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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这人出现得突然,出手也突然,李尧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有那个斗篷人忽然退后一步。
但百姓们都没注意到李尧那边,惊呼很快变成了欢呼,因为那些据说被困在洞中凶多吉少的乡亲们,都一个接一个地爬出来了。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铁慈,和所有人一样,爬了一脸灰土,坐在废墟上,先不急不忙拍掉了自己身上的灰,才对李尧方向笑道:“听说县丞大人方才话没说完,死什么啊?你死我活吗?”
李尧跌倒在地,看见她出来,霍然抬头,如遭雷击。
蓝衣人看见她,快步向前走几步,又停住,眼神微喜。
铁慈心里叹口气,笑着对他点点头:“容兄。”
容溥顿时明白这是暂时不揭穿身份的意思了,也便点头一笑,退后一步。
铁慈起身,看了看那香炉,道:“李县丞想必平日君子远庖厨,所以也就想不到,生炉子是需要烟囱的,什么地方长期冒烟最不会被人怀疑呢?那自然只有香炉了。”
李尧咬牙道:“本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铁慈看似漫不经心踱了几步,绕着人群转了个弯,忽然伸手揪住一人,道:“哎,这位兄台,做人不厚道啊。你家东翁还没认罪呢,你怎么就打算溜了?”
她揪住的正是那斗篷人,顺手一掀斗篷,露出一张线条冷硬的中年人的脸。
“三条人命,也没让你的脸多几条皱纹,恶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就是这么的骚啊。”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斗篷男子要甩开铁慈的手,可惜没成功。
上来的百姓正在和等候的百姓诉说底下的经历,听得人们一惊一乍,此时听见两人对话,顿时敏感地围过来。
曾家的孩子冲了过来,指着斗篷人道:“茅公子,我见过他,他是跟着县丞的!”
“我在地下和你们说,杀人凶手要上来才知道。”铁慈忽然一拳打出,“现在让你们看看他的嘴脸!”
她出手猝不及防,一只手还叼着对方右手,对方只能以左手格挡,砰地一声两拳相交,铁慈却忽然变拳为掌,抓住了那人手腕,往众人面前一送,“看他的手!”
众人这才发现这人手掌皮肤灰白,看起来很厚,纹路很淡,像石头做成一般。
“他练一种拳法,这种拳法需要人日日将手埋在热灰热泥之中,时日久了皮肤增厚,不惧冷热。”铁慈对曾家孩子道,“还记得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有人怕她出声,顺手用炭炉里还在燃烧的石头塞进了她的咽喉。我当时检验尸首的时候就在想,滚烫的石头是怎么塞进去的?用铁钳?那你姐姐的口腔和嘴唇应该有铁钳留下的伤痕,事实上并没有,因为对方就是用手塞进去的。对方的手,不怕热。”
“你姐姐的尸首上,有很多淤痕,但是左半边身体的淤痕尤其重一些,指印也大一点,那也是因为他这只手,因为练功的缘故,比右手大一点,力气也大一点。”
曾家孩子死死盯着那只奇异的手,看上去很想扑上去咬一口,铁慈将他的脸推开,道:“别脏了你的嘴。”
那只被捏紧的拳头忽然一动,但铁慈更快,手腕一反,咔嚓一声,那人一声惨呼,那只曾经塞滚烫石头到无辜女子口中的手,软软垂了下去。
有人问:“那第二个女子……”
“方才我在地下已经说过了,卖豆腐的女子,在苍生塔被截住买豆腐,因为生得颇有姿色,被人看中掳至塔底,冻死在冰洞里。完事后为了混淆视线,引开人们对苍生塔的注意,也因为胆大狂妄,头顶有保护伞不怕被发现,这人把她扔在了巷子里。”
“那白梅花……”还有人对这两起案子中最为引人联想的因素念念不忘。
“这是巧合。”铁慈将扣住的人交给容溥,容溥示意手下看住,铁慈自行往后院走,人们都跟了上来,丹野拖起李尧跟着,谢千户一直站在人群之外,此时也阴沉着脸示意士兵们都跟过去。
到了那厨房田垄所在地,远远的几棵梨花白瓣紫蕊,清丽娇艳。地里的菜却蔫不拉答。铁慈采了几朵花瓣,递给附近的几个人,又指着那树道:“仔细看。”
那几人接过,仔细看看,便露出疑惑之色,有人随手一搓,那花蕊竟然掉了色,露出淡黄色的蕊心。
“这是……白梅!”
又有人拈了拈宽大的叶片,惊道:“这是假叶片!”
