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一条狗

站在教室门口的张老师，看着操场上玩耍的孩子们，在黑板上赋一诗词为证：
《一群狗娃》
孩子们笑靥如花，
天地茫茫，一望无涯，
风儿吹来朵朵雪花，
你追我，我追他，
嬉嬉一群狗娃，
小狗不想回家，围着女孩叶夏，
留恋处，赋诗存好景，
归去城里夸。





三生三世一条狗 第一部 纯真年代 第5章
中午放学回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雪天叶夏也坚持要去上学的原因，因为在那个缺少玩具的年代里，学校就是孩子们的天堂。
当叶夏抱着我回到家里时，现早上哭闹的叶秋已经不哭了，在陪着奶奶一起摇晃摇篮里的叶冬，嘴巴里学着奶奶哼着小曲儿：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说我是个好宝宝——……
话说曹操，曹操到。正当叶云海把各人饭碗都盛好，准备吃午饭的时候，叶夏叶秋的外婆来了，手里提着两只老母鸡，给叶夏妈妈坐月子补身体吃的。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稻草编的蓑衣，因为里面穿着棉袄，厚厚的，咋一看，外婆就像一个胖胖的稻草人，迎着风，喘着气，老远就听到外婆断断续续地说笑声。叶夏的外公没有来，因为叶夏外公是个公社干部，没有时间来看望叶夏妈妈。在她们小时候眼里，外公是个大人物，年轻的时候是抗日游击队队长，当年日本鬼子扫荡，把叶夏的外婆绑起来，逼她交出叶夏外公的藏身处，当时挺着大肚子的外婆也很勇敢机智，她不承认自己是游击队的家属，说自己是人群里另外一个老太婆家的儿媳妇，那个邻居老太太也承认外婆是她家儿媳，但是汉奸不相信，让小鬼子把大刀横在外婆的脖子上，威吓外婆，再不说就一刀砍了她，就在那千钧一之际，来了一个日本的大官，听说外婆不是游击队家属，他们捣鼓半天后来，居然把外婆放了。外婆也就捡回一条命。
每当外婆给她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奶奶也会给她们讲一些，当年鬼子来扫荡的情形，每当听说鬼子要来了，爷爷奶奶提前就带着叶云海和叶云山（叶夏小叔），跟大家一起拼命往河滩堆上跑，躲进冬天藏山芋的地窖里。
“外婆来了！”叶夏丢下我，就跑出去迎接外婆，叶秋也跟在后面跑出来，外婆放下两只被绑了双腿的老母鸡，笑眯眯地摸着两个外孙女的头，脱下斗笠蓑衣，从身上旧布包里，拿出糖果和桃酥饼给叶夏和叶秋。
叶夏妈妈听说外婆来了，也从房间里走到正屋，额头上用手帕扎起来，我看像叶夏爸爸给她买的小人书上孙悟空的金箍咒，觉得很奇怪，后来听叶夏问奶奶才知道，原来老人们说坐月子的女人，额头不能吹风，否则会落下病根。叶夏妈妈深信不疑。
外婆看到叶夏妈妈走出房间，急促地催促她赶紧回里屋，不要被外面寒风吹着。叶夏妈坚持不肯进去，说“我不碍事，妈，倒是你，下雪天还跑来，这么远，路上不好走。”
“冬至那天你们村上小凤回娘家给她爸上坟，走到我家门口看见我，说你冬至大清早上生了。这不，昨天就着急要过来，昨天雪太大了，你爸没让来，今天看天放开一点就来了。”外婆总是笑眯眯地，走了半天路，说完话，水也没喝一口，就着急进里屋看叶冬。
这是叶冬出生第三天，她仍然喜欢安静地睡觉，偶尔肚子饿了，闹一闹，哭一哭，看着眉清目秀，鼻梁挺直，外婆说：“像妈妈也像爸爸，就是个头小了点，孝兰，你要多吃，孩子才有奶水吃啊。”
“妈，你别操那个心了。”叶夏妈心想这年头家里哪有多吃的，三个孩子几口嘴。
