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夏琦拉
幸好,她还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不像其他与她同样遭遇的女奴,一路上不时被押解的官兵骚扰。
但那又怎样?到了这里,还不是一样被人口贩子称斤论两地卖掉?
巨贾 第2章(2)
她绝望无力的想着,突然一只粗鲁的大手抓住她纠结油腻的长发,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拖到栅栏的最前面。
“轮到这一个了。”贩子头条子使力揪着她头发,让她站好。
裴若衣一阵头晕目眩,发根像是已经与头皮分离,痛得她想立刻昏死过去。
“大爷们瞧好了,这个小娘子来头可不小,已故裴宰相的孙女,前户部尚书裴敬平的独生女,她老娘身上流的可是不折不扣的皇家血统,睡了她可就等于跟皇室老儿的亲戚睡觉,大爷们想想,这是多美的事啊!”
可惜条子叫嚷的声音再大,男人们仍是一脸兴趣缺缺,甚至离得较近的几个男人还伸手邱住鼻子抱怨着,“奶奶的,这娘们是刚从粪堆里爬出来的吗?比猪猡还臭。”
条子无奈道:“其他的小娘子都挺爱干净的,只要得着机会便要洗身子,偏她……”担心说多了这个就卖不出去喽,条子聪明地闭口。
“条子,你确定这娘们是裴宰相的孙女?”不能怪他怀疑啊,和前面几个官家小娘儿们比,这个实在是差太多了。
“是啊,条子,你莫非是哄我们这群粗人的吧?”
“我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哄大爷您啊,这小娘儿们姿色是差了点,身份可是这群女奴里最高的一个,有哪位大爷要,我算便宜点。”
“你瞧她一身痨病样,瘦得皮包骨似的,又臭又脏的,买回去连个粗使丫头都做不成,要是一命呜呼了,还要浪费一张草席,傻子才做这种亏本生意……”
“瞧这位爷说的,好歹她以前也是个贵族小姐,条子我向来承蒙各位大爷的照顾,今天就半买半相送,这小娘们二十两银就可领走,哪位爷--”
“我给你五十两,不需要转签卖身契,直接烧掉即可。”
一道沉厚的男声打断了条子的话,大家齐齐看向发声处,都想知道是哪个傻子自愿吃这种亏。
“大牛,你傻了啊?”
“是啊,领队,那女人又脏又丑,说不定活不过今夜,张家口那么多爱你的女人,你这是何苦啊?”
“这哪来的外地傻瓜啊?竟然把白花花的银子,花在这种女人身上,八成疯得不轻……”
议论纷纷的人群突然自动分向两边,让开的道路中,走出一个极为高大粗壮的汉子。
听到有人要买她,裴若衣强撑起昏沉沉的头,看向那个汉子。
汉子高大得吓人,比这里的任何一个男人都高壮得多,一脸粗黑的短髭,挺直的鼻梁似刀削,一双眼眸又黑又大,浓黑的眉毛霸气地横在宽阔的额头上,又宽又厚的肩膀,胸膛像堵结实的墙,两只手臂几乎同她大腿一般粗,那双粗壮有力的腿每走一步,都撑起鼓鼓的肌肉。
裴若衣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将她没顶。
“不要,不要走,我好痛……”她蹙着一双柳眉,闭着眼睛低声呻吟,身上又痛又热,她好像被人敲碎了全身的骨头,又像一团汤圆被下到沸腾的热水中去煮,难过得几乎想死去。
一串串汗水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瘦削的脸颊上有两抹不正常的嫣红。
在可怕的梦魇中,她只感觉到一双温柔的大手轻抚着她,所到之处就像清凉的泉水,让她有片刻的舒爽。
感觉到那双大手想离开她,她忍不住啜泣,“不要,不要离开我……”
曾在睡梦中温习过无数遍的甜蜜嗓音,这次真实地在她耳际响起,但非记忆中熟悉的温柔娇甜,而是沙哑中透着畏惧惶恐,让他的心窝像被什么狠狠捶着,一阵阵钻心的痛。
该死,她到底哪里痛?大夫不是已经给她看过了吗?除了饿症、虚症,她身子没什么大碍,再来就是脏了点,难道是身上被什么虫子咬了吗?
