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宋默然
徐卫看他远去,正要回首继续自己的闲逛旅程时,突然眼睛微眯。谁他娘的这么不开眼,居然跟踪到老子头上来?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干什么的。不过想到如今这里是天子脚下,自己一个外任武臣,不宜生事,遂不去搭理身后那跟梢的,该干嘛还干嘛。一直逛到中午饭点,也懒得回馆驿去吃饭,有心尝尝这江南的饮食,便寻了家酒楼,独自要了一个雅间,点两三道招牌菜,要一壶黄酒。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欣赏外头的江景,倒也惬意。只是酒淡了一些,吃得不给劲,那江南佳肴,倒还爽口。
正饱口福时,突然传来敲门之声。[]宋阀446
我这酒菜都齐了,伙计还来作甚?也没多想,随口唤道:“进来。”
听得门开,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道:“官人好雅兴。”
徐卫转头望去嘿,今天真人娘的撞邪是怎地?怎么又是你?门口站着的,正是方才在布行里那小娘子。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
徐卫马上就明白了,对方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那跟梢的是受她指使。当下便没了好脸『色』,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
“官人如今显贵了,便忘了故人?”那『妇』人冷笑道。
徐卫看不得她自以为是的模样,挥手道:“出去,莫搅了我兴致。”说罢,不再理她,转头仍旧欣赏江景。晴空万里,那江面波光粼粼,宛如一条银蛇,蜿蜒盘旋。几叶扁舟,行驶在江心,船夫娴熟地划着篙,小船箭一般地往前窜,留下一路的水纹。这等景致,恐怕也只有在江南才能看到。置身于此,浑然忘我,果真美不胜收……
突然,徐卫感觉到身旁来了人。心中不由一恼这女人是疯了还是怎地?如此纠缠?转过头去,口中喝道:“你这『妇』人好生……”后面的话,他生生给吞了回去。
眼前站着一个女人,但绝不是先前那位。她二十多岁年纪,一袭白衣,这身穿戴就让人生不起气来。这个女人的五官,实在只能用精致来形容,就算这世上最最挑剔,最最嘴硬的人,也休想从她脸上找出半点不足来。
两道新月般的弯眉微蹵,衬托得下面一双明亮的眸子更加诱人。鼻翼轻颤,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正盯在徐卫脸上。而眼神,则恨不得化作万千利刃,穿透眼前这男人。
徐卫端着酒杯的手一直没动,保持着转过头来的姿势许久。两人就那么看着,谁也没说话。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知道,反正徐卫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泼辣的**已经掩门外出,留他两个共处一室。
直到看见她紧紧攥着两个粉拳,徐卫才放下杯,起身道:“刚到镇江,还没来得及去拜会何少保,他老人家向来可好?”
眼前的女人,当然就是何灌的女儿,徐卫发妻的表妹,曾经被他救过『性』命的,何书莹。自从徐卫娶了张九月,然后远赴陕西任职,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一晃眼,五六年过去了。他意图在何书莹脸上找出些所谓的“岁月痕迹”,可是很遗憾,美就象是一把利刃,瞬间就把你的心给穿透了。
何书莹不说话,死死盯着徐九,让后者几乎怀疑,她那两个紧攥着的小拳头是不是准备给我来一下子?哎,我招你惹你了?虽说你母亲当初对我婆姨很不厚道,当个丫头使唤,但徐何两家,毕竟是亲戚。何少保当初对我也非常提携照顾。你是九月表妹,也就是我妹子,见着表姐夫,怎么跟仇人似的?这中国传统,姨妹和姐夫,那感情都是顶好顶好的。
何书莹还是不说话,但拳头却松了,目光也从徐卫脸上移开了。呼出一口气,低声问道:“几时到的?”
那语气让徐卫很诧异,答道:“有几天了,书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好。”何书莹说道。
徐卫越发没底了,她这是咋啦?我是不是借你家钱没还?气氛有些尴尬,更有些暧昧,徐卫实在不喜欢这氛围,故意打着哈哈道:“好好好,自然是好。临走时,你表姐还嘱咐我,到了镇江,一定要去姨父府上拜望。这几年在陕西,你表姐时常……”
何书莹似乎没兴趣听这些,径直坐了下来。徐卫为之语塞,也缓缓落座,只见这表妹端起酒壶,动作轻柔地替他满上一杯。怪事,我记得当初的何书莹言行举止,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很是得体,怎么这回见到,跟换了个人似的?