“外婆说的对，你要多吃，叶冬个头是没有叶夏叶秋出生时候大。”奶奶也赞成外婆的话，当然这话也是心疼儿媳妇的。
“你就尽量多补补，我昨天刚带42斤大米回来，还有这个月工资回头给我妈，让她上街给你买坐月子吃的东西。”叶云海补充着，生怕外婆数落他，亏待了她女儿。
“你一个月粮票也就42斤，你都带回来了，自己吃什么？”叶夏妈妈责怪叶云海不顾自己，只顾家了。
“我带点家里地里种的粗粮去吃吃就行，实在不行，到时候再买一点粮票。你养身体重要，不要操心我了。”
叶云海也是非常心疼自己媳妇的，虽然嘴上跟其他农村男人一样，不太会表达。但是叶夏妈妈生了三个女儿，他态度上也没什么改变，一如既往都喜欢，这个在农村还是难得的，叶夏妈妈心里感动。
她跟叶夏爸爸婚姻算是自由恋爱，当年叶云海初中毕业因为偏科数理化特别好，俄语不好，没有考上高中，第二年就去当兵了，临走前在舅舅家认识了叶夏妈妈，后来叶夏妈妈高中毕业没有得到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就在村上干过宣传委员，又学过车床，做过代课老师。5年后，叶云海从部队退伍回来，到县城工作，就来叶夏妈妈家提亲了，父母双方都同意，他们俩就水到渠成地结婚了。
结婚后四年才有了叶夏，所以叶夏出生的时候，全家人爱如珍宝，叶夏因此受着特别多的宠爱，例如，那个年代农村小孩子看小人书，屈指可数，叶云海就特地在县新华书店给叶夏买几本儿童小画书，其中包括我看过的一本有孙悟空的《西游记》。还有当时规定儿童必须满8周岁才能入小学，为了让叶夏六岁就上学，（因为那时他们村还没有幼儿园）叶云海私下送了校长和老师一些粮票，才勉强收了她，只当让叶夏提前上学玩玩；还有爷爷每次赶集回来都要给叶夏带她爱吃的麻团麻花等零食，奶奶对叶夏的喜爱就更多，经常背着爷爷煮鸡蛋给叶夏吃，一煮就是两个。
叶夏惹人喜爱，还因为她长得机灵可爱，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像妈妈传承了外婆那头的好皮肤，爸爸的高个子，奶奶的精致五官，从小人人都夸，将来要做电影上的人。叶夏把人们的玩笑话当真，一直到长大。




三生三世一条狗 第一部 纯真年代 第6章
当晚外婆就和奶奶在一个床上挤挤睡了。
第二天，雪霁天晴，阳光普照大地，各家各户都抄起铁铲铁锨扫帚，清扫各家门前的雪，屋檐的滴龙铛冰川子融化成水渐渐变短，滴下大颗大颗的水珠，从屋檐流下门口，几乎就像孙悟空住的花果山水帘洞瀑布一般，溅得地上都是水，湿漉漉一大片，跃门时都要用手护着头，防止滴水流进脖子里，垫着脚尖，两脚快敏捷地跨过去。大场地面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只有残留在背阴角落里的积雪一直存留了很多天。
积雪融化后的地面，松松垮垮，就像面粉酵过一般，一脚踩下去，烂淤啪嗒，走一步，鞋子上要粘一大块泥土拔不动，人们尽量拣硬的地面行走，到处都是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的脚印，道路被人和动物、各种车辆踩的稀巴烂。我在泥土里跑一圈，瞬间变成小泥狗，大人们看了都笑。
叶夏吃完早饭，本想带我去上学，看看我全身的泥土，她也摇摇头，叹一声——算了，今天不带我去上学了。但是我没有懂她的摇头叹息。
看着她背着小书包，穿着爸爸给她买的小雨靴，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上泥泞的上学路，我心想她怎么不带我，在后面用稚嫩的狗嗓子喊她几句，见她没反应，我就冲出去追赶她，刚冲出家门几步远，就被叶夏爸爸呵住，叫我回头，不准去。
