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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烈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是笙
第39章 来补一刀
书房很安静。
电话那头的人还带来了关于姜正河的最新消息:姜正河目前还没出s市。
闻措觉得是好事,“趁这次就把人抓了!所有出入都有监控,不怕抓不到人吧?”
裴辙挂了电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因后果几番梳理,闻措大体也知道裴辙和姜昀祺在s市经历了什么,这时见裴辙不说话,便问道:“你最开始是怎么察觉人质互换是幌子的?”
裴辙担心姜昀祺,不是很想和闻措再说下去,岔开话题道:“明天周一你不用上班?已经八点了。我家有门禁,而且没事不留人。”
“……”
闻措怎么可能让他轻易逃过,闻言换上一副狡猾神情,“我现在知道得也差不多了,你姐那——”
“你到底想问什么?”裴辙皱眉,越来越嫌弃闻措,“我真不指望你嘴巴能有多严实,只希望你能别自由发挥”。
“……”
闻措尴尬挠头,叹了口气,知道裴辙担心什么,“哎,你放心。就算裴玥知道了,她也不会对昀祺怎么样的”。
“我知道。”裴辙白了眼闻措,“昀祺在我户口本上”。
“我只希望裴玥能对昀祺更友好点。”
“我觉得这几年挺友好的。不过你也要理解你姐。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不是?你姐那会差点流产你不知道?”
裴辙没说话。
好一会,就在闻措准备继续询问裴辙何时察觉人质互换是幌子的时候,裴辙走到书架最边上靠近窗帘的地方,从上排书架第四册书页中间拿出钥匙,然后用它打开了一个挂锁的柜子。
闻措走过去看。
裴辙从枪底下拿出那一沓照片。
是当年在遂浒照的。
照片里有一众战友,有孙嘉嵘,也有闻措。
那时裴辙重伤未愈,精神却不错,被孙嘉嵘和闻措架着立在中间拍了好几张照。
“你仔细看看这几张照片。”
闻措接过去一张张翻看,“我那也有。嘉嵘没回来,明哥,炜兴……”闻措顿了顿,过后重重叹了口气,低头注视照片里熟悉的人,片刻想起什么,没抬头低声道:“上半年清明那会我还在明哥那看到他爸妈,听说给明哥生了个弟弟。明妈老了很多,不过重新有孩子很开心,要不这个过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裴辙应下,指了指照片,“你仔细看看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
闻措在几张照片上来回巡视,疑惑道:“这照片难不成还有什么玄机?裴辙,你又不是不知道,拍照主意还是你提的。那会你可被捅得不轻,自个儿立起来都困难,说什么万一——这是姜昀祺?!这小子躲那!”闻措震惊不已。
“是他。”
裴辙笑了下,把照片拿回,看着躲右侧灌木丛里只露出一双水蓝眼眸的姜昀祺,语气里带着些许宠溺和笑意:“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姜昀祺埋伏好手,孤身藏在阴影里,巨大丰茂的树丛掩盖了他过于瘦小的身子,太瘦小,而如果不是特意寻找,没人会留意绿意交错的枝叶间有一双探究注视的眼眸。
闻措从裴辙语气里察觉到别的什么,“他怎么还来?不怕被抓?那会嘉嵘就差冲进姜正河地盘逮人了”。
“不止那天。之前、之后,他几乎每个晚上都来。”
“……”闻措惊讶得说不出话。
一开始,裴辙以为姜昀祺是奉姜正河命令来看看自己到底死了没。
姜昀祺翻窗翻出经验,小小身子一团滚落在潮湿泥地上,动静很小。
姜昀祺似乎将他们驻扎这片摸了个底朝天。
轮班护士什么时候出现,外围巡逻军士什么时候换班,孙嘉嵘如果不待在病房会去哪里,又会待多久,还有闻措的看护照料时间——决定回来的最初几天,姜昀祺都在干这个。
裴辙那时已经连续高烧两天,白天也是低烧不断。匕首扎得又重又深,虽说惊险万分避开了主动脉群,但持续的发炎和感染让伤口边缘肉眼可见地溃烂,脓血颜色不正常,层层渗透纱布,新的都来不及换。
姜昀祺小心走到裴辙身边。按往常,从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裴辙早已察觉,但这会的裴辙无知无觉。