她这样一直可怜兮兮地喊痛,让全佑福急得六神无主。
她喊痛,他更痛,心窝一阵锥心的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猛甩头,他决定找个丫头给她洗洗身子,看是不是有什么虫子咬她。谁知他一要放手,她一双骨瘦如柴的小手就开始在半空中乱抓,小嘴叫得更大声,不让他离开。
咬咬牙,全佑福提高嗓门叫来店小二,要他准备一桶洗澡水。
店小二冷俐得很,没多长时间,便扛着澡桶和热水上来。
“小二哥,你店里有没有丫头?”
“大爷,我们这店刚开张,就我、厨子和掌柜三人,大爷要丫头的话,小的去前面妓户给您叫个姑娘过来?”
店小二误会了,但全佑福没废话解释,只是摆摆手,“罢了,不要了,你把水倒进桶里,然后就下去吧。”
“是,大爷。”
店小二走后,全佑福一脸为难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儿,黑黑的脸庞突然红了起来,他迟疑一会,最后闭上一双虎目,开始解了裴若衣身上残破的脏衣。
既是闭着眼睛,算是非礼勿视了,但一双手还是不可避免地唐突了小姐,而小姐已非以前的小姐,瘦得皮包骨不说,原先牛奶般润着光泽的雪肌,此时像是一层粗糙的糠皮,让他既心酸又怜惜。
好不容易褪下小姐全身衣物,全佑福把她光裸的身体包在被单里,这才张开一双虎目,把她抱到澡桶前,又闭上眼睛,丢开被单,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澡桶里。
尽管千般小心,万般注意,他的手肘还是不小心擦到了她的左乳,立时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半晌,见她没什么反应,他才继续动作。
直到确定热水全部掩盖住了裴若衣的身子,全佑福才敢张开眼睛。
或许是热水的作用,她安静下来,靠在他粗壮的手臂上,她闭着眼睛,似乎睡去了。
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难题几乎击倒了他。他还是得用这双手给她洗身子……
一阵阵的热潮袭上全佑福的大脸,他思量了一下,决定先从简单的开始,先帮她洗头发。
热水,温暖舒适的热水,她有多久没洗澡了?
饿了好久好久的肚皮也在这时候抗议了起来,咕噜咕噜直叫着,执意让她从暖甜的昏睡中清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到眼前有雾腾腾的热气。
她听到水声,感觉自个儿舒服地坐在澡桶中,有人伺候着她洗身子,只是这是哪个丫头的手?怎么这么大又粗糙,刮得她一身娇皮嫩肉有些刺痛。
“嗯……”她轻哼一声,“好痛呢,你轻点,你是哪房的丫头?”
那仍带着沙哑的娇嗓,让正挥汗帮小姐洗澡的全佑福僵住,他一双大手正巧按在小姐的细腰上,怪只怪她身子太娇小,他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下触到大腿,上触到玉丘下缘。
裴小姐醒了,全佑福脑中只注意到这件事,却傻得它了该向她解释眼下情况。
裴若衣睁开一双慵懒黑眸,总算透过雾气找到伺候着她的“丫头”,她微眯眼眸,越看越心惊,全佑福像是被钉在原地的虫子,只能尴尬被动地回视她越张越大的美眸。
“啊!”杀人似的尖叫声顿时冲破房顶。
全佑福惊跳起来,他七手八脚伸出大手,想要捂住小姐的尖叫,结果受了惊的裴若衣慌张的一口咬住他粗厚的掌心,像只小猫一样咬住不放,以为这样就可以吓退大老虎。
而这只大老虎明显是纸糊的,他可舍不得伤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只能仗着一身皮厚,任她咬到高兴为止。
“裴小姐,你别叫,我不会伤了你的。”
裴若衣哪里肯信,漂亮的黑眸又惊又怒的瞪着他,小嘴死死咬着他。
“我、我不是有意要唐突你,是你一直说身上痛,我、我以为有什么小虫子咬你,才……你、你放心好了,我帮你脱衣裳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还不是用手都摸到了?绝对不放!