“白梅和梨花很像,远看仿佛,但梨花花蕊是紫色的,叶片也比梅花宽大。所以白梅出自这里。”
“明明没有冰窖,这里怎么还能有白梅?”
“和之前的桃花绣球一样,因为地气的缘故。桃花绣球花那边下方是温泉洞,地气热,所以早开。菜地梅花这里,下方是冰洞,寒气渗入土壤,白梅久久不谢。菜地却长势很差。按说苍生塔该把这几棵刺眼的白梅给砍了,奈何我听说,苍生塔这些花树很有名,还衍生过不少传说,大概是怕砍了反而引人注意,就留了下来,做了些伪装。”铁慈指了指斗篷人,“这位县丞身边的护卫,日常出入县衙和苍生塔两地,有时难免要在伙房吃个饭什么的,经过这几株生得茂密的白梅树,帽兜衣缝里难免沾染点梅花瓣,第一个被害的女子抓了下来留在了指甲缝里,第二个是不经意间落在了豆腐中。”
“第三个呢……”立即有人问,“第三个身边似乎没有白梅。”
“所以说明白梅不是什么标志,只是巧合,而第三个死者,和苍生塔无关。那是县衙负责厨房采买的婢子,却时不时会给县丞家中送菜。可不可以设想一下,这位婢子在送菜过程中,和县丞的伪护卫有了一些交联,然后因为某种原因,也被这位杀了,这时候城中已经出现了两起女子被杀案,这人肆无忌惮地添了第三起,弃尸过程中却撞上了海东青在天际高飞,这人丢下尸首,尸首被海东青抓起,在经过乞丐聚集地的时候扔下,所以才会突然出现在小巷子里。”
铁慈猜测那位县衙婢女和这个斗篷人有私情,因为无意中触及对方禁忌或者发现了什么被灭口,但出于对死者名誉的维护,不打算明说。
李尧一直被丹野踩着,此刻怒声道:“全都是你胡乱猜测,一面之词!证据呢?”
“自然是有的。”铁慈从束发的带子中摸出一截剑尖,“还记得你来你府中抓捕我的那天吗?我和你这位护卫动手了几招,然后掰下了他的这一截剑尖。”她将剑尖交给那个打铁匠,“看看,这是不是渊铁打制的?”
打铁匠点头,“明若秋水,寒气渗骨,日光之下流转淡淡青紫光芒,可打制得极薄如纸,渊铁打制的武器,正是如此。”
他拿出一柄断剑,这是在巨炉里拿到的废剑,和这剑尖敲击了一下,发出的声响脆如裂帛,他道:“渊铁交击的声音和别的武器不同,更加尖脆,这半截剑,是我从底下捡的。”
“这也是杀死第三位女子的武器。”铁慈道,“她背后被海东青抓住,伤口鲜血淋漓像是抓伤,但实际上,扒开那鸟爪抓伤,可以看出里头真正的致命伤是一道极窄的伤痕,那只有非常薄的剑才能做到。我那时候因为无意中看见了这位的手引发了怀疑,故意引他出剑,掰下了剑尖,才确认了杀人凶器。”
李尧一脸愤怒的恍然,却紧紧抿着嘴。谢千户在人群外低喟一声,道:“好个心机深沉的人!”
铁慈耳力好,听见了,立即扬声道:“千户大人,庇护凶犯蒙蔽百姓杀人灭口手段百出的人您不夸赞,怎么反倒夸起我来了?”
丹野噗嗤一声,快乐地用靴子碾了碾脚下的李尧。容溥微微一笑。
他一笑,人群里的女子都偷偷看他,他只看铁慈。
铁慈谁也不看,一指县丞府邸方向,道:“渊铁武器十分珍贵,他并不是炼制武器的那一方,而是属于监督和联络的一方,因此苍生塔这边顶多给他这一柄。渊铁珍贵,哪怕断了他定然也舍不得扔,会留下来想办法再打。这位应该在李县丞家中有住处,不妨去查一查。”
李尧冷声道:“谁敢无故搜查我府中!”
他积威之下,在场差役和百姓竟无人敢动。
铁慈笑微微看向一直站在人群中的县令。
县令一直有点茫然地看着,接收到铁慈目光,猛地一个激灵,上前一步,喝道:“来人,去查看县丞的宅子!”
“你!”
