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大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她高大丰满, 俞星城极力抵抗也没能推开她,俞星城整个人都被埋进她的胸口和大衣里了……旁边的戌三蜀六连忙道:“不可对俞少卿如此失礼!”
阿比盖尔撅起嘴唇亲吻了俞星城的脸颊,在她脸上留下了□□和口红的痕迹,她大衣滑下来,露出一小片后背,戌三蜀六本来要拦她,却被一片白花花晃得只顾得上捂眼了。
亚瑟倒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眼眶凹陷肤色灰白,瘦高的整个人驼着背,拎着巨大的皮箱,只依旧摘下帽子对俞星城一礼,他的那只变色龙趴在他有十字缝线的头顶上,也似乎低头朝她一礼。
俞星城:“伊凡霍奇呢?你们没跟着他?”
阿比盖尔一脸奇怪:“你没听说吗?万国博览会结束不久之后,他死了。梅毒发作,他鼻子都开始流下脓水,挣扎着要爬上回英国的大船,但没起航之前他就死了。你们大明的郎中说,他的头盖骨都被梅毒腐蚀的像马蜂窝一样了。不过就照他后来那个吸大烟的量,死也是早晚的事儿了。”
因大英本来计划开战,大批英属公司撤出大明,却没想到战争并未打响,法国和一部分美国公司占据了许多市场,东印度公司再次在亚洲失利,伊凡霍奇似乎背负了极大的压力和骂名,因此才开始疯狂吸食大烟,健康状况也一落千丈。
但伊凡霍奇引起的川渝罂粟潮,影响至今仍未结束,鸦片带来的暴利就像诱人的种子一样扎根在中原腹地,几乎无法断绝。
亚瑟沙哑的低声道:“不过在万国博览会结束前,我们和霍奇先生的合同就已经结束。而在半个多月前,贵国的缉仙厂与我们签订了新合约,为期一年,要求我们协助贵国的诸多行动。包括对印度的行动。”
这俩人都曾在印度待过挺长一段时间,对当地状况颇为了解,但俞星城也知道很多英人都发誓效忠国王,他们对皇室的不可背叛的意识比大明百姓要强上许多。
俞星城:“如果两位协助我们,难道不算是背叛英王么?听说乔治三世已经病故,摄政的威尔斯亲王即将继位,难道你们不想要效忠新王?”
阿比盖尔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出身都柏林,是正儿八经的爱尔兰人。别跟我提联合法案。更何况我是个爱尔兰天主教徒,去他妈的圣公会。去他妈的疯子乔三。”
……在万国博览会工作后,熟知各个国家事务的俞星城自然懂了。
虽在几十年前的《1800联合法案》中爱尔兰王国正式并入英国,大不列颠成为了“大不列颠与爱尔兰联合王国”,但爱尔兰内部其实大小起义从来没有中断。对于不少爱尔兰人来说,其实最讨厌的就是“英国人”这样的称呼。更何况英国信奉新教,大量英格兰人与苏格兰人搬入北爱尔兰之后,北爱尔兰的旧天主教徒遭到了极其严重的迫害。
乔治三世更是坚决的新教拥护者,在许多人劝他解放爱尔兰的旧天主教徒,承认他们的信仰合法性时,乔治三世却说过“我可以把我的头送到砧板,了结我的生命,也不会批准这些解放天主教的措施”。
英国皇室,是爱尔兰天主教徒眼中的敌人还差不多。
亚瑟更是开口:“我是阿卡迪亚人的后代。”
……得了,来了一个身世更坎坷的。
阿卡迪亚算是后来的加拿大东北部的一片殖民地,英□□番占领过,几乎是几十年就换一次主人,后来归于英国,他们却坚持保持中立,再也不想牵扯进英法的战争里。中立的结果就是,英法都不信任他们,都压迫他们。在美国独立前,英、法、印第安各方势力在北美的多次战争中,他们阿卡迪亚人也被驱逐、被屠杀,被迫入伍,经历了妻离子散,隐姓埋名的大动荡时期。
可以说是北美的吉普赛人一样。
他们能效忠英王就怪了。
俞星城叹气:“感觉英法政局也是一团糟,既然你们不效忠英王,那我也认同这份合同。”
阿比盖尔笑起来,拿肩膀挤了她一下:“缉仙厂想要跟我们签下协约的时候,我们其实本来不想来的。他们什么都不懂,无知的冒犯人!后来是那个裘百湖提及了你,说如果上了船,我们可以听你差遣,而不是被那群耍剑的仙官管束,我们才同意的!”
