要趁机取德海的性命啊！”
“你口说无凭！证据呢？！”温子衍也恼了。
“证据？证据……证据在山上，子衍你要是想看，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被踩坏的三瓣菇一片一片的！”
“不可能！一定是你栽赃陷害的！”
“子衍，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明明是穆销骨仗着自己是魔道的人，会点妖……法术，真的召唤出了妖怪想要吃掉我们啊！”一想到这个，王德海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我们跑得快，这才得以幸免于难。”
“德海，你此话当真？”老太监眯眼看着他，“方才所言，可有半点掺假？”
“老师明鉴！德海就是欺骗谁也不敢欺骗老师啊！”
“既然如此，那便一齐上山一探究竟吧。”
“是……是。公公这边请。”王德海急忙带路。
“之前不是还很嚣张吗？”一行人正准备上山，穆销骨就已经从山上慢慢地走了下来，看着王德海，嘲讽道：“怎么一出手就怂得这么快，跑得命都不要了？”
而在他的身旁，不仅有阿木，还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石妖，足有三人之高，面目狰狞，在众人手中的火把下被映衬得更加可怕，与王德海之前说的话完全对上了。
温子衍一愣，就连阿瞳也是一愣。
“穆销骨，”老太监皱眉看着他，“你这是在作甚？”
“阿嚏——”穆销骨揉了揉鼻子，不懂他的意思，反问道：“什么作甚？”
“在山上摧毁三瓣菇，不听王公子相劝便罢了，还想叫手下妖物残害生命，现在更是直接让这妖物公然现身，难道……你是想与这百余名家作对？”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谁摧毁三瓣菇？”穆销骨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难道你还想不承认吗？！”王德海的脸都红透了，看起来却像是怒极了的模样，大声喝道：“你召唤出的妖怪脚上都沾着三瓣菇和白蚂蚁的尸，莫非还要反过来污蔑给我吗？！”
穆销骨低头一看，果然，他召唤出的石妖脚上沾有三瓣菇和白蚁窝的残渣，应该是在追王德海的时候不小心踩到那些已经被糟践过的三瓣菇了。
“污蔑？”阿木指着他，怒道：“本身就是你做的，何来的‘污蔑’一说？！”
“我做什么了？真是……真是没想到啊！你们云陵不仅没有实力输不起，对自己做过的事竟然也要抵赖？不愧是魔道啊！”王德海骂着，之后便想起其他魔道，急忙补充道：“魔道由你云陵统治，多年来恪守本分没有听你们指挥去伤害红尘的，恐怕私底下没有少受罪吧？像你这样的魔道，根本就不是魔道，而是邪门歪道！”
“王德海，你含血喷人！分明是你……”
“算了，阿木。”穆销骨伸手阻止了想要动手的阿木，又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才朝老太监笑道：“想怎么罚？直说吧，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我还急着回去睡觉呢。”
老太监一愣，似乎没想到穆销骨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承认了这么大的罪名，反而还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闻言，沈君骨微微皱眉，将手中装满三瓣菇的篮子随手一搁，拂袖而去。
“罚什么罚？！”温子衍却站了出来，红着脸一把拉住穆销骨，厉声道：“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这么大的事儿，总不可能仅凭只言片语就定了销骨的罪，不是吗？！”
“好啊，你要看证据可以啊。”王德海得意地笑着，“我马上就可以带你们上山去看那些被……”
“你说是被销骨破坏的就是被销骨破坏的？！”
话没说完就被温子衍给打断。
“……什么？”王德海一愣。
“石妖也可能是踩到你破坏的三瓣菇啊！所以总得拿出是被销骨破坏的证据来，那才能叫人心服口服，不是吗？”温子衍反问道。
“这个好办。”王德海打开扇子扇着风，“你想要物证，就在山上；你想要人证，我和我的家丁可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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