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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知妗的小说
知矜
作者:知妗的小说

知矜





知矜 001:探监

隆昌初年,也是末年。
冬月初九,怀梁罕见的下了雪。
随风飘零的雪花刚落到地上就化了。
一个月前,这里还是永绥的都城怀梁,如今却成了大夏的囊中之物。
“吱呀——”一声,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萧瑟的寒风一下子就灌进了空荡荡的屋子。
堂前的妇人不过双十光景,却身着一袭素衣,发间暨着白花,眉目间看上去很是疲惫。
推门进来侍女巧竹略显慌张。
“夫人!出大事了,武安侯府被夏军给围住了,估摸着今日定是凶多吉少了!”
“如今这怀梁是待不下去了,夫人,咱们也赶快离开吧!”
听着她急切的语气,迟玉卿低垂着的脑袋终于缓缓抬起,两眼目然的看着她。
走?永绥覆灭,何以为家!
她含恨看了一眼香案上摆放的灵位,上面赫然刻着:先夫季无渊生西之莲位。
他临危受命却战死边关,到头来却连具尸体都找不回来。
若不是那沈元祺不仁,他又何至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家不成家,国不将国,如今国破家亡,她还有什么脸面苟活在这世上?
她还想问问那沈元祺,处心积虑争来的江山,到头来为何又守不住?
她盯着那块灵牌看了许久,动了动嘴。
“备好银子,随我去天牢走一趟。”横竖都是一死,她得先去把这些账算清楚。
“奴婢这就去!”巧竹虽然好奇她想去探视谁,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迟玉卿最后看了一眼那抹青色,拢了拢外衣,踏出了困了她许久的祠堂。
洁白无瑕的飞雪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无暇去欣赏这份美好。
路过武安侯府时,里面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尤其抓耳,声声凄厉。
三十年前的岐山大战中,葬身武安侯手中的大夏亡魂不计其数,如今永绥覆灭,大夏自然不会放过他。
和武安侯一同在岐山大战中威名大显的,还有她已故的祖父。
她父亲生前也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她可是实打实的将门之后,也难怪巧竹那丫头害怕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状若不经意的抬了抬手。
“我的坠子好像丢了,你折回去替我寻一寻。”
巧竹望了一眼,她果真只有一只耳朵上还戴着耳坠子。
迟玉卿接过她手中的钱袋和食盒,将钱袋系在了自己腰间。
巧竹凝眉,环顾了四周一眼,压低了声音:“夫人,这外面到处都是大夏的贼人,奴婢得保护夫人!”
这种时候,城中百姓都恨不得一直躲着不出门。
迟玉卿皱了皱眉,冷声呵斥了她:“我让你找,你只需听从便是,你知道那坠子对我有何意义,还不赶快去!”
那对坠子,是季无渊送给她的,也是他唯一一次送东西给她。
巧竹是她的贴身丫鬟,又如何不知有多重要?
可巧竹也不笨,如此重要的东西,平日里迟玉卿出门都不会戴着的,她想做什么,巧竹多少能猜到一些。
可她的态度又如此坚决,巧竹愣在原地许久,终究是咬了咬牙,转身去找她落下的坠子了。
见巧竹的身影远去,迟玉卿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丫头跟在自己身边好几年,是个忠心护主的,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去送死,迟玉卿做不到。
天牢的狱卒还是永绥的官兵,不过他们早已换了效忠的人。
她把带来的所有银子都打点给了他们,她又只是一介妇人,狱卒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元祺是永绥最后的皇帝,他的死期还在后头,所以暂时被关押在了天牢中。
听说取他性命的人,还得有两日才能赶到。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是能够去见他一面的。
越往大牢深处走,关押的犯人身份也越高。
“迟玉卿!”快要走到头了,却没看到沈元祺的影子,只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迟玉卿左右看了一眼,在靠右手边的牢房里找到了声音来源。
