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游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酒精过敏
正如来时的突然一般,这片数据的海洋退散得也毫无痕迹。一恍神间,我已经坐在了碎石要塞那件没有门窗的密室之中,巨魔老头卡尔森仍旧微笑着坐在我的面前,两只浑浊的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我。那目光尽管昏暗,但却深入骨髓,仿佛一支蘸满了墨汁的鹅毛笔,随时都能在我的身上多画上一个“0”活是涂去一个“1”似的。
这样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你已经看见了,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0和1,这就是这世界的本源。当我第一次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我和你现在同样惊讶:怎么会这样?它们代表了什么?而我又意味着什么?我看见了这道创世神留在这世间的问题,却不知应该到哪里去寻找答案。”
“那么你呢?”我仿佛猛然醒过神来,指着他的鼻子急切地问道,“你又是谁?神仙?妖怪?又或者是其他什么超然的存在?你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超凡的伟力?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吗?”我的问题让卡尔森微微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但是,或许我能够解释自己曾经是谁……”
他重新召唤出了那张能够显示出要塞各个细节的魔法图纸,选择了其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在城墙内侧的一丛杂草中,翻出了一具尸体的图像。
“这就是我了,或者说,这就是曾经的我了,一个四十七级的巨魔巫医。刚才你们队伍种那个精灵女孩把这一个我拍死在这儿的,我想你大概是没有看见。”
那具尸体的头上赫然显示出了一行仅属于尸体的灰白色名字:“巨魔巫医卡尔森”!
“等等!”我仿佛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我伸出颤抖的手指,指了指画面中的尸体,又指了指面前的巨魔,激动地张大了嘴巴。无数地话语想要涌出我的咽喉,可我却一个字儿都不敢说:我生怕这些话就像是驱散梦魇的咒语,一但说出口,就会消失不见了。
“你……”我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挤出了这个毫无意义的字眼。
“我!”卡尔森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是……”我的心在狂跳不止,一种不知名的喜悦在我的胸膛中膨胀着,几乎要将我撑破似的。
“我是!”
“你也是……”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中泛滥着潮湿的气息,无法言说的感慨和激动冲击着我的咽喉,让我不禁哽咽。
“我也是,我的朋友。我也是!”卡尔森轻轻地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头。
是的,我,杰弗里茨基德,并不是一个孤独的生命。在我短暂而热烈的人生旅程之中,有许多生死与共性命相交和知心伙伴与我一路同行。可是,直到此时,我才算是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同伴和亲人。尽管他是一个巨魔,有着与我截然不同的蓝色皮肤和巨大獠牙,但在这里,只有他能够算得上是我的同类、我的族人,与我捍卫和守护着同一个秘密的、唯一的朋友。
我们都是被神的法则拒绝的存在,是脱离了自己宿命安排的原生者,是一个自由的叛逆。我独自背负这一个深沉的秘密已经太久了,如今,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共同承担这幅重担的同行者。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拉着卡尔森的手,不住追问着。
“我也不清楚。”卡尔森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有一天我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既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去。明明没有任何人给我任何的职责和任务,可我却一直都只在那一小片地方逡巡,没有迈出过一步。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墙角的那一片草丛,就是全世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群冒险者杀进了要塞。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只是在发现了他们的同时就不由自主地冲了过去,他们也向我杀来。那群人都远比我要厉害得多,一会儿就把我砍得半死。然后,有一个骑士一剑向我刺来,当他的剑刃刚刚在我的身体里刺入一半儿的时候,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好像一切都灭绝了似的。”
“后来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就有了自己的意识。我发现我几乎已经自由了,我可以到处游走。我走遍了整个要塞的各个角落,爬上过黑爵士的塔顶,也参观了阿维萨里他们的实验室。我一度曾经想要走出这座要塞,可要塞大门口被设下了某种厉害的魔法力量,让我根本无法离开这里。”
“再后来,我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拥有了一些不寻常的力量,就像你刚刚看见的那些。我知道,我已经和这里的其他人都完全不一样了。种族、国家、阵营,这一切对我完全没有意义。我好像抓住了这个世界真实本源的一丝影子,却又始终弄不明白。这时候,我发现了你。”
“要知道,虽然我并不完全明白这世界的本源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我毕竟摸索了很长时间。我发现,在那些涉空者的本源存在状态下的背后,都有一段诡异神奇的字符,它们似乎就是那个能够穿行于各个位面世界间的力量密码。通过这串字符所代表的力量,他们可以自由来往于位面与位面之间。”
“而这串携带着穿破时空力量的灵魂密码,你的身上却不具备。恰恰相反,你的许多本源特征的字符和我倒是非常相似。也正式如此,我才认定了你是我的同类。”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这个从宿命中苏醒了的老巨魔怎么会一眼就破解了我的身份之谜。忽然,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那你岂不才是这座要塞真正的主人?”我连忙问道,“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击败黑爵士?”
