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公寓第五部
作者: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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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公寓第五部 域外桃源之二
透明是死相,却又不同于当初林哲那类僵尸以及行尸。后者是死后依然停留在世上,前者则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死,但其实早就该死了。
“你觉得会是谁把他留下的”
藏獒看了一眼正纯熟地点汽灯的“温乐源”:“还能有别人吗”
他说的没错,正常人基本上都会这么推理。连五雷神运都会的人…呃,狗要么是别的什么东西要留下一个人的命还不简单吗
“应该不会吧…”温乐沣低声说“藏传佛教教义不是说,人的形体随时可能消亡,但灵魂永存吗应该不会有搅乱生死的法术吧”
“他会五雷神运,就说明他只会藏传秘术吗笨蛋!”
“可是我觉得他既然会那个,就应该是遵从教义…”
“你们不进来吗”司机一手搭在门上,低头对堵在门口的一人一狗说“我得关门了,否则虫子看到亮光都会飞进来。”
“…”直接说他们太挡道不行吗
几位“非人类”的客人根本没有饿的问题,温乐沣和藏獒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司机准备了点面条和火腿,温乐沣吃了一碗觉得不够,正想再吃的时候,发现身边的藏獒正用发绿的眼睛看着他,马上放弃了。毕竟那么大吨位,也挺消耗卡路里的…
藏獒把几斤煮好的干面条统统吃了精光,火腿当然也没剩下,连包装纸都舔干净了。
司机把锅子碗筷随便收一收,丢到一边,然后露出一个很诚恳的表情说:“我家小藏给你们添麻烦了,它失去记忆…”
“见鬼的失去记忆!”吃精的藏獒更有力气吼了“不要给我装不知道!你的狗抢了我的身体!我们来这儿就是要拿回我身体的!”
“温乐源”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碗筷皱了皱眉,从水缸里舀出一点水来开始洗碗。
温乐沣目瞪口呆。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兄长”…不管里面是不是他本人…自觉洗碗…简直是太可怕了!
司机微微笑了:“你的身体在哪里”
“还装!那不是吗!”狗爪子一指。
“这样啊。欸,”司机对“温乐源”说“把他的衣服还给他吧。”
“不还。”对方回答得干脆俐落。
“看我不咬死你…”藏獒大怒,拼命往前冲。
温乐沣死命抱住他的脖子:“不要啊!那是你的身体!要咬的话死的是你!”
司机轻松地一摊手:“看吧,和我没关系。”
藏獒气得发抖,却只能对天长啸:“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司机眼神移开了一下,那表情似笑非笑:“不要这么凶,小藏可是很淑女的。”
他的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打得藏獒一阵头晕:“你说…你说什么…”
“小藏是女的。”
藏獒张着嘴,许久许久…
实在不忍心他这样,温乐沣悄悄在他耳边道:“哥…其实我早上就发现了…怕打击到…没告诉你…”藏獒“砰”一声,僵直地倒在地上。
女妖精:“你哥哥死了”
冯小姐:“我没见他鬼魂出来。”
宋昕:“温大哥哥受了很大打击”
宋先生:“反正打击不小。”
一个该死而未死的人,一个用五雷神运跑到别处抢了别人身体的母狗,住在这片荒凉的戈壁滩上,似乎从过去就这样住着,以后也要这样一直住下去。
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们想把抢来的身体怎么样
完全无解。
藏獒稍微动了动身体,发现温乐沣抱得太紧,让他一动也不能动,不由无语问苍天。
这家伙,夏天把他赶得远远的,现在初春了,发现他的毛够保暖就死抱住,连睡觉也不撒手…未免也太势利眼了。
女妖精他们不知道哪里去了,反正他们不睡觉对也没什么害处,大概玩去了吧…
那个司机…
他看了一眼和“温乐源”一起睡在房间角落里的司机,也同样把“温乐源”抱得很紧,看来是很习惯狗毛褥子的。
那家伙,到底是好是坏啊
知道他们在戈壁滩里,就专门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去把他们接回来;有食物,就随便他们吃;只有一张床,就让给他们睡。但是…一说起还身体的事,就耍无赖、装酷、推托责任,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温乐源”以这个身体来说,应该只是一条普通的藏獒罢了,但是他…对了,应该是“她”…为什么会五雷神运
看她和司机情同兄妹的样子…不…看她洗碗的样子,又是情同母子…再加上早就该死掉的司机,又有什么关系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抢身体
那么远的地方藏獒心里一惊。
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多远的地方!因为他们只是利用了女妖精的能力,随着五雷神运的神迹来的!
