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可能是配角
作者:一洗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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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怎么可能是配角 第二十七章 河不出
顾柷不能唱戏。
顾柷要恶补地理。
其实,盛朝版图的总体大小,与顾柷穿越前所熟知的现代国域相差无几。
只是“雄鸡”变成了“飞鹰”,连“内脏”的名称都被换得大相径庭。
顾柷一边捧着地理志,一边对照着坤舆图,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作者是中二病犯了吗就算不能直接沿用现代地名,但省市简称多好听啊,为甚么非要把这些地区名改得不伦不类的,透着一股子九流网文的塑料味儿,以为这样会显得自己很独特很有文化吗
改个大面儿上的总名也就算了,但这一个大州下面还带着一连串中二名字的小城小县,这些地名朕在穿越前一个都没听过,和现代名称一点儿关联都没有,这教朕怎么记啊
山川河流的名字倒是没大改,起码黄河还是那条黄河,长江还是那条长江,但是这盛国外面一大圈同样取着中二名字的国家是几个意思
朕寻思着它也不像音译啊,虽然看起来有几个国家像是借鉴了一些朝代的外邦名称,但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朕一时也没法儿把它们糅合到一个朝代地图里去啊……
当然了,起初顾柷也起过躲懒的念头。
他仗着吴仁仁好欺负,在吴仁仁给他端茶的时候,故意失手打翻茶盅,将茶泼到坤舆图上,然后在吴仁仁战战兢兢地跪地磕头的时候,笑眯眯的半开玩笑似地道,
“仁仁啊,你看这易经里说得多好啊,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就是说这个河图洛书一开始都是从水里来的。”
“左右都是水嘛,朕看这片茶渍呐,就在想这伏羲取龙图画八卦、大禹以龟纹作洪范也就是碰巧赶上了龙马出黄河、神龟出洛水嘛。”
“朕若是以此污图茶渍为引,下令重修大盛一统志,是不是就能和伏羲、大禹一样名留青史了”
吴仁仁被唬得磕头不止,
“奴才有罪,奴才万死,陛下切莫恶效王莽……”
顾柷心想,朕倒是想效仿,谁知道作者不肯给朕这个机会啊。
“没王莽改新这么严重嘛,只是朕近几日读前朝史,发现无论是宋之府路,还是元之行省,都多以当地旧时山川古迹命名,朕以复古改新,改的又是地名,哪里就和王莽一样了嘛。”
吴仁仁伏地回道,
“太祖爷当年南征北战,立下了驱除鞑虏,整我河山的誓愿,因此每每占领一处,便立时更名改地,以此震慑前朝,以示我大盛去旧立新之意。”
“陛下今日所见之州府县名,均是太祖爷战虏驱夷的明证,陛下为太祖爷子孙,如何能轻易改了祖宗的新、复了前朝的古去”
顾柷回身看了一眼那堪堪能覆住一整面书屋墙的坤舆图,心情复杂地想,
这盛国的太祖还挺会蹦哒,哪儿哪儿都有他。
“这个嘛……”
吴仁仁又磕起了头,
“陛下已近半月未临朝,安大人又已解剑还玺,如今陛下陡然下令重修一统志,奴才恐怕朝臣非议陛下年幼践祚,处事不稳,有负太祖爷……”
顾柷没好气地打断道,
“就是想说朕数典忘祖嘛。”新81中文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s:x81zw.
吴仁仁不语,只是磕头。
顾柷看出吴仁仁有回护安懋之意,不由撇嘴道,
“行了行了,下去罢,一会儿再叫史馆呈一幅完好的坤舆图来挂上。”
吴仁仁满口称喏地退下了。
留下顾柷一个人在书屋里盯着坤舆图上的茶渍一隅,愤懑又无力地心想:
好了,前头那些事儿还不能确定,这下却肯定是对朕穿越前沉迷于审查的报应了。
这么想完,又不由自我纠正了一番,
作为一个一生都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不该相信“报应”之说,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比一个人学游泳,不是学好了再下水,而是在游泳中学会游泳。
所以以此类推,朕现在当皇帝,也不是学好了再当,而是在当皇帝的过程中学习,当起皇帝来再学习,相当于现代人常说的“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如此乱七八糟地自我安慰了一番后,顾柷终于无可奈何地沉下心,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对照着坤舆图研究起了大盛的地理环境来。
