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奋斗日常

如此想着，黎贞娘竭力扯出一抹笑，心中发誓，如果有将来，将来定要混出来。
心还是难受。
尤其与亲生父母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的灵魂瞬间没了温度一般，任由雨水拍打着。
雨越下越大，有倾盆之势。
黎贞娘吐了吐浊气，试图让自己的心振奋起来。
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这不算什么。
再苦再难，都可以自己创造未来。
她是被胖子一干人拽着，跌跌撞撞到了聚仙桥，却没进亲生父母的家，而是和胖子一道站在桥北头的凉棚处站着。
姚廷芳抱着兔子追了一路，看她那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丝毫没了往昔的活泼，不由得叹息一声。
前世里，他军师的妹妹就因为家贫被拐卖，后来成了营妓，成了他一生的心结。
罢了，不过四两银子而已。
他如此想着，抱着兔子冲到凉棚，对胖子道：“交个朋友”
黎贞娘再多的自我鼓励，心却还是很茫然。正混混沌沌着呢，姚廷芳的说话声拉回了她的神思。
她不禁朝姚廷芳望去。
他衣衫被雨水打湿，正抱着兔子试图与胖子攀谈，胖子挑眉斜睨着他，而他身后还跟着姚平远几个小孩子。
胖子看他们是一群小孩子，扫视了一番，目光落在姚廷芳身上。在一群看到他神情畏惧的孩子中，姚廷芳眉眼清明，丝毫不怵，还说着大人话，显得尤为鹤立鸡群。
他一面多看了姚廷芳两眼，一面担心这群小孩子是受了村子里大人指使来寻事儿。他虽不怕，却不想节外生枝，打黎定产是占理的，可要是打了这些小孩子，甭管占不占理，都少不了一顿磨搓。
胖子干放印子钱这行当，除了手上有功夫，背后有靠山和银子外，也是个有心计的。他不欲惹事生非，摆出平和的姿态来，笑着催促道：“赶紧家去，这雨下的，别生病了招你们爹娘骂。”
早先黎定产等人被打的印象太过于深刻，姚平远等人便是看他此刻笑着，心里也是畏惧，你扯我我扯你，有点想打退堂鼓。
有两三个住附近的，听得亲人拉腔喊人，就打了声招呼回家去了。
姚廷芳看胖子没有同自己周旋的意思，也不再过度使用话术，而是笑道：“我赎她。”
他这话一落，众人神色各异。
黎贞娘表情更为精彩一些，有茫然，也有感动，更多的却是惊讶。
姚平远等人嘴巴微张，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姚平远。
胖子虽然惊讶，目光在黎贞娘和以他为首的男娃身上逡巡须臾，心中只当他是情窦已开的少年郎，心仪于黎贞娘。但是，他不相信姚廷芳有这等经济实力，也没出言伤人，笑道：“我方大锤不哄人，四两银子。不过，这事儿得你家大人来做主才行。”
黎贞娘听了胖子的话，眸子里感动而显出的那点神采又没了。
是啊，他便是有这份心，却不见得有那份力。
四两银子对于农家来说，确实不是一份小数目。漫说他一介孩童，便是大人也得斟酌再三。
但是，这份心意她领了。
黎贞娘抿了抿唇，收拾好情绪，冲姚廷芳等人笑道：“你们来，我就很感动了。这雨快下大了，你们别淋病了，还得花钱。真的，你们来送我，我就很感动了。这位方大哥看着凶是个讲道理的，我寻思着不会把我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去。指不准日后咱们还能在他乡相见呢。你们赶紧回去，别淋了雨生病了，花钱还受罪。”一秒记住 海岸线小说网





农家奋斗日常 第八章 为啥买
胖子没想到黎贞娘小不点点的，其貌不扬，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当下自己也替自己解了惑，只当姚廷芳这个长得不赖的小子能看上黎贞娘，大抵因为她是个有脑子的。