姜昀祺入定似的观察裴辙,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不出情绪,更无从探晓他此次目的到底是什么。





温水烈酒 第49节
过了会,姜昀祺伸出右手食指探去裴辙鼻下。
鼻息不规律,时深时浅,因为发热,嘴唇发白干涸,体温却极低,姜昀祺碰到裴辙手臂的时候,被冰凉触感惊到了。
两相触碰,裴辙这才产生些许意识。
睁开眼看到姜昀祺的时候,裴辙毫无表情,开口冷淡至极:“来补一刀?”嗓子沙哑,早就听不出原本声音。说话费力,裴辙说完就闭上眼随便姜昀祺。
姜昀祺没说话,眼也没眨。他不是很理解裴辙那句话背后的讥讽和淡漠。
姜昀祺似乎自己捅下的伤口产生了极大兴趣,护士进来前的几分钟里,姜昀祺一动不动,全神贯注盯着裴辙左胸。
后来就是翻窗离开。
之后好几天,姜昀祺秉持一种在裴辙看来研究人体愈合能力的学习精神,半夜定点站在裴辙床前学习十分钟,然后再离开。
第六天的时候,裴辙忽然想起,从姜正河地盘赶到这里,路上至少两小时,还要避开沿途军械设备和巡逻,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五小时。
裴辙不相信姜正河白天不会给姜昀祺安排任务。
那天晚上姜昀祺小声滚进来的时候,裴辙眼都没睁,说了句:“以后别来了。再来我叫人。”
没人回答他。
睁开眼,又是一副专注神情观察他的伤口,就差拿一副放大镜了。
裴辙几乎气笑,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姜昀祺在发抖,是很小的颤抖。颧骨明显红热,眼底出现疲累过度的血丝,水蓝眸子黯淡许多,全身像是在泥里滚过,衣服脏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瘦瘦小小一只,笔直站着的时候比一张纸好不到哪去。
裴辙想起姜昀祺此前被同伴捅了的伤口,搁在床边的手伸指撩起姜昀祺破旧衣角。
果然没好。
新长出来的嫩肉不知为何又撕扯开裂,殷红鲜血一丝丝往下淌。小腹瘦得只有一般巴掌大,肤色很白,不是那种健康的雪白,是极不健康的羸白。
裴辙碰他的时候,姜昀祺抖了抖,视线和裴辙接上,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去看时间,然后返身回到窗口预备打滚——
“站住。”
姜昀祺没听他的。
狭窄窗口需要姜昀祺尽力蜷缩身子才能出去。
伤口不免挤压。
“我叫人了。”裴辙沉声警告:“只要我一出声,你立马成筛子信不信。”
姜昀祺霎时就被吓到。他吓得一动不动,趴在窗口转回头去看裴辙,目光幽幽,筋疲力尽。
“过来。”
姜昀祺木偶一样走到裴辙身边。
裴辙严肃看他,片刻视线移向床前桌案,定格在一瓶棕色药瓶上,“吃两颗”。
姜昀祺放弃一切抵抗,伸手照做。
药片嚼碎咽下,苦得姜昀祺整张脸皱在一起,五官都扭曲,眼泪不自觉掉。
裴辙面无表情看着,过了一会才让姜昀祺喝水。
吃完药一点点艰难咽下苦涩唾沫的姜昀祺听到护士前来的脚步声,立马折身回到窗下。
再次爬窗的前一秒,姜昀祺听到裴辙拒绝进入的声音。
外面的人叫他裴长官,遵从军令没有进来。
单独开一间病房已经是特殊,更何况再来一张床,所以当裴辙掀开被子让姜昀祺躺进来的时候,姜昀祺彻底傻了。
裴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个孩子身上会有这么多的耐心和怜悯。
他不觉得是某种相似的成长经历,他至少有个姐姐。
姜昀祺什么都没有,他的生活只有被操纵和被惊吓。他连情绪都少得可怜。眼泪需要外界刺激,过分夸张的神情基本没有。每天都在挣扎求生,能够活下去似乎是他最大的奢侈。
姜昀祺站着没动。
裴辙的举动超出他所有认知,他没有相应的反馈。
简单而言,姜昀祺没有遇到过,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和说什么。
裴辙发现命令和威胁更适合此时的姜昀祺。
他对姜昀祺命令道:“上来。躺好。”
姜昀祺无法,走过去坐下,然后上半身歪倒,双腿弯曲,躺进一边。
他太瘦小了。
被子盖上几乎看不出起伏,后半夜睡熟,药物作用睡得昏天暗地挨近裴辙臂弯的时候,蜷缩起来的身子跟一只猫差不多大。
后来一段日子,裴辙没有告诉任何人每晚都有一只小家伙跋涉两小时来钻自己被窝。
而裴辙因为夜间拒绝看护,伤口愈合慢了不少,也被闻措和孙嘉嵘以异样目光审视了好久。
但裴辙为人处事太正派,以至于最后两人勉强琢磨出一个原因:裴辙也许喜欢裸睡?
