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她千百遍

时间很快过去，突然惊醒，两个孩子都在沙睡着了，自己也睡着了，电视还开着，她赶紧关了电视，打开窗子勾着头往下看，车位是空的，婆婆她们还没有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了需要开灯的程度，杨越还是没有回来。
“你下班没有？”
“下了。”
“怎么没有回来？”
“我在姨妈家，你自己整点东西吃，有事我回来再说，先这样，挂了。”
现在的杨家不是安静，是死寂，这种死寂让李筱然莫名的难过。
所有人都是自由身，可以随心所欲，只有她，一个最想离开这个家的人，一步也走不动。两个孩子就像千斤巨石，压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即便存在，也是一个讨厌的存在，是所有人都想努力摆脱的负担，除了两个孩子任何人都不喜欢跟她呆在一起。
空荡的客厅里吹着入秋以后的凉风，她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一个一个的抱回房间，然后锁上房门，躺在床上，灯也不想开，即便有再亮的光，也不可能照进她的心里，给她一丝丝的温暖。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周身一点温存都没有，而自己所有的光和热都被两个孩子全部拿走。她就像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见不了光，浑身湿漉漉的，觅食是偷偷摸摸的，睡觉是警惕的。
眼泪再一次，滚烫的灼伤她的脸，她哭得哽咽。
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不会那么早结婚，不会嫁给杨越，甚至不一定会要孩子。所有的这一切，硬生生让她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她看见付佳琪开着自己喜欢的大e7 p1us，脸上带着刺疼她的笑容，而自己，就像一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妇女带娃，做家务，处理婆媳关系。
换成自己是付佳琪同样也会取笑这样的自己，父母东拼西凑，终于在农村那么艰苦的条件下，种着烟叶把她从复旦大学供出来，结果，她就是在个几平大的房子里日夜不分的带孩子，苍天！一颗不甘平凡的心在世俗琐事里糟践得粗俗愤怒！
“妈妈，我准备给欣童断奶了，你能不能帮我带着他，我要上班去。”
“好，小然，妈妈也希望你去上班，不管工资多少，至少活得，像个人样...”





众里寻她千百遍 第二节
儿童医院就是十点左右的菜市场，哪哪都是人，挂号声连珠带炮，娃娃的啼哭此起彼伏，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即便不说话也会出强大的音浪。
李筱然一个人带着儿子在验血处排队，儿子高烧39.8°，贴着退烧贴的他难受得哭闹，胖乎乎的小脸烧得红通通的，即便只穿了一件薄体桖还是不停的淌汗。
“乖宝贝，一会儿就好，不哭不哭。”
验个血排到了3o5号，李筱然拿着号，欲哭无泪，排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孩子吃了奶睡着了，到宝宝戳手指了。
“哇！”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一张小脸扭曲的狰狞着，李筱然忍不住眼泪连着滚下来，她把孩子贴在心口边哭边小声的哄着，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又给孩子喂奶。
孩子边吃奶边还在哽咽抽泣，这是孩子一岁以来第一次生病，准备给孩子断奶，却不料在这个时候孩子突然生病。