胖子一个放印子的钱的，和颜悦色那是不想寻事儿，可不是个嫌银子多扎手。便是自认为想通了其中的关卡，却没打算免费送二人作堆。
姚廷芳看了黎贞娘一眼，看雨势渐大，没听她的话，而是抬步进了凉棚。姚平远等人别看是孩子，嗅觉却很灵敏，一瞅他这动作就知道有热闹看，也跟着进了凉棚。
姚廷芳笑着对胖子道：“我当家。”
姚平远等人对姚廷芳不太熟悉，不敢起哄，只跟胖子一般看向他。
胖子搓着下巴，笑道：“你还是叫你家……”
他的话还没完，姚廷芳却已拿出银子来，对胖子笑道：“收现钱。这规矩我懂。”
胖子怕是村里人使诈，不敢当即接银子，笑问他道：“你这银子，你当家”
姚廷芳笑得漫不经心道：“我家就我和我娘两个人。我当家。”
胖子看兄弟们出来了，迟疑了会儿，想到他们一行人的武力值，才接了银子，估摸了下大约四两多点，拍着胸脯对姚廷芳道：“那家人交给我，放心不会找你麻烦。”
姚廷芳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他前世见惯了大场面，荣富富贵享过，阴谋诡计也见过，战争生死也是经过的。他自负便是没契，黎定产那些人敢来攀扯他，他也有办法招呼他们。
胖子出门要账，惯常是带全套的，包括了采买人的制式契，只需要填名按手印即可。他那群兄弟去黎定良家是带了契约的，一出来就把卖身契给了姚廷芳。
胖子的兄弟听闻黎贞娘被姚廷芳这个愣小子卖去了，也都以之为奇。有些性子活泛，嘴巴爱调侃的，还笑话了姚廷芳两句。
胖子打量他不羞怯也不怵，思及他的话，小觑的心思敛了些，不过看他的眼神也只是没那么俯视了，并没有平视。他笑道：“这日后再相见就是朋友了，通个姓名。我，镇关西方大锤，你到了镇上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久仰久仰。”姚廷芳嘴上客套一番才报了性命，“某姚氏廷芳。”
黎贞娘也是头次听他说大名，之前只听他娘喊他大郎，并不知他还有大名。
姚平远还没到能看族谱的年纪，并不知道他族上出过的那位侯爵将军也叫姚廷芳，只是觉得他这名字怪好听的。
“姚廷芳！好名字，我记住了。”胖子说着话，看乌云不但散了些去，似要倾盆的雨势竟然没下来，还出了太阳，便带着兄弟们顶着太阳雨走了。
黎贞娘没给姚廷芳磕头，而是90度鞠躬，向姚廷芳行了大礼。行完大礼后，黎贞娘一脸笃定地对姚廷芳道：“我会报答你的。”
姚廷芳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吩咐黎贞娘去叫黎定山夫妇，又让姚平远去请他爷爷姚第添，又寻了一个黎姓孩童去请黎姓族长黎厚相，说是要让这些人去他们家。
事有缓急。
因为黎贞娘的事情比较急，他当家做主先买下黎贞娘，却不想惹上后续的麻烦。
比如，有人当他们家是豪富之家或者冤大头，时不时打个秋风什么的。他倒是无所谓，但是还有族叔一家和娘亲呢，怕给他们添麻烦。
他出手相助，除了帮助黎贞娘，也有自己私心。他是想借此机会，与村寨中的各姓氏打好关系。
他看得很清楚，黎定良一家子在村里口碑不咋滴，在族里人缘也不怎样，但是他家早先富裕，大家便是看不上他们的作为，却也都忍了。
黎姓这么多人，真要凑个四两五两银子的，不见得凑不出来，大家都不吭声，那……一是时间紧迫能出的起银子的人家还在斟酌等黎定山夫妇上门求救，二是不想惹上黎定良那一家子，准确地说不想惹上杨氏。
他观察过众人从黎定山家出门的路径，暗自猜测黎家应当有人去了村口等着堵胖子这群人。
果不其然，黎贞娘回到黎定山家的时候，没见到爹娘，反倒听人说他们借了钱去了村口等着她了。
黎贞娘怕他们跟胖子等人起了冲突，撒丫子就跑，还摔了一跤都没顾上，站起来泥都没拍，继续往前跑。
到了村口银杏树下，胖子等人已经走了，族长黎厚相、她养父母黎定山夫妇、姚第添及其他几姓人领头的也有在的，已经得了信儿，知道她被姚廷芳卖了下来，正准备往姚廷芳家去。
黎贞娘跑得急，见到人，滑了一跤，幸好抱住了肖氏的腿才没摔个狗吃屎。摔痛倒是没摔痛，可她的眼泪却随之而来，哭出了劫后余生的眼泪。
