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老猪
跟这样的一个人渡过一生。。。好像也不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
叶迦南垂下了眼帘,她柔声道:“孟大都督这人,女儿对他不熟悉,但觉得,他好像不是个坏人。总之,女儿的事,全凭爹爹做主就是了。”
叶剑心不说话,微笑着打量自己的女儿。在父亲炯炯的目光下,叶迦南脸红耳赤,她不敢抬头看父亲,娇声道:“爹爹嘛~”
“好的。爹爹知道了,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女儿的羞涩的笑颜,叶剑心在心中暗叹:孟聚吗,你可真是个好运气的家伙啊!
叶剑心正待说话。目光一闪,却看见徐伯从树林边上走过来,远远地站住了望着自己。
叶剑心挥手。示意徐伯走近来:“徐伯,可有事吗?”
徐伯巍巍颤颤地走近。躬身行了个礼:“少爷,小姐,老奴打扰了。少爷,有客人到访。”
叶剑心扬扬眉:“有客人?”——徐伯并不是糊涂的人,若不是重要的人物,他不可能过来贸然打扰自己的谈话。
徐伯的神情微微严肃:“是的,少爷。南边来人了。”
“南边的人?”叶剑心剑眉一扬,他侧头望向叶迦南。叶迦南懂事地站起身:“爹爹和徐伯商议大事,女儿先退下去读书了。”
“好的,南儿读书莫要太伤神了,倦了就去休息吧,在园子里好好走走。”
望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树林的尽头,叶剑心转过头回来对着徐伯,此时,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冰雪不动的镇静:“南朝来人了吗?还是沈家的那女娃子吗?”
“少爷。不是沈家的小姐——也不是北府的人。”
叶剑心停下了脚步,他皱眉望着徐伯:“不是北府的人?他们是干什么的?”
“他们一共三个人,当中有人拿出了腰牌,是南朝江都禁军的一个从五品游击将军。老奴瞅着,还有个人脸白无须。那做派,像是宫中的内侍。其他人的身份,暂时还不知道。他们说有要事要求见少爷您,什么事没肯说。老奴看他们的样子,不像假冒的。”
叶剑心知道,徐伯本身就是高阶的瞑觉师,jing善战斗瞑觉和人心蛊惑,在洞察谎言上,他有特殊的造诣,很少人能撒谎瞒得过他。既然他说对方身份不似作伪,那就几乎可以肯定了。
来人不是北府而是江都禁军的人,这件事放在常人来看倒也是平常——反正都是南朝官府的人,但叶剑心却知道,其中并不寻常。
三百年间,南北两国的官方说法都是“胡汉不两立”一直不承认对方的政权,也不跟对方来往,但其中却有一个特例:大魏的国师、叶家始祖叶倾怀是南朝北府创始人沈天策的恩师,这是南北两朝高层尽人皆知的事情。因为有着这个特殊的渊源,所以叶家与沈家世代一直保持着联系和交往——鉴于沈家在北府的特殊地位,其实就等于叶家与南朝的北府一直在保持着沟通与联系。
对于这种私下的沟通,北魏朝廷一直都在装聋作哑:一来,叶家的实力很强大,瞑觉师的地位重要,没必要为这些琐事跟叶家闹翻;二来,有这个渠道在,可以帮朝廷向南方传递一些官面上不好出口的话——象北府和东陵卫两大情报机构,彼此间有个沟通的渠道,也可以减少各自的误判,避免一些无谓的冲突和伤亡,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所以,在叶府上出现北府官员或者是沈家的嫡系,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叶家也早习以为常了,但现在出现的却不是他们,叶剑心一听就知道其中有蹊跷了,难怪徐伯特意跑来通报自己了。
“我跟江都禁军素无往来,这帮人找我作甚?”
