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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焉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闻人十二
荣焉
作者:闻人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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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焉 第001章楔子
六月的天,很热,热得连蝉鸣声都是恹恹的,好似打不起精神来。外头烈日炎炎,照得空气近乎扭曲,偶尔会有一两缕细碎的光透过门窗洋洋洒洒射进来,让人看得清空中飘扬的微尘。
顾妍昏昏沉沉的头脑也因此跟着清醒了几分。
她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只能跟随着那落在脸上身上的碎光由弱到强,又由强到弱来推断,一天又过去了。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多久了
如果她没有算错的话,该有六百八十七个日夜了不知不觉都快两年了……
顾妍低低叹息了声,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坐下的扶椅。
她袖口绣着的锦葵木槿已经褪色,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早年时兴的,发丝简单地束在脑后,鸭蛋青色襦裙下,一双细足被白布密密实实地缠绕着,显得又肿又大。
若是有眼尖老辣的嬷嬷见到,定会知道,这是被竹篾子生生打碎脚骨,又不得治疗的后果,那其中痛楚该有多大,着实难以想象,以至于小宫娥每次见她,眼睛都会在那脚骨处流连片刻。
“顾姑娘,该喝药了。”
小宫娥顿了片刻,端着药碗小心翼翼靠近她,刚抬眼看了一下,又慌乱地低下头去。
青白的皮肤,瘦削的面庞,高高突起的颧骨上,一双眼的位置,是暗褐色皱巴巴的血痂,深深的凹陷下去……曾经如海棠般娇艳美丽的顾小姐,到如今,已是半分颜色都不剩了,她也说不清楚心中该是何种惋惜。
顾妍侧过头来,小宫娥便舀了一勺药汁递到她的唇边。浓烈的气味熏然,尽是些温补之药,顾妍张了口顺势喝下。
事实上,她也知道,这其实并没有多大作用。
早些年重病缠身,早把身子亏空了,受了这么多折磨,她靠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已将近油尽灯枯,便是灵丹妙药,只怕也无力回天。
她蜷着手指,将才喝了两口,又偏过脑袋,斜斜地倚在躺椅上,像是只失了生机的皮偶般瘫软无力。
小宫娥一下子有些急了,连忙又道:“顾姑娘,好歹再喝些,不然奴婢也不好交差……”
细细碎碎的恳求声,殷殷切切的,让顾妍恍惚间想起,似乎自己也曾经这样,竭尽全力地求着谁。
是谁呢
交差又是要向谁交差
明明早该忘记的东西,这些日子,却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梦里。
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辰呢,舅舅曾经还跟她说过,要送她一份与众不同的生辰礼物,十八岁了,是成人了虽然她不明白,女子明明是十五及笄的。
可是舅舅呢
脑中浮现出那日,她和纪师兄花钱买通狱卒,扮成清洁扫洒的洁卫,偷偷溜进刑房看到的场景。
幽暗逼仄的刑房,被火红的碳堆熏得闷热无比,中间一根铜柱被烧得又红又热,那被烤得满身焦黑看不出人形的人,还被狱卒强按着绑在铜柱之上……空气里尽是肉类烤炙的气味。
往日里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舅舅,正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皮肉翻滚,血肉模糊,焦黑的脸上,那一双熠熠生辉满是睿智的眼睛,被热烫烤得干瘪凹陷,不复清明。
她哭着跌坐在地,纪师兄更是跪倒在舅舅面前,而舅舅却挣扎着坐了起来,摸索着抓到一块木板朝纪师兄砸了过去他看不见了,木板砸偏了,可是这么一个动作,却好像让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他仰倒在纪师兄怀里,用那沙哑地几乎辨别不出的嗓音厉声呵斥他们。他让他们赶紧走,走得远远的。他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魏都作恶多端,总会有报应的。他让他们好好照顾舅母……
舅舅说了很多很多,然而他们却到底让他失望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舅母已经投缳自缢,下人们跑的跑抓的抓,柳家抄家只是一瞬的事,柳家的男子们都被问斩,而女子们则被流放西北。纪师兄逃亡被抓,死在乱箭之下,她被扣住,剜眼废足……
这一场反抗,以他们的倾覆而告终,以西铭党的失败而落幕。
而魏都呢
高高在上做着他的九千岁,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外人只知有魏都而不知有皇上……
这样的结果,她要怎么接受
魏都害死她的母亲姐弟,阉党割据朝野数年,大夏朝堂被这群阉人日渐腐蚀蛀空,而以西铭党为首的清流派还被如此逼迫打压
为什么呢明明先前都很顺利的……
顾妍木然地倒在铺着锦衾软褥的躺椅上,一动不动,若不是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只怕会以为那只是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
顾妍想,有时候做尸体,只怕是比做一个活人还要容易些的。至少人死了,一了百了了,什么都不用在意了,她也能去黄泉陪她的至亲了。
可是……她不能死啊!