后来闻措拿这个去八卦裴辙的时候,裴辙半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第40章 太害怕了
那段时间,裴辙问过姜昀祺为什么会回来。
回答他的依旧是不吭声的沉默。
似乎姜昀祺自己也搞不明白这样做的原因。
他固执地察看裴辙伤口,也会在半夜裴辙高烧时候给人倒水喝,但就是不回答裴辙的任何问题,像个小哑巴。
之前的欺骗与利用,像是姜昀祺急中生智的巧舌如簧,而此刻就连与裴辙的眼神接触,如果不是必要,姜昀祺会通通避开。
裴辙看得出来,姜昀祺对自己也是害怕的。
但还是选择靠近。
也许亲手杀害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姜昀祺而言冲击太大,潜意识的不安和本能想要探求后果的冲动让他来到自己面前。
但他更怕姜正河。
每次裴辙试探提起姜正河,姜昀祺会唰地抬头瞅他,睁着一双警惕恐惧的眼睛,神经在那三个字出现的瞬间高度紧绷。
那时候的姜昀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不下裴辙,但知道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姜正河和裴辙的敌对关系直接鲜明,从裴辙嘴里听到姜正河的名字,在姜昀祺下意识的训练里,就是危险的信号。
至于更深的,姜昀祺自己也搞不明白。
他太小了。
书房依旧安静。
闻措坐在沙发上看着照片没说话,指间烟燃了半根,半晌想起什么抬头问道:“我想起来有段时间你确实拒绝了夜间看护……时间也不是很长,后来呢?”
裴辙走向书柜将照片收好,低头回想片刻缓慢道:“姜家因为贩卖劣质旧改新军火被买家察觉遭到报复。那之后,昀祺就没有再来。”
闻措点点头,也回忆了下,这件事他有点印象,“黑吃黑。听说姜家内部死了好几个人。”
裴辙转身没说什么,过了会才道:“我那时以为他死了。”
“直到大爆炸再次遇见。”
“我听说了,他那回也是铁了心要杀你。”
闻措那时作为军医虽在后方,但最后一次围剿姜家的行动,他是全程跟着大部队走的。
“真搞不懂这小子想什么,这不农夫与蛇?”
闻措说完下一秒就觉得这句话眼下听来十分不妥,赶紧偷偷瞧了两眼裴辙脸色。
果然,裴辙脸色不是很好,语气带着警告意味:“他只是太害怕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措忙不迭点头。
烟味散了不少,裴辙走过去关上书房窗户,不想接着闻措的话继续说下去,生硬问道:“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这么一桩回忆下来,闻措闻言一时没转过弯,捏着烟屁股不知道扔哪,抬头看着裴辙:“啊……哦,我想问你,你怎么就发觉人质互换是幌子?”
“因为姜正河一个字都没有提嘉嵘。如果真有人质互换的打算,不可能见面就冲着昀祺去。而且,他说自己出现的目的是为了让昀祺恢复记忆。”
“你们果然见到了他!”
