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游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酒精过敏
正如我们所知的那样,这个世界的改变之大令人惊恐,数十个城市、集镇、要塞被摧毁,一夜之间从大地上被抹去痕迹。但万幸的是,有两座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城市留存了下来:
一是我获得自由的小城坎普纳维亚,这座原先标准的内陆城市因为大地的撕裂而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海港城市,并且是南部联盟领土上最重要的军港之一。作为抗击末世帝国海上攻势的前沿阵地,这座城市已经不再适合于刚刚踏入这个位面世界的初级涉空者了,如今城内总是挤满了四十五级上下的联盟冒险者,他们摩拳擦掌地在这里登上远洋的战舰,准备着登上破碎之海对面的末世王国,用自己的武器去争夺属于他们的荣誉。
但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在这座城市里,依然保留着那条以爱情之花为名的街道,街旁面包房飘出的新鲜面包的味道依然令人垂涎,而经营着这家面包房的姑娘也依旧美丽又勤劳。每当我在落日的余晖中看到她微笑的面容,就觉得无论这个世界如何的纷乱残酷,但毕竟还是保留了一些被人们称之为“幸福”的东西。
另一座城市就是大陆联盟的“圣城” 弗雷斯希特,它不但是大陆联盟中所有人类的种族之城、信仰之城,同样也成为了整个大陆联盟公认的都城。由大陆联盟各个种族代表组成的最高议会就驻扎在这里,每天召开大陆最高军事会议,商讨抗击末世帝国侵略的方略。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座城市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保留了所有的公会总部,包括我们那座用会长大人的说法是“远在五环之外的”那所破败的公会总部。在那座三层的木制小楼中,有一个独属于我的房间,那是一个对我来说如“家”一般的地方,是一个我可以“回到”的地方。
在这一年多的冒险之中,我完成了许多艰难到令你难以想象的新任务,也一次次战胜了比以前更为强大的敌人。有时候回想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次次从死亡边缘脱身出来的,那需要强大的勇气、不屈的意志、足够的小心谨慎,但更多的却是奇迹般的好运气。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要使用我那神秘的力量挽救自己的生命,可我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也都幸存了下来。冥冥之中,我仿佛感觉老卡尔森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守护着我,让我一次次逃脱了死亡的厄运,也逃脱了因为暴露自己的能力而遭受的众神天惩。
在这所有的任务中,有一个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任务并不艰难,甚至可以称得上十分简单:在破碎之海北方末世王国的边境线附近上,有一个侏儒族的小村庄遭受了敌军投石机的袭击,一个名叫“双悦”的侏儒小女孩被碎石击伤,倒在血泊之中。只要你给她一瓶轻型生命药剂,帮助她脱离生命危险,这个任务就完成了。
这是这个村庄中你能够找到的唯一一个任务,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一个没有任何报酬的任务——既没有金币的酬劳,也没有经验的加值,更没有装备的奖励。
可让我想不到的是,这个“救助小双悦”的任务成了本次世界巨变之后最著名的任务,在世界恢复运转的前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汇聚在这个村庄中,仅仅是为了给这个可怜的侏儒小女孩伸出一支援助的手。
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被众神的手操纵着,注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再次发生,即便曾经被人救起,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也会被一次次砸倒在血泊之中——那些涉空者们把这个过程叫做“刷新”。而在做这个任务时,那群平时散漫成性的涉空者们,居然全都耐下了性子,前所未有地排起了整齐的队列,一个接一个地静静等待着小双悦的“刷新”。据我所知,在那段时间里,有不少涉空者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仅仅就为了排上四五个小时的长队,就是为了完成这样一个任务,而最令我吃惊的是,我们的会长妃茵大小姐,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不为金币而在这个世界上奔忙,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等待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