魏都还没有失势,顾家还没有倒塌,李氏还好好的享受着她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就连夏侯毅,如今都是皇帝了……
想到夏侯毅,顾妍平静的呼吸紊乱了一瞬。
她从前是叫他师兄的……
与纪师兄一般,夏侯毅也是舅舅柳建文的学生。她自离开父族起,便跟在舅舅身边,与他们都是相熟的,可是夏侯毅,与纪师兄是不一样的。
她还记得在漫漫雪天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景象,那人一身白衣冻得手指通红,小心翼翼收集着梅花瓣上的细雪。
他看到她过来,笑了一下,对她说:“小师妹是吧我是你师兄,这儿雪多风大,你快些进屋吧,别受了凉,等我收集好了雪水,给你和老师泡茶煮青梅酒喝。”
少年笑得灿烂温暖,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慌慌张张跑开,却又好奇地回头悄悄看了眼。
就是这多余的一眼,注定了日后解不开的羁绊。
舅舅对夏侯毅一直不大热络,总是有所保留,她不清楚为什么……师兄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她觉得舅舅有偏见,私下里便愈加亲近他,什么都不瞒着他。
弹劾魏都的事本来十之成的,所有的路都铺好了,只差在成定帝面前揭露魏都的真面目,母亲姐弟的仇都能报了。
然而,她没想到,夏侯毅会是这里面的变数!
先帝儿子不多,统共只有六个,活到成年的也只有成定帝和信王夏侯毅,成定帝的儿子更少,只有三个,其中之二已经夭折,剩下的还是个病秧子。因而若是成定帝宾天,那唯一的皇子也猝逝,合理的皇位继承人,只有夏侯毅了。
魏都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个太监,自然做不来那个位置,那么,辅佐一个傀儡皇帝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夏侯毅早已不是任人摆布的年纪,魏都又怎会放过他
所以,他将西铭党谋划的事透露给了魏都,换得了自己的安然无恙,他用成百上千的忠臣义士,成全了他自己的一条命。
而夏侯毅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出自她的口……
菜市场前的人头像收麦子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满地的鲜血红得惊心,待她如父如母的舅舅和舅母死于非命,对她亲如兄长的纪师兄万箭穿心……
顾妍要怎么原谅他又要怎么原谅自己
她不敢死,她怕死,她没有颜面去地下面对那些冤魂。她只有等着,等着所有人的报应都到了,她才能下去忏悔赎罪……
可是,她真的撑不住了……
门缝里透进来的阳光晃了一下,绚烂的阳光洒落身上,带进来外头滚滚的暑气和聒噪的蝉鸣。
母亲就和她说过,她是被这蝉鸣声声催下来的,她是上天带给她的礼物。
顾妍忽然很想哭,偏偏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小宫娥默不作声地又舀起一勺药汁递到她的唇边,急得满脑门的汗。
顾妍虽是被囚禁在这个地方,却是被要求好吃好喝伺候着的,原先是因为张皇后,现在则是因为昭德帝。
夏侯毅,据说就是现在的昭德帝,就像舅舅说过的,昭然天下,为政以德。
他怎么还有这个脸
顾妍几不可察地怅然一叹,又蜷了下身子。
盛夏天明明这样热,她却觉得好冷,是一种从骨缝里透出来的冷意。
耳边还是小宫娥叽叽咕咕的声音,她已经一句都听不清了,只是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眉眼,看到了姐姐胞弟微笑的面容,看到舅舅和舅母鹣鲽情深,纪师兄青衫磊落……
他们笑得轻暖和煦,带了早春阳光暖融融的青草香,低声唤着她:“阿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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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焉 第002章又见
