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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慵不语
谢临道:“要是沈均认出了哪个是摹本,不选我的怎么办”
“那就把王逸少给他嘛,省的他老爹回去再哭一场,万一这次哭着哭着来了气,说不准还会把他拾掇一顿。”
谢临笑着摇摇头:“就是沈均把他家的房子烧了,他爹也不会动他一根指头。”
他的声音低下去:“可惜舅舅还不能运笔,他写草书才是已臻化境。”
顾同归叹声气,许久才缓缓道:“我倒不是十分在意结果。那些虽说是仿本,却是你花了很多心思写的。王逸少的字写的再精妙,我却不识其人,也不知他帖中的姜道是谁。但若看了你的,我就能想出来你哪个字摹了一天,哪个字只练了两个时辰便过了,还能想起来咱们此刻说的话”
莲花香炉中散发出味道极淡的九和香,在这历代的落笔烟云中,光阴寂静无声的倾斜而下。
平安帖书于深冬,而在这温婉的春日中,两人只能感到似是而非的无奈,却从没想过江天一色的春光,月白风清的春夜,都会随着沙漏无声的流逝,终难再返。
第3章 客居
陆有矜在京里住的地方是陆家很早置办的宅子,他长到十几岁,算起来也没住过几次。
巷子的尽头有一口井,供几户人家打水。巷中有流水从各家门前穿过,陆有矜牵马走进时,有几个老妈子聚在一起,在门外就着流水洗菜。
宅门在树木的掩映下露出木质的门扉,前厅后院一应俱全,卧房和书房也都铺上了厚厚的提花地毯,还安置了褐色的木质床具,圆桌方椅。
陆有矜知道是母亲遣人来为自己添置的,母亲常年在京里打理深柳堂,救治京城百姓,坚决不和父亲同去甘肃。几年之后,两人俨然只剩夫妻名头。
陆有矜躺在床上枕着手,心思纷乱,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册子翻阅。这本泛黄的小册子上凝聚了父亲一生的心血,有作战地图,有陕甘边境运粮路线,还有简略的兵阵排列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还中用不
在这陌生的京城,册子散发的气息让他安心。约莫辰时,他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陆有矜一早就穿戴整齐,到右银台门上任,右银台和左银台是外廷内宫临界处的两个侧门,分列两侧遥遥相望。
陆有矜走到城门口时,瞧见几个腰间佩刀的侍卫正和一个身着六品守将服色的人说笑。
陆有矜脚步略微踌躇,整理整理衣衫,走上前去。
冯闻镜知晓今日要来新人共事,一抬眼看见陆有矜,喜上眉梢,迎上前抱拳道:“是陆兄吧一路风尘,甚是辛苦”
那几个侍卫也知这是新来的上司,纷纷见礼。
冯闻镜皮肤黝黑,浓眉入鬓,是个豪爽的汉子,当年在边境上打过硬仗,腿上还负了伤。他进京也有些时日,但他不如别人那般长袖善舞,又不耐烦繁文缛节,因此久未升迁。
陆有矜也回一礼:“初来此地,诸事不通。还要劳冯兄多加指点。”
“好说好说”冯闻镜目光直直地打量陆有矜,他还保存有昔日的粗爽做派:“咱都是从甘肃来京城的人,虽没见过面,也是半个兄弟章召章副使已在春丰楼定了桌席面,特为陆兄洗尘。”
陆有矜道声谢,又沉吟道:“冯兄,那我们平日当值都干些什么”
冯闻镜哈哈一笑,指指守卫:“你让他们干好自己的事儿就成,平日里我们点个卯就没事儿了,清闲得很”
身旁侍立的侍卫笑哈哈地接话道:“陆爷,您什么都不用管,这儿有我们守着,您在屋里头坐个镇就行。”
陆有矜看那侍卫嘻嘻哈哈,两腿屈立,手里那柄银枪也成了摆设。虽初来乍到,他仍忍不住沉下脸训斥:“这是宫门口,瞧你这幅样子”
那侍卫一愣,讪讪地望向冯闻镜。冯闻镜面露尴尬,向那些守卫们使个眼色,示意他们站好。
又看着陆有矜笑道:“他们在这儿一站几个时辰,很是辛苦,没人的时候歇歇也算不上大事,陆兄不要太过苛责。”
