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种田林志柔

    刚才和田维康会面的情景一一在目。按照道理来讲，作为即将出任下一届领导人的田维康，到上海来，无论是公办，还是私办，都是应该到市里驻扎下来的，即便是不走一走，也该让市委市府接待一下。

    可以说，不让市里接待，已经让在仕途上打拼了一辈子的何士达感觉到不寻常的意味了，可是今天他接到内部人士传来的消息，说下一届领导人的热门人选到上海来，竟然没有通知市里，他就有些惊愕，他想了好久，终究还是决定主动去见一见领导。

    但是，竟然没有让他进屋，却让那个什么乔老头什么座上宾，这就让他忐忑起来，仔细地回忆自己与这位领导接触的全过程，没记得自己在哪个方面失了礼数，他想来想去，莫非领导是要逐个地接待他就耐心地等起来，要知道，今天市府那位恰好不在家，要是让他知道了，也赶了来，就没什么大意思了。

    这么想着，他就耐心地等着，但是，等来等去，等到田维康从屋里出来，也没召见自己，他赶紧迎上去，却没想到，田维康竟然说他不是公干，让自己先回来

    凭着他多少年官场打拼的老道，刚才田维康扭过头来看自己时候，那个眼睛里的笑意一下就没了，就变得冷淡了，脸上的肌肉也一下就僵住了，这个细微的变化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了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田家田维康翻来覆去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这就意味着情况不妙，得罪了田家最起码，在下届常委里，有人要盯着自己，何况这个人还是主要领导之一呢最大的可能就是下一届自己下课，或者，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去人大政协养老，靠边站。

    田维康想想，脑门子的汗都出来了，在书房里，他长久地站在那里，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想完了田维康，他又开始想乔老头，这个老家伙是怎么搞的为什么，田维康对他那么宠爱有加这一切都是个迷，让他想破了脑袋。

    这个时候，老伴进来喊他吃饭了，第一遍，他没听见，第二遍老伴推了他一下，何士达竟然回头呵斥了一句，你干什么你谁让你进来的

    老伴见何士达竟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就悄然走出来，却坐在沙发上生气了闷气。何士达的儿子也就是何诗梦的父亲何希凡和老婆等在餐桌旁，等了好长时间，也没见老爸何士达出来吃饭，就有些着急，却也不敢说话，全家都知道老爷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发脾气了，谁也不敢上前。

    恰在这时候，何士达的女儿，也就是何诗梦的姑姑何希西回家来了，她每周都回来看看老爸老妈，她也是何士达最待见的子女。她看到全家人都在饭桌旁，却都没人吃饭，就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何希凡就朝书房努了努嘴，小声道，咱爸不知怎么了，从外面回来后，就生气了，不知道是生谁的气。

    何希西赶紧进屋去劝慰老爸，何士达叹口气从屋里出来，坐在桌子旁，而此时老伴却依旧在沙发上坐着生老何的气，不肯过来吃饭，老何看了老伴两眼，叹口气，道，大祸临头了，你们还在那生闷气，真是一帮无知的东西。

    这句话让大家一下就紧张起来，何希西赶紧问，老爸，怎么了你这是说什么话啊何士达沉吟了半晌这次叹口气，把今天的遭遇说了一遍，道，这个孩子叫什么郝种田的，就是我上回说的，中央首长来，陪在孙秀才的那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是田家的后代，是田维康的丢失多年的儿子，这回终于找到了，问题是，关我们什么关系为什么对我们这个态度我什么时候得罪过田家像田家这样的大家族，我结交还来不及呢。&

    郝种田何希凡拧着眉头道，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何希西则道，我想起来，是不是，在球场上大战日本球员的那个什么英雄啊

    何希凡一拍大腿，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何士达瞪了他一眼，道，你想起来有什么用你又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我倒是很纳闷，乔家什么时候跟这个小子攀上了关系，竟然和田家成了儿女亲家。

    何希凡听了，吃惊地道，什么乔家和田家成了儿女亲家他、他、他、不是……

    何希西道，哥，你怎么回事什么不是，不是的何希凡说，我记得，这个小子和咱们家小诗梦是同学来着，好像两个人关系还挺好的。

    何士达听了瞪着眼珠子赶紧问，你说，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希凡嗫嚅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后来两个人不来往了，诗梦说什么也不在国内了，非要去什么美国。&&