闻措一下站起,动作过大,半截烟灰扑簌掉落在地板上。
“走之前记得收拾干净。”
裴辙垂眼看了看,语气很淡,完全没有理会闻措的大惊小怪。
闻措:“……”
转身出书房前,裴辙头也没回道:“不早了,现在就可以收拾了。”
闻措:“…………”
裴辙去问姜昀祺,宋姨说他从卫生间出来后就进房间了,这会应该在洗澡。
裴辙没说什么,进姜昀祺房间站了会,然后就出来了。
姜昀祺洗好澡没有和往常一样在客厅书房裴辙房间到处溜达,也没有主动去喝奶吃水果。
牛奶和水果后来还是宋姨端进去的。
裴辙那会正在阳台接喻呈安电话。
临近年关放假,外事部各部司局年终总结经温应尧的手都被领导看了。明天周一是大会,要开一天,喻呈安代表军备司发言,细节方面还需要裴辙再确认一遍。
“……红色部分需要再三重申,已经落实的协议开头结尾都需要说明。绿色部分是正常议程,你照着说就好。但是有下划线的地方明天一早需要再次确认一遍最新进度,发言前你也安排人去确认,免得话刚出口,那边就改数据。”
“好。”喻呈安想起之前裴辙安排的任务,“温副那里我问了,经贸方面确实拖了很久,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
裴辙觉得明天还是亲自去找下温应尧比较好,“知道了。先这样吧”。
“好。”




温水烈酒 第50节
“裴先生……”
见裴辙挂了电话,宋姨隔着几步小声道:“您要不去看看昀祺?”
裴辙心头一紧,走出阳台跟着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刚进去的时候,觉得昀祺有点不对劲,低着头背单词,话也少,这会就已经睡下了。往常都是要您催三五遍的……”
“我去看看。”
卧室黑了灯,裴辙轻声开门进去的时候,姜昀祺看上去是睡着了。
裴辙站在床边,弯下身去看背朝他侧身睡里面的姜昀祺,很安静,看上去是有些累了,呼吸声却轻,还带着点鼻音。
“昀祺。”
裴辙知道他没睡着,鼻音不通畅,稍微想想,可能是哭过。
姜昀祺没应他。
裴辙在床沿坐下,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想问一问又担心姜昀祺更睡不好,好一会,裴辙还是没说话。
姜昀祺却更加安静了。
裴辙注视姜昀祺背影。
这几年养下来,身量高出不少,比同龄人都高出一点。好像那几年没长的身高蹭的一下全冒了出来,跟小竹笋似的。眼下已有了二十上下的青年模样,清俊挺拔,就是依然瘦。
换做以往,裴辙会直接问,但这个时候,面对姜昀祺的沉默装睡,裴辙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裴辙还是出去了。
门关上的一刻,姜昀祺将自己整个埋进被窝。
第二天一早,宋姨就来敲裴辙的门。
“裴先生!您快起来看看!昀祺不见了!”
第41章 不要推开
裴辙给于锋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于锋知道裴辙要问什么,直接道:“裴司,就在楼下。一个人坐很久了。”
裴辙挂了电话没让宋姨跟着下去,“我去看看”。
宋姨欲言又止,在裴辙开门时候忍不住道:“会不会全想起来了?裴先生……我担心——”
裴辙身形微顿,“想起来也没事”。
宋姨担忧不已,叹了口气,想起什么又叫住裴辙,“裴先生您等等!”
围巾还是上回裴辙一口气买的。宋姨拿了条最软最厚的交给裴辙,“千万别冻着昀祺”。
五点天还是黑的。
近处亮了一晚的路灯恹懒不少,落在地上枯白一片,像阴影处的雪,几日都化不掉。远处起了雾,稀疏光线全笼在分辨不清的雾气里,只剩团团光晕。
裴辙一眼就看到了姜昀祺。
穿着羽绒服,仰靠在长椅最边上,没什么神情,闭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得久了,眉眼沾染雾水,清晰纤秀,眼角的红是冻出来的,鼻尖的红应该是哭的。几步远的朦胧灯光落在清隽容色间,衬得唇色愈发浅淡。脖颈后仰,过分的白皙暴露在数九寒天里,比冰雪剔透。锁骨却耐不住冷,显出几分脆弱。
积蓄的怒意混合着担忧和其他情绪让裴辙没有掌控好力道,他一把扳过姜昀祺肩膀,在人惊慌睁眼的瞬间,沉着脸照人脖子上用力围了三圈,最后掖实在羽绒服里。
做完这些,裴辙一句话没说,唇线绷直,眼神极其严厉。
裴辙很少发火。
最近一次发火还是姜昀祺升高三那会家长会装咳嗽,不过后来也没怎么样。姜昀祺知道错后哭得太惨,裴辙担心他身体,火气只能自己消化——以往的很多次,裴辙都不会太直接地表露怒意。也许是涵养,更多时候,是他本身少言少语无形凝聚起的威势。
姜昀祺眼底还是湿漉漉的,倏然睁开,湛蓝瞳孔浸润在氤氲眸光里,那些未来得及掩藏的情绪眨眼逃逸出三分。
下一秒,姜昀祺垂下头不说话。
饶是裴辙再有耐性,也抵不住姜昀祺这么消极。
“为什么突然跑出来。”裴辙没绕弯,沉声问道。
姜昀祺还是不吭声。
像是再次回到七年前,那个半夜翻窗进来的小家伙,从始至终也是这个一言不发模样。
裴辙觉得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况且,再待下去,他火气就撩到喉咙口了!