看着受罪的孩子，李筱然心如刀绞，这两孩子是她全部的希望和勇气，她每天再累再难受，还是会把他们照顾得妥妥贴贴。不能凉着不能饿着，大的三天洗一次澡，小的两天一次，两孩子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孩子必须是面面俱到。
女儿三岁了，统共就生过两次病，都是换季，一次咳嗽，一次烧，她已经是细心到了极致。
而她自己经常夜里胃痉挛到抽搐，因为长时间的饮食不规律，要么就是快进食。
先要喂饱两个孩子，背着儿子喂饱姑娘，然后放下儿子喂饱儿子，最后背起儿子自己吃。她娘仨吃饭就像打仗一样，战术步骤缺一不可，还要战决。
吃完几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背着儿子把碗筷洗好，又小心翼翼的在看着电视的婆婆眼前带着一大一小进自己的屋去。
长期以往，李筱然的胃就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夜深人静时就是凄凉悲哭之时。
今天儿子病了，公公答应帮着先照看女儿，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杨越早出晚归上班，几乎人都见不到，婆婆从来不闻不问，似乎只有吵架的时候看得见她。
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身体的折磨还是其次！
或许她可以洒脱一些，把两个孩子一甩，自己爱干嘛干嘛去，可是，每次她都说不服不了自己，孩子这么小，又这么粘自己，她是她们唯一信赖和依靠的人，她怎么忍心撇下她们？！
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她就抱着她们跟他们一起哭。
这一天，李筱然连口水都没喝上，等着孩子的所有检查做完，拿到药已经是傍晚了，她背起儿子，坐着公交车回去。
公交车上，人很多，她眼神呆滞，口干舌燥，孩子还是很难受，他在妈妈背上扭来扭去，边还伴着抽泣，周围的人，有的同情，有的不厌其烦，她顾不上，她只是心疼孩子。
“姑娘，看看你手机还在不在。”突然坐在位子上的一个大妈起身靠近提醒道。
李筱然缓过神来，坐回位子的大妈没看别人，就看着自己，她赶紧摸了摸裤包，空了！然后又看看挂在胸前的背包，依旧没有。
等她再看向大妈，大妈已经避嫌的看向了其他地方。公交马上就要到站了，李筱然赶紧挤到司机旁边。
“司机师傅，你好，非常抱歉打扰了。我有个请求，希望你往站台的旁边停一下，不要开车门，我的手机不见了，就在刚刚。”
“好。”
司机师傅很给力，他不但将车开到了旁边，还拿出了扩音器，“各位乘客请注意，有一位姑娘的手机丢了，请捡到的乘客传递过来给我，我帮你交还给这位姑娘。”
李筱然一边鞠躬致谢，一边朝后看着车后的动静，有一阵不小的骚乱，很多人不知道生了什么，在议论。
“请大家快一点帮着找找，都赶时间。”司机师傅很厉害，他紧闭车门，也没有朝后看，只是在扩音器里喊话。
不消片刻大家都开始帮着找，然后很快，手机从后面递了过来。
“姑娘你看看，是你的手机吗？”司机师傅将手机交还给李筱然。
“是我的，是我的，谢谢您，谢谢大家。”李筱然感激的连忙鞠躬道谢。
一方面她佩服司机师傅的高情商，一方面她深知自己丢不起这个手机，失而复得感觉很愉悦。
可是这种愉悦根本没有人跟她分享，她才开着一楼的防盗门，就听见五楼上自己女儿的哭声，她连忙背着儿子三步当一步的跑上去，顾不得腿软，顾不得气喘。
“你看看你，三岁的人了，拉一裤子的屎尿，你害不害羞？！”五楼的防盗门还没开她就听见婆婆的大嗓门。
她赶紧开了门，鞋都没换的冲进去。
婆婆坐在沙上训斥，女儿吓得瑟瑟抖大哭，李筱然招呼都来得及打，一把赶紧抱过女儿，也顾不得脏裤子里的屎尿染在自己的身上。
“不哭不哭，妈妈回来了。”她心疼的安慰着，一面往房间去。
“你是去看什么病？看一天，你看看这孩子，没人管屎尿一裤子，脏死了！”婆婆似乎从来不会善罢甘休，她追着喊道。
李筱然无视她，直接进到洗漱间帮孩子换下裤子洗屁股，孩子吓得现在还在哽咽，停不下来。