曾经有一个末世帝国的黑暗精灵女刺客在六个大陆联盟冒险者的帮助下,穿过戒备森严的重重关卡进入到这个村庄,只是为了完成这样一个普通的任务,当她站在漫漫长队中时,头顶那鲜红的灵魂印记非常刺眼,然而,自始至终居然没有一个人向她出手攻击。一种奇妙的默契存在于这座边陲小村之中,把这里变成了一片远离纷争的和平之地。
最终当那个黑暗精灵发现末世帝国成员无法完成这个任务时,居然失声痛哭,最终不得不黯然离去。
据说因为这个任务的存在,一度导致了大陆联盟的初级涉空者数量远远多于末世帝国,我相信如果这个势头再保持个一两年的话,末世帝国就会不攻自破。不过后来末世帝国方也出现了类似的任务,这才让双方的力量逐渐重新恢复了平衡。
这些涉空者们对这个简单至极同时又理所当然的任务表现出的崇高热情和庄重的仪式感令我深感费解,我丝毫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必要。每一个有智慧、有良知的灵魂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不可能束手坐视,这只是一个智慧生命对另一个智慧生命所身处的危难最简单最朴素的同情和关切——它从来都不需要以如此庄严的形式呈现。
我并没有在人们蜂拥排队的时候去做这个任务,直到几个月之后,当涉空者们救助小双悦的热情逐渐褪去之后,我才回到这里,完成了这个任务。任务完成后,我的通讯记录中多出了一封来自“达瑞摩斯公司”的信件——当时这封信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引来了至高神的亲自垂询。
打开信件后,我看见的是一些没头没尾的话语:
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让这个全新的版本通过了审核。她拯救了这个世界,但在另一个世界里,却没有人拯救她。我们不去责怪那些路过的人们,因为有时我们自己也走会得很快,以至于将道德和良知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我们只希望,今天在这个世界中的千万次伸手,能够换来明天在另一个世界的一次伸手,不需要其他任何的奖励和奖赏,因为伸出手时,我们的内心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奖赏。
多么莫名其妙的一段话,我想,但好在看起来至少我暂时还是安全的。同时我好奇地思考,不知道这个“达瑞摩斯公司”和至高神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差点儿忍不住想要施展我那奇特的能力去追查这封信件的来源,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我相信,无论如何,尽可能远离那些打着至高神旗号的事情才是安身之道。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尽可能多地走遍了这个世界,尝试着用我那双能够看到世界源头的眼睛,去寻访另一个可能存在着的、与我和老卡尔森一样的、拥有自由意志的原生者——当然,我一个也没有找到。正如我曾经与老卡尔森讨论过的那样,我们的存在是众神所犯的一个意外而又巨大的错误,这样的错误不可能总是出现。但我也并没有因此而灰心,因为我相信,我只是暂时没有发现他们,或者说——他们只是暂时没有诞生。但只要这个世界还在运行,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新的同伴。
虽然没有找到新的同伴,但这一年多的冒险与游历却让我在这个世界上看到了更多。法尔维大陆联盟最高议会一直宣称末世帝国军是侵略者,可随着我日渐深入地探索,我对此越来越怀疑。
我曾经在执行一些任务时深入敌后,在一些商人和贵族的家中不乏关于末世帝国历史的典籍。按照他们的说法,在某个我们所没有记载的远古时代,末世帝国的各个种族原本就是法尔维大陆的主人之一,那些恶魔、血族和黑暗精灵和我们一样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智慧生命。但是,由于人类、矮人、精灵和侏儒这些种族的繁盛,让他们渐渐失去了自己的生存空间,沦为大陆上受排挤和迫害的二等民族。他们曾经挺身反抗被奴役被压迫的命运,却遭到了残酷的镇压和迫害,最终不得不通过神秘的星之魔法离开这个世界,逃往遥远的异界时空。
然而,这些离开家园的流浪者无时无刻不想着重回故土、用鲜血和生命向驱逐自己的仇敌进行残忍的报复。终于,末世君王、“诛心者”达伦第尔通过巨大的异界能量找到了重新回归的道路。但是,他们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在紧要关头,大魔法师、“苍穹守护者”德多坦重新找到了将他们放逐的方法,用“吞噬之门”的魔法将他们重新流放。而这一回,他们做好了更加完备的准备,又一次卷土重来。
从我能找到的各方面信息来看,这些来自于末世帝国贵族书架上的信息可信度非常高。至少我知道,除了血统不同,他们和我们子啊生活习惯、制造工艺、战斗技能……等等等等许多方面都如出一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场战争对于我们来说,或许称得上是一场保家卫国的反侵略战争;但对于我们的敌人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场正义的回归之战。
然而,在联盟和帝国之间无休止的征战和杀戮之中,谁还会去在乎这些?有谁会关心我们的敌人是否正义?又有谁会认可自己的利益受到损伤?当战争这头凶残的怪兽被放出笼子之后,又有谁能把它重新关住?