正这么想着,何书莹又换了一个人,嫣然一笑道:“自当年表姐夫远赴陕西,历年来,小妹时常闻得捷报。父亲大人也常常夸奖,说姐夫善战,连女真人也畏之如虎。”
徐卫觉得有些不对头,淡淡道:“何少保过奖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职责而已。”
“表姐和姐夫一去陕西,音讯隔断,想来,已经为人父母了吧?”何书莹问道。
提起这个,徐卫就来了兴趣,满面喜『色』道:“一岁了,已经开始学语学步,长得极象她娘哎对了,书莹,你……”本想问问她这方面的情况,但突然觉得,作为表姐夫,去问姨妹这个问题,而且是在这个时代,似乎有些不合适。甚至,今天这会面都有些怪。
徐卫此时想起来,刚才那**,就是何书莹贴身的丫环,当年在何府见过。这么说来,那跟梢的,也是那丫环指派。她一面让人跟着自己,一面去通知何书莹。这没必要吧?虽说是亲戚,但如此行事,岂非有失体统?
何书莹好像也不太想谈自己的事情,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中已经完全恢复平常。看了徐卫一眼,起身道:“冒昧闯来,实在唐突,还望表姐夫莫怪。就不打扰了,若得空,请到舍下作客。”
她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地走,徐卫到现在没弄明白过。苦笑道:“你请我作客,至少得说说你家门朝哪边开吧?”何书莹显然已经成婚,从她的装扮就不难看出来。
“你会知道的。”何书莹笑着扔下这句话,后退一步,施了一礼,袅袅婷婷地出门而去。
徐卫伸出一个指头,伸进帽沿去戳了戳,这女人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不着边际的最︴︴小新︴︴︴︴说最︴︴︴︴网快x!~!
宋阀 第四百四十七章君前留对
第四百四十七章君前留对
尽管徐卫对于表姨妹的怪异举动有些猜测,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到正事上去了。徐绍作为陕西的最高军政长官,刚一抵达行在,即被召入禁中,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详议司。着重讨论代理宰相赵鼎提出的方略。
虽然身为外臣,但执掌大宋最精锐军队,而且以宰执的身份宣抚地方,徐绍的意见分量自然不同。总体上,他支持赵鼎的政纲,只是受限于外官身份,他侧重对陕西事务尽行了阐述。政治上,陕西除沦陷区外,大致稳定。经济上,自给无虞,但因为面对强敌,必须依靠四川。自四川宣抚使徐处仁上任后,对陕西大力支持,尤其是在物资钱粮上。军事上,西军目前的三个招讨司,节制武装力量十六万,再加上宣抚处置司直属军队,西军总兵力在二十万左右。
徐绍认为,单从兵力上讲,西军已经足够了,不必再扩充行伍,造成财力上的负担。陕西应该作的,是任用得力干将,加强训练,广积粮草军械,以待时变。对于赵鼎进一步放宽武职限制的建议,他也持保留意见,但仅仅是针对陕西地区。
因为西军有自身的传统,朝廷限制武臣的政策,比如“更戍法”,也就是部队经常调动,以使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在陕西早就行不通,沦为一纸空文。而且西军将领长久任同一职务,甚至“父死子替,兄终弟及”,实在不需要再怎么放宽了。[]宋阀447
此外,他着重上报了陕西的改革情况。得益于徐卫等大将的支持,他在陕西的革新推行顺利,并没有引起大的抵触。只时时间尚短,成效还有待检验。
徐绍甚至自信地表示,不论北夷如何凶悍,也休想觊觎全陕,遑论四川?只要假以时日,陕西上下必能收复失地,驱逐北夷出境
赵桓听了这些,很是欣慰,大力褒奖了徐绍的劳苦功高,并表示,他对陕西寄予重望,今后也将在政策上善加扶持,务求使得八百里秦川成为牵制和反攻的一处战略要地。
宫城,宣德门。
徐卫在宫门前翻身下马,紫『色』公服,御仙花金带,顶上的幞头伸出两根长长的帽翅,手里捧着笏板,这身行头,徐卫已经很久不穿用了。
“招讨相公,请。”一名机巧的内侍躬身请道。
“有劳。”徐卫随口一句,即随他往宫里而去。抵达镇江府已经好几天,直到现在皇帝才召见。虽说他是赵桓一手提拔起来的武臣,但武臣毕竟是武臣,在宋代的政治氛围下,自然不可能跟徐绍相提并论。因此,直到详议司把事情议出结果来之后,天子才想起了自己着力栽培的将才。
皇宫,徐卫没有少进。这镇江府的行宫与东京旧都比起来,虽然规模稍小,但格局大体相同。这让紫金虎无端地揣测着,宫殿修得这么好,看来是不想还故都了?