叶剑心走回了正厅,看到他进来,厅中坐的几个人都站起了身。叶剑心目光一扫众人,自顾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下了,也不说话,只是打量着来客们,一种无形的威压笼罩全场,在他冷漠的目光注视下,厅中众人都是束手缚脚,颇不自在。
“我是叶剑心。”叶剑心的声音平平淡淡,毫无起伏:“诸位找我有事?”
来客一共三位,坐在当中一位体形剽悍的男子站了起身,拱手行礼:“久闻叶先生大名,今ri得见,吾等实在荣幸。吾等不速之客冒昧上门,来得鲁莽了。某姓萧,名天歌,在江都禁军担当游击将军。这两位都是我的同伴,这位是崇明殿侍读苏墨虞苏大人,这位则是养心殿的管事太监曹仁山曹公公。”
叶剑心挑起了剑眉:眼前三人身份不低,但他看惯了高官皇族。倒也不觉得如何稀奇,倒是他们的组合有点蹊跷:一个是禁军的武将,一个是皇帝身边的文臣,一个则是宫廷中的内侍——这样风牛马不相及的三人联袂而来。会是为什么事呢?
“原来是南朝的贵人,失敬了。北国如今正是风雨之秋,三位远道而来。道上辛苦了。三位远道而来找叶某,想来定是有要事吧?不妨直说就是了。”
“叶先生快人快语。如此在下就直言了。”说话的是那位姓苏的侍读,他年纪不大,下巴留着一缕长须,相貌颇为清雅,声音不紧不慢,清朗悦耳。
他向南方拱拱手:“叶先生乃北国的擎天支柱,吾皇陛下久闻叶先生贤名。今ri吾等到此,带来了陛下对先生的致意和问候。陛下祝愿叶先生身体安康,诸事如意。”
“吾与仁兴陛下素无往来,平ri亦是久仰陛下的威名。陛下雄心壮志,兴军备武,武功霸气皆是远超历代——叶某也祝愿陛下武运昌盛,早ri统御宇内,君临天下。”
苏侍读温和地笑笑:“叶先生久在北地,对大唐的事知情不多。只听传闻,有些误解也是正常的。吾皇本xing宽宏仁慈,前番蜀中张氏暴虐无道,川民苦其久矣。吾皇怜悯川民苦难,为解川民倒悬之苦。吊民伐罪,不得已方举兵事。这点,还请叶先生莫要误解了。”
叶剑心淡淡道:“苏先生,真是好辞锋。”
叶剑心话中隐含嘲讽,暗示苏墨虞信口雌黄,对方不禁脸上微红,一时语塞。
“吾等前来,有一件要事与叶先生商榷,这事关系重大,还望先生保守秘密,勿要外传了。。。”
苏侍读停住话头,望向厅中侍立的佣仆们,叶剑心知他意思,微一沉吟,挥手遣走了佣仆们,却是留下了徐伯。( )
“叶某可以保证,在厅外三十步以内,再无旁人。这位徐伯,是跟随我三十年的老人,是绝对可以相信的。苏大人有话尽可放心直言。”
几名南朝人对视一眼,那位苏侍读点头道:“叶先生快人快语,如此吾等也开门见山了。久闻叶先生的千金叶梓君小姐国se天香,温柔贤惠,乃世所罕见的佳人,这个——吾等冒昧,想求见叶小姐一面,恳请先生恩准。”
叶剑心剑眉一扬,脸上勃然变se。初次见面的几个南朝官员,尚不知是敌是友,见面就要见自家的女眷,这是相当无礼的行为了。倘若不是叶剑心秉xing深沉,换了个人便要当场发作了。
眼看叶剑心脸seyin沉,几名南朝官员亦是心下惴惴。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内侍曹公公尖着嗓子叫道:“叶先生请勿动怒,吾等也知此事唐突,但确实是有缘故的,非是吾等有意冒犯先生。”
“有何缘故?”