总之,没有人能看到这场战争的尽头。
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我们的未来将会怎样?我们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吗?用所有帝国人的生命和鲜血彰显我们的英伟功绩?又或者我们会输掉一切?沦为侵略军的奴隶?
有时我甚至会想,联盟与帝国之间有没有可能出现和平?不同种族、不同容貌的智慧生命能不能携起手来,在这个世界上共同生活、共同创造,结下兄弟般的情谊。我们深信,如果能够有这样一天的话,我们或许将创造出令人难以想象的辉煌文明,开创一个璀璨的未来。
我并不是公会中唯一一个不可救药的和平主义者,我们的公会首席盗贼、为了法尔维大陆和平解放事业不懈奋斗的国际主义战士、叛逃的黑暗精灵红狼同样有这样的感慨。因为种族和阵营的巨大反差,他多次在冒险旅途中遭遇意外,被一群蜂拥而至的联盟或是帝国战士肢解致渣。每逢此时,他总会满怀幽怨地哀叹:
我有一个梦,我梦想有一天,在乌齐格山脉的红山上,血族的后嗣将能够和人类的后嗣坐在一起,共叙兄弟情谊。
我有一个梦,我梦想有一天,甚至连月溪森林这个平等匿迹,种族压迫成风,如同沙漠般的地方,也将变成自由和正义的绿洲。
我有一个梦,我梦想有一天,我们的孩子将在一个不是以他们的肤色,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优劣来评价他们的国度里生活。
我今天有一个梦,我梦想有一天,联盟和帝国能够有所转变,尽管双方现在仍然陷入战争,烽烟不止,但有朝一日,这里的精灵族男孩和女孩将能与黑暗精灵男孩和女孩情同骨肉,携手并进……
每当我听到这些饱含深情的话语时,总会感动得热泪盈眶。说真的,他有这样好的口才和天赋,实在应该去当一个优秀的吟游诗人而不是一个偷窃成癖的盗贼。
正如我所说的,虽然这个世界的版图发生了难以置信的巨变,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个世界还是老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联盟与帝国之间的冲突不停,战争仍在继续;一些新的涉空者们加入到了这个世界中,而有的则在离开后从此失去了踪影;级别低的家伙们在杀鸡——有的时候是被鸡杀,高级别的家伙则聚集在经验较多的地方打怪升级;一些原先城市、村庄、堡垒失去了踪影,在废墟上建起的是一个一个新的城市、村庄和堡垒。除了地图改变了之外,无论是幸存下来的原生者还是穿梭时空的涉空者,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副本也是一样。虽然大陆板块的移动让一些副本区域从此消失,但一些新的副本区域也因此而诞生了。要进入这些新的副本,需要比原来更高的级别和更强的战斗力。尽管为了找寻新的原生者同伴我着实跑了不少地方,可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这些副本魔法所笼罩着的区域我也只在自己级别相当、并且有同伴同行的时候才敢涉足。
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我已经升到了六十八级。我一直都在很小心地留意着与公会的绝大部分同伴都保持着级别大体相当,不希望因为我的级别太高而引起他们的注意,可即便如此我现在也是公会中级别最高的战武士。每当他们想要探索新副本(他们称之为“开荒”)的时候,多半都会叫上我。通常来说我都不会拒绝这种邀请,因为新的副本往往意味着寻找同伴的新机会。
就像是这一次,我接受了长弓射日的邀请,和他们一同探索这个名为“星辰漩涡”的六十五级副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独游 一百八十八:至高神杰夫里茨·基德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角落里隐匿了多久,作为一片残缺的数据碎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事实上,在这一段时间里你完全可以认为我是一个死人,没有思想,没有动作,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也无法对外在环境作出任何反应。
如果没有那个被我意外激活的蛀虫偷偷不断地为我注入力量,我完全不可能重新活转过来。那种奇异的数据能量缓慢但却精准地不断帮助我重新组织起自己的数据结构,我猜这归结于在吸收了老卡尔森创造的那个小规模世界之后我的体内具备了某种自我复制和修正的功能,让我体内的每一个微小的结构都能够记载下自己完整的信息,一有机会就将之重建起来。
