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薇沈羲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我记忆里的裕王妃,单纯而善良,不会做什么伤人之事。但还是按照狱卒的话,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紫嫣,你还好吗?”我走进牢中,“本宫来看看你。”
她从木床上起身向我施礼,微微笑道:“劳娘娘挂心,紫嫣还好。”
我见她昔日的鹅蛋脸如今瘦得仿佛小小荷瓣,不由怜惜道:“本宫听说了,只是不理解你为何要那样做。”
紫嫣无奈笑道:“紫嫣没想到父王竟会做出这等愚蠢的决定,但身为柔然公主,紫嫣不能弃国家不顾,只能这样了。”
“那你可知,裕王已领兵出战了。战场凶险,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岂不是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片真心。”我痛惜道。
“真心?”紫嫣的表情仿佛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她呵呵笑起来,只是笑声那般悲伤绝望。
“他对我有什么真心?”紫嫣漠然地看着我:“我嫁给他六年,他连碰都没碰我一下,这是真心?”
我被她的话骇住,“你是说,你们从没有过??”
她点点头:“是啊,不止是我,王府里的其他侧妃婢女也都没有,那牡丹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
“怎么可能!”我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能。”裕王妃的眼睛盯住我:“他心有所属日夜思念,宁愿陪着画像也不愿踏进我的院子。若不是我进去他书房整理发现了那些画像与情诗,怕是如今还会以为他喜欢的是牡丹呢。”
“皇后娘娘,难道您就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紫嫣的语气古怪,近前了一步。
我摇摇头,强作镇定道:“本宫不想知道。”
“但是我要说!”她的语气近乎癫狂:“那画中人或在林中漫步,或在溪边浣衣,或在灯下刺绣,或在厨间忙碌。她布履麻衫,荆钗素面,但难掩容貌倾城笑颜纯粹。我看了许久觉得眼熟,直到有一次看见你与太子做陶罐玩罩了布衣,这才认出那画中人,竟是他的嫂子,一国之母的凌雪薇。”
这三个字我已很久没听人唤过,乍听之下竟有些陌生。紫嫣满眼绝望与愤怒:“我是那么喜欢他,从我在驿站第一眼看到他骑马走过就喜欢上了他。他白色锦衣上是泼墨玉兰,我便立即觉得玉兰是这世间最美的花儿。”她的泪汹涌而出:“我又是那么敬重你仰慕你,将你当做姐姐一般看待。可我没想到,我爱的他,喜欢的竟是我最亲近的你。你叫我如何面对!”
我怒视着面前的女子,情绪激烈:“无论他喜欢的是谁,你才是堂堂正正的裕王妃!为何要做出背叛他的事!”
“裕王妃这个名头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她凄厉道:“我宁愿自己是个低等的婢女,只要他能喜欢我就好。”她哭出声来:“我只是恨,恨我柔然为何要臣服大羲将我送来,否则我不会遇到他,也不会伤心绝望。”
“所以你就通报军机,让两国再起战事,你就没有想过,你的举动会令多少无辜百姓遭殃?刀剑无眼战场凶险,你就不怕他有生命危险?”
紫嫣摇摇头:“我没想过这些,我只知道,既然我做不成裕王妃,也不想做回柔然公主,不如就重头再来,做一个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吧。”
她话音未落,突然一个跃身向我扑来,那铁链一松从她腰上掉落,与此同时,在蕙菊的尖叫声中,我只觉胸前一痛推开她,她站在两步外,手里是一根削尖的木钗,接着她朝我一笑,那笑容堪比初升水面的朝阳,灿烂而明媚,下一刻,木钗已贯穿她的咽喉。
我被眼前景象摄住,胸前一阵绞痛,之后便昏了过去。
紫嫣的一刺堪堪在心脏旁,虽没立时夺去我性命,但也损了心脉,命悬一线。
深沉的梦里,紫嫣最后的笑容萦绕不散,她的话也在耳畔时时响起。重头再来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也是我内心深处的渴望。真的可以重头再来吗?是不是像她一般死去,就有投胎重来的机会呢?