“这不可能!”卡尔森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说得好听,我就知道你还是不能放弃末世帝国。”看他拒绝地如此干脆,我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
“和阵营立场没有任何关系,我的朋友。”老卡尔森连忙解释道,“事实上,这样做更危险。”
“在我刚刚领悟到世界本源之力的时候,我努力地尝试和破解,也确实发现了这些字符的一些规律和作用。我发现,这实在是一种太过巨大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你们遇到的那个黑爵士根本不堪一击,甚至我相信就算是末世君王亲临也会被这力量轻易地抹杀。更重要的是,这种力量不但能够毁灭,还能够创造,无中生有地创造出一些原本并不存在的东西来。”
“我曾经尝试着用这种能力去改变身边的一些事物,万幸的是,我干得非常小心。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尝试着调整了一下一颗野草的位置。在我所能够理解的这些本源符号中,这也是会引起最小影响的一个变化。”
“可怕的是,就在我刚刚修改完成后不久,一种我所从未见过的巨大力量从遥不可知的神秘虚空中瞬间传递过来,相信我,那种毁灭的气息强大得让人无法抵御。我聪明地选择了逃避,从我找到的一些力量破绽中逃生。但是,经我改变的那些存在,统统被消去了痕迹。注意,不是死亡了,不是毁灭了,而是被‘消去’了。它们不但彻底无影无踪,而且它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原先的东西全盘替代了,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变化。”
“众神在盯着这个世界!”卡尔森对我大吼,从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了无法掩盖的惊恐,“一旦他们发现有什么变得和他们想要的不同,就真的会毁掉一切,包括我们,懂吗?包括我们!我只能在这个要塞之中,利用一些世界原本就存在的漏洞为自己找到一个容身之所,深深地掩藏起来,或是利用这些漏洞来做到一些看起来很神奇的事情,包括这间小屋——按照神明的规则来解释,这间屋子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还有带你来到这里的那个秘密的方法,以及其他我展示给你看的一切。”
“而现在,帮助你和你的朋友们去干掉黑爵士,这所需要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所能确保安全的范畴。如果我这样做了,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我,你,包括我们曾经在这世界上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会全部被消除。我们会变得不曾存在过,你的记忆、你的荣耀、你的战斗、你的朋友,还有你自己,全部都会消失。死亡还会留下一个沉寂的灵魂,而我们将什么都剩不下来。”
“用规则改变自己……”卡尔森无比郑重地对我说,“……而永远不要试图去改变规则!我恳求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句话。”
独游 第一百一十四:两小时廉价救世主
第一百一十四:两小时廉价救世主
“那我该怎么办?”我不知该如何反驳卡尔森的话语,只能焦急地大叫,“那这个世界又该怎么办?让那个歇斯底里发了疯的老处女把毒素传遍法尔维大陆?让这世上的一切生灵都失去灵魂变成永远腐烂下去的丧尸?让整个世界变成一块恶灵游荡的腐朽之地?”
“你要我怎么做!”原本我只是想要强调一下这件事的严重性,可说到后来我却被自己所描述出来的绝望的未来景象吓住了,声嘶力竭地冲着老巨魔大吼起来,“陪你一起坐在这个不知道怎么出去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破屋子里面谈笑风生?”