我停住脚步，一直朝叶夏的方向望着，直到看不见她身影，我才被空中飞来的两只大鸟吸引过去。
大鸟在奶奶家门前飞来飞去，时而落在鸡食槽上，时而落在刚扫完积雪的地面上，时而落在屋檐上，时而落在树桠上，唧唧咋咋。我看到一切会动的东西，都兴奋，喜欢追，更喜欢追鸟，总想飞起来抓住它们。叶秋在爸爸的怀里，站在门口聚精会神地看我追逮小鸟的游戏，忽然听到，她咿咿呀呀的声音问：“爸爸，这两只大鸟是什么鸟？”
“它们是喜鹊。”爸爸说。
“喜鹊？”我心里记着，又仔细看看大鸟的特征：头、颈、背至尾均为黑色，并自前往后分别呈现紫色、绿蓝色、绿色等光泽，双翅黑色而在翼肩有一大形白斑，尾巴离头比较远，也比翅膀长好多，呈楔形，嘴、腿、脚纯黑色，腹面以胸为界，前黑后白。
就当我认真观察喜鹊特征的时候，刚起床的外婆看到这一幕，走出门，听到喜鹊的叫声，一边倒水洗脸，一边爽朗地对迎面走来的奶奶说：“大姐啊，这喜鹊叫有好兆头啊，你家今天有喜事！”
“喜事？”奶奶停住脚步一愣，随即拍一下额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大事：“对啊，他爷爷带着叶夏他小叔去河西他大姑奶家，给叶夏她小叔相亲，去了两三天，也该回来了。”
“我说喜鹊叫，好事到吧！那肯定亲事相成了。”
听外婆这么一说，奶奶眉开眼笑，心里想亲事成了就好，他们老两口也就了了一桩心事。但是奶奶不放心，又跟外婆唠叨着：
“老二人没他大哥长的好看，又老实不大会说话，又不像他大哥吃公家粮，本地请人谈过几家姑娘，人家都没看上他，大部分可能嫌家里穷。前几天他爷爷牵两头山羊带他去河西看看，叶夏他大姑奶介绍的一家姑娘。”说完，追问外婆：“亲家母，你说老二这事真成了？”
“成，这喜鹊不是已经来报喜了吗？”其实外婆就是看到喜鹊讨个好口彩，随便说的，奶奶也当真。
叶云海听到她们的对话，抱着叶秋跨进他父母住的西边茅屋里，看着奶奶在锅灶上忙碌，问：“妈，云山去相亲了？”
“嗯，就你前天回来那天他们去河西的，成不成，今天都该回来了。”奶奶一边做事一边回答。
“我今天下午就要回单位了，如果云山相亲成了，你把我给你的钱给他去买点结婚需要用的东西，叶夏她妈坐月子买吃的钱，我到单位再托人带回来，就不来回跑了，也不能老请假。”
“你放心去上班，老二事情，我跟你爸会想办法。”
这时一只喜鹊掠过奶奶家厨房小屋房檐，叶秋尖叫一声：“爸爸，这是什么鸟？”
“啊？”叶云海一惊，随即重复几遍说：“这是喜鹊”
“喜鹊”
“喜鹊”
……
“叶秋记住了吗？”
就像多年后叶云海看到窗外飞来的喜鹊，却因为年老不认识了，重复问叶冬：“这是什么鸟？”
“这是什么鸟？”
“这是什么鸟？”
叶冬重复回答他：
“这是喜鹊！”
“喜鹊”
“喜鹊”
“喜鹊”
“爸，这是喜鹊，记住了吗？”
……
你方唱罢我登场，人生就是这样，从小活到老，老了又变小。从小，大人对孩子充满爱心；老了，孩子对父母是否也有耐心？
下午爸爸走后，四岁的叶秋在奶奶怀里，重复说“喜鹊喜鹊喜鹊……”说着说着睡着了。
当日傍晚——
雪初晴，水风清，晚霞明。
爷爷和小叔回来，真的带来了喜讯——那家姑娘看上老二了，日子就定在腊月二十六。
晚上，一家人欢欢喜喜，我想小叔结婚那天我肯定可以吃到肉，想到可以吃肉，馋涎欲滴，美美的睡了一夜。外婆也在叶夏妈妈床上挤了一晚，第二天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