“我问你，去哪里去一整天？脏娃娃丢在家里！”
李筱然心疼到愤怒，恨不能把一盆洗孩子屎尿的水泼在跟到里面来骂的这人身上。
“去儿童医院。”但是多年的学历让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努力平静的回答道。
“儿童医院？你果然是乡下人，你不知道儿童医院很挤吗？就是个烧，你犯得着去那里吗？我们这儿那么多诊所，不够你看？”婆婆冷笑，依旧站在门口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小孩子生病，应该去正规一些的医院，况且他那么小，小诊所要是没有好的医生耽误了病情该怎么办？”说话的时间，李筱然已经帮儿女换上了干净的裤子，女儿害怕得紧紧抱着妈妈，一眼都不敢看这个奶奶。
“你真是太好笑了，我们这里那么多孩子，生病了多数都会在这里的医院看，小龙小时候也是在这里看，你的孩子就要稀奇一点？嫌弃我们这里医院不好，你领着回你山里去呀！”婆婆越叫越大。
李筱然避难一样走出房间，婆婆依然在后面穷追不舍。
“哦，个烧跑去又贵又挤的儿童医院，把脏娃娃丢家里，我告诉你，我不领，你去哪里带着去，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生的娃娃。”
“我年轻时候也没有人帮我领过一天，我领了一辈子的娃娃，现在我老了，我领不动了，不要想着整些娃娃来给我领！要领让你妈领，她年纪比我还小，你给她领！”
李筱然看着跟在屁股后面咆哮的婆婆，心里气到咬牙切齿，但表面上她还是努力装得若无其事。她紧紧的抱着女儿，来回踱步让儿子舒服点，同时也努力让自己冷静。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领。”




众里寻她千百遍 第三节
古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墨菲定律也验证了，中西方一起证明的道理，本来可喜可贺，人类在大道理面前还是非常一致的。
但这条非常对的真理到了现实生活中，却让人非常崩溃。
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而杨家除了永无止境的吵架，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儿子高烧反反复复，李筱然熬得头破血流，一会儿酒精给孩子擦背，一会儿给孩子贴退烧贴，一会儿又起来给孩子喂药。
折腾来折腾去，加上孩子的哭声，半夜三点，全家都醒了。
“我就让你带去附近的诊所看，打打针就好了，你看你这弄的，全家都不用睡了，小龙跟他爸明天还要上班，你能不能稍微省点事啊？！”
婆婆站在客厅上方的第六层楼上，（客厅是第五层，两层是套在一起的）中空式的“空中楼阁”让她可以毫不费力的穿着睡衣站在寝室门口冲着跑出来给孩子倒水的李筱然喊。
李筱然抬起头，公公也站在旁边看着，一句话不说，满脸的不高兴。
“不好意思，吵到你们，我这就进去给他哄好。”虽然说不上的气，但她不想跟婆婆纠缠，因为儿子现在还在里面哭闹，女儿也在旁边。
好在杨欣蕊天生的好睡眠，即便弟弟这么闹她还是在母亲旁边安睡着，但是李筱然不希望自己和婆婆争执起来，非要把欣蕊吵醒不可。
“怎么回事，孩子怎么哭成这样，没带他去看病吗？”这时杨越也从他们婚房旁边的小卧房走了出来。
“你那个媳妇，非要把孩子带去那个又挤又贵的儿童医院看，我说个烧没有必要去那里看，还看了一整天，现在证明也并没有看好。”婆婆继续说着风凉话，双手环胸顺着楼梯走下来客厅，公公也跟在后面下来。
这会儿公公婆婆在沙上稳如泰山的坐着，杨越进房去看孩子。
“头怎么那么烫？”他抬手试了试儿子的额头，问道。
“烧了，当然烫。”李筱然一边喂孩子喝水，一边对着这个貌似事不关己的人冷冷的说道。
“怎么看了一天，还没看好？”杨越接着问。
“好笑了，我一个人带着哭闹的他去，又排队又拿号，还要交钱，医院人多，肯定就会看很久啊。”
“那你为什么不找个近一点人少的医院看？”杨越似乎也有点上火了，一副非要问个所以然来的样子。