“现在暂还不便说,待见了叶小姐之后,咱家自然要与先生分说明白的。叶先生,您想想,咱家都是刑余之人了,叶先生可听说过天下有贪恋女se的太监吗?
咱们三个若没有要事,岂有冒着生命危险不远千里而来调戏令千金的道理?若没有理由,咱们跑来叶府戏弄叶先生您,难道是嫌自己活腻了吗?”
叶剑心冷冷地看着几个来客,在他严厉注视下,几名南朝来客都显得有些局促,但却无人回避他的目光。
叶剑心诧异——南朝最是讲究礼仪的,但几个南朝官员到自己府上张口就要见自己女儿,为何他们一点心虚不安的样子都没有?
难道其中还真有什么缘由不成?
叶剑心望过众人,最后,他淡淡道:“曹公公说得很是,诸位远道而来,想来没有故意前来戏耍叶某的道理。也罢,吾可如尔等所愿,但诸位要记得,此事你们尚欠叶某一个解释——徐伯,你唤小姐过来吧。”
“是,少爷。”
叶迦南很快过来了:“父亲,您找我吗?”
“来,梓君,你且过来——”叶剑心招手引叶迦南过来,和颜悦se道:“这位萧先生、苏先生和曹先生,都是父亲的朋友,他们远道前来探望父亲,很是有心。你且代为父向几位长辈问个好吧。”
叶迦南听命转身。对着几位南朝官员盈盈屈膝道万福礼:“萧叔叔安好,侄女有礼了。”
“苏叔叔安好,侄女有礼了。”
“曹叔叔安好,侄女有礼了。”
看着叶迦南容se秀丽。仪态端庄,举止娴淑,几名南朝官员眼中都流露出赞赏之se。他们很客气地起身回礼。连称:“叶小姐有礼了,不敢当。”
女儿礼仪娴淑。温柔大方,在外人面前没有丢叶家的脸,叶剑心很是满意,他说:“好了,梓君,你且下去休息吧,为父和几位先生有事要谈。”
“是。爹爹,几位叔叔。侄女先告辞了。”
叶迦南离了厅堂,厅中众人都没有说话。叶剑心冷眼看着,等对方给个合理的解释。他感觉,见过叶迦南之后,几位南朝官员都像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几位南朝官员却没有立即说话,他们用目光交流着,打了好一阵眼se。
苏侍读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他望向那位内侍:“曹公公。您怎么说?”
曹公公躬身:“咱家无意见,苏大人做主就好。”
苏侍读又望向那位姓萧的禁军武将,没等他问话,那位萧天歌游击已经先表态了:“某家也觉得很好,一切全凭大人定夺了。”
苏侍读微微颌首。这一刻,他的神情变得很是庄重。他肃容对叶剑心问道:“叶先生,在下再冒昧问一句,不知令千金如今芳龄几何?”
叶剑心微微沉吟道:“梓君今年约莫二十了。。。苏大人,你这么关心小女,到底意yu何为?”
“岁数也很般配。叶先生,事到如今,在下就敞开了说吧。吾等肩负皇命而来,受大唐的一位贵人所托,前来北国寻先生商议,其实是为叶家小姐说媒而来了。”
叶剑心缓缓点头:其实方才三人坚持要亲眼见叶迦南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他看着眼前的三人:一个是禁军的将军,一个是宫中的内侍,还有一个是皇帝的近臣——出动这样的说媒阵容,那位想迎娶叶迦南的贵人到底是谁,已是跃然yu出了。
叶剑心不动声se:“苏大人不妨明说了吧,是南朝的哪位贵人青睐了小女呢?”
“叶先生垂询,下官不敢隐瞒:赏识令千金的,不是别人,而是吾皇陛下。陛下有意要迎娶令千金,以正宫之位相待,不知叶先生意下如何?”
“可是仁兴陛下?”