“再说一遍,我是县令!”县令盯着那些犹豫的差役。
差役们终于快步离去一队人。
“一个县丞的宅子,也敢称府。”铁慈轻飘飘地道,“称了几天府,就以为自己成王了。而旁观的人,竟也就以为自己成了民……真是可笑。”
县令面红耳赤地低下头,长久地被压制,他竟一时无法适应县令的身份了。
心中却升起暗暗不安。这位茅公子,委实不太像个无权的苑马卿的子弟啊。
这家学渊源,擅长驾驭的哪里是马,明明是人,是官。
铁慈其实并不关心查验的结果,她给出了太多证据。别的不说,李县丞的人却拥有了苍生塔下秘密炼制的武器,还有第三具女尸的伤口,都是无可推翻的事实。
她只是想看看这位酒乡县令还能不能扶得起。
毕竟海右之地重要,此地如果能有一个县握在自己手中,也是好事。
不多时差役果然拿回来一柄断剑,同时跟来的还有巡检司的差役,这些人原本被县丞排除在外,如今却都来了。
铁慈微带赞赏地看了县令一眼。县令立即低头。
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心中暗暗后悔,后悔之前没听幕僚建议,好好结交这位茅公子。
众人都看李尧,李尧却怒视斗篷人,道:“张强,你这个混账,我看你落魄好心收留你,你竟敢背着我做下这般祸事害我!”
丹野啧地一声,摇摇头,抬脚就去碾他的嘴,“要不要脸?这时候来撇清关系了?”
容溥就站在他身边,伸手一拦他的腿,“狼……公子且慢。”
“嗯?”丹野挑眉看他,微弯的眼角凶光闪烁,满满的不耐烦,“这种恶心东西,你心疼?”
“他犯了罪,自有我大乾法度惩治。”容溥平静地道,“不敢劳烦异族动用私刑。”
丹野眼眸从眉毛底下飞出去,觑见铁慈一脸赞同神情,顿时心间升起一股燥意,嘴角一扯,凑近容溥,“公子哥儿,别想踩着我给人献殷勤,这位,”他眉毛对着铁慈挑了挑,“将来是我父亲的女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容溥神色一冷,“胡言乱语!你若再辱皇太女,大乾便派使者问问你父王,看他敢不敢应一声!”
“有何不敢!一个傀儡皇太女而已!”
“那是我大乾的储君,你真以为储君能轻易废立?”容溥淡淡地笑,“能有这般错误想法,大抵是因为你们大漠王帐之下狼子众多不值钱,今日荣宠明日白骨吧。”
“你!”丹野眉头一竖,那微带甜意的弯弯眼角,忽然便生出锋利如刀的杀气。
铁慈早已注意到这两人之间不对劲的气氛,怕容溥在那狂徒手下吃亏,便对容溥招手,示意他来自己身边,容溥立即对丹野一揖,退到铁慈身边,和她肩并肩,对着丹野一笑。
丹野盯着这一笑,腮帮间格格一磨,猛然烦躁地转过头去。
赤雪冷眼看着这两人,轻声对丹霜道:“这才哪到哪,就修罗场了。”
丹霜冷冷道:“一个绿茶,一个哈士奇。”
赤雪听惯了这些古怪词儿,点头,“随风摇曳,狺狺狂吠,都是想太多。”
“然也。”
李尧忽然惨叫起来,原来丹野生气,脚下控制不住,便碾碎了他几颗大牙。
李尧一边惨叫,一边犹自挣扎道:“不能说是我的护卫就和我有关!他做的事,哪件和我有干系!你们没有证据!”
“爹!别再骗人了!”蓦然一声哭喊传出人群,李尧一呆,看看李小姐哭着冲了出来,噗通跪在他面前,“爹!做的事就认了吧!不能再这么害人了!”
“你滚——”
“牢是你弄塌的,在府里也是你命人放了熏香迷药,栽赃茅公子是采花大盗的!我提前醒了,隔窗看见了,迷倒我的药还在我嬷嬷那里,爹,别再害人了……”
李尧挣扎着伸脚去踢李小姐:“逆女!逆女!”
丹霜冲过去拖走痛哭的李小姐,顺脚狠狠踹在李尧肚子上。
李尧惨叫着让他的亲信来救,又不断挥舞着手脚,人群外原来旁观的谢千户,神色忽然一凛。
铁慈正在和容溥说着什么,也没注意到这一幕。
李尧的亲信一部分和容家护卫打斗,一部分向铁慈冲了过来,半途却被巡检司的差役拦住,昔日同僚怒目相向。一个说对方吃里扒外不保护县丞,一个说县丞倒行逆施已经是罪人,还想伤害茅公子?