比如要过河,就要找有桥的地方,但他们若是跟着五雷神运的轨迹的话,却不知道自己过了桥,他们只管跟着轨迹就没有问题,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经过了哪些地方。
他们真的是在“很远的地方”吗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温乐源”忽然动了一下,一只手在司机的头上轻轻一拍,然后坐了起来。司机的头上浮现出一道薄薄的光圈,他咕哝一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好像早就知道藏獒在看着自己“温乐源”给他做了个“跟我来”的动作,便走出门去。
藏獒费尽力气才小心地从温乐沣手里把自己挣出来,虽然最后还是拽下了一撮毛…他含着眼泪出了门,暗暗打定主意,万一那家伙只是叫他出去玩,就咬死她!
月亮已然偏斜“温乐源”站在微弱的星光中,闭着眼睛,仰着脸,温和的表情,就仿佛正在怀念什么。
“到底有什么事”
“温乐源”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怎么样,这身体还习惯吗”
藏獒冷哼:“习惯你试试看!明明原本是用两条腿走路,某天却发现自己胖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怎么可能习惯!”
“是吗”“温乐源”的语调淡淡的,依然毫无表情“可是我觉得两只脚才不方便,在楼梯上差点摔死我。”
藏獒无言,原来这才是“连滚带爬地跑下楼”的原因…他还以为那家伙是怕了。
“既然这样就不要抢别人的身体,把它还给我!”
“温乐源”看看他,居然露出了异常怜悯的表情。
“…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温乐源”微微嗤笑,表情却依然木僵:“五雷神运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我每次都必须用很大的代价才能成功,你觉得我会那么简单就还给你吗”
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藏獒气得一口牙咬得格格响。
“那你把我弄出来干什么!没事我睡觉去了!”等我休息过来,看我怎么整你!他想。
“温乐源”歪了一下头,那模样就好像在看自己刚逮住的耗子:“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当然是有事的…”
藏獒忽然感觉到了异样。
就在之前,他们刚来的时候,在这片戈壁上的气息是完全纯粹且纯净的,也正因为如此,女妖精才会那么喜欢。可是现在不对,原本纯净的气息不见了,不知何时起,戈壁滩的气息,已经变得异常沉重而污浊,但这改变实在太慢,所以他是慢慢习惯的,竟没有发现!
“看来你已经发现,那就没必要藏了。”“温乐源”说,右手向上一拂,藏獒身边的土地,就仿佛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藏獒猝然后退,却躲不过沸腾的距离,不管他退到哪里,都有比刚才更激烈的沸土等着他。
“乐…乐沣!乐沣!”藏獒冲着门内狂吠“乐沣!快醒醒!快跑啊!乐沣!你听到没有!乐沣!”
沸土如同大浪一般上下波动,藏獒在土中拼命挣扎,眼看就要没顶。
在最危急的时刻,藏獒突地一跃,竟从砂土中高高飞起,扑向“温乐源”
“我倒是忘了你有特异功能的…”“温乐源”喃喃自语,微一闪身,藏獒从他肩头擦过,随着“嗤啦”一声,几道血迹喷了出来。
“温乐源”根本就不在意这一点小伤,反手一挥,身后的大地如巨浪般滔&x5929;&x800c;起,向刚刚落地的藏獒劈头砸下。藏獒无奈中想再次起跳,哪想土中却忽地伸出几只手,拉住他的四爪,将他狠狠拽向地下!