“我也没摸,我都是用布帮你擦,绝对没用手故意碰你,刚才是你差点要滑下去,我一时情急,才环住你的腰,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你的。”
真的?黑眸还是死死瞪着他。
“真的真的,我要是说谎,天打雷劈。”
全佑福老实地竖起三根手指,拚命发誓。
裴若衣确实在桶里摸到一块厚厚的布巾,加上她咬得他掌心都流血了,凭他的力气,他大可一掌把她挥开,可他没这么做,反而小心翼翼地向她解释保证。
他看起来一副老实的模样,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可以放心相信、依赖的稳重气质,让她不由自主的相信着他。
小嘴悄悄地松开了,她抱着走裸的胸口,拚命往澡桶里缩。
“既然你已经醒了,你……你就可以自己洗了,我……我去外面等你。”全佑福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说着,接着转过身拔腿就要走。
“等……等一下。”裴若衣出声留人。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背着她不敢转身。
一阵沉默的尴尬后,才听见小小声的嚅嗫声响起,“我……我没力气……”她软弱承认。
“那个……这个……”全佑福不敢随便接话。
“你……你不准睁开眼睛、不准乱摸,要快点帮我洗完,然后……我饿了。”紧跟着响起一阵叽哩咕噜丝毫不文雅的鸣唱声,她小小声地又重复一遍,“我肚子饿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转回身子,重新回到她的澡桶前,一双小手立刻递上布巾--免得他要到水下去摸,他接过布巾,小心翼翼地帮她净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刚才她昏着时他尚且紧张得要命,现下她是清醒的,他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战战兢兢地帮她洗好澡,拿着干净的被单回来。
“我……我站不起来。”身子还是虚得很。裴若衣也不知是羞还是恼,一双漂亮的眼儿瞪了他一下。
全佑福摸摸鼻子,斗胆冒犯娇颜,闭着眼睛,一双粗壮手臂精准地环住那纤瘦腰肢将她托起,动作俐落,绝对没有丝毫想占便宜的意思。
眼睛闭上了,其他感觉就格外敏锐。
洗浴后,她身上的香味就像是记忆中的香味,脑海中勾勒出她美丽的脸蛋,那张对着情郎时取下薄纱,欢笑晏晏的娇美小脸,让他魂牵梦萦多年。
她的肌肤沐浴过后已经不那么粗糙了,只是仍瘦得吓人,一副柳腰,堪堪双手合握,细瘦的手腕几可见骨。
心,微微痛着,他轻柔地把她走裸娇躯包进被单,抱着她回到床边,再经经地把她放到柔软的床上,替她盖上薄被。
“你在这躺一会,我这就去给你端吃的上来,你要吃什么?”
她没说话,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她才小声答道:“肉粥……好久没吃肉了。”
他听了,鼻子又是一酸。“好,我就回来。”又温柔补充道:“你头发湿,千万别睡着了,会头疼的。”
“嗯。”
全佑福这才放心地去给她张罗吃的,临走前,他顺手把那个盛满水的澡桶拎了出去。
巨贾 第3章(1)
“呜呜呜……呜呜呜……娘……呜呜呜……爹爹……”
全佑福刚回房,就被床上娇人儿的嘤嘤啜泣声给吓坏了,他赶紧放下手中的食盘,大步抢到床前,半跪在床边,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一张湿答答的小脸哭到涨红,揪着软绵绵的浦被蹭着,被头已湿了大半。
见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也不说原因,急得他手足无措,又不敢随便碰她。
“你是个坏人……你买我想干嘛?”她一边抽噎,一边防备的瞪他。
“啊,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买你的,裴小姐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就怕小姐误会,他赶紧解释清楚。
“谁会相信你的话?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你和那些坏人都是一伙的,抄我的家,把我爹爹、叔伯、哥哥们下了狱,害我娘气急功心,一命呜呼,我恨你,我恨你,你是个坏人……呜呜……”担惊受怕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一旦放松下来之后,裴若衣再也受不了的崩溃大哭。
“我不是坏人,我绝对不会占你的便宜,我只是想救你而已。”全佑福急得连连摆手,他报她的恩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你骗人,若不是想欺负我,干嘛买下我这将死的身子?呜呜呜……娘说过,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呜呜呜呜……”
“姑娘放心,我就是杀了自己,也不会欺负你,你……你别哭,我找过大夫来看了,大夫说你只是饿坏了,身子没啥大碍,等养好身子,我定会放你自由,你的卖身契也早烧了,你想上哪去就上哪去,我绝不干涉。”
生怕她不信,他赶紧补充说:“这间房也是小姐一个人的,我晚上绝对不会留宿在这儿。”
她躲在被子中的小脸露出一半,嗫嚅道:“真的?”
