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真理的毁灭

解散之后，每个小组各自聚集。林一清带着大家，挑了一个摄像头照不到的角落商量对策。
三双眼睛望着林一清，看得她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说道：“我先抛砖引玉哈！正常的做法是广泛访谈，我们需要搞清楚这家物美的员工组织结构，找到知情人，全面了解情况。”
“为什么不直接查监控？实在不行，还可以入侵监控系统啊？”张小枚跃跃欲试。
“这也是一个办法，不过这家超市里有很多摄像头是假的。更何况，如果藏东西的是内行，避开超市监控并不难。”这是林一清的特长。
“假摄像头？”张小枚吃了一惊。
“这么大的超市，无数有遮挡的角落，需要多少摄像头才够？就算摄像头不贵，监控摄像头的可是人啊，需要多少人工才能实现全面监控？所以超市里有许多假摄像头，威慑不知情的顾客，避免顺手牵羊。这种假货也点亮小红灯，也发出电流声，但靠电池工作，既没有电路，也没联网，当然无法回传影像。假摄像头价格便宜，淘宝上2块钱一个，100个起批，安装方便，省去了布线的麻烦，广泛应用于路口、超市和小区安保。”林一清耐心地解释道，“我观察了一下，很多低单价商品附近连一个能用的摄像头都没有，例如蔬菜生鲜、纸笔文具那一片；与之相反，卖烟酒的地方，虽然实物都锁在高柜里，专门有人看着，但是摄像头却有好几个，不知到底防谁。”
“ok，访谈就访谈，我没意见，”张子谦道，“何以见得超市知情呢？万一老家伙们偷偷藏了拼图，没告诉超市，怎么办？”
“那倒也有可能，但我倾向于认为超市知情。我们最好对超市的管理能力有点信心，如果这么容易混进来，则如何应付竞争对手将过期商品，甚至有毒物质掺进来呢？”林一清解释道。
“刚才你说，访谈是正常的办法，那不正常的办法是什么？”贺涵今天换了一身宝蓝色西装，修长的身材有芝兰玉树之态。他望了望一清，目光转向她身后。林一清回头一看，那里有两排储物柜，供顾客存包，再过去就是总服务台。
“你的意思是，其中一枚拼图在储物柜里？”林一清问道。
“是啊是啊，这样藏东西就不必惊动超市了！亲，你简直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想到？”张小枚眨巴着大眼睛，眼神满是惊喜。
“就算储物柜里藏着拼图，我们也没有打开柜子的密码呀！”林一清问道。
“多简单的事儿！大部分人逛超市不会超过两个小时，我可以把所有空柜子都锁上，剩下的嘛，顾客每取空一个柜子，我就锁一个柜子。两个小时之后依然上着锁的柜子都很可疑，我就……”
“太损了，会被超市赶出去的！”林一清望着他道，“别出馊主意！”
张子谦本来还想附和贺涵几句，听到林一清这么说，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旁门左道还有不少，什么黑吃黑、金钱开路之类的，你想都不要想！”林一清望着贺涵道，“阳谋，正道，记住了！做一个好人吧！”
“听你的，去访谈，”贺涵讪讪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无辜地笑了笑。
林一清说完才意识到语气不大好，赶紧放柔了声音说：“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你的想法很有新意，只是我不太习惯……”贺涵没说话，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
商量了一会，基本定下了方案。四个人各选一片区域访谈，一个小时后回来碰头、交流情报，期间发生特殊情况在群里交流。四人对好时间，分散行动，林一清直接朝烟酒柜走去。
一个小时后，林一清回到集合地点时，才发现张小枚和张子谦居然是一起回来的。贺涵早已等在那儿，双手揣在裤兜里。两个小张了解情况很全面，物美除了保安、财务和清洁属于后勤部分之外，卖场里共11个分区，每个分区都由小组长带着五六人负责打价上货和打折销售。张子谦甚至画了一张表，标出了所有可疑的分区。林一清汇报说：“我重点观察了烟酒柜台，确定柜子里锁了一片拼图，不过柜员嘴硬，明明已经露馅了也不承认，不肯开锁交图，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说着，目光瞄向了贺涵。
贺涵直接掏出巴掌大的硬纸片，递给了林一清道：“促销广告后面贴了一块，我直接扯下来的。就在蔬菜区，你说过那儿没摄像头，是吧！”
张小枚星星眼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拼图？”
贺涵道：“我和那一片的负责人龚大姐确认过了。”
“怎么确认的？”林一清也呆住了。
“直接拿给她，问她是不是这片，她就认了。你不是说要访谈吗？我和她聊了好一会儿呢，她说这是我们单位的员工游艺活动，物美很配合，因为咱单位买了两万多的购物卡作工会福利。”
“她就这么直接告诉你了？”林一清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贺涵羞涩一笑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这么帅，而且会聊天，不是吗？”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了，烟酒柜的阿姨姓啥？要不要我把那一片拼图也取过来？”