男人倚在牢门上,正冲着她笑。
他原本俊美无俦的容貌,到底是被4意生长的胡茬掩盖住了。一袭破烂泛黄的囚服,上面还残留着不知道从哪儿沾染上的血迹,看上去邋遢极了。
迟玉卿皱了皱眉,这哪儿还是玩世不恭的小侯爷啊。
此人正是武安侯的长孙,傅淮宴。
要说傅淮宴此人,仅仅是这个名字,便能让怀梁所有的纨绔子弟甘拜下风!
曾经的他,潇洒快意,当是永绥最4意的公子哥。
如今看到他,迟玉卿不免又想起了武安侯府的惨状,他一直待在这大牢里,大抵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这牢里已经待了好几个月了。
傅淮宴不仅做人纨绔,做事也是我行我素毫无章法可言,他因为和三皇子沈元清是好友,故而掺和了皇子们的皇位之争。
然而最后坐上皇位的是二皇子沈元祺,所以他成了阶下囚,还没等到武安侯想办法将他救出,大夏便迅速攻占了永绥,且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现在看来,或许他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沈元祺坐上皇位却守不住江山,当是要被写进史书,万年留名。
只是,因为他和季无渊各为其主,迟玉卿又和他并无多大交情,严格来说俩人并不熟。
她回过神来,没打算搭理他。
正准备走,他又叫住了她。
“我知道你因何来此,不过貌似你来晚了,他已经死了。”
他还是笑眯眯的看着她,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同她开玩笑一般。
迟玉卿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她两只眼睛里明明写着不可能。
谁会先她一步杀了沈元祺呢?想杀狗皇帝的人多不胜数,可这里是天牢。
而他三两句话,便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他如今真没必要骗她。
迟玉卿稍加思索后,便让狱卒打开了他的牢门。
她刚进去,他便看着她手里的食盒两眼放光。
他的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做不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来。
这食盒里的菜没毒,见他眼馋,她只微微顿了顿,便将食盒打开了,推到他的身边。
“可惜了,没有酒。”
他捧着食盒大快朵颐,说话也含糊不清,哪有半点世家公子的模样?
迟玉卿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他将食盒里的肉都吃了个精光,很随意的擦了擦嘴。
他像是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还慵懒的舒展了一下略微身体,一脸的满足。
只是,铁链在地上摩挲的声音实在刺耳。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别看我在这牢里出不去,我知道的一定比你多。”
“你想知道沈元祺是被谁杀的?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自然是不想要他活着的人动的手。”
……
迟玉卿现在觉得他就是在信口胡诌。
他却觉得很好笑一般。
看着她这身素衣打扮,他突然很认真的发问:“你可知,大夏如今的太子是谁?”
可迟玉卿如今又哪里会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原本大夏掌权之人是外戚忠勇侯,可就在不久前,皇室从忠勇侯手中夺回了权力。
不仅处死了野心勃勃的忠勇侯,还顺势南下一举攻破了永绥边防。
不到半年光景,永绥便全部沦陷了。
至于因何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她却是不知。
见她一脸茫然,他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该是如此的。”
他想说她笨,可他想到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那才是困住她的根源。
迟玉卿没有反驳,她只觉得无力。
他又接着说到:“罢了罢了,人生在世,难得糊涂,这样也好。”
他嘴里说着不明所以的话,迟玉卿却觉得十分看不透他这个世人嘴里的纨绔。
话不投机半句多,迟玉卿确认沈元祺已经死了后,终于多喘了一口气。
沈元祺已死,季无渊的在天之灵终于能够安息了。
唯一遗憾的是,她没能亲手给季无渊报仇。