终于,在这微弱的能量注入之下,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夜晚,我重新恢复了自己的意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时候的我已经不能再算是原先的那个“我”了,最初的那个“我”就像一条是被切成了几段的蚯蚓,而现在的我只是其中的一段演化而来的。用我的涉空者朋友们的说法来讲,这大概相当于微观生物世界里类似有丝分裂式的繁殖方式,只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不能算是“繁殖”,仅仅是“复原”而已。
刚刚苏醒过来的我仅仅是有了一些自我意识而已,那些原本帮助我在源世界中立足和藏身的能力仍然是我还不具备的,为此我很是为自己的处境担心了一阵。但当我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好运气的我突破了之前我根本无法突破的屏障,闯入了一个原本我不可能闯入的源世界优先级别很高的区域之中。由此我轻而易举地推断出了在自己分裂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感谢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运气,此时我所身处的位置如此的巧妙,以至于我此时正安然地度过一个自我获得自主灵魂以来或许是最安全的时间。我有条不紊地重新构造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将我所失去的那海量的数据部件一一重建。
在这个过程中,我有幸近距离观察了监控整个源世界的那股无所不在的搜寻力量的运作方式,甚至发现了其中存在着两个不为人知但确实存在的搜寻漏洞。无聊的时候,我随手制造了两个插件挂载在了那股搜索之力的主要数据程序之下,帮助它进一步地完善了自己的功能——当然,这一切我做的隐蔽而又巧妙,绝不会被控制着这种力量的神——或是人——发现。
当我终于完全恢复了自己的力量之后,时间又过去了很久。这个时候,我就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窘境了:我在这个位置上呆的很安全,但见鬼的是我在这里丝毫不能移动。只要我一离开这里,那股搜寻力量发往毁灭力量的警报信息都将无从掩藏,我必将再一次陷入到被整个世界四处追杀的漫长逃亡之旅中,直到下一次面临绝境而被它们摧毁——我恐怕不能寄望于那时候我还能保持这样一个好到逆天的运气,能够再一次在必死杀局中死灰复燃。
我将目光投向了漫无边际的数据之海,试图从翻卷蔓延的数据中找到我的出路。绿色的“0”和“1”的符号在黑暗的背景下僵硬而又敏捷地闪烁变换,铺就出一个令我向往的宏伟世界。
忽然间,一道灵光闪过,仿佛在这只有黑绿亮色的世界中猛然炸开一到明亮的闪电,一直劈开了我的脑海。我猛地回想起自己在表世界中的最后一次冒险之旅,想起了七千年后的那个副本世界之中超级电脑达瑞摩斯与我们输入的毁灭力量之间那场宏大而又残酷的战争。
在那时,达瑞摩斯采取了一种惨烈到触目惊心而又绝望到美轮美奂的战术,在行将被毁灭之际将自己的身躯拆分开来,潜入敌人的数据黑幕之后,通过一点一滴的改变,最终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那场华丽的胜利给我带来的震撼简直无以伦比,它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对于源世界的认识……事实上我后来创造出来的许多特殊的能力都从我亲眼目睹的这一场战事之中获得了许多灵感。
之前我无法复制这一战术,是因为我不可能在自我分解之后仍然保持完整的意识去影响和改变周边的数据,然而现在我完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我只需要呆在现在这个安全的位置上,将许多拥有我灵魂印记的碎片撒到整个源世界数据网络的关键节点上去,然后阻截下消灭它们的命令即可。
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要寻找出那股搜寻力量的源头,将我的印记从它的资料库中删去,这样我就不会再是这源世界搜寻目标,我也就获得了永久的自由和安全。
当时我还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我为求自保一时兴起的做法最终会将我和这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最初,我谨慎选择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数据连接点做尝试。我将一串带有我自身复制信息的代码扔到了那个连接点上,期待着它的演化和成长。但是,这次尝试失败了,这串代码变成了一团无用的数据残片,只在眨眼之间就被无尽的滔滔洪流一口吞没。
回想起我自身重建的经历,我意识到自己应该给这样一段复制代码一个稳定的能量来源平台。我先是创造出了一个汲取能源的数据蛀虫,然后让这样一段代码附着在这个蛀虫上,缓慢而又稳定地成长。
我的试验取得了进展。