亚瑟似乎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俞星城笑了笑,伸出手:“虽然以前有些立场不同造成的芥蒂,但我们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也希望你们在合同期内,保证自己的诚实与立场。”
亚瑟也抬起她手背,冰凉的嘴唇碰了一下她的手。
裘百湖正从二层走下,道:“正好,我们在上海县等待船只汇集,还需要一些日子,你替我去苏州一趟,请一个人来。”
其实航行到苏州之前,裘百湖都有些心事重重,没怎么跟俞星城好好说过话。或许是今天风大,他披上了俞星城之前送去他府上的那件披风,俞星城努力公事公办的板着脸,但她的身高正好能直视裘百湖披风的系绳,能看得出极其仔细的打了个结,却嘴角又忍不住想翘起来。
裘百湖说到一半,实在忍不住,伸出手敲了她脑袋一下:“窃喜什么呢!我对你说的事你听进去了么?”
俞星城揉了一下额头:“听进去啦。是吏部的任命书是吧,什么人非要我去请不可。”
裘百湖:“同是少卿,你去比较合适。熟人,你才能请的出来。”
俞星城从他手中接过缎面折子:“熟人?啊,说来,胖虎怎么会也在这船上——我不信你不知道。”
裘百湖:“因为我怕需要大妖相助。不过不敢多邀请,这个胖虎,我跟他接触了几回,为妖可靠,性格忠厚,且混迹人间多年,不容易被人发现,我才带他前来。”
关于妖的事,俞星城想了想自己挂在腰间的行露铃。铃中发声的铛被她裹上布条,如今不会发出声音,她从炽寰口中得知过这个看似失去神力的行露铃,依然能够有的能耐,她也确实尝试过。
但显然这件事不适合跟裘百湖说出口。
俞星城问道:“什么样的事,会需要大妖相助。”
裘百湖:“就是因为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所以才什么人都备着。更何况大妖我也不用带多,你自己就肯定会带着不是吗?”
俞星城扯了扯他袖子:“那妖馆的事,一年期限已经快到了,后来要怎么处理?”
裘百湖笑:“此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在钦天监也有自己的人,他们会处理的。你放心吧,国师似乎不讨厌妖馆的设立。这事儿对钦天监没有坏处。”
俞星城垂眼乱想,裘百湖哼哼两声,又伸手跟拍西瓜似的拍了她脑袋两下,不少吏员都见过俞星城一脸冷淡打官腔的模样,觉得她只是外表少女,实则不可亲近。这会儿看着裘百湖拍她脑袋,俞少卿不但没生气,还露出难得几分女孩神态,众官吏纷纷面露惊恐之色,连忙逃离案发现场。
俞星城一路上没带炽寰,裘百湖告诉她,她一个人前去请人会更好。
俞星城到了苏州之后,叫了一辆马车去往裘百湖告知她的地点,那里不是一处官府,也不是什么豪宅,而只是一处颇为偏僻的民居。
在出发之前,裘百湖说:“他已经辞官了,而且估计不愿意再回来了。我甚至觉得他或许会有些厌世。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想利用他,还是……惜才。但你去一趟,算是我为此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但她路上翻开了缎面折子,看到了里头的公文,她知道自己是来找谁的。
只是俞星城实在震惊,更无法和裘百湖的话联系起来。
车夫停住马,他显然接待过许多颇为尊贵的客人,甚至帮她掀开车帘,放下小凳,道:“这位官娘子,您真的是要来这种地方?”