当我醒来时,沈羲遥眼下乌青一片,眼睛也红红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精神也显得不好。
我唤他一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稍微一用力胸腔里便是一阵绞痛。
“薇儿,你醒了!”他眼中欢喜一闪而过,小心翼翼地扶我坐起:“御医说你伤了心脉,不可激动,不可劳累,需好好治疗才能好。”他拉住我的手,目光凿凿:“答应朕,你一定会好起来。”
我努力朝他笑一笑,点了点头。
我的身体并没有好转,心绞痛日益严重,猛烈时甚至痛昏过去,稍动一动便出一身虚汗。好多次病发时只愿立时死去不再受这样的折磨,可还是会用强大的意志从昏迷中苏醒。我知道,拼命的坚持只为见他凯旋。
轩儿自被立为太子后便搬去承乾宫,我为不影响他课业,也不愿母子见面心伤,严令不让他进入寝殿。轩儿素来懂事孝顺,每日来看我,在或在外殿向我诉说趣事,或背一阕我喜欢的好词,或在窗外为我舞剑,或吹奏舒缓的曲子令我安神。而我每天喝下的汤药,也都是他亲手熬出的。
我就这样支撑着,却从蕙菊偶尔微微发红的眼眶与御医沉重的表情中看出,自己怕是好不了了。
战事持续了近一年,都是喜忧参半的消息。到冬日,天气严寒,我只能时刻窝在厚重的棉被里,周围点许多火盆还觉得冷,也时常陷入深沉的睡眠,一睡就是一两天。
这天我醒着,蕙菊端了燕窝粥进来,为我掖好被角,又一口口喂我吃下粥水。
我看着她秀丽的面容,轻声问道:“蕙菊,你今年有二十五了吧。”
蕙菊点点头:“奴婢已二十六了。”
我靠在松软的大迎枕上,喃喃道:“二十六了,若是在宫外,早就儿女绕膝了。”
蕙菊笑一下:“是啊,奴婢的弟弟都生了三个孩子了呢。”
我看着她,郑重道:“本宫送你出宫嫁人可好?”
蕙菊一怔忙跪地道:“奴婢不出宫,奴婢要一直陪在娘娘身边的!”
我轻轻摇摇头:“你想一直陪我,可我三哥却一直等你。本宫不想你一辈子葬送在这皇宫里,趁现在还能做点主,就成全你们吧。”
“娘娘,您??您怎么知道??”蕙菊红了脸。
我扑哧一笑,牵出一点心悸来。“那个白菜,你不是送了他么。他的生意多在南方,没理由总留在京中,这么大年纪还未娶妻。”我拉过蕙菊的手:“你每次去票号基本上都能见到他,就没想过,是因为他也想见到你?”
“奴婢配不上凌公子,奴婢年纪也大了,还是留在娘娘身边好。”蕙菊坚持。
“我已奏明皇上,收你为义妹,赐婚凌望舒,年后你就可以出宫去,然后完婚了。”我笑一笑:“也算我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娘娘??”蕙菊满面泪水:“奴婢谢娘娘恩典。”
我的声音渐弱,倦意再度袭上:“答应我,照顾好我三哥,他看起来强大,内心其实也需要有人依靠的。”
年节前,前方传来战胜的好消息,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待羲赫归来。再见他一面,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可直到大军凯旋,将领受封受赏,沈羲遥大宴群臣,我都没听到一点有关羲赫的消息。派人去打听消息,问大哥他们,都无一回应。
“蕙菊,”我支撑起身子,殷殷望着她:“你知道,对么?”
蕙菊紧紧咬住牙齿,眼圈通红却摇了摇头。
“说!”我厉声道:“你知道,告诉我!”
“扑通”,蕙菊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奴婢求娘娘,别问了。”
“难道??”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还报了最后一点侥幸:“裕王受伤?病重?”
蕙菊不说话,眼泪却滴答往下掉。
“本宫自己去问。”我说着要下床来。
“娘娘!”蕙菊扶住我:“奴婢告诉您,但您一定要撑住。”
我看着她,紧张地手都在颤抖。
“裕王爷他??他??他没了。”
“你说什么?”我死死盯住她,眼里几乎要逼出血来。
蕙菊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道:“其实,王爷夏天里就在对高车骑兵一战里,战死沙场了。”
犹如晴天霹雳,我的身子摇了摇,不住咳起来,心口疼得令我弓起身,而喉咙一阵腥甜,吐出一滩血来。眼前一黑,终于如同残花,被无情的东风肆虐,坠落了??
凌雪薇沈羲遥 第七十九章 天上人间情一诺
“薇儿,你感觉怎么样?”沈羲遥俯身看我,目光温柔如水。
我被明亮的天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正想用手去遮,沈羲遥的手已覆在我眼睛上。
“今天,还不错。”我淡淡笑一笑:“左右也就是这几天了,对吗?”