皇帝召见外臣,多在日常处理政事的垂拱殿。但今番召见徐卫,却在讲武殿。这是天子校阅三军的所在。召见的场所,就能猜出今日君前奏对的内容。
“来了。”讲武殿前,已经早早等候着数名官员,当然,他们不是在等徐卫。说这话的,是何蓟,如今官拜御营司左军统制,他的麾下,是当年童贯一手创建的常捷精锐,在保卫朝廷南迁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都向讲武殿下望去。这几年,徐卫在陕西干得风生水起,这些呆在天了身边的武臣们也有所耳闻。而且在场的,多少都和徐卫有些交情。何灌就立即笑道:“当日,有人反对徐九建节,本官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果真是……”
旁边的枢密使折彦质马上接口问道:“哦?何少保此言何意?”
“枢相看看他那张脸,他若是建了节,那外头带兵的将领们还有什么想头?”何灌笑道。他的意思是说,徐卫太年轻。
折仲古也属朝中少壮派的代表人物,刚到不『惑』之年,但跟徐卫比起来,还真得感叹一声岁月不饶人。因此点头道:“确实,年少有为。”
在场的,还有西军老一辈的姚古,以及张叔夜的两个儿子。不管跟徐卫识与不识,都客气地夸了几句。正说着,徐卫上得前来,一脸笑意,作着四方揖道:“见过诸位长官,同僚。”
他如今正三品武职,军阶比在场的部分人还高,因此大家客气地还礼。何灌在公作为长官,于私,又是长辈,因此道:“徐招讨远归辛苦,近年捷报频传,可喜可贺。”
“少保过奖,尽忠职守罢了。”徐卫看到他,就想起何书莹,心里怎么着都有点别扭。只是表面上,仍要装作无事一般。
“何过太谦?”折彦质笑问道。
看到他,徐卫才有些久别重逢的感觉。私谊就不提了,单说当年杞县劫粮之时,折彦质亲率部队来救,光这个情,徐卫就欠大了。何况,对方如今已然是高高在上,掌全**务的西府脑,枢密相公。[]宋阀447
展颜一笑,执礼道:“卑职据实而言。”
“哈哈,徐招讨在陕西作得好大事”一个雄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徐卫定睛一看,此人约在六旬左右,既高且壮,须虽半白,但其威猛本『色』不改。何灌适时介绍道:“这位是姚太尉。”
姚?听到这个姓,徐卫执礼道:“莫非熙河旧帅?今陕西西路姚招讨之尊?”
姚古又是一阵笑声,还礼道:“正是常听犬子提及,言徐招讨所部,为西军虎狼之师。从征伊始,每逢北夷,未尝一败了不得”
对方漏*点澎湃的夸奖使得徐卫连连摇手道:“太尉实在过誉了。”
此时,张伯奋,张仲熊两兄弟又来见礼,他二人是张叔夜子嗣,如今统领着御营司右军,就驻在镇江府。徐卫刚刚踏入仕途时,张叔夜倾力帮助,是对徐九有恩之人。面对他的儿子,徐九怀着一份敬意,俯道:“令尊在世时,勇赴国难,披肝沥胆,实在叫人钦佩。”
众武臣说了好一阵,都是探讨和女真人作战事宜。徐卫本来是最有言权的,莫说是在场,就是整个宋军当中,谁的对金作战经验有他丰富?只是徐绍一再提醒他,在镇江行在,记住谨言慎行,不能因为是拥兵在外的武臣,又立了许多战功,便飞扬跋扈,趾高气扬,那是取祸之道。
于是能不说就尽量不说,一直挨到内侍都知钱成从讲武殿里出来,宣众大臣入内面圣。
入得殿内,只见官家高居御座之上。这一群都是武臣,风风火火地行至殿中,大礼参拜,高呼万岁。
“都平身吧。”赵桓伸手虚托道。待一班武臣们起来,他笑道:“今日召众卿来,别他无事。只是常与执宰议事,难得与卿等一会。这文武之道,不可偏废,尤其是国难当头,金寇狰狞之时。”他一边说话,一边往下打量,看到徐卫站在折彦质、何灌、姚古之后。
“近日朝议,都说参知政事赵鼎方略,想必卿等也有所耳闻。你们都是带兵的,仲古虽为文阶,也出身行伍之家。朕想问问,赵鼎之策,能强兵否?”赵桓问道。
群臣异口同声,都说能。武臣不干预政事,宰相呈述的治国方略,他们本能地回避,不去评论。
皇帝显然明白这一点,挥手道:“但说无妨,毕竟术业有专攻,文吏们再高瞻远瞩,也不如你们了解情况。何灌,你说。”
何灌也是从底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经验丰富,当即出班答道:“官家,宋金开战伊始,北夷迅占据两河。究其原由,一是猝不及防,二是军备荒废。统兵之官多畏死,执戈之士也同样。如今军中,除西军外,多为近年招募组建之新军,可谓破而后立。臣认为,赵相之策,确可强兵。”
赵桓点点头,又问:“姚古,你意下如何?”