这算什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吗？林一清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恼，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林一清，有些得意，又有些挑衅。林一清作了个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笑着回望道：“哥，你真牛！不过，我们还是早点去交差吧！”
就在这时，身后的储物柜那边有了动静。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带着01组的学员来到储物柜前，打开一个柜子，拿出拼图，递给了为首的吕方。吕方注意到林一清他们几人，抬手打了个招呼，就拿着拼图出门交差去了，那个经理一路点头哈腰送出了大门口。张小枚看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道：“原来人脉资源也是能力啊！”贺涵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哪个单位不希望多招几个有资源的员工？”张子谦羡慕地望着吕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人也出门去交拼图，到了赵老师身边才发现，他们只排到了第三名。比吕方那一组更快的，正是代号06的林奇组。可惜他们虽然最早拿到拼图，得分却并不高。据说是在监控室找到的，闹得有点大，被扣了分。林一清一组人去交拼图的时候，还听到赵老师数落林奇：“怎么能随随便便动手呢？”回到座位的时候，林一清听到身后的贺涵低声道：“名门正派，哼！”
晚上好不容易回到房间，林一清趴在床上，懒懒的不想起身。拿到的名次还不错，她却并没有多少欣喜。今天的中期考核，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想象中的国安战线必定残酷得多，也危险得多，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她闭上眼睛，开始复盘今天的考核。
正闭目养神间，门铃响了，居然是贺涵，她打开了门。贺涵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懒洋洋地斜靠在门边。
“不请我进去坐一坐？”他眨巴着桃花眼笑道。
“太晚了，不太方便，有事就在门口说……”话还没说完，贺涵已经挤进来，关上了门。
“你要干什么？”林一清浑身紧绷。
“我能干什么？论颜值，该担心是我吧！”
林一清噎住了。
“没什么大事，过来找你聊天，”贺涵不客气地拉开她房里的小冰箱，问道：“你喝什么？”
“你用我房里的饮料招待我？”太不见外了吧！
“我本想带一瓶红酒过来，怕你不放心，思来想去，才空手而来。”他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递给她一罐，问道：“要不要帮你打开？”
她接过可乐，放在桌上道：“我从来不喝宾馆里的饮料。”
“为什么？”
“宾馆里的饮料贵，喝的人少，生产日期不太新鲜，而且我一般只喝水……”林一清解释道。
贺涵赶紧看了看手里那罐可乐的生产日期，扬了扬，道：“日期很新鲜！算了，只喝白水是个好习惯，不勉强你，我自己喝。”说着便拆了吸管，在茶几边坐下来，慢慢啜饮。
小剧场：
一清：贺涵，少喝点饮料，含糖高，容易得糖尿病。
贺涵：我更甜，你信不信？
一清：少贫嘴！
贺涵：少说教！





神圣真理的毁灭 第 5 章

林一清也抱着粉红色保温杯，在茶几另一边远远坐下，抚着杯子，问道：
“这么晚了，有事吗？”
贺涵脸上少了平素桃花般的笑意，有些严肃的面容，在昏黄的台灯下，勾勒出深邃的轮廓，多了些帅气逼人的意味，林一清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一清，”他斟酌着语气说道，“我承认，一开始拉你组队的方式可能让你觉得受到了冒犯；我承认，一直以来，我的想法和做法，有一些地方，你可能不大适应。其实，我也在学习，在改变，在成长，希望你给我机会，不要随随便便把人拒之门外。”
“我哪有，你想多了……你的想法很有新意，我并没有全盘否定的意思……”
“一清，”他诚恳地说，“我喜欢你的思路，大体上认同你的观点：用阳谋，走正道，才能走得远，一个团队的领导者应该具有这样的胸怀。我也在适应你分析问题的逻辑，试图在你的方式和我的习惯之间寻找一种平衡，这应该就是团队间的磨合吧！”他说得很慢，仔细描述着他对团队关系的思考，他紧缩着眉头，认真的样子弥漫着说不出来的魅力，林一清觉得心跳有些快，摩梭着温水杯，使劲喝了几大口，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