沈羲遥一愣,掩藏的哀戚再藏不住,他轻轻将我拉进怀中,手摩挲着我的头发,沉默着。
“薇儿,你还有什么心愿吗?”半晌他才开口问道,声音竟带了哽咽。
我在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呼吸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息,心中一切怨、恨、情、爱都不见了,只想在这怀抱里永远睡下去。
“羲遥,我有心愿。”我的手探上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想抚平那里的层峦,恢复最初相遇时的舒展。还有那双眸子,我也不愿它带着哀伤与痛苦,而应如当年般,璀璨明亮,毫无忧愁。
“告诉我,我会帮你实现。”他的眼睛如星星般晶亮,满是期待。
“我想去烟波亭。”我轻轻吐出这六个字:“带我去可好?”
他闪过一丝痛苦,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与他,也与你。”我看着波光粼粼的西子湖,此时仍值冬季,但湖上却开遍荷花,令人惊奇。
“我从未想过背叛你,只是许多时候,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我满脸真挚:“如今,我们都要走了,我只愿你福寿安康,成就非凡盛世。愿大羲国泰民安,不再有战火。还有轩儿,”我心中涌上不舍,语气却是坚决:“你既立他为太子,就一定要严厉。来日他若犯错,也要按律治罪。如果他不能成长为一个圣明的君王,那就另立贤德,不要因为我,对他有一点纵容。”
“我知道了。”沈羲遥笑笑:“你可还有什么心愿吗?”
我诚恳道:“我希望你能忘记我,找到真正你爱的,也爱你的人。”
“我做不到。”沈羲遥拥住我:“刚才你说,这里也是我们相遇的地方,你说错了。”
我“哦”了一声:“我们初遇是在幽然亭,”我笑一笑:“但之后却实在此相遇。”
沈羲遥将手指搁在我唇上。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青龙寺。”
他“青龙寺”三个字一出口,我似被当头一棒,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那天我送羲赫出京,路过青龙寺去上柱香,正巧遇到你向香客施舍。”沈羲遥看着远方,“后来我去赏樱,正巧住在你隔壁的院子,看见你在树下跳舞。”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金谷俊游,铜驼巷陌,新晴细履平沙。长记误随车。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
“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烟暝酒旗斜。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你我的对诗,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楚。你吹奏了‘流水浮灯’,我回宫后便找来曲谱练习,吹得还不错呢。”
“我留了块玉佩在你院门外,也不知你收到没有。”
“我命人从凌府偷了幅你的画像临摹,就挂在养心殿那幅金龙逐日织锦图后面,可惜你一直没有发现。”
“那么??”我的声音颤抖:“在东都救我的那个人??”
沈羲遥点点头:“你大哥进宫时得到你遇险的消息,我便快马加鞭去寻你,就住在你对面的客房里。后来半夜失火,你我从二层跳下,你昏了过去,我不能离京太久,只能将你留在农家。”
“你进宫看狮子舞那天,在御花园遇到的小太监也是我扮的,只为和你接近一点。”沈羲遥“呵呵”笑起来:“你竟真的一点都没觉得奇怪,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羲遥,你??”我不知该说什么好,那是我记忆深处被封存的东西,是属于少女凌雪薇的一段最旖旎的梦。
“后来张尚书像你父亲提亲,我将柳妃的妹妹赐婚张昊天,就是不愿你成为他人妇。”沈羲遥似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我也会吃醋,也会小气呢。”
“那么百花节。”我看着他,其实我已相信,那个闺中绮梦里的男子,就是眼前人。
“‘莺啼岸柳弄春晴,晓月明。’你做的诗,我怎会忘记呢?”沈羲遥的目光充满眷恋:“薇儿,你心底的愿望我一直都知道。我也有一个心愿,你想听吗?”
我看着他,只觉得老天给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是什么?”我含笑看着他,“告诉我,你的心愿。”
“我见过你三次舞蹈。一次是青龙寺里你在树下独自起舞,一次是在河边你为心中那个人所跳,还有一次,是你在高台上为羲赫所跳。可这三次,都不是为我。”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我,眼中充满期待:“为我舞一曲,好吗?”