姚古原为熙河帅,算是西军老资格了,出班道:“陛下,兵强与否,不在数目多寡。今各地皆招募勇壮,充实行伍。但还需选贤择能,付以兵柄,并有针对地作出训练。和女真人作战,不同于剿匪,也不同于征讨党项。臣认为,要遏制女真,必须要有一支敢于野地争雄的精锐之师。”姚古在宋金之战爆后,其统军作战的成绩差强人意,但这几句话还算是真知灼见。你老龟缩在城池里等别人来打,总归是被动,敢于野战争锋,才是取胜之道。
“卿不愧是西军宿将。”赵桓赞道。
此时折彦质出班,向天子奏道:“陛下,若论野地争雄,这殿上便有一人。近年来,与北夷搏杀于关中,未曾败绩,何不问他?”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是谁,赵桓面『露』笑意,唤道:“子昂,折枢密如此推崇,还不出班奏来?”
徐卫依言出班,未及说话,便听上头皇帝道:“嗯,果是在西陲数,愈加威武。记得是去岁还是几时,有司根据战报统计,说近年来,折于西军手下的金军将领,数以百计。而这其中,级别最高的,大多折在你徐卫手里。紫金虎,说说吧。”
“陛下,姚太尉所说,确系金玉良言。与北夷作战,若局限于城池攻防,总是被动。若要遏制其攻势,进而有所转变,就必须重视野战。”徐卫道。[]宋阀447
赵桓在御座上动动身子,招呼道:“你细细说,自靖康末到隆兴以来,数你打得最多。你给朕和殿上长官同僚说说,在你看来,金军如何?”
“金军,剽悍、敢战、顽强之师。更兼其马军之利,朝千里,暮至眼前。每战,其统兵之官,必身先士卒之前。若战局利,则穷追猛打,若战局逆,仍毫不退却,拼死反击,罕见溃退。”
这一席话出来,赵桓默然无语,便连同殿之臣也面面相觑。象你这般说,金军岂非不可战胜?
良久,皇帝问道:“似此这般,如之奈何?”
徐卫从容答道:“金军虽骁勇,终究血肉之躯。北夷所依仗者,一是马军之疾,二是嗜战之『性』。其骑兵之利,也有局限,一是地形限制,二来,我军凭借精良器械,足可与之周旋。至于嗜战之『性』,敢战之心,我军士兵也不缺乏。反倒是将领们,少了点决死勇气。臣始终认为,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有了这一点,战术素养不如人,可以训练;武器装备不如人,可以制造。若没有这一点,哪怕是雄师百万,个个穿步人甲,人人持大陌刀,也无济于事。”
徐卫这席话,听着有点玄,甚至有点片面,好像没有切中要害。但若有心,仔细琢磨,便可以现,徐子昂其实另有所指。不错,将不惜死,士不贪生。但问题是,将为什么要惜死?
宋金开战以来,女真人迅摧垮两河防务,搅『乱』中原,便是陕西,也丢了?延等地区。这里面,不光是金军勇猛无敌,所向披靡。还有相当部分,是因为宋军主动投降。投降当然是将领们作的决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是寡廉鲜耻,是非不分吗?非也,大是大非,谁都懂,关键是在不在乎?
