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不是神的小孩
作者:岁岁安笙
芳草萋萋,麦浪翻滚,民风彪悍,招惹不起。
这是程梓对树屋村的印象。
洗衣做饭不会,能歌善舞累赘,人傻钱多可贵。
这是村民们对程梓的印象。
自她来后,动人的故事便开始了……
这里有放任人生腐烂的男孩胡天佑。
有生活充满垃圾的女孩白小露。
有一个和气和顺,温暖如斯的音乐老师程梓。
有一个温润如玉,不争不抢的佛系男人余让。
当童年被阳光照耀到只剩下黑白两色时,他的智慧、她的善良像一盏七彩斑斓的玻璃灯,簇拥光芒也勾起那来自灵魂深处的血浓亲情。
……
我们都不是神的小孩 001、瘟神恩宠
自从进入本命年以来,我就跟得了瘟神恩宠似的,考研第三次失败、男友远走他乡、和闺蜜做生意还赔了个精光。
更难过的是,我走在一马平川的大道上仰天摔了一跤,居然把鼻子擦破了。
呵,这运气,背到我都想笑了。
这不是得了瘟神恩宠,而是瘟神也绕着我走了。
我妈觉得我可能是被蒋依牧的家人给诅咒了,直接搬到了书房住研究塔罗牌占卜术、奇门转运术、鬼谷子八字算命术……顺带祈祷一下蒋氏食品厂生产的棒棒糖都只有棒棒没有糖!!!
我爸说我妈太过分了,生产达不了标苦的那是工人,应该直接祝福蒋氏集团破产。。。
这时,我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想我个人的失恋不光影响了家庭氛围,连同爸妈修养了几十年的优秀品质都在悄无声息的蒸,实在是罪大恶极。
于是,我本着内疚、自责、乐观且又积极的态度,要与他们展开一次“明天会更好”的会议探讨,不料我爸滥用他四通八达的人脉已为我找了个“清水衙门”的工作,猝不及防将我的会谈扼杀在摇篮里。
我爸说,想在“清水衙门”的局里工作,必先去偏远地区支教一年。
没等我开口,他再一次滥用他的哥们关系,将我安排到地处平原、“风景如画”的树屋小村。
来之前,我爸的那位哥们说,树屋村里有吐纳天地灵气吸收日月精华的元气森林;有被湖水环绕被花草拥抱的养心溪流;有青砖红瓦幽深的小巷;有完善与高的医疗设备……
我不信,没听说过条件这么好的村子还需要支教的。
果然,来到这里后,我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油油麦田,麦田中三三两两用土堆堆起的丘陵。牛姿校长捂嘴偷笑告诉我,那不是丘陵,那是坟墓。
村子里道路两旁有空着的宅子,还有长的高大的杨树。牛姿说,再过一个月,杨树的棉絮会让我知道什么叫“撒盐空中差可拟”。
至于溪流嘛,也是存在的,就是村头的一条接近干涸的小河。小河不寂寞,因为有垃圾堆还有苍蝇陪伴着。
我眼角抽了又抽,三月应该是一个冰河解冻,彩蝶纷飞,狗熊撒欢,万物复苏的好季节,这河头的苍蝇乱撞,污浊泥水,面目全非,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可事实偏偏证明了我是个没心没肺之人。
才说过日子怎么过这种消极的丧气话,头只要沾到枕头便能睡个昏天黑地。
清晨,我刚刚梦到和蒋依牧在放浪的华尔兹乐声中跳跃回旋,就被闹钟准时唤醒了。
扰人美梦如同挡人财路!
所以下一秒,我便把闹钟摁停,也未看时间,直接将其扔到床底下,翻个身,继续做梦。
半睡半醒之间,有个古怪的声音在提醒我:“该去学校了,迟到了。”
我的神志立即清醒了一半,睁开眼睛以最快的度找衣服,慌乱之中我瞥见手机屏幕上我穿着学士服的照片,突然恍然,我已毕业两年了啊!
神经瞬间又放松下来,我将被子重新拉过头顶,眷恋着温热的床,迟迟不起。
二十分钟后,有人打了电话给我,还是树屋村荣光小学的校长牛姿,问我为什么没去学校?
我突然间觉得眼前有雷闪过,从床上滚了下去。
我已经是老师了啊!!!
我们都不是神的小孩 002、身份转变
从浑浑噩噩混日子的闲人忽然间变成了老师,这种身份的转换我还是不适应的。
有时候会觉得我已经老了许多,但其实也才过了一周而已。
一周的时间很短,短到我连这里属于哪个省市还没搞清楚。一周又很长,长到学校门口种的梧桐树都了芽开了花。
没来到这个村子之前,我妈帮我查了天气,说气温回升迅,适宜穿薄薄的衬衫。
但是这两天,气温骤然下降,房东乌阿姨告诉我,这种天气现象叫做倒春寒。
倒春寒我大致有个了解,因为我生活的江南水乡也有这种情况,不过江南水乡气候总归是湿润的,不似这般干冷。
春风凛冽,阳光淡淡,给不了村民想要的温暖。他们的穿着可以称的上是朴素中的朴素,里面一套加绒的厚打底,外面罩了件巨臃肿的罩衣,美观真的谈不上,但我想这大概是一种我这个外地人看不懂的流行趋势吧。
远一点的孩子,监护人是骑着三轮车来送的,这里的监护人没几个是年轻父母,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隔代的长辈。
隔代亲啊,老人们怕冻到孙子,用竹竿支架撑起,铁丝固定,撑起一个透明的雨棚。坐在里面的孩子像电线上的麻雀,小手紧紧抓住支架,每晃动一下都心惊胆战的叫一下,遮风挡雨来之不易。
雨帘虽然是透明的,但农村最不缺的就是土了,绕着村子与学校跑上两三圈,灰蒙蒙一片,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里面一声的人不知道外面生了什么。
我正犹豫要不要站校门口一会儿迎迎家长们,忽听到一声比寒风更醒神的女高音。
“程梓,你又迟到!”