过了几日,甚至还直接下诏让六部把各地方积余事务的折子呈上来,充分发挥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现代人行动准则。
而在宫外人看来,却好像是小皇帝当真要出手理政了一般。
这日,顾柷正在颐年殿里认真研究川蜀一带的商贸问题,并同时吐槽作者将川蜀一带命名为“琅州”时,吴仁仁满面堆笑地进来了。
“陛下,工部尚书汪赞汪大人求见。”
顾柷“嗯嗯”两声,
“朕正看折子呢,不想见人。”
吴仁仁回道,
“汪大人说,他替陛下请了一尊菩萨来,陛下若不想见人,却总该见一见佛。”
顾柷抬起眼,上下打量了吴仁仁一番,片刻后方笑道,
“不想仁仁也有脾气。”
他合起手中的折子,朝吴仁仁笑道,
“这个汪赞是哪里得罪仁仁你啦能让仁仁连一句好话都舍不得替他传,肯定是把仁仁你得罪惨了。”
“来来来,说出来,朕定为你出气。”
吴仁仁跪地答道,
“旁的奴才倒不敢说甚么,只是汪大人请的那尊佛,瞧上去像是座假菩萨。”
“陛下孝谨顺亲,自幼喜好佛事,若当真见了汪大人手上的那尊菩萨,定会大发雷霆,斥责汪大人礼佛不诚。”
“因此奴才一见,便替陛下生气,连陛下亲自教导过的阮嗣宗臧否不挂口都浑忘了,就是当真如陛下之前所言,奴才嘴里真长了一条苏张舌,也全都用来替陛下生气了,如此,自然便说不出甚么好话来了。”
顾柷眼睛一眯,道,
“仁仁啊,安太傅不在,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啊。”
吴仁仁道,
“在陛下身边伺候,奴才不敢不长进。”
顾柷往吴仁仁身上斜了一眼,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努力回忆起汪赞这个人的信息来。
汪赞,字子业,据说也是先帝在时颇为欣赏的朝臣之一,精擅一手馆阁体,连这次的万寿节贺礼送的都是亲自誊写的佛经,字当然是极好的。
顾柷在脑内把那天听贺礼名单所收集到的内容复习了一遍,却始终想不起这个汪赞长甚么模样。
按大盛朝制,自己刚穿越来就迫不得已上朝临政的那天,六部尚书应该都在场才是。
眼下却一点儿印象也无。
可见此人除其貌不扬外,也不是那等爱显山露水的。新81中文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
顾柷回忆完毕,见吴仁仁仍屏息以待,心下不屑之余,多少生出了点儿好奇来,
“菩萨也有真假么朕倒要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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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怎么可能是配角 第二十六章 不为已甚
冷而重的夜雪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大理寺署衙的窗棂上。
却轻薄得像一层莲腮霏蕤。
屋内地盆火“噼啪”一跳,映得安懋小半边脸都红亮了起来。
“湛渊兄且莫要自相矛盾。”
安懋推开香炉,
“废弱之人,如何上下其手”
谢珽冷笑,
“昔梁武帝老废,而候景以穷归义;孝明帝荏弱,然尔朱荣以密诏起兵,废君弱主何以不为已甚,不过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罢了。”
“否则怎么会那样巧,禹功兄刚发现坊间里流传的鬼母子桐木魇咒像,陛下就在寝殿中屈尊纡贵地翻检起金砖了,这要被哪个不知事理的北蛮听去了,还以为陛下是想效仿汉武帝,在我大盛重演巫蛊之祸呢……”
安懋“叮”地一声合起空落落的茶盅,
“这是自然,不为已甚一词,本就是孟子中孟圣人称赞孔圣人之语,意指圣人所为,除本分之外,寸心不加毫末。”
“帝王若如此行事,岂不令人笑其畏缩怯馁而我为人师,却当效仿至圣先师安分守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谢珽急道,
“可……”
“湛渊兄说我把陆伯鸾看得太高了,我倒以为是湛渊兄把陆伯鸾看得过低了。”
安懋抬起头来,一双明眸如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
“陆伯鸾绝不是轻躁之人,他当年能在武冲关前与我歃血为誓,焉能不知候景尸骨无存、尔朱荣血溅宫廷的下场”
“他若当真想以勤王求霸,效仿的也是昔年晋文公护周襄王而杀王子带,如何会重蹈前人之覆辙,仅为除我一人而妄作了乱臣贼子呢”
“然王子带受诸侯讨伐,是因其引狼入室,私召化外戎狄侵犯周都的缘故,陆伯鸾征伐至今,所杀胡蛮不计其数,他生性骄横豪纵,如何能忍得自己半生功绩毁于阴权乱谋之下”
谢珽沉吟片刻,道,
“禹功兄是说,陆伯鸾虽有反骨,却绝非奸慝”
安懋笑道,
“不错,湛渊兄且想,昔年拔都西征七载,连红毛罗刹诸蕃都要对其俯首称臣,难道是为了给元太宗开疆拓土么”