“正是陛下。陛下今年年方而立,正宫娘娘之位尚且空缺。久闻令千金姿容端庄,温柔贤淑,知书懂礼,陛下心仪已久,是以派遣吾等前来出使求嫁。叶先生,能与皇家联姻,这是难得的机会,还请您千万珍惜。”
叶剑心坐得很端正,腰杆笔挺,嘴唇紧抿。他没有说话,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窗外,像是在发愣。
厅中一片沉寂,良久,叶剑心低叹一声:“小女蒲柳之姿,能得陛下看重,实在是叶家的荣幸。但目前,南唐与北魏尚在战事之中,叶家是大魏的公爵,世代深受国恩,陛下想要迎娶小女的话,其中阻碍实在太多。。。”
三名南朝官员都是眼睛一亮,脸露喜se。叶剑心没有一口拒绝,而是说“阻碍太多”这就留下了谈判的余地了。
苏侍读沉声道:“叶先生的处境,我们也是略知一二的。如今北国气数已尽,鲜卑群酋大难临头尚且不知,拓跋与两家四分五裂、自相残杀、死伤狼藉——不怕让叶先生知晓,我北伐王师已是兵粮备齐,jing锐将士ri夜枕戈待战。只待王师一到,扫荡诸胡群丑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北地鲜卑,已是时ri不多了。
叶先生,您是华夏正裔世家,何必陪着这帮鲜卑余孽殉葬?倘若公爷愿意将女儿嫁给陛下,您在北朝的爵位,我们大唐也是同样承认的。您在北朝是公爵世家,在我们大唐同样是世袭罔替的公爵世家,封田和人丁,我们大唐照样赐给——当然了,倘若令千金能与陛下诞下皇子的话,那时叶家作为我大唐的后戚世家,更是与国同体,世代共享富贵荣华。”
叶剑心眯起了眼睛:“苏大人,方才您说的话。可是陛下的意思吗?”
三名南朝官员都是齐齐点头,态度十分坚决:“叶先生请放心,这是临行前陛下亲口对交代我们的话。陛下说,先生以炎汉血脉在狼虎之朝立足。处境十分不易,有时候难免要对鲜卑人唯以虚蛇,要做一些违心的事。这也是没办法的。陛下保证,无论以往您有些什么过失甚至罪过。联姻之后,全部一笔勾销,大唐一律不加追究。”
叶剑心微微垂下了眼帘,过了一阵,他睁开眼睛,沉声问:“陛下的这番话,可有圣旨?”
苏墨虞坦然说:“这是陛下的口谕,不曾手书圣旨。因为道上路途遥远。又是敌占区,我们不敢携带书面旨意,生怕遗失之后会泄露机密。
但叶先生请放心,曹公公是服侍陛下的老人,陛下尚在东宫之时,他就侍候陛下了;而这位萧将军则是对陛下有过救驾之功的虎臣,深得陛下信重;而在下贱名虽不足道,但也是在陛下身边参赞ri常事务的近臣——我们三人的身份。叶先生只要派人稍加打听便知道了。我们都是陛下的近臣,三人联袂而来,决计没有矫旨的道理,这点,还请公爷尽可放心。”
叶剑心望向身前的徐伯。却见后者凝重地点头,低声道:“少爷,他们讲的是实话。。。但还是要慎重。”
叶剑心明白徐伯的意思:这位苏侍读说的是实话,这就意味着南唐的仁兴皇帝确实对自己有过这样的承诺。
看到叶剑心沉默不语,那位苏侍读沉声说:“陛下金口玉言,一诺千金,天下皆知,这个,难道叶先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叶剑心“嘿”地笑了声,却不说话——仁兴帝的信用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就算他真的是一诺千金的诚信君子,但这种不曾落诸于圣旨也没有公诸于众的“口谕”究竟有多大的效力,仁兴皇帝将来会不会信守诺言,这个真是谁也说不好了。
“三位大人所言之事,叶某已经知晓了,深深感怀陛下圣恩。但兹事重大,一时间骤难决断,还请诸位大人宽限几天,让叶某与家人商议一番再作答复,如何?”