我看着他殷殷目光,往昔纷至沓来,带了最初最纯的美好。可是沧海桑田,这么多年的曲折坎坷,爱怨情愁,我们回不去了。
“好。”我微笑着,“这是为你一人的舞蹈。”
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扬清歌,发皓齿。且吟白纻停绿水,长袖拂面为君起。轻躯徐起何洋洋,高举两手白鹄翔。宛若龙转乍低昂,凝停善睐容仪光。佳人举袖耀青娥,掺掺擢手映鲜罗,映步生姿进流芳,鸣弦清歌及三阳。清歌妙舞徐降神,四座欢乐胡可陈。寒云夜卷霜海空,胡风吹天飘塞鸿。玉颜满堂乐未终??
大羲二十八年冬,皇后凌氏殡天。谥号孝端昭敬仁懿淑安穆敏静淑承天辅圣纯皇后。
帝哀痛不已,罢朝三月。
帝下旨,太子随其居于养心殿,同食同住,帝亲自教导抚育太子。
太子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史载:太子“通多族文字,娴骑射,从上行幸,赓咏斐然。”
大羲三十五年冬,彰轩帝沈羲遥薨,谥号合天弘运文武睿哲英明宽仁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
太子即位,史称崇德帝,创下恢弘盛世。
“谢郎,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个地方?”群山环抱间,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飘荡在烂漫的桃花缤纷之中。点翠描丹迎髻,雪白绫丝花裳,娥眉翠黛,神采飘逸,夭夭妁华,脱尘遗世,美如谪仙。
“自然记得,那里景色明丽,柳杏将吐,桃花烟柳,风景殊胜。前傍绿水,后倚青山,山下就是漫漫的桃花夭夭,芬芳无边。”回话的男子,白衣胜雪,钟灵毓秀,清冷沁贵,气宇轩昂。
一阵风吹来,片片花瓣飞扬开去,婉转细碎如蝴蝶翩飞,渐成花雨芳菲,乱红点点,落在悠悠碧水之上。
有道是,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桃花夭夭,水之汤汤。
青山环翠,碧水缭绕。
风致楚楚,情意绵绵。
神仙眷侣,天上人间。
全本完
2013.10.11 4:10
于深圳家中
天怜独得殿残春
——怡妃番外
杏子红刺绣粉白芍药罗裙逶迤在地,那娇艳的芍药便盛开了一地。
我端坐在妆台前,小宫女正用犀角梳子轻轻为我梳发,她的手很软,力道拿捏得也正好,令我有些昏昏欲睡。
惠儿一面抖开那条几日前送去繁逝的裙子,一面啧啧称奇,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我从铜镜中朝那裙子瞥了一眼,下意识就回过头想要将它捧在手里看个仔细。
因转身突然,梳头的小宫女没收住手,头发被扯得生疼,我低低呼一声,摆手让她先出去。之后一个箭步走到惠儿面前,捧起那裙子,也不由称赞起来。
此时天色渐暗,因今夜皇帝翻了我的牌子,故而长春宫早早传了蜡烛。此时在摇摇曳曳的明亮烛火中,只见那条月白色的六幅碧绫隐云纹荷叶裙上仿佛生出无限星光,上疏下密,在裙摆汇成一片繁星闪烁。我贴近了仔细看,那每一点星光都是用上等的银丝线绣出的细小的菱纹,真真当得起一条“星光裙”。
这绣工看似简单,但却设计精巧别致,再加上这一条裙子上约莫几万点“星光”,实在是费神费力。
我轻轻抚摸着这珍宝一般的裙子,感慨道:“也真是为难她了,这么短的时间里竟能绣成这样一条裙子来。”
惠儿点点头:“可不是,奴婢在旁边等待,见她为了绣这裙子中间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呢。”
我笑一笑,随手从妆台上取一只镂金莲叶田田和田白玉镯递给惠儿,交待道:“你找个时间送去给她,只当是本宫的谢礼了。”
“她能为娘娘做事是她的福分,娘娘何必谢呢。”惠儿嘟了嘴,但还是接过那镯子小心收起来。
我摇摇头,“你不懂,她虽然是一介犯错的绣娘,但毕竟不是本宫的人。本宫如今对她礼遇有加,他日她若能为本宫做事,那才是最好呢。”
“就她一个被贬到繁逝的绣娘,能为娘娘做什么啊?”惠儿不解。
我将手中的裙子抬高一点,笑道:“这不就是了吗?”