谢珽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蒙古孛儿只斤氏素性好战却不晓忠孝之义,元太祖四子后代竟全数自立为帝,可是不成体统。”
安懋微笑道,
“是啊,焉知陆伯鸾便不是如拔都一般不成体统之人了”
谢珽嗤笑一声,听起来却更像是被安懋逗笑了,
“陆伯鸾哪里有孛儿只斤氏划土裂疆的本事”
安懋淡笑道,
“打仗的本事学不来,立国的办法倒可以效仿一二。”
“昔年元宪宗去世,拔都在元世祖陷于与其弟阿里不哥的汗位之争时,趁机另立钦察汗国,以致蒙元帝国从此四分五裂。”
“乃至太祖起兵定我盛国时,四大汗国均皆袖手旁观,这不是划土裂疆的好本事”
谢珽沉默了一会儿,道,
“禹功兄是说,倘或那鬼母像的确是陆伯鸾所送,他的本意实则也并非是靖难勤王,而是想以陈年夺位旧事为由头,挑起中原朝廷内乱,使他可以偏居西南一隅,自立为王”
安懋笑了一笑,道,
“依我之见便是如此,且不论武冲关之险,这东南水军与西北边军尚在朝廷的掌控之下,当年他趁先帝驾崩,长驱直入尚且不成,何况今日陛下已登大宝,他何必再冒这矫诏勤王的风险”
“倒不如以废太子之名分化朝中势力,既能使陛下畏惧他的功绩,又让废太子党羽有心倚仗他的强军,同时还让我对其心生忌惮,使朝中众人既拿他无可奈何,又待他无从处置,如此,岂不进可兵入中原、退能军征西蛮,得以两全其美乎”
谢珽听安懋将“矫诏”两个字咬得很重,不禁笑道,
“原来禹功兄竟如此欣赏那陆伯鸾。”
安懋一愣,就听谢珽接着道,
“只是禹功兄这铁面一撤,还政于幼君,那陆伯鸾岂不更加嚣张……”
安懋笑着接口道,
“这送鬼母像之人,赌的就是我已生欺君之念、不轨之心,我如何能轻易遂了他们的愿去”
“再者,陛下手握玉玺,自是要亲自处理六部诸事,眼看这庙堂之上已有党争之迹,我自要退避三舍。”
谢珽叹道,
“主弱臣强,恐非一时可逆啊。”
安懋浅笑道,
“今非昔比。”
他低声呢喃道,
“陛下已经不是我从前的学生了。”
谢珽听了,只以为安懋是在感怀世易时移,并未往心里去,反抚着卷宗道,
“可一再退避总不是个办法,上回陆伯鸾兵临武冲关,你是断了他的粮草补给才替大盛免了一场战祸,如今他在西南如鱼得水,你却反在朝中步步退让,如何还能制得了他”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x81zw.
安懋笑道,
“粮草之义甚多,并非定指可食之物。”
他微笑道,
“譬如,淡巴菰价值千金,西南又贩售颇多,殊不知这千金之物,或许也可用作陆伯鸾西征路上的辎重之一呢。”
谢珽笑道,
“断粮不如断财,禹功兄此招甚妙。”
安懋微笑着偏了下头,
“不是我要断,是陛下要断。”
他浅笑道,
“陛下既然要亲自执掌六部事,便定要处理淡巴菰一事,与其我人微言轻禁而不止,倒不如陛下位高言重一槌定音来得痛快。”
谢珽听此“人微言轻”之语,便知安懋是当真被淡巴菰一事伤了心,于是闻言附和道,新81中文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s:x81zw.
“确实如此,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想那闲云诗酒、林下逍遥是何等快活,禹功兄虽不及宋人林和靖梅妻鹤子得自在,但慕一慕菊篱桃源的清雅总是情有可原的。”
窗外团密得骇人的缭乱大雪,霏霏不绝地涌出云层。
雪声殷雷般轰鸣着,灯笼照着署外大如蒲席的白雪块,一张一张地胡走游飞。
把瓦上盖满了,又罩在地上,到天明便能摞上几尺厚。
“隋唐高僧有云:人间忪忪营众务,忙忙六道无定趣,佛门中人观尘世熙攘,总以为世人辛苦,既寄身于世间,便如明灯风中灭无期。”
安懋看向窗棂外随风雪飘荡的灯笼剪影,
“我却只记得维摩诘经中云,佛之所言,如灯传照,譬如一灯燃照百千灯,冥者皆明,明明无尽。”
谢珽笑道,
“是啊,佛门教化弟子,贯如辗转传灯相照,安太傅信佛,理应效仿维摩诘菩萨处相而不住相,对境而不生境。”
安懋笑了一笑,低声应道,
“是了,陛下虽令我查案,但独持八柄昭驭贵的,总该是陛下才是。”
谢珽一怔,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卷宗,
“禹功兄的意思是……”
安懋笑道,
“这三十八名疑犯,本就应由陛下亲自勾选后才能顺理成章得秋后问斩。”
“我既仍为陛下之师,自当教导陛下如何生杀予夺,以成人主之义。”
谢珽暗自一惊,脱口即道,
“禹功兄是信不过阎侍郎么”
安懋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谢珽的问题,反摇头道,
“只是因着我前些日子看了紫光阁西面的一出戏,对陛下的戏中之言心生好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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