“平日散漫若成习惯。”陆有矜笑笑,望着冯闻镜:“真有大事来临时,又怎能派上用场呢”
冯闻镜嘿然一笑,从善如流:“陆兄说的有理,这些人,确是该整治整治”
说罢,对正欲开口的守卫们递个眼色,止住他们话头。走上前拍拍陆有矜肩膀道:“陆兄随我去值房看看,里头很舒适呢若有什么事儿,他们会来禀告”
陆有矜提步走到守卫身旁,歉意地一笑:“我还不累,冯兄先自去歇息罢。”
冯闻镜一滞,瞧了眼陆有矜凝重的脸色,也不愿自讨没趣,自顾自去值房了。
他倒是说走就走,可苦了一干守卫。陆有矜一会儿过去纠正这个人的下巴,不时又来纠正那个人的拿刀手势,一板一眼,很是仔细。守卫们苦着脸,一个个目视前方,站得笔直。
陆有矜纠正好他们的姿势,自己也不离开。张肩拔背站在他们身旁,一语不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守卫们就腿脚发颤,受不住了。他们平日任性散漫,此时心里都叫苦不迭。但偷眼看看身边新来的年轻守将,还是静如止水,凛然不动。只得强撑精神,把早已酸痛僵硬的脊背挺直。





异客 分卷阅读6
冯闻镜歪在值房中的椅上,趁着困意脱去罩袍,合上眼睛酣睡一场。
等他伸伸懒腰,走到窗旁,三个时辰过去,守卫们只能强撑着一副架子,腰背却明显地松散了。只有那个陆有矜,还是站在距宫门丈远的地方,留下一道笔直的影子,活像棵稚嫩却挺拔的小树。
冯闻镜摇摇头,无限感慨的暗叹一声:“这少年郎在京城怕难混出名堂唷”
春丰楼离宫城不远,是京里颇有名望的老字号。冯陆两人赶到包厢时,章召和两个青年已在等候。
章召沾了叔叔章沉的光,位居副使。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章召见了冯闻镜,熟稔地一拍他肩膀道:“新差事如何”
冯闻镜忙不迭谢恩:“多谢副使提拔。”
“不忙谢。”章召坐到主位上,伸手示意两人落座:“闻镜一身功夫,教个骑马算甚且用心伺候殿下,日后好处享用不尽呢”
冯闻镜谦逊道:“我腿受伤好多年了,骑射也荒废不少。章副使推荐,定当勉力就是”
“嗨”章召摇摇头,不以为然道:“王孙公子练马么,不过是寻乐子又不指望战场拼杀,权且当哄孩子玩吧。”
“这位是甘肃来的陆守将吧”章召转过头,笑吟吟地望向陆有矜:“好个英气的骄子”
陆有矜在夸奖中腼腆地笑笑,露出一丝少年人的局促。
章召满上酒杯,往陆有矜前头一推,晶莹的琥铂色酒液在杯中荡漾:“陆兄先干了这杯权当洗尘”
陆有矜道过谢,依言饮尽杯中酒。
酒过三巡,几人一来一往地说着闲话。
章召始终不动声色地注意端坐着的陆有矜,他内敛寡言,但一开腔又应付合度,让人掂量不准斤两
“陆兄是将帅世家。”章召估摸气氛到了,声音夹带一丝醉意道:“不知有没有了却君王天下事的抱负呢”
陆有矜举杯的动作蓦然顿住,他想了想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君王,和哪种天下事了。”
“好好好”章召击掌赞叹,趁机道:“不坠陆家名声。过两日吧,让冯闻镜带你去见一个人”
冯闻镜登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抗拒道:“副使有矜他尚年少”
章召一摆手,笑道:“有志何惧年少闻镜莫不是怕少年郎后来居上”
冯闻镜表情复杂,喉咙一滚,却终究没再说出拒绝的话。
正事已定,章召岔开话题道:“你们知道么,谢临摹的平安帖这回没能以假乱真,被沈均那小子赢了一局嘿嘿,这次你们的注押错了吧给钱给钱,一人十两”
上层文官们多精通诗画音律,这些军官们看不懂字画,他们想凑这热闹,只能用赌钱押注的方式。
和章召一同来的圆脸青年惊道:“你说的当真听说谢公子闭门不出好几日,怎么竟没赢到”
“嘿嘿,那可是名帖,哪能那么容易到手”
“快雪时晴也是羲之名帖。”圆脸少年放下酒杯反驳道:“那又怎样,还不是被谢公子赢了过去。”