“这是应该的。这样吧,我们暂且先行告辞,明ri后再来拜访叶先生,届时恭听先生答复,如何?”
叶剑心极力挽留,说是外边动荡不安,乱兵四出。诸位从南朝过来,怕会受了乱七八糟的滋扰。他请他们三个先在叶府住下,也好方便商议事情。
但南朝使臣们的态度十分坚定,坚持要走,叶剑心也没办法,只能将他们送到门口。在临别时候,苏侍读停住了脚步,他望着叶剑心:“叶先生,临别之前,有一事我要叮嘱您的。”
“苏大人请说。”
“无论事情成或不成,还望您保守秘密,不要外传了。”
与南唐勾结沟通,这本身就是极端机密的事,但这位苏侍读却还要画蛇添足地再强调一次保密,这让叶剑心有点奇怪。
“叶某自然是知道的,北魏朝廷那边,肯定不会知道咱们商议的事。。。”
“叶先生,您没明白在下的意思。鲜卑那边自然不消说,但关键不是他们。我们也知道,您跟北府时常有些来往的,但这件事。。。必须保持机密,尤其是对北府。”
叶剑心微微惊讶:“连北府都不能知道?”
苏侍读凑近他耳边,低声说:“叶先生,有些话,我们不便说得太明白,我们那边的朝政也是很复杂的。倘若您与陛下联姻成功的话,有些人会很不高兴,说不定会出手阻挠,那时好事就要多生枝节了。。。
这个,叶先生,你们叶家是jing研瞑觉之道的世家。。。有句话,叫做同行是冤家,不知您听过了吗?在下这就告辞了,不送。”
叶剑心恍然:就如叶家在北魏这边垄断了瞑觉师的培养一样,沈家在南唐亦是一手掌控了大部分瞑觉师。借助对瞑觉师的控制,沈家在南唐掌握了极大的权力,权势世代不堕。
但若是叶家也投入南唐的话,这就势必形成新的瞑觉师势力,打破沈家对瞑觉师的独占控制,这肯定是沈家不愿意看到的,如果知道这事,他们势必要全力阻挠和破坏的。
这一刻,叶剑心不由心中暗生寒意。现在,北伐尚未开打,南朝仁兴帝却已在筹划朝政的平衡了,考虑着叶家入南朝来制衡沈家了,这种未雨绸缪的缜密,不能不令人生畏。(未完待续)
斗铠 二百九十二 南国
三月十五,当北国还是飘雪风吹拂着暖暖的水波,江都行宫的chun渊湖上,一条挂着宫灯的舫舟正安静地横在湖中。
舫舟头,一个身着淡黄se绸袍的青年正坐在扎椅上钓鱼。这青年眉宇清秀,肤se白里透红,头发梳得很整齐,唇边并没有留胡子,这使他人看起来年青又jing神。他倚坐在椅子的靠背上,双手握着钓竿,黄昏的阳光斜照在他的身上,这年轻人透着一股慵懒又闲逸的味道。
在舫舟的中部,侍立着两个穿着朝服的男子,他们都在望着那垂钓的青年,却是都没有出声,船上静得可以听见水波的荡漾声。
显然今天的运气不是很好,青年的钓竿放下去好久了,鱼饵还是不见丝毫晃动。过了一阵,那青年叹着气,放下了钓竿,转过身来说:“朕早发现了,每次只要牧公过来,朕的手气就会变得很差——鱼儿都给牧公的杀气给吓跑了。”
被称为“牧公”的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干瘦老人,他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脸绷得紧紧的,表情有些yin冷。他站在那边,便如根经历风霜的老树干一般,散发着一股凛然之气。
“打扰了陛下的兴致,老臣惶恐。但老臣还是想斗胆说一声,寄情于山水垂钓,对常人来说不妨视之为闲逸雅兴。但对一国之君来说却是不适合了。需知北虏的前伪帝景穆帝便是因为放纵声se娱乐,最终身死国亡,陛下还是应该将心思放在国事上。。。”
站在牧公身旁的那脸se圆润的中年人干咳一声打断了他:“牧公。言过了。陛下登基以来一直衣宵食旰,勤政不怠,现在疲倦之余垂钓一番。你怎就能以景穆这个亡国败君与吾皇相论呢?这实在是大不敬了。”
牧公转头望一眼那中年人,却不理他,继续对青年说:“老臣并无不敬之意,天降圣君于吾朝,老臣亦是欢欣。但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陛下身为万民之主。需知防微杜渐的道理,需知‘ri中则昃 月满则亏’,人主更要近贤远佞,万万不能松懈,对那些只知阿谀奉承的无耻之徒,陛下得小心提防。。。”
那中年人冷冷说:“牧公看来是自居贤臣了。但也不妨说清楚了,谁是那佞臣?”