俞星城转头看看周围,随着苏州中心的移动,这里算是较为偏僻的区域,而且离工厂很近,不少百姓认为工厂的黑烟有毒,纷纷搬走,工人又大多住在工厂内,这里许多房子都已经空了。
俞星城拿了几个铜板,微笑:“嗯。谢谢你。”
马车离开后,俞星城裹紧披风,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敲了敲木门。
这里确实算是苏州污染稍微严重些的地区,再加上今日阴天,更显得目及之处只有灰色。木门落了锁,里头没人开门,没人响应,俞星城左右打量了一下石子路的两端,如今是上工时间,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想了想,果断御剑飞过了围墙,落进院子里。
院子里没人。东西都是墙壁,南北两间屋子,院子里有一棵槐树,但已经枯死了,连一点叶子都没有。两侧墙壁似乎被他粉刷过,白的扎眼。除此之外,院子里没有一点像是有人生活的迹象。没有花花草草,没有物件工具。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深吸一口气,往主屋走去。
主屋的门一推就开了,屋内有些昏暗。当间没有桌椅,只有一个蒲团摆在正中。该挂着字画的墙上,只有几枚钉子,最上头的钉子上挂了一串木制佛珠,下头的几枚钉子张开一块白布,遮挡了墙壁,或许是墙壁上有些起皮渗水的难看污渍。
主屋东边是一张桌子,摆着廉价的宣纸砚台,砚台都极其干净。西边是一张没有床架的单人床铺,素色被子被叠的整整齐齐,床头的盆架上有一块白巾子。还有一个老旧的木制衣柜。
蒸汽大明 第108节
简陋的不像个家。却被人打理的干干净净,连石砖地都似乎被仔细擦洗过。
这人过的像个苦行僧或清教徒。
俞星城找不出什么端倪,立在主屋正中央,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那块被钉子固定着蒙在墙上的白布。
虽然这样动别人房子里的东西有些冒犯,但俞星城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她摘掉了钉子,用手臂接住坠落下来的白布,看向佛珠下大片空白的墙壁。
她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是什么,直到她贴近去看。
那是无数个大小形态各异的手掌的印记,有些是因为蹭上些灰尘而留下了指印,但大部分都是因为用力按压墙壁,而留下了一个个细微的掌型凹痕。
层层叠叠,数不尽数,遍布墙壁。
她顿住了呼吸,呆呆的仰头看着。
俞星城似乎能想象到他坐在蒲团上垂着头,只有那无数双手撑在这面墙上,似冥想,似反思,似无数安静的夜里,在这个晦暗的房间里努力与自己相处。她呆呆的望了那墙壁好一会儿,再环视这个“家”,缓缓垂下了手。
她一瞬间眼眶竟有些泛酸。
这时,大门开锁的声音响起来,俞星城手忙脚乱的拿起白布想要挂回原位,却笨手笨脚的来不及了。他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快步走入院中,俞星城抱着一大团白布,转过头来。
温骁没有穿紫衣,是一身简单地暗青色衣裳,是去年年后他们一起去订做的,他手里拎着一个装满肉菜的篮子,呆呆的望着俞星城。
俞星城抿紧嘴唇,却觉得自己抓着白布的手攥的太近,她听到自己开口的几个字节不是很稳:“你辞官了?为何没与我说过?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师的。”
温骁走入房间,把篮子放在靠门的地上,努力对她笑了笑。
俞星城却莫名恼火起来:“我以为你是把我当做朋友的,我只知道你进了京师之后就被带去了温家,可你出来之后呢?你就这样莫名其妙辞官了?怎么走之前不知道来打个招呼呢?”
温骁有些慌了,还是走过来柔声道:“你别急啊。”
俞星城实在是无法忍受,那些屠杀乌斯藏的传言,温嘉序说来的家事,身后层层叠叠的掌印,给了她关于温骁另一面的隐约轮廓。像是黑暗中独自点烟的人,火柴的微光照亮他满是血与泪的脸颊,而后火柴熄灭,轮廓消失于黑暗,只会被人议论,而不再显露丝毫面容。
可他走过来的时候,既没责怪她的闯入,也没有因她扯下白布而生气,反而依旧是平日说话温和的声调。
阳光下,他又是整洁的,自省的,温柔的,对待离开温家的生活是笨拙的。
她一下子有些极其心疼也极其难以表达的情绪涌上心头,俞星城忽然抬起手,把脸埋进白布中,肩膀微微抖起来。
温骁惊慌失措,想抬手碰她却又没能搭下手,想开口说什么却都说不出口。
俞星城深吸了一口气,却依然用布蒙着脸,没有抬头。
温骁半晌:“我只是没法给你解释。或许我也挺怕你走入京师。我听说你去了俞家,那你必定会听到一些我的事吧。我不知道那时候还适不适合去与你告别。”