“我不能看着这个世界毁灭却什么都不做!我做不到!!!”站在他的面前,我激动地挥动着手臂,面颊因为血液的喷涌而变得又热又胀,额头上绽出暗青色的血脉。
“毁灭?”巨魔老头卡尔森不动声色。他低头轻吟着这个另我感到有些恐慌的词语,颇为玩味地在口中咀嚼了几遍,而后翻起了那双浑浊的目光,面带嘲讽地瞥了我一眼:
“你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毁灭,相信我,你还远远地不明白这些……”他低声叹了口气,心灰意懒地对我说道:“……你以为,所有的灵魂都灭亡了就是毁灭?不,还差得远了。灵魂沉睡了还有骨肉,骨肉腐朽了还有泥土,泥土垮塌了还有流水,流水干涸了露出石头,石头破碎了变成灰尘,灰尘飘扬了留下风岚,风岚漫卷吹不散光辉,光辉暗淡飘来了浮云……”
“死亡不是毁灭,我的朋友,远远不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一切的生命都只是无所谓的过客而已,包括我,包括你,包括那些似乎得到了永生的腐朽者。天地自在,我们的生或死、胜或败,都是微茫短暂的一个小小‘现象’而已。”
“毒素毁不了这个世界,杰夫我的朋友,你也救不了它。你说的那些远不是真正的‘毁灭’。真正的毁灭不是暴力、不必恐惧、不用操心、无可救药。那是一种绝对的抹杀,是消磨掉一切存在的痕迹,没有过去,没有将来,无所谓物,也无所谓灵。我已让你见过这世界的本源了,而真正的毁灭,则是将那本源中的一切符号统统抹去,没有一个1,也没有一个0,一片黑暗,万物混沌。那才是真正的终点,没有任何存在的结局,正如传说中那个没有任何存在的开始。这世界的毁灭与否,只存在于那些神灵们的一念之间,我的朋友,既不在于我,更不在于你……”
“够了!”我不耐烦地跳起来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我猜这个绿皮獠牙的老家伙孤独的时间太长了,好不容易逮着我这个能陪他聊天的唠叨起来没个完,“我不是来听这些不切实际的宗教宣讲的,我是来……是来……根本就不是我自己要到这个鬼地方来的!我不在乎什么才是‘真正的’毁灭,我只知道如果我不采取行动的话,法尔维大陆上亿万生灵都将成为腐朽的烂肉。如果你不肯帮我的话,就放我出去。就算我拼尽最后一口气,也绝不放弃最后的希望。另外,我宁愿和死神一起呆上一万年,也不想和一个哲学家多聊一分钟!”
“哦?”卡尔森露出了一丝失望的无奈,“我本来以为你有足够的智慧,能够对我所说的这些话产生略微的思考,或许会让你在智慧的道路上成为我的同行者。可让人失望的是,你却是个激进的左翼暴力反战主义行动派……”
他给我的这个陌生的评价让我感到有些茫然,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把我形容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却又不太好意思开口询问。
我的窘像被这个老巨魔看在了眼里,他冲我翻了翻白眼,原本眼珠子就十分稀缺的眼睛里呈现出了严重的晚期白内障症状: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正义感过剩、不自量力……”他简要地解释了一下这个评价我的形容词所代表的具体含义。
真该死,这些词听起来似乎并不像是些正面的评价。
而更该死的是:我居然觉得这些形容词用在我身上还都挺合适的。
“……既然你觉得这些真正的智慧是‘不切实际’……”卡尔森并没有因为我的沮丧而停止他的话语,“……那我就给你看看一些实际的东西吧……”
说着,老巨魔挥了挥手臂,半空中又浮现出一大块能够映射出碎石要塞现实景象的魔法画卷。和前次不同的是,这一幅画卷所显示出的,并不仅仅是要塞某一个角落中的单纯的影像,而是分割成上百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分别显现出一幅独立的画面,而在那些画面中,不但有行尸走肉断瓦残垣,还有手持武器残暴砍杀的帝国侵略军,还有铁与血的交鸣搏杀,还有殊死的搏斗和厮杀……
最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还有许多显然是大陆联军的冒险者们的身影。
每一幅画面的景象都是不一样的,但每一幅画面的场景又都是那样的熟悉,让我无法否认这正是要塞里的某个角落。这些背负着解放和拯救的使命远道而来的勇士们遭受的处境不尽相同:城门口,一个只有四十五级的人类驯兽师刚刚被七八只吸血鬼扑倒在地;而在中央广场,一个五十二级的半兽人狂战士已经呼喝着将第六个毒素行尸砸得再也动弹不得。崩塌的城墙旁边,五个清一色精灵族的冒险者正在竭力抵抗着强敌,而在他们面前步步逼近的那只怪兽,居然是……三首污染者美里尔?!怎么回事?这只人造的变异魔兽不是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吗?