我歪头,只看到牛姿怒视的眼风,完全可以想象到她那张细长的麻脸上,愤怒到五官挪位是怎样的可怖场面。
我觉得我需要躲避一下,于是剪刀手弯曲朝里,欲戳瞎自己……
彼时牛姿已来到我跟前,操着一口本地口音对我说:“橙子,咱俩合同上可都写着呢,迟到一次罚现金五十,再一再二不再三,今天我要动真格的了。”
我也是个知道护钱的人,一听到她要动真格,剪刀手合并按压在太阳穴上,头疼不已。
其实我真不明白,我一个教音乐的老师她让我每天那么早到学校干嘛?
我一直以为音乐老师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职业。
“对不起校长,我还不太适应当老师,下次不这样了行不?”我说了这么一句。
牛姿说:“这不是理由,咱俩的合同上面可写着呢,迟到一次罚现五十。”
我瞥见她眼中的认真,知晓她不是在开玩笑,加之我这是第三次迟到,人家已经饶过我两次了,便从钱包里拿五十给她。
正要递给她时,身后传来一声高喝。
“小心,快闪开,车闸失灵了。”老人骑着三轮车朝校门口撞过来,因为是下坡路,老人企图用脚控制也失败了。
我呆呆站着没动,在想他说的“车闸”是个什么意思。
牛姿惊恐拽着我往一边躲,只听见“咣当”一声,三轮车撞到铁栅栏校门上。再然后,是雨棚散架的“啪啦”声,还有孩子的哭声。
老人惊甫未定,抚着胸口从车上跳下来,连连道歉。我说没事,先看孩子。
老人急忙忙扒开雨棚,我这才看到小小的三轮车厢里竟然坐了四个孩子,最大的八岁,最小的不足两岁。
我们都不是神的小孩 003、罚款五十
如果说皮肤黑是一种健康,那么瘦会推翻这种说法。这几个孩子都是面黑肌瘦,给人一种在饥荒年代度日的感觉。
牛姿问:“大叔,这么冷的天,怎么把孩子们都带过来了?”
老人无奈道:“没办法啊,孩子他奶奶病了,在诊所挂针,儿子儿媳又都不在家,我只好都带着了。”
我不确定问了一嘴:“这四个……是同一个爸妈?”
“是啊,怎滴?长得不像啊?”
我干笑回应:“像,太像了!”心里则有责备孩子父母的意思。没钱生那么多干嘛!这种盲目的生育不管是对老人、对孩子、还是对他们自己,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我回过神来时,老人已经推着三轮车走远了,手里的五十块钱也被牛姿两指捏走。
我心一阵疼,如果我早起床半个小时,这五十块钱的所属权就还属于我。生平第一次我体会到,原来我的时间也是值钱的。
进校门前,牛姿搭着我肩膀道:“程老师啊,其实我也没想到上面会派你这个舞蹈学院毕业的老师给我,明明我是申请着玩玩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你好好干,把咱学校的名声打响,到时候我在你的结业报告单里写些好听的,保管你回到“清水衙门”里前途一片光明。”
我很有修养的假笑了两下,眼睁睁看着她把绿油油的五十元纸币塞入兜里。
这钱是彻底无望了。
我耸耸肩,走去办公室。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后,我才有勇气推开办公室的门,只是我的嘴巴还是被惊成“o”字型。
五位老师仍穿着“万里千红一片紫”棉外罩向我走过来。顷刻间,眼前仿佛有五条闪电乱挥,左一道,右一道,搞得我眼花缭乱。
我吞咽了口唾沫,看向他们的脚,毛线织的拖鞋……
此情此景不由让我想到学校门口拉的横幅:树屋村荣光小学,留守儿童的家。
目前,是不是留守儿童的家我还未看出,倒看出老师们把学校都当成家了。
“橙子老师来了。”
“哇,橙子身上的这件外套太好看了,多少钱买的?”
“橙子吃早饭没?我这有还豆腐脑,要不要来点?”
“橙子都是喝牛奶的,哪会吃那个,不过橙子的皮肤真的一点都不粗糙啊。”
我大概笑的很僵硬,因为这些夸赞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开心,也没能生出优越感,如今在这个队伍里,我的穿戴与她们已有了差别,我这个“洋人”站在她们中间,虽然没有昂挺胸却仍有点惹眼。
所以在大家说着笑着时,我离开了办公室,闲逛到学校门口。
时间已过了九点,阳光碰弯在校门前的砖头路面上,留下一地明光。一位奶奶领着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女孩从上面走过。
奶奶似乎很急,没等女孩进校门就扭了身,小女孩突然两眼泪花,恳求问:“奶奶,我可不可不上学?”
奶奶声音很尖锐:“不行,不上学长大没出息,你爸你妈打工挣钱都是为了给你和你弟交学费,好好上,听见没有。”
“我不上学,我妈就不用再出去打工了。”
“不上学你能干啥,不一样得养着你。行了,赶紧进去,你弟到现在还没起呢,我回去给他穿衣服,一会儿还得送来幼儿园呢。”
不等女孩说话,奶奶把女孩的手甩落,匆匆走了。
女孩的头慢慢垂了下去,恨不能变成鸵鸟扎进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