他又垂着手道:“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甚至进宫面圣了一回。我只是愈发明白,我要不然继续留在温家,要不然只能被拿来当对付温家的工具,我只是……累了。”
俞星城脸埋在一大团白布里,瓮声瓮气:“……为什么又回了苏州。”
温骁:“之前万国博览会前后,我都住在这里,我去京师的时候,也没把这儿卖掉,算是我为数不多可以住的地方。”
他又笑了:“而且我有点想念你的妖馆里那些大小妖怪,也有点想念咱们以前在妖馆里逢年过节的热闹气氛,想起你去京师之前,总很担忧他们,我反正还没想好去处,不如回来照顾一下他们。停一停,想一想,再决定下一步去哪里。我在参加道考之前,其实已经在大明游荡几年了,或许再出去游荡一番……也可以。”
俞星城捏着袖口中那缎面折子,别过身子放下了白布,终于抬起脸来,低声道:“……你屋里有水吗,我想洗个脸。”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也是很喜欢温少爷的。也适合结婚。
要不然也不会在男主的人选上纠结那么久。
*
文中大部分外国史的内容都是真实的。
很多人可能知道爱尔兰□□,知道之后的爱尔兰共和兄弟会和芬尼亚社,但在1800至1829年间之间,英国圣公会教徒对于北爱尔兰天主教徒的迫害,也是当年英国一大政治议题。
而阿卡迪亚人的后代一直到现今已经是魁北克人一样,都是说法语的加拿大人,仍然有他们的文化圈子,社区,戏剧节。
第92章 脾气
白布被温骁挂回了原处。
俞星城坐在凳子上, 拿巾子擦了擦脸。巾子沾了冷水,擦得她素净的脸上微微泛红,似乎也遮盖了眼圈的痕迹, 她半垂着眼睛,把巾子递还给了温骁。
温骁:“我去烧点热水。”
俞星城摇头:“不必, 冷水能让我冷静下来。你看看这个。”她把手中的缎面折子递给了温骁。
温骁显然已经料到了, 他简单翻开了一下, 放在了窗台上,手指敲了敲折子,半晌道:“你知道我已经辞官了——”
俞星城端坐在凳子上, 平静的像是刚刚不是她:“温骁。这个世界上无数角落正在发生的战争, 正在死去的人,不会因为你转过头去不看,就发生任何变化。”
温骁背对着她:“……皇帝想要扶持我。想要让我击溃温家。曾在唐代时呼风唤雨的高门贵族在五代十国之后, 几乎都荡然无存,但许多修真的家族、门派却十分长存, 正是因为在培养修真者上, 家族与门派垄断着朝廷也无法撼动的资源。就算是战争,也无法使一个修真的家族或门派覆灭, 但为了长存,他们都学会了低调。而仙府的府衙、各地仙衙、南北钦天监的官员结构, 到处都是那些修真家族的隐秘纷争。”
俞星城从未加入过任何仙官机构,她平日接触得最多的还是凡人官员, 走的最近的就是裘百湖。
但以俞星城对裘百湖的了解, 他能被皇帝信任,大概就是因为他是非修真家族出身的特例。
温骁轻声道:“而我与皇帝早有接触,再加上我的经历, 使得皇帝一定觉得我会成为他对付修真家族,至少是对付温家的利器。”
俞星城抬眼看了一眼他背影。
温骁垂下头。
他不必细说,俞星城就猜得到一些他经历中的细节。比如说屠杀乌斯藏僧侣这种大案,死亡人数几乎相当于两国小规模开战,怎么可能事先没有经过皇帝的允许。
怕是皇帝说如果温骁不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皇帝就会要求温家在乌斯藏的都指挥使立刻招兵,向乌斯藏进军开战,而且一旦战事不顺利,温家的将官会被迅速撤换甚至处死。
而大明和乌斯藏之间宗教语言不通,这种民族战争是短时间绝对无法停止的,死去的或许都不只是几万人了。且由于印度的复杂局势,皇帝想要在海路以外进一步联系控制印度,乌斯藏就势在必得,他绝不会因为战争是否惨烈而放弃影响国运的巨大利益。
当时的温骁,显然就面对了两种选择。
一是当个屠宰者。二是放任更多的人加入这场更漫长屠宰,且大明与乌斯藏两方将士都是祭给国运的牛羊。
他选择了前者。而他的强大灵根,当时的屠杀现场,或许像是个真正的“千手战佛”,乌斯藏这样的神佛之地必定举国震惊,甚至百姓心神大乱,惊恐拜服,大明加强对乌斯藏的进一步控制,就几乎不用在国家层面上动什么手了。
而他在此之前早就与皇帝有接触……或许这不是隐藏在阴暗中的唯一事件。
俞星城半晌道:“可你不是没出去游历过,见到的是什么的。更多的无力,更多的死亡,所以你才会选择想要参加道考,走一次官路试试,对吧。”
温骁垂着头。
俞星城:“再离开官场,去游历,结果也是一样的,或许你只会在某个地方,走向自我毁灭。你觉得官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带来更多的罪,带来更多人的受伤害,但如果你逃离,就会有一人在你应该在的官位尸位素餐。温骁,如果你有极其深重的罪孽,那不是什么都不做就能洗清的,你必须做什么。”
俞星城站起身来,一只手拽住了温骁的衣袖:“既承担每前进一步增加的罪孽,也承担自己的理想永远无法实现的风险。温柔的人,必须要像永不腐朽的石像一样坚定,他的温柔才有意义,否则就会逐渐演化成懦弱和无能!”