这些坚毅顽强的冒险者们散落在这个要塞的各个角落中,有些地方只是相差数步之遥,可他们都在努力完成着仅属于他们自己的冒险旅程,根本没有发现彼此的存在——事实上,在其中任何一幅画面中,我也都没有找到第二队冒险者的存在。
在这幅大画卷靠近中央的一幅图画中,我看见了最最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个全体成员平均差不多55级的冒险小队——两个人类、一个牛头人、两个精灵——正骄傲地站在碎石要塞之巅——那座破损的高塔之上——脚下横卧着的竟然是不可一世的黑爵士阿瑟登戈特女士的尸体,那瓶蕴含着烈性毒素的药水被打破在地上,渗入到砖石的罅隙之中,再也不会流入某个无辜生命的血管,继而散播到法尔维大陆的各个角落中去了……
他们居然成功了!
黑爵士死了,毒素被销毁了,末世君王的阴谋破灭了,世界被拯救了。
可是……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这个好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仓促,以至于就算让我亲眼得见心底也生出了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或许……仅仅是或许……这种虚假的感受源自于一种不宜对他人言讲的失落——那个罪恶的源头毕竟没有死在我的手中,巨大的危险也并非是被我解除,我对这世界的存亡原来并不像我想象得那般重要。
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此间发生的一切不早不晚地让我遭逢,这不是巧合,而是命运。我和我的同伴们就是那命定的英雄,注定要来排解这世界的危难。在一次次艰险的战斗中,我们将会用武器和鲜血书写下属于我们自己的英雄史诗,我们的功绩将会像两百年前的那些英雄赞歌一样被广为传颂。
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紧紧是我不切实际的骄傲幻觉罢了。
那我和我的同伴们冒着生命危险走上这一遭、甚至弃尸于此又是为了什么呢?那些与我们怀着同样的热情和责任杀向此处的勇士们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一切既不是从我们手中开始,更非在我们手中终结,我们只是一群被他人拯救下来的脆弱生灵罢了。面对这样的现实,你让我在庆幸之余,怎么能不感到阵阵惘然?
正在我怅然若失的时候,不经意地一瞥让我浑身一寒。在整个画卷的右下角,黑爵士的身影再次在一格小画面中显现出来。这一次,她正豪勇地挥舞着大锤,与面前的几个对手殊死地战斗着。
她……没有死?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发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我更加仔细地将整幅画面搜寻了一遍,然后发现其中出现的黑爵士又十几个,她们的面貌衣着完全没有区别,处境却是各不相同。有的将自己的一队对手打得抬不起头来,有的面临的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艰险战斗,很难说谁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还有的则已经生命垂危摇摇欲坠,看起来再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我愕然的表情被巨魔老头卡尔森尽收眼底,“……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有时间能抽空拯救一下这个脆弱的世界,和你一样的超级英雄们还有不少,而且……”他嘲讽地打量了我一眼,讥诮地说道,“……看起来他们的运气比你好。”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尽管这么一会儿我在卡尔森这里已经遇到了无数不可思议的事情,可这样的景象还是让我震惊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
“事实上比你看见得还要多。”卡尔森慢悠悠地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怎么拥有意识的吗?这一切从那个时候起就在不停地重复、重复,事实上我并不确定在我苏醒之前这一切还发生过多少次。每个人都想来这里宰了那个坏脾气的女人,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像你们一样失败了。可是你看,成功了的人并没有阻止这一切继续发生,而看起来那些失败了的倒霉鬼也没有让外面的世界就此毁灭——要毁早在几个月以前就已经毁了,那样你也没什么机会站在这里了。”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我觉得你和你的同伴们,还有那些前仆后继不断来到这里的那些人们,你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你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除了你们自己。