铁慈倒没想到这短短时日,还能获得巡检司的那些差役拥卫,有些意外。
谢千户忽然大步走来,对铁慈深深行礼,道:“先前公子击鼓告我,我还十分愤怒,如今才知真相。公子告得极是,是在下识人不明,为人所蔽,险些犯下大错。如今正当将功折罪,公子放心,此处便交给我们,定将李尧及其党羽全数捉拿归案!”
铁慈笑道:“谢千户迷途知返,可喜可贺。”
“公子有伤在身,还是先一边休息吧。些许小事,卫所弓兵便可应付。”谢千户一边令手下将百姓再次驱赶出苍生塔院墙外,以免百姓被斗殴误伤,一边示意铁慈去塔下休息。
铁慈看着人群被往院墙外赶,连县令都被逐了出去。渐渐院内只剩下了容家,自己,卫所兵丁和李尧的亲信,而李尧的人渐渐也被容家护卫和卫所兵丁所合力控制,便随着谢千户往塔边走,谢千户走在她侧面,长长的身影,覆盖住了她的影子。





辞天骄 第四十八章 雪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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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生塔虽然分前后院,但其实就是一个整体的大院子围住了中间一座塔,铁慈眼光瞄见了后院那一处桃花林和假山,先前挖假山挖出来的石块想必都已经去填了洞,地面上很干净,只留了一些淤泥。
她忽然道:“那洞是李尧派人填的吧?”
谢千户道:“惭愧,当时你们下洞久久不归,百姓有些骚动,在下带领兵丁前去维持,并没注意到这边李尧在填洞,不然该阻止才是。”
铁慈笑了笑,安慰他道:“千户也是被蒙蔽,这怎么能怪千户呢。毕竟千户的兵也很辛苦。”
谢千户刚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听见她悠悠道:“……又要维持秩序,又要搬运沙土,人人手上一手泥。”
谢千户身子一僵,长长的影子一动,放在侧边的手弹出,手上寒光耀眼!
但铁慈已经转过身来,手臂猛甩,铁棍般呼啸着击在谢千户喉头,巨力如潮水撞来,谢千户被撞得蹬蹬蹬连退数步,砰一声撞上身后塔壁,咔嚓一声微响,壁砖连碎数块,铁慈的手臂硬生生压着谢千户的咽喉抵上墙壁,以臂为拦,将他困在了壁上。
谢千户猛力挺身,抬手想要拉下铁慈手臂,铁慈膝盖猛地一顶,咚一声闷响,谢千户惨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软在了塔身上。
五脏六腑都似被击碎的剧痛中,他听见铁慈在他耳边清晰地道:“……演技不错,把一个受人蒙蔽才犯错误的千户演绎得很好。我猜你在李尧面前也是这样演的,不情不愿,态度含糊,事事被动,仿佛这样将来便可推脱干净假作不知……想法很好,可是你忘记当日李宅里的投石机了吗?”
方才谢千户演技确实不错,从头到尾他也一幅不知内情干涉不深置身事外的模样,就连李尧大抵都觉得他不算完全的自己人,却不知这只不过是这人随时为自己留退路的伎俩。铁慈一开始也险些信了他,后来看到后院假山,想到卫所官兵手上有泥,显然参与了填洞,又从石头想到了投石机。
李尧也许不清楚投石机的使用规矩,铁慈却清楚投石机只有卫所才有,且管理严格,非战不可动用,动用前需要卫所所有在职将官签字。谢千户把投石机都给李尧用了,怎么可能牵涉不深?
她把谢千户压在了塔身,一回身,那些卫所官兵正悄悄拔出自己的武器要对身边的容家护卫下手,一抬头看见前方惊变,都傻了。
下一瞬李尧和那个斗篷人暴起,推开身边的人便向外冲。李尧奔向院门,斗篷人翻上墙头。
这是因为赶来“帮忙”的卫所官兵暗中动了手脚的缘故,此刻他们也阻在了要追的容家护卫身前。
铁慈还在挟持谢千户,丹霜赤雪向来跟在她身边,丹野带了墨野远远坐到院墙上生闷气,看见这一幕也不过抱胸撇了撇嘴。眼看那两人便要冲出去。
站在院门边的容溥忽然推门,喝道:“杀人凶手要跑!”