    这时候，有个人的脸色变得纸一样苍白，她几乎要坐不住了，这个人就是何诗梦的妈妈但是,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她，而何士达却追着不放，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给诗梦打电话问问。

    何希凡道，爸，这个事既然已经不成了，干嘛还要去追究啊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何士达眼珠子一瞪，道，糊涂，虽然说，咱没有那个命攀上那个什么高枝，但是，他们是同学，这个关系应该修复，不成朋友，也别成仇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吗也就是说，我可以不往上升了，但是，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你懂不哪怕是，我下一步在这个岗位上退了，回家来养老，或者去人大政协这样的结局都可以，就是不要出乱子，在中国搞政治，谁没点问题

    老何说着说着竟然伤感起来，何希凡这回可知道厉害了，赶紧给在美国的女儿拨了电话过去，何诗梦的妈妈着急了，赶紧想把电话接过来，她怕事情败露了，由自己去打这个电话，就不会把事情暴露了，却没想到这时候一直生闷气，不说话的婆婆说话了，她说，问孩子干什么孩子就是冤死，能跟你说吗不都是你们当父母的干的好事

    何士达听出话里的话来，忙追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老太太便用下颌朝儿媳妇点了点，道，你问她吧。别人谁能干出这样的好事来

    何诗梦的妈妈此时，难堪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今天她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后悔，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得知自己的女儿和一个叫郝种田的关系不错，一怒之下，就去找了郝种田，要求郝种田马上离开自己的女儿，这个事其实倒没有什么，只是自己当时说的话，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有讽刺意味了，自己跟那个小伙子说：你知道什么叫人有自知之明吗你现在就不叫有自知之明，你应该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不过就是个小市民，用上海话说，你就是个小瘪三，小瘪三你懂吗你的身份和诗梦差了十万八千里。你别想着攀高枝，你攀也没有用，诗梦的未来想要的生活，你给不上，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你瞧瞧，你这身酸臭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穿上，你拿什么来纠缠我女儿，你知道吗我女儿以后长大了，最起码要嫁给正厅级的干部，我未来的女婿家庭起码得是副省级家庭，这样我们才匹配，小伙子，门要当，户要对，你懂不懂你家大人能吃顿饱饭就不容易了，哪会有什么见识教育你算了，像你这样下贱人家出身的孩子，跟你说多了，你也记不住，你连数都不识几个，你要是识数，也不会自己惹了祸，让我的女儿出面替你摆平，我告诉你，以后少干这样不要脸的事，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想想这些话，何诗梦的妈妈真的是坐不住了，自己当初质问人家什么身份，左一个小瘪三，又一个下贱人家，可是，人家是国家今后的主要领导人。和人家相比，自己家才算是小瘪三，才算是下贱人家。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说，自己的女儿最起码要是副省级的，看起来，自己也就是那种命了，自己如果当初不是那样的话，今天自己就是国家领导人的亲家母了，自己是真的没有那种命啊，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攀上一个，反倒被自己给打散了。问题是，以后一旦田家真的报复，那么，别说是副省级，就是副厅级，副处级都没得机会了。

    何士达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像，他再也忍不住了，啪地一声就摔碎了一个盘子，颤巍巍地道，难怪，难怪，我说，老田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冷！败家啊，这个家快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老何熬到今天，当不当官的倒无所谓，只是，不知道人家怎么看我啊还不得以为，是我老何这么肤浅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样的位置上好了，你们都走吧，我要静一静。

    全家人心情复杂地走出屋子，有恨的，有悔的，还有怨的，何希凡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回手就是一个耳光，那巴掌抽在了没有丝毫准备的女人脸上，抽出了五个手指印，女人想哭又不敢哭，眼泪在眼圈里含着，捂着脸跑了出去。




第340章 做梦的人想不到的事
    第340章 做梦的人想不到的事

    何家注定渡过一个不眠的夜晚，何希凡的老婆今天跳楼的心都有了。且说，郝种田坐着田维康的车来到了南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声传了出去，南京市委市府领导班子都提前赶到了南京军区驻地，都候在了南京军区的大门口，一个个都扎着领带，脸上弄得一丝不苟，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等着田维康的到来。