惠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了,看她的绣工,想来宫中无人能敌,以后娘娘便能一枝独秀了。”
我笑而不语,心里却想着,这谢娘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设计好这样一条裙子并制成,想来心思细腻为人利落。如今她有心离开繁逝,我若帮一帮她,再对她好一些,想来他日应会知恩图报,忠心于我吧。
另外,我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个谢娘,不是简单角色。她令我不由自主地就对她客气,可是个中原因,我却想不通。
也没时间再想,殿前传来小太监的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我一惊,毕竟还没有妆饰,惠儿也吓了一跳,忙将那裙子小心搁在一边,又急忙为我梳发。
我重新坐在妆台前,将一对粉晶珍珠蝶恋花耳环戴上,惠儿迅速为我挽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正要找相配的首饰。我听到皇帝的脚步声已在院中响起,情急之下拿起剪刀将妆台边一盆盛放的芍药嚓嚓剪下两朵戴在发上,之后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正赶上向慢慢踱步进来的皇帝施礼。
“臣妾恭迎皇上。”我低着头,心中揣揣不安,毕竟这样简单的妆饰面对皇帝是极失礼的。
皇帝扶我起来,一双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眼睛里有丝丝惊讶。他上下打量着我,令我愈发不安起来。
他突然笑起来,语气也极温和:“昭容这样妆扮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他又仔细看了看,轻轻为我正一正鬓边的芍药,“不过略显简单了,与这样艳的裙子不般配。”
我有些局促,不好意思道:“如此蓬头垢面,皇上还请不要责怪。”
皇帝笑着摇摇头,“昭容本生得柔婉动人,其实这样鲜艳的颜色并不如浅淡色彩更能衬出你的清雅之姿。”他指一指妆台:“既然朕打断了你梳妆,那便继续吧。”
我依言坐到妆台前,贴金花树双孔雀铜镜里,皇帝闲闲坐在窗下长榻上,带着饶有兴致的神态看着我。我朝镜中的他一笑,便吩咐惠儿继续为我妆扮起来。
“朕又想起在烟波亭见到你时,你穿一件浅绿绣玉兰的蜀锦裙,那样清雅脱俗,朕一辈子也忘不了。”皇帝斜靠在榻上,微笑着与我闲话。
我的心微微一沉,但面上还是笑着。“皇上可是记成哪位姐姐的衣衫了,”之后故作恼怒道:“臣妾在烟波亭与皇上相遇,是穿一件月白绣蝴蝶兰的裙子的。”
皇帝一怔,旋即尴尬笑笑。“是吗?”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出传来:“朕记错了呢。”
我回过头轻轻剜他一眼,他面上全是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我“哼”一声,娇声道:“原来皇上是跟臣妾开玩笑呢。”
皇帝面上全是放松, “呵呵”一笑道:“你啊!”那语气里全是宠溺,令我不再疑心其他。
其实这样旖旎和谐的时刻并非头次,有时皇帝在长春宫过夜,晨起时偶尔也如这般依在床上看我,与我随意玩笑。他的眼里全是温柔缱隽,就仿佛我是他最重视的珍宝一般。
我该是满足的,从遇见皇帝到如今成为昭容独居一宫,不过短短数月,在这后宫中也算独领风骚。可是,我看着镜中皇帝那双似在看我又仿佛不是在看我的眼睛,前几日月贵人的话又响在耳边。
那是在飞龙池边,我独自一人在松风亭中赏景,一个带了惊喜又怯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姐,是您么?”
那声音不是惠儿,我转过头,只见月贵人站在亭外,在看清我的一刹那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
“昭容娘娘,”她福一福身:“臣妾认错人了,还望娘娘不要责怪。”
我微笑道:“月贵人不必多礼。”
月贵人在我笑的那一瞬面上露出忡怔之色,不过片刻她笑道:“娘娘在此赏松柏么?”
我点点头,“松柏是高洁的树,我很喜欢。”
月贵人听了我的话,轻轻叹一口气。
“月贵人怎么了?”我问道。
她一双瞳仁久久落在我面上,半晌才道:“之前娘娘站在这亭中,臣妾还以为是我家小姐回来了。娘娘又说喜欢松柏,我家小姐当年最爱来此赏景,总教导我们‘为草当作兰,为本当作松。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方才娘娘那样一笑,真是像极了我家小姐呢。”她说着眼里泛出晶莹的泪滴,面上也有无限伤感。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