全佑福重重点头,“真的。”
她试探着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犹如梨花带泪,震得他心神微颤。
他勉强拉回心神,强笑道:“我给你带了鸡茸肉粥,你起来吃些,好不好?”
“嗯。”她乖乖点头,一双漆黑大眼饥渴地望向香喷喷的热粥。
他一边扶起她柔弱的身子,一边叮嘱她,“大夫说你饿了多时,刚进食时不宜吃多,你别贪吃伤了胃。”
“好。”她还是很乖,只因他答应给她饭吃。
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几乎握不住汤匙,他让她靠在枕头上,一口一口细心地喂她,小心地帮她把粥吹凉,凑到她小嘴边,待她把一口吞完,他早又挖起了一勺等着。
她急呼呼吃了十几口,才解了点饥,也有闲暇打量起他来。
之前在迷蒙之际,只感觉他像个凶猛的巨人一样可怕,可只要近看细瞧,他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原先觉得凶神恶煞似的一双牛眼,如今只觉得忠厚老实,瞧着瞧着,竟觉出几分熟悉感来。
她吞下一口粥,眼珠儿不自在地四下转了转,轻声问道:“你叫什么?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全佑福,我和同伴们从张家口来,拉了些货物来这里卖。”
他紧紧盯着她,想看她对“全佑福”这个名字的反应。
全佑福?好熟悉的名字喔,她是在哪里听过吗?
“你……你干嘛盯着我看?”她又羞又恼地娇嗔着,却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他在失望什么?是嫌她丑吗?
这怎能怪她?她若不是一路上故意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早就被那些淫猥恶心的官兵污了身子,她宁愿把自己饿成一副骷髅,宁愿忍着脏臭,几个月不净身子,也不愿遭人玷污,她早就下定决心,若真要逼逢侮辱,她就是咬破舌根了结自己,也绝不苟活于世。
明白她早已忘了他,全佑福有片刻失落。
见她一脸疑虑地瞪他,他急忙解释,“没、没什么。我只是想,等下吃完粥,要给小姐找条干巾,把湿发擦一下。”
听他这样说,裴若衣的脸蛋没来由地一红,她也不作声,别扭着不看他。
这人说话轻声细气,虽恐伤了她似的,对待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她对他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和信任感,怎么也怕不起他来。
全佑福见她神色不像是在生气,这才敢继续喂她。等她吃了七八分饱,他逼自己硬着心,不顾她眼中的渴望,把碗盘收拾好,端到外厅的红木桌上。
回到她床前时,他大手中抓着一条干净的布巾,那布巾在他蒲扇般的大手中看来小得可怜。
她嘟着嘴巴,一点都不想同他说话。
他不在意,只是很温柔地微询她的同意,“我替你把头发擦干好吗?”
她姑意等了半天才点点头。她说不好又怎样?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还不是要任他摆布?
他轻柔地拢起她有些干枯的长发,长期的缺少养分,她的发尾分叉纠结,他不免又想起昔日她一头丰盈乌黑的长发,有些伤感。
他用干巾包住她的发,细心地吸去水气,弄了半个时辰,也不嫌麻烦。
温柔,似乎跟这个巨人一点都舍不上边,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力大无穷、合该粗鲁的样子,可是现下,他一双大手正温柔地替她擦拭湿发,丝毫没弄痛她,她之前的丫头都没他那么细心温柔。
沉默,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在两人间默默回荡。
“好了。”他把布巾放到一边的矮几上,扶着她纤腰,让她躺在枕上,替她拉好被子。“你一定很累了,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直觉他要离开,她有些慌,小手伸出被子,抓住他衣角,“你要去哪里?我不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她眼圈红了红,细声细气道:“我……我会害怕。”
没注意到自己对他不自觉得撒娇依赖,算准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让她忍不住想向他使使小性子,要他娇宠她。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情席卷了他的心,让他只想宠她,想满足她所有的要求,无论是有理还是无理的。
他迟疑了下,还是握住她小手,把她的胳膊放进被中,向她低声保证,“我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这是买卖城里最高级的客栈,又毗邻城守的官邸,没人敢在这里闹事,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可……我还是害怕。”
她低咽,有些委屈。她很害怕很害怕,他是这段时间里,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她怕他丢下她一个人,这里又是她完全不熟悉的边夷荒蛮之地,她既没钱身子又弱,甚至不敢跟任何人求救。
“别哭。”他粗糙的拇指不舍的拭去她小脸上的泪水,“还记得我跑你说,我是和同伴们一起来做生意的?”