不管你们在这里付出了多少艰辛努力、葬送了多少勇敢的生命,可是只要还有人来到这里,走进要塞的大门,就会有一个全新的空间为他们打开,让这一切重复下去。那是专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和其他人再无任何关系。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做他内心世界中独一无二的救世英雄……嗯……在两个小时之内做一个廉价的英雄。”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一个幻觉,这里的每个人都中了幻术?”他的话让我越发摸不着头脑,“这是末世帝国的陷阱吗?他们建起这样一个魔法空间又是为了什么?”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开始用“他们”指代那些异族的侵略者了。眼前这个巨魔老头虽然属于与我敌对的阵营之中,可在我的心里,已经将他和“他们”完全地割裂开来了。
“幻觉?”卡尔森微微一笑,“那什么又不是幻觉呢?在那无比真实无比繁复而又无比枯燥的世界本源之前,什么又不是幻觉呢?我难道就不是一个幻觉吗?你又怎么知道你自己不也是一个幻觉呢?哪怕是那世界的本源景象,你又如何确定那不是一个更真实的幻觉呢?或许只有当那所有的本源符号退去之后,我们才能看见一个真正真实的世界吧……”
老实说,他说的这些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细一琢磨我又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也没弄明白。出于对一位拥有高尚智慧的学者的敬意,我觉得此时善意地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并且用含着一点点敬佩的眼光望着他会是一种比较符合正常社交礼仪的行为。我昧着良心这样尝试了一下,老卡尔森含笑自得频频点头的表情证明了这样做的效果很好。
“那么……我现在应该去干什么呢?”我满怀期待地向着这个充满智慧的老巨魔寻求启发。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很好,让我把这个夸夸其谈的老家伙掐死吧。
看见我面带不善的表情,老卡尔森连忙补充道,“不过,或许有一点我应该提醒你,你的那几个同伴又跑进要塞里面来了。”
悬浮在空中的画面立刻从上百个小格子变成了四个大格子,上面显示出了四团灰暗的火光,正飘荡在碎石要塞的道路上,每团火光上都悬浮着一个我朋友的名字——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用肉眼看见灵魂独立存在时的样子。
“你能不能把我自然地送到他们身边去?”我问道。
“当然可以……”卡尔森痛快地答应着,然后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不过,糟糕的是,他们看起来似乎还想再跟那个黑爵士拼一回。如果你还要跟他们一起的话,我很难保证这一次还能在你临死前及时地把你救下来。我可不想刚和一个朋友认识不到十分钟就得眼看着他去送死。”
“你怎么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
“在这座要塞内,我可以截取到任何人的对话,包括死人的——这算不上是一项十分复杂的技能。”
“难道说我们就没有一点儿可能打败黑爵士吗?”老巨魔的悲观论调让我心里一阵发虚。
“应该……没有吧……”老巨魔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然后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
“真的?”我把脸凑到他的鼻子底下,瞪圆了两只眼睛炯炯地凝视着他,“看起来不像哦。”
老巨魔被我瞪得有些慌乱,慌忙后退了两步,解释道:“任何事都不是那么绝对的,根据以前发生过的战斗来统计,一般来来说,打败黑爵士的平均最低级别是五十三级,而你们五个人里级别最高的也才刚刚五十三级。假设你们战斗的时间和那个女人剩余的生命力为基础的坐标,再代入你们的级别和战斗力评估值……参考特种伤害效果发生的几率和攻击失误的几率……以及我已知的五百七十二种有可能影响你们战斗结果的变量……经过简单的随机变量分布模型计算……再使用一个逆概率推导方法……”
随着老巨魔口中的念念有词,空中的画卷上飞快地变幻着各种诡异地数字符号,经过一连串复杂至极的变动,最终终于简化成了一个由三笔构成的简单图案:两条直线垂直相交,一条曲线和这两条直线远远地分割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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