    上海的情况，早就被一个无形的手给传递了过去，南京的人们又是幸灾乐祸，又是有点担心，江苏省的老井，还有省府的张朝岭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然后道，老何是怎么回事呢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下一步，老何恐怕是要挪位置了，虽然现在田维康恐怕还不会轻易地动人，但是，一年以后呢那时候，换届结束了，以田维康的背景，会很快站稳脚跟的，到了那时候，恐怕事情就不好说了，哈。那么，要是何倒出位置来，谁会取代那个位置呢

    官场即是狼窝，向来都是相互厮杀的地方，没有人会有什么怜悯心，从来只听说过痛打落水狗，可没听说过雪中送炭的事，现在老何出现了危机，作为官场的同道，老井和张朝岭谁也没有替老何掉几滴假慈悲的眼泪的觉悟，相反倒是，人人都打起来了算盘，上海可是直辖市，中央选人用人向来从四个直辖市里拔萝卜，那是中央的菜园子，要是挤到那个坑里，只要别出老何的问题，大概就是有希望，在退休前熬个副国级的。

    两个人都这么想，但是谁都没说出来，但是都知道对方想的什么，这时候，南京市委市府方面也知道了消息，作为驻地的城市政府，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跟着早早地赶了过来，为领导做好服务工作嘛，这个觉悟还是有的。这样一来，光四个班子方面的人就站了黑压压的一片。

    官员们站在一起，自然是比官衔，省委书记和省长自然是高处不胜寒，虽然市委市府的人都想凑到跟前去，却没几个人敢上他们跟前得瑟，于是，便形成了一个个圈子，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协的，还有专职副书记几个人扎在一起，他们自信满满，这次田维康一定会把他们弄到身边去作陪。

    纪检书记、常务副省长等几个人却在心里悬着，几个常委，诸如组织部长、宣传部长、政法委书记、南京市委书记以及副省长们都在忐忑，就怕选代表的时候，把省委书记和省长选走，他们也就白来了。

    至于市长还有市委副书记副市长们，心里一直悬着，甚至早就做好了被打发的准备。最可怜的两个人就是市委秘书长和市府秘书长，两个老兄压根就没有那个奢望，相互聚在一起，相互自嘲，只等着做好了服务，领导们进去陪领导了，他们好回家去。这里面就有董墨涵的父亲，董秘书长。

    前儿个，我们介绍过，董秘书长正处于人生的不尴不尬的境地，现在他作为一个秘书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再向往上走一步，成为一个真正的副市级领导，却又很难了。

    因为，在中国大家都知道，这是涉及到一个圈子的问题，而且，董秘书长的年纪也不小了，根本就没有竞争优势了，上次在董墨涵的家里，听到了省委酝酿干部的消息，他连女儿也顾不上照看了，就抓紧时间往回赶，但是，做了许多工作，找了很多人，结果对于他来说，不是很理想。

    那么接下来，他的命运只有去人大政协，甚至连人大政协都去不成，直接找个什么特殊经济区，或者工会，然后往那一呆，混吃等死靠级别了。

    等待总是漫长的，大家等了有一段时间，才看到远处出现的那个车队，乔老爷子通过孙女和郝种田的关系，终于把田维康争取到了一个集团里，今天他特别兴奋，组织了一个很大的车队，卫队把整个车队都围了个水泄不通，唯恐出现什么不安全的因素，至于公安局那边，根本连个边都靠不上，有他老乔，还用谁来

    等到大家来到军区大门口的时候，乔老爷子看到门口聚集的那一大群人，心里不由得骂开了娘，这帮龟孙，真他妈的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我他妈的家里的事，你们也掺乎但是，当着田维康的面，他又不敢骂，等车队到了大门口，乔老爷子就转头轻视田维康，首长，咱们直接进去

    田维康对江苏省的人没有成见，自己要是到了这里，连人都不见，那可就不好了，连忙说，既然同志们来了，就见一见。

    乔老爷子满心不高兴，也得停下来，然后下车，亲自给田维康把车门打开，于是，田维康就下了车，还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江苏省的一干干部都排着队过来，跟田维康握手，因为干部太多，整个排了那么远的趟子，于是，你就只听见不断流的“首长好，首长辛苦了”的寒暄声。这时候，乔老爷子一见人也太多了，本来心里就不高兴，就道，呀，你们这多人啊首长一路这么累，你们这是给首长找活了呀。

    他这么一说，田维康就赶紧打住他，哦，不要这么说，我和同志们见见面很高兴。但是，江苏省的人吃不住劲了，就赶紧把南京市委的人招呼过来，安排下去，除了市委书记和市长，其他人一律不要过来了。