她点点头。
“我是他们的领队,我不能放着他们不管。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我保证,等你睡醒了,我一定会在这里。”
“真的?”
“真的。”全佑福点头,坐到床边轻声哄她,“我等你睡着再走。乖,闭上眼睛。”
“好……”她低喃,感觉他温暖暖的大手轻轻覆住她酸涩的眼皮。
眼睛一闭,疲倦就像是浪潮席卷了她的意识,她真的好累好累啊,一直担惊受怕,好久没能睡一顿安稳觉了,现在她可以抛开一切,安稳的睡上一觉。
因身边始终有一股温暖的视线陪伴着她,包围着她,让她不再害怕。
全佑福的右脚刚踏进红石客栈的大门,就有人扯着嗓子嚷嚷了。
“欸欸,我说大牛,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把我们几十个兄弟晾在这里,自己一个人抱着女人跑得不见踪影,你老实交代,这三炷香的工夫,你干什么去了?”
小客栈一层的二十张破烂饭桌,全被驼队的兄弟们占满了,他们未来一个月会住在这问客栈里。
下午几个拖着领队出去的兄弟,出去没多久便兴匆匆的回来,不到半盏茶工夫,驼队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他们向来七情不动、六欲不沾的领队,在奴隶市场买了个小女奴,有人偷偷跟着领队,回来报告说他带着小女奴去了碱里最高级的客栈。
老天爷,那家客栈以他们这种身份,可是在门口瞧一眼都不够格,领队竟然这么狠,舍得在小女奴身上花这等大钱?!
全佑福粗眉一皱,知道这关难过,他抱着双拳,先向兄弟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兄弟们这顿饭,我请。”
“哎哟,瞧不出我们领队这么大方,又是买女奴,又是上高级客栈,现在为了封我们的嘴,连酒饭都请上了。你哪来的银子?莫非是对大伙儿藏了私?”
驼队里有忠厚老实的,就有奸诈滑溜的,这挑衅的人叫大毛,在张家口是出了名的无赖泼皮,但因念他上有老母要养,全佑福才会挑他进驼队。
“大毛,你怎么这样说话?”立刻有人反对。“一路上大牛照顾你多少,你自己也不害臊,大家都是哥儿们,认识那么久,大牛什么为人你不知道?”
“大牛,别理他。这家伙一张烂嘴,喝醉了酒就会胡说。大家也不想想,要不是大牛挑我们进驼队,咱们哪来白花花的银子赚?”和全佑福私交不错的张大哥也跳出来力挺他。
“听你们放屁。他没来时,你们怎么说的?还不是说他傻得要命,花五十两银子买个丑婆娘,他一来,你们就改口,一群龟孙子,呸!”
大毛藉着几分醉意,越发无礼,他抓着一坛酒,摇摇晃晃踱到全佑福身边,张着臭嘴阴阳怪气的又说:“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呢,我呸,还银子呢,就算老子有命回去,银子也被他吞了大半。”
大伙见他挑衅得过分,有几个离得近的,纷纷要上前拉人。
全佑福举手阻止。
说也奇怪,全佑福人虽长得粗莽,但待人和蔼,人又厚道老实,和谁都相处得很好,谁也没见他发过脾气,但他若真板起脸孔来,那股不怒自威的神情,还真有些怕人。
此时喝酒的都放下杯子,夹菜的都停下筷子,划拳斗酒的也都停了下来,大伙儿屏住气,看向他俩。
“大毛兄弟,我全佑福做事,向来一是一,二是二,该兄弟们的,我不会少一分,是大伙的,我绝不一人私吞。你刚才说的话,我当你是醉酒,不会放在心上。你我是兄弟,今日我能容你,他日你出去,用这种态度对外人说话,别人不见得能容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呸,少跟我讲这些废话,你还不跟我一样,都是草堆里爬出来的穷小子,你哪来的五十两买女人?既然你在高级客栈给你那婆娘要了上等房,干嘛还要回这里来?凭什么你做领队的,就能独自一个住在上房,我们就活该像猪仔似的挤大通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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