呼啦一下,没走远的百姓再次冲了回来,将李尧堵住。
斗篷人却从墙头跳了下去,海东青无声无息俯冲过来,尖喙啄向他后脑,那人斗篷猛地飞起,海东青叼了一嘴的布片,那人已经脱下斗篷狂奔出好远。
海东青怒极追去。
这边院子里,百姓又冲了回来,此时卫所官兵因为谢千户被挟持,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百姓潮水般涌进来,帮着容家护卫和巡检司的差役,将那些卫所官兵和李尧亲信都绑了,绳索不够的就抽腰带,再不够的就脱裤子,一时间绑了一地黑压压的人。
铁慈这才舒了口气。
她孤家寡人,对方却有半城兵力,如果洗清冤屈,发动群众力量,那她不仅无法将李尧绳之以法,甚至大乾唯一的皇太女恐怕都会薨在滋阳了。
她看向谢千户,忽然发现身边竟然是一具骨架!
铁慈:“!!!”
她赶紧眨眼,下一瞬眼前人又恢复正常,还是那个一脸狼狈的谢千户。
铁慈懵了一会。
刚才是眼花了?
忽然外头哄然声响,步声杂沓,隐约听得百姓大呼:“军队!军队!”铁慈眉心一跳,随即便见一大批黑甲士兵冲了进来。
那依旧是卫所兵丁的衣甲,却不是滋阳的,胸牌上有大大的来字,显然是来州卫所的兵。
最前方是一个黑须官员,远远地便指挥:“将所有人拿下!”
李尧一脸惊喜,挣扎着喊:“大人,周大人!”
铁慈眯了眯眼。
来州知州周文畅?
李尧这人却也悍勇,趁着众人分神,猛地一撞将身边人撞开,又不知从哪抽出刀来,将看守他的另一个人捅伤,随即飞快地向周文畅那里滚过去。
周文畅那边有人快速冲出,将他接应了过去。
铁慈皱眉,李尧捆住的地方太靠外了,这家伙怎么和打不死的小强似的。
李尧得了接应,飞快地解了绳索,躲到周文畅身后。
谢千户也露出喜色呼唤。
谢千户一喊,周文畅就注意到他了,目光转过来,容溥忽然疾步上前,道:“小心!”
话音未落,嗖声如疾哨,一根羽箭穿越人群,电射而来。
铁慈不得不收手,眼前乌光一闪,血花爆射。
她头一偏,鲜血蓬地一下,飙上她半边脸颊。
臂下的身躯如泥袋一般软了下去,不用看铁慈也知道,谢千户被灭口了。
当着她的面。
如果她慢一步,那箭会先射断她手臂再射入谢千户咽喉。
这一下太突然,别说这边震讶,周文畅那边,李尧也呆住了,半晌慢慢将目光转向周文畅。
周文畅脸虽然黑,相貌气质却纯然是个文人,并不看李尧,轻声细语地道:“你放心,你和谢千户不同,武官心生叛逆是大事,报上朝廷死有余辜,处置了也不会有人追究。至于你,本官自然是要保下你的,稍后还要你出力整理卷宗文书,好生周旋一番呢!”
李尧的心定了定,他明白周文畅的意思,武官地位低且敏感,方便罗织罪名,弄死了影响不大,掌握话语权的文官也不会为他出头。而且周文畅和地方武官勾连的事儿出来,比和他勾连问题还要严重一些。至于他,好歹是个文官,朝中还有些背景,动了他麻烦会大一些,周文畅除非迫不得已,也不愿意这样杀了他。
但话说回来,迫不得已,有时候也不过是个轻飘飘的借口。
李尧咬咬牙,低声道:“大人,今日之事不能善了,要不……”他做了个横劈的手势。
周文畅却淡淡道:“没这么容易,你踢到铁板了。”
“怎么?”
“那个蓝衣人,是容首辅的嫡孙,现在翰林院供职的那位。”
“容溥!”李尧惊道,“怎么会是他?这下麻烦了。”
杀一个谢千户也就罢了,杀首辅嫡孙后患无穷。
“都是你行事不密。”周文畅道,“张强好色,惹出如此事端,你怎的不早些报我!”
“第一具尸首正巧被那公子哥儿发现,他盯得太紧,我怕被他发现苍生塔的事情,张强说不如多抛几具尸首让他更糊涂些,如果他真的察觉苍生塔的秘密,就把罪名栽他头上……我觉得很是妥当,这滋阳县里我说了算,能有什么呢……”
“你说了算!结果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翻了天!”
李尧不敢说话了。
周文畅凝视着对面,缓缓道:“兹事体大,如果那小子真不识相,那也只好一并解决了。”
李尧知道他指的是容溥,不禁微微一颤,却听周文畅道:“他是首辅嫡孙,咱们朝中也不是无人。”
随即他沉声道:“捉拿谋逆叛贼和采花大盗,杀无赦!”
容溥快步上前,拦在周文畅马前,道:“周大人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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