    董秘书长本来是排在最末尾的，他起初一看，省里的意思是，让大家都去跟领导见个面，本来是挺高兴的，虽然这辈子官是升不上去了，但是也算是见了天颜了，以后也有的吹了，就排在最后，把手早早地准备好，就等着跟首长握手了，却没想到，省领导一声令下，说是市里的干部不见了，原本用手绢擦着的手，便无力地垂下了。

    郝种田在车里没有下车，透过车窗他看到了这一幕，他心里有点酸，不为别的，他本人对董秘书长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他毕竟是董墨涵的父亲，是自己的老丈人，眼看着这个人被排挤出了圈子，能不伸出援手吗

    这时候，握手完毕，省里的领导，还有南京军区的大小干部都出来了，在乔老爷子的带领下，都拱卫在田维康的身边，一个个都捧出一张张笑脸。乔老爷子现在心里的气焰也高涨起来，就指着省委的老井，道，你们这些人不地道，带着这么多人来，想吃穷了我吗一句玩笑话，表达了他的不满。

    老井也不是吃素的，就道，乔司令这话就不对了，好像是说，我们地方支援部队建设不够，要是你同意，我们现在马上请首长到我们那里去，我们希望首长天天吃我们。

    两个人唇枪舌剑，田维康微笑不语，他体谅为政者的那种心情，都想与高层领导保持高度一致，尽管这些人有投机心理，为的就是保住乌纱帽，或者说，是为了下一步提拔，但是，这也毕竟说明了，这些人着急向自己靠拢的急切心情，不能把大家的心给冷淡了。

    因此，待两个人说得差不多了，就道，正好江苏的同志们来了，大家就一起进去，谈一谈你们的情况。老井听了这话，立即回身对江苏省的人说，这样，南京市的同志，除了茂名和裕民同志外，其他都回去吧。茂名是书记，裕民是市长，再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两个人回去。

    南京市的人本来没握着手，就心里不太舒服，现在听说，连进去见面会都免了，越发不高兴，都落寞地转过身去，准备撤退了。这边，乔老爷子已经伸手做出一副请的架势，让田维康往里进，郝种田就从车上下来，悄然拽了一下田维康的那个贴身护卫，道，叔，麻烦你给我招呼个人，好吗

    这个护卫跟郝种田交一次手，以他的傲气放在眼里的人不多，但是，他上次没想到，一个小少年竟然能接住他的三招两式的，就对他很是惊诧，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再加上他首长的孩子，这次，首长来了，就是为了这个人的，自然是对郝种田怠慢不得，连忙问道，招呼谁啊郝种田就指着董秘书长，道，你看到那个中年人了吗就让他过来一下。

    董秘书长和大家一样，甚至有点沾沾自喜，在这么多官员中，自己的位置最低，本来就没希望，现在看到那些市委常委，还有副市长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的样子，就很是有乐，心里道，哼，老子进不去，你们也是白搭。正转身往回走，就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男子，就问，你找我什么事那贴身警卫就道，那边有人招呼你。

    董秘书长就很奇怪，跟着他来到了郝种田跟前，郝种田见了他，就道，董叔叔，你跟我上车。

    董秘书长起初根本没认出这个少年是谁起初以为他是这个军区大院哪个领导的孩子，听他一叫董叔叔，再仔细一端祥，这才认出是郝种田，当即吓了一跳。他本质不坏，虽然是对他和自己的女儿做那事，很是愤恨，但是，毕竟这个场合很要命，要是弄不好，可真是要闯祸的。就道，你这个小孩，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真是胡闹！赶紧回家。

    郝种田笑嘻嘻的，道，没事的，董叔叔，你想不想进去你跟我坐车上，就能进去。

    董秘书长心里一暖，这个孩子还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这个孩子不懂大人的事啊。就道，你不懂，我们是有纪律的，领导说不允许进，就是不允许进的。

    郝种田道，那要是我想让你进呢

    董秘书长就板起了面孔，道，真是胡说八道了，你算是谁你让我进好使吗

    郝种田刚想说什么，那个警卫有点不耐烦了，道，你这个人真不知道好歹，你知道他是谁这里他说了就好使。

    董秘书长就对那个警卫道，我干什么不认识他咳，好了，别闹了，赶紧上你的车吧，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