“谁劝陛下纵情声se娱乐。谁就是佞臣,这个,萧断事官该是心中有数。”
“可笑!吾陪陛下垂钓休闲就是纵情声se,就是jian佞无耻?方尚书,古人有句话叫‘沽名卖直”。请教您此为何意?”
“你——竖子安敢辱老夫?!”
“好了,好了,牧公,远志,二位都当适可而止了。”
仁兴帝李功伟拂袖站起,他摇头道:“政见或有不同,但不可失了朝廷大臣的体面,你们这样当面争辩,哪里还象朝廷大臣的礼仪?牧公,远志为朕执掌北府,监控北国,功劳卓著,你这样指责他为佞臣,稍过了些吧?”
老臣跪下:“微臣失礼,请陛下责罚。”
“唉,牧公,你这脾气啊!朕真要处置你了,天下岂不是要言论滔滔,说你因忠言获罪?朕不成无道昏君了?远志,牧公劝朕勿耽于玩乐,亦是想让朕防微杜渐罢了,这也谈不上大不敬,你也不要太过小题大做了。”
“是,微臣知错了。”
“都起来吧。你们这时候来找朕,该是有事吧?牧公,你执掌兵部,军机重大,你不妨先说吧。”
兵部尚书方岩微微躬身:“是,陛下。昨ri,老臣接欧阳枢密文,称我朝征蜀大军已陆续班师,共计五军十五镇五十二旅兵马,陆续驻于巴蜀、江陵、襄阳、镇江、江都各军镇。老臣过来就是想请示陛下,大军已告捷而归,是否可按常例解散,放军中民壮回乡?
还有,此次征蜀,我军各部将士奋勇作战,灭国而归,但朝廷的军功犒赏尚未发下。各军已有怨言,军曹已经多次行文向兵部催促,老臣亦向户部行文催促,但至今未见刘尚书答复。老臣惶恐,因事关军心士气,不可轻忽,只好斗胆前来劳烦陛下,请陛下主持公道。”
仁兴帝揉着额头:“牧公啊,每次你过来,朕总要头疼上一阵的。上次你来见朕,说的是是军饷,这次是又是犒赏——朝廷欠将士的军功犒赏,一共多少呢?”
“按各军军曹和监军所报,按斩首、勇战、陷阵、头阵、登城等各项奖金累加,共计六百二十八万四千两银子。”
听到这数字,仁兴帝愣了下,然后,他好一阵没说话,只是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
“朕知道了——难怪刘尚书没有答复,牧公,你把朕也给吓着了。你看着朕宫中还有什么值钱的,不妨拿去卖了,看看能否凑够这六百万?”
“陛下,此言。。。老臣不敢。”说是不敢,但方尚书还是躬身把手上的奏折双手奉上:“这是军功犒赏的明细目录,已经过枢密、兵部的两重核审,应是确切的,如今呈送陛下圣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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