在即将没顶的前一刻,他低头看向下方。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小孩,露出苍白的手和呆滞而毫无表情的脸,剩下的一个…仅仅以头发缠住了他,死命向下拽。
藏獒愤怒地仰天长啸:“你这个妖怪竟敢利用我的朋友!你给我记住!只要我不死…”
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要…杀了你!
就像出现的时候一样,沸土的巨浪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戈壁上依然是那么静,只有月光和暗夜的笼罩,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温乐源”看了一眼埋葬藏獒的土地,喉咙里“呵”了一声,似乎是在笑,但“她”原本不是会笑的生物,所以他人也无法从这一声中分辨出什么来。然后她转了个身,走回那个孤单地伫立在戈壁滩上的小屋。
当温乐沣醒来的时候,觉得非常疲劳,身体很重,重得就好像有几千斤的东西压在身上似的,他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感到肌肉严重的酸痛。
难道我昨天晚上去给人搬房子了么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想。
努力地想撑起身体,却怎么也撑不起来,好不容易刚起来一点,又挫败地倒了回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哥…我今天起不来…哥”
他睁开眼睛,看到简陋的泥灰屋顶,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在公寓里。
但是…他记得昨晚藏獒是和自己睡在一起的。
有人走到他的床边,他努力转了一下眼珠,视线里跃入司机笑得很没心机的脸。
“你好…我哥呢”
“他在外面,”司机指了一下外面“好像头一次见到戈壁滩,兴奋得不行。”
“是吗”
很累…累得不想动,不只是身体不想动,连脑子也是。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忽略了…是什么事呢公寓里吗老太太应该回来了吧…那是什么事呢对了,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做了很多梦,却醒不过来…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呢
不!他在不熟悉的地方,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死过!他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睡得那么死!
他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向触手可及的司机迅速抓去,但那只是他自己的错觉而已,不要说他这一抓有没有他想像中的速度,甚至连是不是能造成伤害都有问题。
所以他那只手被司机轻轻扣住,又放回枕边。
“你别紧张,”依然是那种好像毫无心机的微笑“&x5f88;&x5feb;就完,不会有什么大的伤害。”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哥呢他到哪儿去了!还有…冯小姐他们呢你们到底把他们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但事实上他的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在哼哼,那个司机也是把头低得很低才好不容易听清。
“他们啊,我不知道。”司机做了个一无所知的手势“是小藏处理的。不过你放心,你哥哥的身体我们一定看好,不会让他出一点问题。”
“我不是说…”
司机起身离开,留下温乐沣一个人躺在床上恨得咬牙切齿。
他说&x5f88;&x5feb;就完…什么&x5f88;&x5feb;就完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坐上汽车的驾驶座,司机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好像一直就坐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过的“温乐源”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小藏阿姨。”他微笑着说。
“温乐源”没有笑,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阻止了司机的动作。
“怎么了”
“你今天能不能不去”
“怎么能不去”司机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我不去,万一它们真的有什么问题怎么办”
“可是你去了又怎么样”
司机看向她,表情非常诧异:“你在说什么难道我就这么没用吗不要老是这样动不动就露出很怜悯的表情嘛…虽然我看起来一副很没用的样子,但毕竟也是个男人,可以保护你的!”
“温乐源”挫败地收回了手:“保护我…哪次不是我保护你的你的枪法除了一塌糊涂之外,我根本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形容词!”
司机大笑,发动了汽车:“小藏阿姨,我真的是低估了你啊,想不到你居然还会用成语!”