知矜 002:赴死

傅淮宴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眼神微暗,却什么也没多说。
吃饱了,他也该上路了。
“我唤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他先一步开了口,收起了先前的散漫,定定的看着她。
“什么?”
“杀了我。”他很虔诚,又很平静。
迟玉卿被他这个请求吓到了。
从来没有人如此真挚的看着她,请求她了结了自己。
“为什么?”
她凝望着他,看到他眼里的空洞,终究有些不忍。
他的嘴角终于泛起微微苦涩:“傅家遭逢大难,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独善其身,我更不想屈辱的死去……就算作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有来世,我定不惜一切报答你的恩情,可好?”
他垂下眼眸,将更加深沉的情绪隐藏了起来。
迟玉卿显然更加吃惊,原来他都知道了。
“你难道不想报仇吗?”迟玉卿反问。她知道,如果他想离开,单凭这大牢根本就困不住他。
他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
“来不及了。”
迟玉卿默然,永绥覆灭已是定局,他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扭转不了局面。
他是傅淮宴,是不拘形迹的潇洒公子哥,天生傲气。
他宁愿就这样无声死去,也不愿苟且偷生。这种感觉,迟玉卿是最明白的。
所以,她犹豫了。
“为什么是我?”她的声音颤抖,这种被人算计好了的感觉,也并不好受。
他什么都知道,他算准了她会来。
或者说,他就是在赌,赌她会来。
可是她并不想和他一起赴死。
她若遂了他的愿,她自然也活不成,横竖都是一个死字。
但,明知道这个请求无理,她到底还是动摇了。
季无渊也死了,她苟活在这世间又有何意义呢?她本来也是想着和沈元祺同归于尽的,帮他这个忙全当是积德了。
所以,她要傅淮宴给她一个理由,让她心安理得和他一起赴死的理由。
傅淮宴却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只能告诉你,你今日若选择离开,来日定会后悔。”
活着远比死了痛苦,真相太过残酷,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是在帮自己,也是帮她。
他还在故弄玄虚,迟玉卿心里却已经下了决定。
她的命运早就不由自己掌控了,既然稀里糊涂的开始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也罢。
如有来世,但愿她能再大胆一些。
“好,我帮你!”她没有再犹豫,眼神透着坚毅。
迟玉卿抬手将头上那只素色发钗拔了下来,没了发钗的束缚,三千青丝顿时倾泄而下,却并不显得有多狼狈,配上她一身素衣,反而美得惊心动魄。
她握着尖锐无比的发钗,缓步靠近他。
这支发钗自然不是普通发钗,她不能带短刃进大牢,只有用这种方法来了结沈元祺了。
只可惜,她还是来晚了。
他微笑着,挺直了背,将乱蓬蓬的头发理顺,露出他的全部面貌,即便浑身是伤,可他的脸仍旧是完好无损。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迟玉卿将发钗举起,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刺向他的心口位置。
尖锐的发钗几乎整根没入了他的胸膛,泛黄的囚衣很快被鲜血侵染,十分骇人。
可他也只不过是闷哼了一声。
她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他却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恍然间,迟玉卿好像又看到了那个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郎打马从街角闹市穿过,恣意潇洒。
她木纳的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必死无疑。
弥留之际,他咧开嘴,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猜出来。
傅淮宴死了,死在了她的手里。
迟玉卿将自己的外衫退了下来,覆在了他的尸身上,给他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很快就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不想死在外面那些狱卒的手里,亦或是大夏贼人的刀下,来不及多想,便一头撞到了身后的石墙上。
本就孱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而缓缓倒下,闭上眼睛前,她好像又看见了季无渊,他正迈着大步朝着她走来。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里除了冰冷,好像还有别的东西,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她正想看个清楚,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怀梁这场雪一连下了七日,迟玉卿死的第二日,整个怀梁停了厚厚的积雪。
这是几十年来都未有过的罕见事。
纵然风雪凌冽,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却立在大雪中久久不肯离去,他的前方赫然是一块被大雪掩盖了一大半的孤坟。
……
靖安十六年,春——
迟玉卿觉得自己再不醒来,就要被活活渴死了。
她猛然睁开眼,就感到一阵强烈不适,脑袋就好像要裂开似的。
“水……水!”
微微侧头,看到桌子上放着茶盏,她也顾不上头疼不头疼了,赶紧抓着床帷爬了起来。
喝完水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稚嫩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这小胳膊小腿的,分明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她吓得不轻,可她看到手腕上尤为明显的胎记时,又陷入了沉思,这是她自己,却又不是已经活了二十余年的她。
她环顾了四周的环境,竟不知是该作何反应。
这里……是迟家,是她的闺房!
她貌似回到了小时候,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可一看到这些东西后,那种熟悉感瞬间涌了上心头。
她是在做梦吗?可是,若是梦的话,她又是被谁救了的?
她不可能是在做梦。
她很清楚,不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
为了证实她确实回来了,她朝着外面高声呼喊:
“巧竹,巧竹!”
她呼唤着巧竹,进来的却不是巧竹,而是一个让她记不住脸的丫头。
见她终于醒了,丫鬟松了一口气。
“二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迟玉卿虽然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可结合她方才回想起的记忆,也大概想起了一些事。
她这是回到十岁那年了。
前因是她贪玩,不小心跌入了池塘里,差点就丢了性命。
也亏得她命硬,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将她救了起来,没死成。
没想到她竟然会回到这一年,也就是说,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个时候父亲还没有被害,迟家也还没有垮。
她知道后果,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出事,她得制止后面的一切惨剧发生!
她看了小丫头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实在记不清了,这些年她的身边人一直是巧竹,猛然回到小时候,她还真不习惯。
小丫头微愣,眼神中带有些许疑惑:“奴婢春桃。二小姐可是还有哪里不舒坦?”
春桃以为她落个水把脑子都给烧坏了。
迟玉卿默念了这个名字两遍,脑海里终于有了一丁点印象。
她的身边从来是没有固定丫头的。
迟家有两个千金小姐,大小姐名唤迟玉莞,人如其名,性子娴静温婉,就是待下人也是极好的。
而二小姐迟玉卿却和长姐的性子完全相反,平时的做派也丝毫不像一个女孩子。
活脱脱就是一个闯祸精。
正是因为她是这样的性子,所以她身边的丫头都待不长,也没哪个丫头愿意来她的院里伺候。
她只要一犯错,老夫人就会安排新的丫头到她身边。
春桃已经不知道是她身边的第几个丫鬟了。
这丫头先前是老夫人院里的人,还是不久前才过来她身边伺候。
春桃眼里只有恭敬,迟玉卿有自知之明,她不如姐姐招人喜欢,府里的这些个丫头就没有谁愿意真心待她。
不过,在她没找到巧竹之前,姑且让春桃伺候着也行。
“我饿了,你去准备一点吃食过来。”
她都躺了这么久了,昏睡时滴米未进,能受得了才怪。
春桃没有迟疑,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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