“那我不管”章召趁醉大声嚷嚷道:“总之你们的银子可不能赖啊”
“没说赖你的银子,我只觉奇怪。”
“快雪时晴帖也隐含萧索,但毕竟是雪后趁兴泼墨,还算洒脱。平安帖对世事的悲凉却直透纸背。”始终静坐在一旁的陆有矜开了口:“书法讲究达其性情,形其哀乐。你们所说的谢公子想必年纪尚轻,即使笔力到了,没有相似的阅历和心境,细看之下,也会相差甚远。”
几人都放下牙著,瞪大眼睛。即便是陆有矜从门外进来,第一眼相见时,众人也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
“陆兄,你对书画还有造诣”
陆有矜默默地摇摇头,垂下眼睛:“造诣谈不上,只是知道下笔和心境有关罢了。”
他见过父亲早年时写的兵法,肆意洒脱,雄姿英发。叶落秋至,白发丛生之后,父亲的字真的变了,字迹沉郁,满纸暮气令人观之悲戚。母亲刚到京城的那几年,家书中絮絮地写些京中琐事,再嘱父亲注意加衣,殷殷思念便随着一笔秀润细腻的小楷跃然纸上。两年后,随着父母感情渐冷,母亲的笔迹不再温婉,同是小楷,却冷而峻瘦,一笔一划皆成置身事外的决绝。
在座的几人倒真是好好打量起陆有矜,他十指骨节分明,肩背挺括。很少说话,开口时声音却低沉清晰,言之有理。他没有刻意掩饰长年习武在自己身体上留下的痕迹,也没有着意彰显自己诗书造诣。倒给人萧萧肃肃,爽朗清雅之感。
等菜吃得差不多,章召笑道:“今个儿是好日子,谁都不许走。陆兄弟远道而来,边境艰苦,咱们还要换个地方好好开顿荤”
陆有矜站起身子拱手答谢:“多谢诸位款待。只是天色已晚,下次我做东,再请几位开荤。”
那圆脸青年笑得嘴巴合不拢:“陆兄,你还真以为开荤是大口吃肉呢咱们一同去远香楼找乐子啊。”
陆有矜一怔,还等不及他答话。冯闻镜已站起身子开口道:“敷儿的病这几天不太好,你们好生玩,我就不便奉陪了。”说罢又向陆有矜拱拱手,歉疚道:“陆兄勿怪,等家中事毕,我再陪陆兄尽兴。”




异客 分卷阅读7
因为是家中人有病,谁也不好出面阻拦。
等冯闻镜出了门,章召叹口气:“每日都为他弟弟的事儿摆张苦菜脸,白白败了我们的兴头”
陆有矜的目光还没有从门上移开,沉思着问章召:“他弟弟怎么了”
“从小的毛病了,是个呆子不说,下边儿的身子还不能动每日往药罐儿里扔钱,这不前些日子,老冯的新媳妇儿受不了,回娘家去了”
那瘦长脸也接话道:“要说也是,老冯自个儿成家了,还非和他那不中用的讨债弟弟牵扯不清,谁能受得了”
陆有矜看了那瘦长脸一眼,眉头轻皱,却没有说话。
“行了行了能不能别在这儿说扫兴的”章召不耐烦地一挥手,又对陆又矜笑道:“陆兄初来京里,兄弟我可要尽地主之谊,今晚陆兄的开销,我一个人包了”
那圆脸青年笑着起哄:“陆兄啊陆兄,你可别为他省银子到了地方,就挑那头牌花魁”
说罢,三人哄然而笑。
“我还是不去了。”陆有矜站起身道:“家父病逝,虽过了丁忧,却毫无兴致纵情声色,到京城任职也是先父遗命,小弟实不忍他在天之灵失望。”
章召打圆场道:“吃了这顿饭,大家日后就是朋友陆兄既身负父命,不愿耽于玩乐,我们也不便破人之志了。”
陆有矜一拱手道:“各位海涵,小弟先走一步。”
他独自走出春丰楼时,沿途的屋舍都点燃了烛火,大街的青石板被各大饭馆堂子前的灯笼照的发亮,但热闹都被关在一扇扇门内,此时的街巷寂静无比,夜晚的春风夹着寒意,吹满他的袖口。
作者有话要说:
出场人物有点多
第4章 宓英阁
初夏,宓英阁。
这儿是皇帝精心挑选的地方,勋贵的孩子在这陪太子读书。
太子出阁之后,除在此听经史子集,在东宫另有儒学之士专为他讲述各朝得失。
宓英阁前是一湾浅溪,溪旁有两棵百年老槐,枝叶拂地,状如龙蛇,刚入阁读书时,孩子们最爱干的事儿就是两臂伸直,看看到底要几个人才能把这百年的老树抱在怀中。
从弟子规到千字经,再到孔孟庄子,时光疏忽而过,老槐依旧如故,孩子们却长高了。
宓英阁内