温骁转过头来,看向俞星城的双眼。
那是一双极其坚定的眼。
俞星城向他探出掌心,温骁愣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明白是俞星城要他把手放在她掌心上。
他愣愣的将手放在她掌心中。他的手比俞星城大得多,她柔软的手指努力想要去握住他的手,却只握住了一部分。但温骁感受到了,她冰凉的指尖与手背,那滚烫的掌心中央。
俞星城抬起头:“我想成为一颗投入茫茫人海的石子,我想要自己扩散出有起伏的涟漪,我相信功过从来都不是定论,我相信一定会有人因为我的涟漪而走向末路,但一定也有些人生拥有转机。或许你也可以把自己当做一颗石子,你不投身如这浩荡水面中,就什么都不能改变。权力的决策,会带来死亡与新生,这是亘古不变的。但我相信,如果你拥有权力,你将是天下最珍视生命,最慎重权力,努力将恶劣影响最小化的人。我相信的。”
温骁:“我……”
她握了握他的手指:“……我一直在想,我虽接触过你的几双影手,但你自己的手是什么样的触感?现在我知道了,像你母亲的手一样柔软温暖,像剑士一样有力,像医官一样整洁。”俞星城扬起脸来,她瞳如点墨,面上泛起真挚的淡淡的笑容:“其他的手或许很强大,但我想,只有这双手才会去合上战死者的双眼,这双手才会捧起动乱时的受伤者。”
温骁一时间脑中千万画面划过,却又重归空白。他站在那里,像一块千年前伫立在平原上的朽木,天空落下了春雨,沁入枯木皴裂的缝隙,一只衔着穗种的黄鹂鸟终于停在枝杈上。
他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似乎开口了:“……其实,我在这里想过,幻想过,你会来找我。我要如何应对,如何告别。”
俞星城屏住呼吸。
温骁终于努力的笑了:“嗯。我当时就觉得,如果你来,我无论如何都会被你说服。但我又从心中期盼你会来。”
仿佛你感性的用白布捂住脸红了眼眶,固执的锲而不舍的要拽我一把,才是证明我活过的最重要的事。
温骁抬起衣袖稍稍掩面,松开了抓着她手指的手:“你要吃点什么吗?”
俞星城盯着他:“……”
温骁缓缓笑了:“……吃完了我与你一同走。到处去看看吧。辞官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去看世界的机会却未必这么多。”
俞星城眼睛亮了,她终于笑的眼睛眯起来:“你还会做饭啊。我可以去厨房看看吗,我会生火的。”
温骁走到门口,拎起了菜篮:“我才学做饭没多久,手艺也只是吃不死人的地步。”
俞星城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俞星城很快明白,温骁确实没胡说,真的只是吃了不会死而已。
但可能会半死。
她咬了一口温骁做的烤过了火的煎鱼,腮帮子一缩,顿了半天没能咬下第二口。
温骁一愣,自己也咬了一口。
俞星城赶紧低头扒饭想把这莫名其妙的玩意儿给吞下去,就看到温骁缓缓放下了筷子:“……我们……出去吃吧。”
俞星城又是喝水又是拍胸口,总算是把这口饭咽下去,她努力表现的平静:“是不是这鱼有问题。”
温骁被她这台阶给搞得更是脸上挂不住了,涨红脸清了清嗓子:“……可能。”
温骁只简单打包了几件衣物,还有那封缎面折子。俞星城在裹上披风,他走过来帮她理了理披风下摆。俞星城看他收拾好了,正要朝外走去,温骁道:“等等。”
他拿了个凳子到墙边,站在凳子上,用自己的双手将那串佛珠摘了下来,戴在了手腕上,这才道:“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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