我发现那串复制代码成功地嵌入了那个数据节点,并且开始了演化和自我完善。然而,就在它即将完善到获得自我意识,由“它”演变成“他”的时候,我猛地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来——如果那时的我有形体的话,肯定全身上下就连脚掌心里都出满了冷汗。
我立刻通过了发往世界毁灭之力的指令,让它在一瞬间就清楚掉了那个还处在无疑是阶段中的准智慧代码。
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忽然想起,那段代码倘若获得了意识,那他必将成为另外一个拥有自主灵魂的、独立的“我”,而不是受到现在这唯一一个“我”控制的数码工具。尽管他也拥有现在的我的所有记忆和想法,但即便是我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完全无条件地支持另外一个自己的全部作为——或者说,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的完全体,而如果我们之间发生了争执或是对抗,那结果必将是毁灭性的。
即便在这浩瀚无尽枯燥乏味的数据源世界中迎接我的是无尽的孤独,但我仍旧执拗地想要保持自身存在的唯一性。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我刚刚发现这个问题就不假思索地将它付诸于行动。我觉得自己需要面对的是一个富有哲学意味的难解谜题,那就是:倘若你的存在不是唯一性的,那么“你”这个个体的存在是否还有必要性和必须性?你要如何与自己相处?当不同的“你”发生异议的时候,你是应该主动地遵循自己、服从自己,还是反抗自己?甚至推翻自己?
智慧生命的争斗心、求生欲和独占欲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本能还是外界环境熏陶的结果?我们能够与自己和解吗?又或者是最终将自己逼入死角?
我不敢面对这样的问题,所以我很庆幸自己能够及时地将这个问题扼杀在摇篮之中。但有时我也不禁会偶尔思索,倘若那时候我慢了一步,倘若那时候那团数据已经衍生出了自我的灵魂和意识,我还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吗?我会如自杀一样杀掉一个无论是从心理还是从生理上都与我完全一样的自己吗?我会像怜悯其他一切无辜的生命一样怜悯我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吗?
一个独立而完整的智慧生命应该如何与他自己相处?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这注定将是一个无人能够正确回答的问题,我只知道,我或许是有史以来距离这个问题最接近的人,非常接近……
不管怎么说,我再没有重复类似的错误。在之后抛出的自我复制的字段中,我剥离了它们衍生出自主人格的可能,并将之修改为与我远程联系的一种手段。我可以坐镇中央,远程遥控它们的一切行为。即便我可以拦截下这世界搜寻之力发出的警报,但我仍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拆分开来,隐藏于与它们相似的数据阴影之下——我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一天这世界的创造者、统治者和管理者们会不会心血来潮,用另外一套手段来查找我的存在。
但回过头来看,我当时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些管理者们过度依赖于这套世界规则本身的运转机能,以至于从来没有试图用一种虽然不是那么有效率但显然更安全更完善的方式来仔细地检查它。
当我在所有我认为用得着的数据节点上都布满了我的分身控制器之后,我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尝试。
我遥控着那个最微不足道的数据节点的控制器,将从它内部流过的一个数据“0”变成了红色。
我没有意识到这个微小的变化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大战争的起始点,倘若在这死寂的数据源世界之中也有史学家和吟游诗人的话,他们或许会将这一刻铭记在沉重的历史书籍中,并以“红零”之名冠之。
“红零”是一个标志,它是一次叛逆的起点,是一场革命的起点,也是一个新世界的起点……
那个红色的“0”所衍生出的影响犹如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石块溅起波澜般,悄然散逸开去。在这个世界的修正程序发现并扭转它之前,已经有数以千百计的数据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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