显然,投降的那些宋将是不在乎这个的。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在乎,那就得反过来问,他们为什么要在乎?宋军的各级统兵将领,绝大多数都是两条途径上来的。一是从士兵作起,二是靠家族门荫,也就是所谓的将门之后。
他们作官,拿俸禄,打仗是他们的职业。既然是职业,跟谁打不是打?什么?军人的荣誉感?保家卫国的赤子心?算了吧,宋军的将领们先大多数没过什么书,书的也不屑去作武臣。其次,他们没荣誉感。从他们作官开始,就受到牵制、监视、怀疑、揣测,束手束脚,难以作为。大宋以文制武的基本国策决定了,武臣的地位不可能跟文臣相比。大宋立国以来,就有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的传统,可没说不杀武人呐。
既然这样,危难之时,或绝境之地,他反水投降,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包括皇帝在内,在场所有人对徐卫之言的理解,都流于表面,还一个劲儿地夸,好说得好精辟一语中的
徐卫心里暗笑。前些天在东京,岳飞跟他说,文官不贪财,武臣不惜死,天下就太平了。可岳鹏举光想到文官贪财,武臣惜死,他却没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在讲武殿上,一众大臣多多少少都说了些意见,但都有一种默契,不牵扯到核心问题。说了大半天,估计皇帝也听乏了,便命众臣退去,只命徐卫留对。
所谓“留对”,便是皇帝要单独咨询某位大臣,或是臣下主动提出来还有未尽之言。
众臣走后,赵桓也下得殿来:“南方这气候跟中原不同,闷,随朕走走。”
君臣二人出了讲武殿,那前面便是供天子检阅三军的演武广场。此时太阳正旺,照得演武场一片泛白。他两个便顺着檐下走廊,闲庭信步。
“子昂啊,这南方比陕西如何?”赵桓在前面随口问道。
“圣上,陕西苦咸之地,哪比得上江南水乡,风景如画?臣这几天到城中逛了逛,直感南北两重天。”徐卫嘴上不吝惜赞美之词。可他却深深地明白,越是安逸的温柔乡,越容易消磨掉人的斗志。陕西虽是西陲,可那里,才是真正的英雄地,风云地,成就大业之所在。
“嗯,等将来狼烟湮灭,战事不起之时,朕在此地赐你华宅田产,逍遥过活。”赵桓这句话或许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随口说说。但听在徐卫耳里,却另有一番深意。
皇帝的意思是说,如果将来不打仗了,用不着你了。当然你就也没有理由再握着兵权在外,皇恩浩『荡』,在这温柔乡给你华宅田产,金银美『色』,让你安享荣华富贵。
若是其他人,听了这话,只怕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可徐卫不这么想,先,真到了那时候,你会不会这么作,还得两说。其次,就算真是这样,有什么意思?男人就要有点追求,声『色』犬马,荣华富贵谁都想,可那是你赐予的,我只有使用权,你随时可以收回去。而且,还没有七十年的年限。
我如果想要富贵的生活,我吃撑了来当兵打仗?兄弟以前干什么的?管你什么北宋灭亡,我呆在南方不行吗?南方经济繁荣,凭兄弟这手赌术,锦衣玉食还是不成问题吧?
这还国难当头,你都想到将来不打仗了,要学你祖先杯酒释兵权。看来,尽管赵桓即位以来,一直推行改革,大力提高武臣地位,放宽武臣限制,但在其骨子里,祖宗家法对他的影响可谓根深蒂固
“怎么不说话?不满意?”赵桓好一阵没听到回应,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直视着徐卫。
后者惊觉失态,不好皇帝问这个问题时,自己迟疑了,若答得不对,祸事不小
好在徐卫从前跑江湖,凭的就是反应快,叹了口气,沉声道:“臣不敢。只是在想,臣本是乡间一浪『荡』子。成年之前,横行乡里,为所欲为。乡人呼臣为大虫,视为一害。后朝廷诏令招募勇壮剿贼,臣其实也是本着一颗不安分的心,率众起事,如起哄一般。真正让臣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的,正是陛下。若非陛下栽培提拔,臣何德何能敢居帅位?历年来,官家对臣的荣宠,前所未有。可臣惭愧,未能替君分忧今北夷仍据两河,侵凌中原,臣身为武臣,率堂堂之师,不能扫清贼寇,恢复故土,已是大罪。可陛下非但不怪,反替臣考虑得如此周到,叫臣情何以堪?心中愧疚,一时无言,请陛下恕罪。”
赵桓闻言一笑,也叹了口气,抚慰道:“子昂勿忧,如你当年所说,事在人为。唉,若在外带兵之将,都如你这般,北夷何至如此猖狂?”语毕,复往前行,边走边道。
“说实话,朕当初栽培提拔你,也没料到,你竟有如此本事。数年之间,各地皆传战败,每当此时,朕便盼着你的捷报。你也确实没让朕失望。朕记得,你往河东镇抚时,就允许过你,只要弹压住局势,就让你建节。此次陕西三司设立,其他两个招讨使都为两镇节度使,独你只授上护军。想必你也有些情绪,但朕告诉你,关非朕食言。而是为了维护你,年不过而立即建节,这在武臣中是没有的事情,若给你开此先例,朕不是舍不得,是怕引人猜忌。再熬两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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