顾妍幽幽醒转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听到外头有丫鬟婆子扫雪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杂乱无章,却有一种别样的安宁平和。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如仲春,锦衾被上熏着的蔷薇香甜馨清淡,小小的堆漆罗汉床上悬着碧色鲛绡纱,晨光透过窗前桃花纸照进来,朦朦胧胧带了一层暖意,她甚至依稀可见那镂空窗棂上雕着的西番莲纹。
这是她幼年在长宁侯府时曾经住过的闺阁清澜院。
顾妍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还是这副场景。
她起身,趿上鞋子走到了妆台前。
镜子里的人瘦瘦小小的,岁的样子。弯弯的眉,黑葡萄一样的眼,唇若新桃,琼鼻玲珑,眉宇间自有一股未脱的稚气,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新荷,粉嫩而娇弱正是她幼时的模样。
顾妍微微松了口气。
三日前她迷迷糊糊醒来,就发现周围的一切变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她曾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近九年,而陌生,却是因为她已多年不曾踏足,更因为长宁侯顾家早在昭德元年时便被削制抄家。
她的记忆止于大金铁骑破关的那一刻。
大金国的秦王斛律成瑾带了最精锐的部队杀入燕京城,推翻了顺王建立了仅仅四十一天的政权,挥刀斩下顺王的头颅。
那飞溅的鲜血撒在太和殿前,染红了汉白玉石阶,蜿蜒而下。
她看着看着就笑了。
当年魂断之际,她没有进到地府,而是成了个孤魂野鬼四处飘荡。她看着魏都被逼死,顾家被抄家,看着大夏毁在了夏侯毅手上,看着他自缢在景山上,看着纷乱的京都改头换面,只觉得心下大慰。
然而转眼,本是魂魄状态的身体,却被一股重大的吸力扯入云空,再睁开,就回到了十五年前……
顾妍是不喜欢这个地方的,或者说,她打心里厌恶极了这个乌烟瘴气的所在。
当年母亲和胞弟在这里殒命,她被那群所谓的家人赶出家门,嫡姐在这里受尽磋磨不成人形,可那些罪魁祸首却逍遥快活了许多年,风光无限……
顾妍一想起这些就觉得心中愤懑不堪,连带着脑后也传来刺痛阵阵。
她的后脑受了伤。
在记忆里,仅有的一次头部受伤,是和二房的三姐姐争执起来,被其失手推了把,撞在了桌角。
很可笑的桥段,却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记得自己那一年八岁,算起来应该是方武三十七年。
方武三十七年……
顾妍心中猛地一跳。
如果说这一年对她而言有何特殊,大约是外祖母的过世,母亲的病重。
而若说她最深刻的记忆是什么,那便是方武三十八年时,胞弟过世,她被驱赶,母亲身亡……
仅仅半年的时间,她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从天堂掉入地狱的落差,那是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梦魇!
顾妍一时怔忪。
门帘微动,轻缓的脚步声靠近,一个圆脸大眼,白白净净的婢女拿了茶水走了进来。
她看到只穿着寝衣站在妆台前的顾妍,愣了一下,随即担忧道:“小姐怎么起来了还穿的这样少”
她连忙将茶盘放下,快步走至床前拿起小几上的莲青色小袄给顾妍披上,小心翼翼给她扣着盘扣。
灵活的手指翻飞,一会儿便给顾妍穿好了衣衫,又墩身给她套起了襦裙,手脚麻利,十分能干。
顾妍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扑闪。
她这几日在床上躺着,虽说昏昏沉沉的,却也冷眼看着这些人如何披着精致的画皮唱念做打。
眼前的婢子叫百合,是她的贴身大丫鬟,乖巧听话,沉稳温和,看起来十分的本分老实。
然而她却记得,方武三十八年,二伯母失足小产,若非百合指证是她做的,二伯母也不会视她如眼中钉,牟足了劲将她赶出侯府门庭。
她哪里有害二伯母小产呢她只是听了百合的话,去那园中扑蝶,正巧遇上了二伯母而已啊!