肖氏忙拉起她道：“好了，别哭了。别哭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黎厚相还有诸多围观的人，纷纷向黎贞娘打听详情。黎贞娘细细说了，还带了几分夸张，主要赞美姚廷芳的仁义，又提出了担心：“也不知道姚家婶子会不会因这事儿打他。”
黎厚相笑道：“放心吧。他是个好孩子。”
黎贞娘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多问，转而问肖氏怎么来村口了。肖氏点了几个人，对她说道：“族里怎么能好端端地看着你被那些人带走，你几个叔叔伯伯凑了钱借给娘，想叫娘把你赎回来。娘不是说你亲奶奶那一家人不好，你也看到了，咱家养你这么大，他们张嘴说的啥话。谁家也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如此，族人才看着她被胖子那伙人拽走。
黎贞娘听肖氏这么解释，心里头感动的不行，抿了抿唇，对肖氏道：“我一定好好报答爹娘和大家的。”
黎厚相点头道：“这话说的实在。”
这厢说笑着往姚廷芳家去，而姚廷芳此刻也回到家中，正在与文氏说事情的经过。
文氏是个文静的妇人，除了干活，不太爱串门，又住的离黎贞娘家远，还不知道黎贞娘家的热闹。
姚廷芳回家的时候，她正在缝补衣衫，看姚廷芳抱着兔子回来，还当他去山里打猎了呢。
待听了姚廷芳一番话，她表情变了几变。
她先是骂黎定产败家，又觉得杨氏泼妇，心疼黎贞娘命不好，等听到姚廷芳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人，她当即不乐意了。
文氏唬着脸道：“你越大越主意大。娘不是说你见义勇为不好，可你也想想咱家里头啥情况。这地儿地少，价高，买了五亩田快把家底花干了，就剩这点救命的银子。你还扣点出去充好汉。这要是咱们老家，我不说你，总归都是熟人。咱们是外来户，人家耍赖了，你又能有啥办法”一秒记住 海岸线小说网




农家奋斗日常 第九章 解决
众人到来之时，姚廷芳母子已经谈完谈妥了。文氏看到人来，脸上还带着些笑，请人进来。
黎厚相进门后，看姚廷芳脸色并无异常，心中拿不准他们母子如何说的。众人坐定后，黎厚相客套了几句，开门见山地问文氏道：“你家大郎赎了贞娘这事儿，孩儿他大嫂可知道吧”
孩儿指代的是黎厚相的儿女，孩儿他大嫂意思就是，他家孩子该叫大嫂的这位妇人。
因为姚廷芳家是外来户，与当地人没有亲缘关系，便以年纪论辈分。文氏年纪比黎厚相大儿子略长一些，算是他的小辈，他儿子的平辈。当然，他也可以说大郎他娘，不过这么称呼显得亲近一些。
文氏闻言，看了姚廷芳一眼，笑道：“孩子他跟我说了。我这正打算往贞娘家去，把卖身契给她家。”
她这话一出，清沟黎的原住民听了，纷纷惊讶。
黎厚相不好打量文氏的表情，毕竟她是妇人，自己是男人，男女有别嘛。他心生疑窦，却还是觑了她一眼，看她脸上并勉强之色，暗忖道，莫不是真心如此想的
不管怎么说，能好声好气地说话，总比杨氏那等不讲理的坐地炮强。他的脸笑成一朵菊花，冲文氏拱手道：“他大嫂仁义。我们来也是商量此事儿，不知你家是何主意”
文氏看了姚廷芳一眼，笑道：“我这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这银子本是给大郎预备着读书教束脩用的。我这孩子心肠一贯好，想着贞娘落到那等人手中怕是没个好了，才冲动做了这事儿。卖身契还你们，叫我家大郎去村学读书。钱，叫贞娘家还，这样可行”
村学不是谁家私有的，是黎姓合族办的，授课的秀才是黎姓子弟。收费情况是：黎姓子弟一年束脩一两，发书本，管一顿午饭。其他姓子弟束脩也是一两，但是不发书本，不管午饭。
笔墨纸砚这些，都需要自备。
便是如此，读书也不是谁家都能读的起的。束脩是其一，其二是孩子去读书了家里的活计就少了一个人干。像黎姓子弟有族中帮衬，除非资质上佳或者家里富裕的，好些人都是能写会算后就不往上读，而是去县里或者镇上给人当学徒或者帮工挣银钱。