“你都忘了…我是和你一起学习的…”
“我以为你那时候都是在玩。”
“不知道那时候,被老师骂还不如我认真听讲的是谁”
“咦是我吗哈哈哈哈…”“…”一直没有得到“温乐源”的回应,司机停住了笑声:“小藏阿姨你生气了”
“温乐源”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不要再让家人为你操心。”
司机不高兴地在方向盘上摸摸索索:“我现在不是把自己照顾得满好,不用你们老像对小孩一样追在我屁股后面唠叨!”
“我也不想唠叨你,”“温乐源”生气地说“可你怎么就这么任性,总不爱听人说的,这种破戈壁滩有什么好的,你怎么就认准这里不走了”
“我这叫自我流放,那个王洛宾不就在这种地方待了那么久,到现在还被人唱…”
“因为他是王洛宾!”“温乐源”一吧掌呼煽在司机头上,把司机煽得泪眼汪汪的“你算是什么东西!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干什么除了抓点偷猎者你还有什么用处”
“我还是有用的…”
“你有个屁用!”又是一吧掌呼煽扇在头上。
司机快哭出来了:“小藏阿姨你说话不算话!上次都说得好好的,打我的时候不打脑袋!”
“不打脑袋,你这个榆木疙瘩记得住吗”
“小藏阿姨…”司机小心地看着“小藏阿姨”的脸色,谄媚地摸摸“她”的胳膊“我知道小藏阿姨最喜欢我,所以愿意跟我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小藏阿姨也知道吧,我是真的喜欢这里。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那是美得令人屏息的戈壁晨曦。
红色的,是清晨的朝阳。
灰色的,是脚下的大地。
透明的,是拂过身体的风。
灰色的蝮蛇神采奕奕地爬过,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
绿色的蜥蜴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黄色的黄羊群在远处吃草,偶尔谨慎地看这边一眼。
天山上流下的雪水是银色的,优雅地迤逦着穿越荒原。
荒凉而充满着缤纷颜色的戈壁,从过去到现在,经历百年、千年,一直美艳如昔。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呢大家都说我疯了、有毛病、是吃精了撑着的纨裤子弟…就是没有人明白,这里的美和别处不同,这里是独一无二的!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真正能了解这一点的人真的很少很少,我不求别人能理解,只要小藏阿姨你明白就可以了,但为什么连你也不明白呢”
“温乐源”沉默了一下,淡淡地道:“我不明白…我想咱们家人也不会有人理解你这种奇怪的想法。”
司机笑一下,伏在了方向盘上。
“我以为别人都不明白,但小藏阿姨是一定明白的。但是没想到,你却和他们一样。”
“和别人不一样是活不下去的。”
“小藏阿姨,”趴在方向盘上的脑袋摇了摇“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巡逻,你能不能先下去”
“温乐源”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小藏阿姨,求你了,先下去。”
车门开了,又关上。
“温乐源”站在车后,看着汽车绝尘而去,露出了复杂而伤痛的表情。
鬼怪公寓第五部 域外桃源之三
司机茫然地掌握着方向盘,一直向着西方走。
黄羊跟着他的车,时而超越,时而退后,不过最爱的还是不停地在车前窜来窜去。
它们是戈壁滩上最灵动的动物,仗着七八十公里的时速,最常做的就是迁徙、迁徙、再迁徙,不断地寻找最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
但是人不一样,人被限制了可以去的地方,可以做的事,不管跑到哪儿,最后还是要乖乖儿回到命运的轨道上来,没有任何例外。
也许是对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头绪,司机逐渐烦躁起来,最后狠狠地一脚踩下刹车,汽车吱地一声尖叫,停下了。与此同时,车后厢传来“咚”的一声大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一样。
司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似乎对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也很无奈了。
下了车,转到后方,果然,一只剽悍的雄羊,正满头鲜血地倒在车屁股下方,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应该是收不住势子才会撞上的。
他蹲下,摸了摸羊头,感觉上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把皮撞破了而已。这样的话,只需要做一下紧急处理,过一会儿这家伙就又能跑能跳了。
原本黄羊是很怕人的,但也许是司机的这辆车,它们比较熟,又或许是不能丢下受伤的同伴,便都走得不太远,而是谨慎地围在车周,看着司机的一举一动。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围观,也不在意,刚想回到车里去取急救箱,却忽然站住了。
距离他五六十米左右的地方,一辆轻型小卡车停在那里。
一辆轻卡而已,这在别的地方根本不算什么,大街小巷来来回回到处都是,或者在高速路上,一会儿一辆,一抓一把。
但这里是戈壁,没有大路,没有交通要道,除了这些生灵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吸>引别人过来的东西。
司机悄悄后退,想打开后车厢,他的猎枪在那里。
但是,他并没有来得及碰到车身,轻卡上有人下来了,手里托着猎枪,瞄准他。
他站在那里,没有再移动一步。
这情景很熟悉…他一定在哪里见过…但是无论怎样回想,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但端枪的人他认识,一年前,那个人和他兄弟一起来偷猎黄羊,他把他兄弟打成重伤,却被这家伙逃走,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敢回来!