然而,真的只是恰巧吗
顾妍的眸光刹那变得冰凉,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等百合给她穿好了衣服,笑意盈盈地看向她时,却乍然被那眼底的冷意骇了一跳。
“五小姐”百合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让五小姐动怒怎的这副模样看她
顾妍勾唇缓了缓神色。
她往妆台前坐下,淡淡道:“给我洗漱梳妆。”
“小姐要出门”百合微愕,下意识地抬眸去看她,对上妆镜里那张小小的脸蛋,不知怎么,心中有些发紧。
顾妍“嗯”了声,没有否认。
百合就劝道:“小姐身子才刚刚有些起色,大夫也说了还是好好躺些日子的好,老夫人那里都免了小姐的请安了,外头冰天雪地的,您身子弱,还是……”
话到了这里,陡然停了,是顾妍神色淡淡地看着她,那乌黑发亮的眼睛,就像一块晕染开来层层渗透的墨迹,平白教人心里瘆的慌。
“……是,奴婢这就伺候小姐。”
百合到嘴的话转了个调,唤了小丫头拿了温水、牙粉、铜盆、痰盂进来,自己则给顾妍小心翼翼梳起了头发。
内室一下就热闹起来,那青绸缎面的棉布帘子打起,又一个身穿鸭青色比甲的婢子走了进来。
那婢女一见屋里的情景就嚷道:“诶呦!这都是怎么了五小姐怎么起身了身子骨还没好全呢,起来做什么呀”
咋咋呼呼的,声音响亮,顾妍只觉得十分聒噪,下意识攒起了眉。
“百合,你怎么也不劝劝,五小姐这是伤了身的,就应该好好躺着……”她叉着腰指指点点,仿佛自己就是这院子里权利最大的人。
百合不答话,闷声不响给顾妍梳着头。
那婢女便好似生气了,虎着脸走过去将百合挤开,抢过她手里的梳子,涎笑着对顾妍道:“五小姐,奴婢来给您梳头发,您可是最喜欢奴婢梳的发式了!”手下已是自有主张地动了起来。
顾妍淡淡抬眼,由着她去。
这个人她恰好也记得,叫绿芍,也是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为人舌灿莲花,极为能说会道,哄得她很开心,素来在她面前是得脸的。
只是这人手脚不甚干净,又总爱贪小便宜,她这屋子里,但凡不曾登记造册的首饰钗环,可有不少进了绿芍的口袋!
更有甚者,在她被逐出家门落魄潦倒之际,绿芍搜刮了她身上仅存的贴身首饰,毫不留情地拿去。
如果说,她对百合是憎恶,那么对绿芍,便是打心里的齿冷。
她自认对她们尚且宽和,却一个个都背主求荣!狼心狗肺至此,着实少见……
顾妍不由去想,这些人是怎么到她身边的
她记得自己幼时任性倔强,行事莽撞,容不得身边伺候的人惹了她不快,稍有不顺心便要责罚下人,府中教养的家生子清楚她的秉性,分配去各院落的时候宁愿费些钱财给管事嬷嬷,也不愿意来伺候她。
所以她贴身的婢子换了一拨又一拨,没有几个是长久的,直到百合跟绿芍出现,才算对了她的脾性。
那时候好像才过八岁,她听到院子里有人嚼舌根,非议主子的不是,教人打了他们十大板发卖了。
她不再要府里的家生子,便央求着李姨娘替她找了两个伶俐能干的贴身伺候……
想到这里,顾妍心下已是了然。
若是李姨娘,那便一切说得通了。




荣焉 第003章规矩
顾妍的母亲是顾三夫人柳氏,出身江南姑苏,正如江南女子惯有的那样,性子绵软温和,甚至有些怯懦。
柳氏十四年前嫁给父亲,很快就生下了二姐顾婼,但是随后几年,柳氏的肚子都没有动静。
彼时府中只有长房有两位哥儿,再寻不出其他男嗣。老夫人自然是希望多子多福,张罗着为顾三爷寻一房妾室,李姨娘就是由此才进了府中。
只是李姨娘进门后不久,柳氏却忽然有了身孕,又过了两个月,李姨娘也有了身孕,老夫人觉得李姨娘是个旺丁的,对李姨娘格外好,反倒冷落了正经的夫人。
柳氏这一次生了对龙凤胎,正是五小姐顾妍和三少爷顾衡之,然而顾衡之生来体弱多病,自小便长在了药罐子里,柳氏更是因为这一胎元气大伤,自此子嗣艰难。
好在李姨娘也生了个女儿,是六小姐顾婷,聪明伶俐,讨巧可人,和顾妍关系极好。
然而这两母女在人前千好万好,背后却是最阴狠的毒蛇。
有些事,顾妍当年看不清,但慢慢的,真相浮出水面,她还有什么不了解
若非是那个人,她和母亲怎会落得那步田地
而李姨娘给长宁侯府带来的尊荣却让所有人将她当菩萨供着,尊贵荣华。谁还会记得,曾经的顾三夫人是柳氏曾经长宁侯府还有个二小姐,五小姐,三少爷存在过
顾妍一想起李姨娘,身体就止不住的发寒发冷,那点漆似的双眸,也如寒夜星子一般染上冷光。
百合不经意间抬眸一瞥,竟是被骇得后退了一步。