黎贞娘听了文氏的话，眉毛一动，这个主意……算盘打的恰恰好。既圆了帮人的体面，又道出了他家的需求，还不担心她家不还钱。
村学是不免束脩的，特别优秀的有文房四宝之类的奖励。中了秀才的，族里会另赠予银钱资助其继续深造。
也就是说，族里一旦同意了他们的条件，这笔欠款则成了她家与族里的账，而不是她家与姚廷芳家的了。
现在关键点就看黎厚相是否答应姚廷芳家的条件了。
姚第添听闻姚廷芳的族叔姚运财一家下田去了，还没回来，便出来替他家开了口。姚廷芳家买的都是拾掇好的熟田，而姚运财家还有几亩荒地，上面好些石头等杂物，趁着现在农闲去捡石除草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姚第添对黎厚相道：“黎老哥，以我看，不如就顺了大郎他娘说。大郎这个孩子爹都中举了，还读了两年蒙学，读书铁定成的。定山家欠账欠你们族里，也好还啊。”
其实，黎厚相没太大意见，就看其他借给黎定山家钱的人了。黎厚相已经借给了黎定山一两银子，族里还有几家或是富裕或是与黎定山家关系好的又帮着凑了三两银子，四两银子齐了。他们一帮子人堵村口，主要是防备着胖子四两买了人，卖的时候狮子大开口。
若是文氏不提这条件，他们不过是把钱从给胖子转成给了姚廷芳家了。如今的情况是，其他人听了她的条件，怕是不那么急着借钱给黎定山家了。欠族里的，可以慢慢还，毕竟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但是这个决定，得黎定山下才行。
黎厚相听了姚第添的话，转而问黎定山道：“定山，你咋想的”
黎定山看了看肖氏一眼，吸了吸鼻子，吭吭哧哧地道：“我，觉着大郎他娘这就行。”
黎厚相听了这话，点头道：“那就这么着。”
下了决定后，黎厚相等人还没走，他喊了黎氏族中一年轻后生，让他跑一趟他家里，取文房四宝来。他要写一份契。
契的内容，就是描述这份三角债的情况的。黎厚相代表族里摁了手印，黎定山与姚廷芳各自代表自家摁了手印，另外姚第添还有其他几姓作为见证人，以中人的身份按了手印。一式四份，一份黎厚相保管，黎定山和姚廷芳两家各一份，另外一份中人份由姚第添保管。
做完这些后，文氏便把黎贞娘的卖身契还给了肖氏。而黎定山又恳求姚厚相写了份立嗣契，让诸位做见证，由他家和黎定良家签，免得他家再磨搓人。黎厚相应了话，打发人去唤黎定良兄弟几个前来商谈。
等待之时，大家纷纷夸赞姚廷芳，黎贞娘当然也是感激他的，内心更多的却是五味杂陈。
她本是这个桩买卖里至关重要的人儿，却没丝毫话语权、参与权，只能任凭旁人做主。
纵然觉得心生委屈和不甘，但是她还是觉得值得庆幸。
至少，她有人爱，命运还没跌到不可预测的低谷之中呐。
其实，黎定山并不需要跟黎定良立什么嗣契，只是鉴于杨氏的性情，他才如此决定的。
去唤黎定良兄弟几个的人，叫黎定午，是个大嗓门的壮汉，脾气暴躁得很。懒得跟这家人唠叨，只强硬地说族长有请，并没说具体是何事情。
黎定产被打得不能动了，杨氏怕族长喊他们过去训斥自己，借口要照顾黎定产就没去。黎定田和黎定丰也怕被族长训斥，也都寻了借口推拒不去推了大哥黎定良全权代表了。
黎定良木讷地跟着黎定午到了姚廷芳家，看着满院子的人，哆嗦了下，才应着头皮进了院子。他搓着手进了院子，看贞娘也在，愣怔住了，不由得心生疑窦。
黎厚相看只有黎定良前来，蹙着眉头问道：“其他人呢”
黎定良拉回神思，拘谨地应道：“老四被打成那样，我娘在照顾。老二去请大夫了，老三去舅家借钱了。”
黎厚相闻言讽刺道：“这会儿倒是能借来钱了，不用卖闺女了。你爹活着的时候，多敞亮一个人，怎么就生了你们兄弟几个这等糊涂蛋敢说出那种话，做出那等事儿来，你这个老大是怎么当的”
黎定良被他训斥，也只跟讷讷赔笑脸，不敢与他大小声。一秒记住 海岸线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