当朝首辅沈熙正把花白的头颅埋进书中,诲人不倦地出声朗诵论语
谢临穿着一件绉纱朱色上衣,发分两髫,顶留一髻。正坐在宓英阁中,侧着头朝窗外望那几株海棠。
据他多年的经验所知,再过几日,这一树火红花朵就要凋零地无影无踪。
他沉吟片刻,盯着宣纸构思落笔他要把这舞碎红影留下。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名,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临大节而不可夺”沈熙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重复一遍,倏然点名道:“谢临,这句你做何解”
谢临正趴俯在桌上用小狼毫勾画树干呢,闻听吓得一抖,笔尖登时走偏。
他慌忙站起身,急急扯了本书仓促翻开,却是唐朝话本,画上的罗士信瞪了两个牛眼昂昂然瞧着他。
沈均见状,暗骂声笨蛋,抖抖自己面前崭新的论语,扬手,随着漂亮的弧线,书啪一声被掷到谢临桌上。
沈熙听见响声,迷迷糊糊地从书里抬起花白的头,使劲儿睁了睁眼,但他显然错过一出好戏。
底下登时传出几声低笑。
“泰伯篇第八”沈均压低声音提示:“可以托六尺之孤那句解释”
“噢。”谢临飞快地翻书,匆匆扫视一眼:“这句话是曾子对君子的理解,即忠,义,信。”
沈熙缓缓地点头,谢临心里窃喜,正想落座。
又听沈熙缓缓道:“你们学史记了”
众生齐应:“学了。”
沈熙一抚胡须,凝视谢临:“学以致用,那依你看,史书中谁又当得君子之名”
“这”谢临一结巴,又忙把书翻得哗哗作响他妄想从这本毫不相干的论语里寻出一二启发。
“休再徒劳。”沈熙摇头晃脑地道:“老夫的问题,论语里寻不到一册史记,豪英无数,你还找不出一个合乎规范的君子”
谢临支支吾吾,星眸一闪计上心来:“师傅便是君子。”
“怎么说”沈熙抬起鬓发半白的头,他没想到扯上了自己。
“托六尺之孤,从前师傅收养烈士遗孤可当得这句,常寄百里之命,嗯师傅位居首辅,不正是肩扛重器至于临大节而不可夺”谢临衔着崇敬的笑意,一本正经道:“现下是太平盛世,但观师傅言行,也知定是岁寒松柏。”
沈熙一向以“君子”自居,乍听学生甜甜地夸奖自己,乐得抚须点头。但听到后半句,他却沉下脸,意有所指地叹口气:“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当不得太平二字啊”
沈均看谢临借夸父亲巧妙回避了问题,不由哼一声:“马屁精”




异客 分卷阅读8
“沈均”沈熙摆手示意谢临坐下,点儿子回答:“你认为何人可当得君子二字”
“这”那一大本厚厚的史记沈均向来是当枕头垫脖子用。谢临把老头子捧得独步天下抢了自己的词,那他该如何把戏唱下去。
“颜回。”
“噢,为何”
“贤哉,回也此圣人所说。君子之名,颜回自然当之无愧。”
沈均吃定了他爹不敢说孔子的不是,还好他抄论语时记住了这四个字。
果然,以科举出身的沈熙不敢违逆孔子所说,只冷冷道:“老夫让以史记为例,你却偏题。权且坐下。抄书十遍给我。
沈均恨恨地坐下,不忘腹谤厚此薄彼的老爹:“太史公的笔下也没你啊”
沈熙合上书本道:“放课半个时辰”
沈均和谢临一对眼神,并肩来到阁后这里是一片竹林,竹对读书人来讲是很重的意像,皇帝把宓英阁建到这儿,有一多半是因这修竹。只是皇帝的这层心愿没几个人能领会。孩子们倒是把这里当成玩乐的好去处。
从前,他们最爱在竹林里捉迷藏。竹林深深,如一块儿巨型的墨色翡翠。猫着腰躲起来,就是人从身边走过去,不低眼去看也难发现。看见人来,屏息凝气,比遮住眼睛有意思得多。
但此时,阁后的竹林却只有他们二人的身影。
俊雅的少年们都懂了自矜身份。课间小憩,他们常聚在一起,在不远的亭中临帖品茗,或闲雅的拿起一卷书,倦倦地信手而读。走到近前,也只能听闻潇潇疏疏的凤尾之声。从草木接天至千里一色,只有沈谢二人依旧守着那片竹林。