“一清，你扪心自问，如果今晚敲门的是张小枚，甚至张子谦，你会这么戒备吗？你可以对我有戒心，但别孤立我，好吗？组队那会儿的事情，我已经受到教训了，到底要我怎么赔罪，才能让你放下成见？对我多一点信任？别忘了，你说过，我们是可以交托后背的队友。”
林一清打断他道：“贺涵，你怎么又来这一套？我还以为你改好了呢！我会试着更加信任你一些，但也请你收起那一套哄小姑娘的话，不要把自己扮成个无辜的受害者，好吗？你倒是说说，我怎么着你了？”
贺涵针锋相对道：“你没怎么着我，就是看不惯我，连撒谎骗我都不肯用心！你说你家卖摄像头，谁信？一看就是高知家庭出来的乖乖女。你一边说我不够光明正大，一边说着拙劣的谎话，让其他队友怎么想？这就是你团结大家的方式吗？今后，我们到底应该对你诚实，还是掩饰？罢了，不谈身世是纪律，我不怪你；可是做我们这一行吧，把假话说真也是职业素养，这不是你看不起我的理由。”
林一清像被戳中了什么，有些气急败坏道：“你也知道纪律不允许透露身世，干嘛问那种问题？分明是逼我说谎！你幼不幼稚？”
“到底谁幼稚？谎都不会编！何况你的阳谋也不是万能的！你搞不定烟酒柜的阿姨时，老拿眼睛望我做什么，撺掇我去收尾？难道你就该道貌岸然、正人君子、高高在上？我就活该干脏活，作白手套，还要被你瞧不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站了起来，满脸委屈，话里都带着点儿鼻音。
“我把你当队友的……”林一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道：“是我幼稚，好不好？你，你别生气！”她抬起头，看到少年一脸不加掩饰的激动与忿恨，湿头发软软地贴在额边，和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不同，仿佛伤到了心。
她咬了咬唇，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声音又放软了些，接着说道：“都怪我，没有经验，没有处理好团队关系，谢谢你，谢谢你提醒我，否则裂痕一定会越来越大……其实，每次大家期待地望着我，要我拿主意的时候，我心里很慌……我，我……我并没有做好准备，我一直都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你知道的……”她越说，声音越低，低着头，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她一服软，贺涵反倒有些无措，赶紧坐了下来，说道：“你不要质疑自己，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不是质疑你的领导。虽然没选组长，可是大家都觉得你的大局观很好，思路很清晰，计划制定得滴水不漏，心里都把你当头儿……我也是。”他定定地望着她道：“请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动摇大家的信心。而且，我是真的很高兴，能够和你组队。虽然，我们都还年轻，都幼稚，都犯了很多错误，可我们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是不是？我们还是队友，是可以托付的队友，是不是？”
林一清抬起眼，正对上贺涵专注的眼神，目光中仿佛有火光在跳跃。她赶紧点点头，嗯了一声。贺涵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来找你诉诉苦。希望明天看到的，还是那个自信明媚的小林子，带领我们向前冲，好不好？”说着伸出了拳头，要击拳为誓。
林一清楞了楞，学着男孩子们的样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拳头，听到他吃吃地轻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幼稚鬼。”贺涵却反唇相讥道：“你也一样。”
他说着，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可乐，起身道：“我走了，你早点睡。”
林一清把他送到门口，轻声说道：“保持沟通呵，我的门始终对你敞开……不过，下次能不能早点？太晚了，不大好……”贺涵嗯了一声道：“本来没想骚扰你。洗完澡，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越想越难受。临时其意，还是打扰到你，以后不会了……”
她一直目送贺涵进了电梯，才反锁房门，摊在床上，大脑里回放着他的话，不禁有些疑惑：“我的出身掩饰得那么差？真的很明显吗？”
她不知道的是，贺涵靠在电梯里，迟迟没有按下楼层键，平复着跳得飞快的心脏，心想：“聪明人笨起来，居然这么可爱……那样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呢？”
小剧场：
贺涵：笨蛋都是一样的，聪明人却各有各的聪明之处。
一清：我挺笨的。
贺涵：你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一清：你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