黄羊们仿佛感受到了绝非善意的气息,于是甩下了它们的伤员,开始拼命四散奔逃。但它们逃得并不远,而是停留在目力所及的地方,不离开,也不敢接近。
真的很熟悉…不是人,而是情景。
五彩的戈壁,远远的黄羊,脚下受伤的生灵,对面端枪的同类。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喂,你…是你吧”那人端着枪笑“上次一个人打我们俩,还能把我哥打成那样,真厉害…别动,动一下就让你变马蜂窝。”
“是我。”他没告诉他,其实那家伙和他兄弟也很厉害,如果不是小藏阿姨,他一个也擒不住。
“那你知道不我哥被判了死刑…”
“你们罪有应得。”
他现在还记得,当初掀开那辆小卡车时看到的情景。那之后很久,他每当看到被夕阳染红的戈壁时,都会觉得那金红色笼罩的天空下,有许许多多被开膛破肚的东西在跑。
“我哥才不是罪有应得!”那人怒吼,枪也颤抖了几下“杀几只羊几只野驴!我们又没杀人!”
“这是法律规定。”
“呸!啥破法律!不就是要钱!”
“你们家人好像给钱了,但是结果不是也没变吗”
不是的。
那人从来没有注意过,所以不明白,完全不是那样的。
他没有注意过这片看似荒凉的大地。
他没有注意过是谁在给这片大地生机。
他没有注意过它们跃过山涧的鲜活。
他没有注意过它们为这里生生死死繁衍的努力。
他喜欢看小藏阿姨和头羊打架。不管她活了多久,长了多大,和羊群的头羊打架都是她最爱的功课。
他喜欢坐在车顶上,看着小藏阿姨活力万分地窜跃。
他喜欢和小藏阿姨一起坐在车里,看着朝阳升起,看着夕阳下去,黄羊群或野驴群远远地出现在视野里,悠然奔跑,又悠然消失。
那人必定不知道,失去它们的这片土地有多寂寥;他必定不知道,他们站在荒野上,几天几夜也见不到一点活物的悲哀。
他杀的不是几条黄羊或几只野驴,他杀死的是这片土地还存活的证据,杀死的是这仍在挣扎求存的戈壁,他正在把这片五彩缤纷的美丽戈壁一点一点淩迟!
“扯…胡扯吧你!”那人叫嚣“总之老子今天就是来报仇的!我非杀了你…”罢才还朝霞满天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好像电视萤幕被人唰地调暗了一样。
地面隆起无数小小的鼓包,又劈劈啪啪地碎裂,恶臭的气息和一个个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腐烂头颅,从地底下钻出来,好像从那些地方开出了奇怪的花。
温乐沣艰难地从床上滚下来,一点一点向门边爬去。
全身的肌肉很疼,每爬一步都要鼓足勇气,即使这样,也有可能某个肌肉忽然罢工而趴下。
到门口这短短的两三米,他觉得自己简直爬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