顾同归私下总劝谢临多去亭中看书清谈,不要再和沈均往竹林里扎,永远长不大。
“这话没道理。”谢临一挑眉,满脸不服气:“谁说长大便要到那亭子里正襟危坐”
俊雅的太子思索片刻道:“年岁大了自然是要庄重仪表,你总不能等到十七八岁还像个顽童似得在竹林里躲猫猫。”
“到那时我当然不在竹林里玩啦。”谢临翻个白眼,煞有其事的道:“那时我要去东南,去扬州,去西北和美人躲猫猫”
竹林深处,嫩绿的竹叶一簇簇的贴在节枝上,迎着熹微的日光,如梦如幻。
谢临眯着眼,抬头看那斑驳的光晕,轻声道,“竹生空野外,梢云耸百寻。今日偶一抬头,才知此诗不虚”
“可惜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们都去亭子清谈了。”
“也许他们还在吟咏竹的诗,也许他们还在为某个用字争辩。”谢临偏着头,短促地一笑:“但他们却不屑来,也不愿抬头一望。”
“明日我要和表哥去北苑学马,你和我们同去么不过教骑射的换了人。”谢临想起此事,忿然道:“不是赛马时表哥相中的。”
“是谢铎”沈均飞快地看了谢临一眼,改口道:“是你爹换的。”
事涉父亲,谢临皱皱眉,没有开口。
“我不去了。这几日我爹正为朝廷的事儿烦心呢,我还是安分在家待几日吧。”沈均看看谢临,却知道有些话对好友也不便明言。只在幽幽竹影中一笑,摘下竹叶放在唇边吹了个小调。
一曲吹完,两人对视。沈均终究低声问道:“你觉得你爹你爹对朝廷还和从前一样么”
“我不知道。”纵是不问世事的少年,也已预见到朝堂山雨欲来。谢临神色复杂地低下头:“你也清楚,我虽是他儿子,却刚住进谢府但他日日都在和朝臣会面商谈,倒是实情”
沈均直接发问:“谈的什么”
“这”谢临将目光别开,半晌低声道:“这我真是无从知晓。”
沈均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发问。
两人许久无言,竹叶拂落,触到少年的眉眼,又蔌蔌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文么。求爱抚
第5章 父子
谢临这日刚从宫中回来,便被管家严昌截住:“六爷,老爷让您去书房。”
谢临顿住脚步,心头涌起混着苦涩的期待,忙不迭点头,和严昌一同去见父亲。
有几人从书房鱼贯而出,谢临忙含笑侧身,心却沉沉下坠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按理没有圣旨绝不能成群拜访臣子。
书房里,谢铎正阴沉着脸坐在桌案后面,其实他心情并没有很糟。只是他常年沉着面孔,已经形成习惯,再加上身形高大,让人望之生怯。
谢临抬起眼睛迅速地看了父亲一眼,撩起袍襟,跪地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给父亲请安。”
谢铎的目光停留在这个陌生的儿子身上,琢磨起心事。
谢临的母亲昭鸾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嫡亲胞妹。先皇和先皇后感情至深,产下了这两个孩子,自幼养在一处,极为娇惯。到了出阁年龄,公主却不愿出嫁,说即便是嫁人,也要她亲自点头。先皇和先皇后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他们夫妻和睦,自然也想让女儿享这个福。
结果等了又等,没等到他们的掌上明珠点头说想嫁谁。却等来了一场浩劫,匈奴南下,剑锋直指京城。沉浸在春水画船中的朝廷早已被暖风吹弯了脊骨,勉强搜罗了各地的十万军队打了一仗,却很快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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