“回去。”裴辙一把拉起姜昀祺。
冻久了,脚下僵硬,姜昀祺被拉得猝不及防,身子微微后倾。
裴辙以为他不愿意,要躲,顿时没了耐性,深吸口气,给自己灌了一脑袋寒气勉强冷静,开口却不如往常那样温和,阴沉道:“动什么!”
姜昀祺抬头眼巴巴瞧他。
长久朝夕的相处,即使回忆再突然再难以接受,一时也改变不了姜昀祺下意识的依赖和被冤枉时的委屈,嗓音比自己更诚实,几声又矮又低:“没动……腿僵了……”
这无意之间就是火上浇油。
裴辙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么气急败坏,也没想到自己会对姜昀祺冷笑,但他真的冷笑了。
在将人打横抱起的下一秒,裴辙冲着怀里被吓到的姜昀祺短促冷笑两声,语气嘲讽:“真出息了。年纪不大、单词还没背全,离家出走倒熟练。要是宋姨没听到关门声怎么办?要是冻死在外面怎么办?能耐不小!几年书读到哪里去了?!一句话不说就走?你当我家是什么?不想去你裴玥姐那——我看你也不想待这里。”
“姜昀祺,你可真让我长了见识。”
姜昀祺缩着身子听训,闭着眼睛不敢看裴辙,只听了开头两句,眼泪就哗哗往下掉。
这会掉眼泪也是纯属以往被训和被叫“姜昀祺”全名的习惯反应。
裴辙见他还会哭,急躁火气压下,倒稍微放了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头将人数落到尾。
连单词成绩都出来了,可见气得不轻。
一进门就被宋姨搂住,又是心肝又是宝贝,就是没提裴辙出门那会的猜测。
眼泪掉了会就不掉了。
宋姨搂着姜昀祺进房间,带着他全程无视一脸罕见凶煞模样的裴辙——好几次还挡住了姜昀祺战战兢兢去看裴辙的目光。
卧室门最后还被宋姨从里面反锁了。
寒冬腊月,裴辙当面被晾在紧闭门前,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宋姨没开大灯,哄着姜昀祺去床上,扭开床头小灯。
先前在水池里哭过,半夜无眠红肿消了不少,出去一趟又冻得眼睛发红,这会肿得更快。
宋姨仔细瞧了瞧姜昀祺眼皮子,心疼得不行,“好好待着,宋姨给你绞热毛巾,不许跑了”。
歉疚一点点袭上心头,姜昀祺更加难受。
闭上眼就是自己跳起来手握匕首狠狠扎进裴辙胸口的画面。
姜昀祺控制不住抖了抖肩膀,在裴辙暂时被隔绝的环境里,他捂住眼睛,当着另一个亲密的人,终于哭了出来。
此前背在人后的所有激烈挣扎,非但没有因为溜出去得到片刻释缓,反而成了一堵冷峭坚固的心墙,避无可避。
耐心从来没有这么稀缺。
门外站了一分钟不到的裴辙,正准备敲门,就听到姜昀祺压抑了一个晚上的哭声。
一开始含糊在嘴里,呜呜声又低又轻,后来似乎是宋姨说了句什么,姜昀祺霎时大声哭了出来,哭得格外凄惨,好几次哭得咳嗽,喉咙嘶哑。
裴辙手在门上握紧,过了会,反身坐去了客厅。
热乎乎的毛巾盖上眼睛,分泌的眼泪片刻就被吸走,姜昀祺莫名安心,在宋姨无声的安慰里,姜昀祺渐渐安静下来。
毛巾没有被拿开。
宋姨说话声音低柔:“昀祺想起来了?”
姜昀祺抽噎着点头,“裴哥被我杀死了……”说到最后,又是难过得不行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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