“我不想跟你说了，你出去睡你的，等下把欣蕊吵醒就更麻烦了。”李筱然深吸一口气说道，她非常生气，但她现在不想吵架。
“睡什么睡，你出来看看，大家都被吵醒了，还睡什么？！”杨越听见孩子哭就一直在那边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母亲起来喊，他也实在呆不住才憋着火出来的，现在李筱然的话无非是给他这罐油点了把火。
“我再说一遍，不要在这里吵，杨欣蕊还在睡觉。”李筱然气得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喷出来。
“那就出去说！”杨越拉着李筱然往外拽，李筱然赶紧抱起儿子。
杨越关上了卧室门，坐到另外一个沙上，一家三口头一次眼神目光动作这么整齐标准的看着李筱然，婆婆的神色里还有几分得意。
“你怎么给儿子看的？是钱不够？还是医生不好？”杨越火气十足的问道。
“你给了三百，我自己添了一百多，我没说不够。”李筱然抱着儿子身子站得笔直，她不觉得自己欠谁一个交代。
“老天爷，看个烧出三四百，听也没听说过，钱挣不来，造钱倒是厉害得很。”婆婆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说着，这回公公似乎也觉得自己媳妇说得合理，他也非常不高兴的看着李筱然。
“出那么多钱，为什么没有看好？”杨越是个耙耳朵，母亲的话几乎被他翻译过来再说了一遍，而且说得更加锋利无情。
李筱然冷笑一声，“那下次你带他去看啊，他也是你的孩子，你觉得我做不好，你可以自己做。”
杨越听见这话，气得站起来，抬起手就要打人。
“杨越！坐下说话！”公公连忙站起来拉住了，口头和动作上都劝止了杨越。
杨越吐一口气，坐下去。
“你拉着他干嘛，这种儿媳妇早就该收拾了，你看看她那个死样子，实在太逗人恨了。”婆婆恨不能儿子动手一次把这个刁蛮的儿媳妇治下来，不高兴的埋怨着。
李筱然绝望的掉下眼泪来，“杨越，我现在跟你和你的家人没有什么话好说，明天离完婚，我带着孩子回去。”
说完这话，李筱然回屋将门关上反锁。
“看看，这种儿媳妇要了干嘛？跟她离，离了重新找，又不是找不着，本事没有脾气倒大了翻天。明天离婚的时候告诉她，我家的东西一样都不准带走，包括我们之前给她买的金银饰，全部还回来。”婆婆就像一早想好的，连这些都安排妥当了。
“法院判决，只会一家一个孩子，离了是不是你帮我领着那个孩子？”杨越意识到母亲的居心，问道。
“...”婆婆没想到这一层，赶紧看看自己的老公，一下子心虚了。
“为什么是我领？我把你领大已经够可以了，我，我不领。”
这时门开了，李筱然拿着几个手势盒出来，“这是你们当时给我买的，项链，戒指，我只有结婚那天戴过，一样不少全在这里，还给你，另外，你不要担心，孩子我一个都不会给你家。你家厉害，可以再找了再生！”说完，李筱然进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看什么看，这些本来就是我租房子攒的钱买的，她本来就不可以带走。”
“我妈，你赢了。”杨越看着母亲把东西愉快的收了，自己站起身来也进卧室去了，门关得很响。
这一夜，孩子是吃了药睡了，医生说孩子是扁桃体炎引起的烧，炎症消的会慢一些，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期间烧会反复，如果不38.5°不需要喂退烧药，过4o°立马来医院。
她严格按照医嘱，一会儿又量量孩子的体温，这会儿孩子两个都睡了，她捂在被子里哭得非常伤心。她从来没有想过，嫁到另外一个人家里自己会有那么孤立无援的状况，她看着杨越一家三口等着审讯她的阵势她难过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一直在强忍眼泪。直到杨越想动手打她的时候，她才实在忍不住哭了起来。
婚姻为什么不是殿堂，不是两个人感情的乐园？却是监狱是魔鬼，是深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