然而绿芍并无所察,她的手伸进顾妍的妆奁匣子,拿了支累金丝点翠红宝钗,又拿了个水头十足的碧玺步摇,拿了根攒珠流苏金簪,还不忘抓几个赤金镶南珠的耳坠,手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那眼睛却还是在妆奁盒中不断逡巡。
“小姐,今日要戴什么首饰”绿芍笑嘻嘻地问道,爱怜不已地摩挲着手里的东西。
顾妍看她眼神热切到近乎发粘,心中不由冷笑。
这是多么熟悉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不可不止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在这个家里,有许多人都在这么贪婪地盯着她们。
若非她这些东西都是册子上过了明面的,绿芍只怕已经尽数塞到了自己兜囊里了。
“你觉得呢”顾妍淡淡问道,就好似平常一般等着绿芍拿主意。
绿芍心中顿时升起一抹自得,兴奋道:“奴婢觉得小姐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就用艳丽一些的颜色来盖过再好不过了。您身上的小袄太素了,最好换成银红遍地金的,再用这支金丝红宝钗,戴上两朵粉色的绢花,奴婢给您稍稍抹一些脂粉,那便就跟年画里走出来的了!”
绿芍笑得见牙不见眼,越想越觉得合适,就要拿那些东西往顾妍头上戴,顾妍却是勾唇冷冷看向了她。
“五小姐”绿芍不明所以。
就见顾妍劈手夺过绿芍手里的东西,扔进了匣子里,站起身素着脸问:“你的规矩是跟谁学的”
绿芍一愣,转了转眼珠子道:“是高嬷嬷……”
“胡说!”顾妍冷声打断,“高嬷嬷是姨娘身边的得力嬷嬷,最是知礼,岂能将你教养成这样”
“五小姐”绿芍错愕。
她是外头买进来的丫鬟,本来就知道怎么伺候人,而进府后规矩确实是高嬷嬷教的,只不过高嬷嬷只提了几句,让她好好伺候主子,哄好主子……
她自认将五小姐哄得很好,五小姐也是极喜欢她的,简直都对她言听计从呢!
顾妍见绿芍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倒是气乐了。
她从前到底有多天真,竟没有察觉身边这些人的异心!
一个个的不怀好意,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恳切殷勤
顾妍恨极,抬脚便将坐下的绣墩踢倒。
“砰”地一声,圆凳骨碌碌滚开很远,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懵了,百合回过神来,立即上前去瞧顾妍有没有伤了脚。
顾妍避开,一下子冷笑连连,“你好啊!你可真好啊!”
她使劲踹在了绿芍小腿肚上,踹得绿芍“哎呦”一声就蹲下了身子。
“外祖母九月里过世,至今尚不足三月,你要我穿红着绿、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地出门,是要让别人怎么说我呢你这可是要陷我于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之地”
顾妍的拳握得紧紧的。
她记得,她分明地记得!
前世就是由着绿芍给她那样打扮,穿着那大红色的夹袄,戴的满头珠翠,她出门后就被长辈们数说了不明孝道,有辱家风。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母亲的耳里,母亲一下子就气得晕厥了过去。
外祖母柳江氏过世的讣告传来的时候,母亲便病倒了。千辛万苦回了江南姑苏吊唁,伤心过度数次昏厥,后来回了燕京,依旧卧病在床,好不起来,现下被她这么一气,母亲便更是严重了。
她觉得委屈,去向庶妹顾婷哭诉,顾婷就安慰她说:“这也不能怪五姐,五姐从小生长在燕京,姑苏又回过几趟您与外祖母统共面也没见几回,亲疏远近总是有的,一时不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别放在心上了,仔细伤了身子。”
她那时觉得顾婷当真体贴入微,什么事由着她开导一下就觉得什么都不是了,欢欢喜喜将事情抛在了脑后,再去见母亲的时候面上没有半分愧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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