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阳之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轻尘一杯的小说
“一年后。”
孟小波开着他的摩托车,带着凌云木呼啸而去,那是距离师大仅两公里的小区,对方表示愿意以友情价出租。可是刚到小区楼下,孟小波的手机“叮——”一声收到了新的短信。
“他娘的,玩我吗?”
凌云木见他怒目金刚般盯着手机,心中已然明白七八分。
“这孙子!去年期末考全抄我的,今天说不租就不租了。不行,我要骂他!”
“你有时间骂我还没时间等呢,到下一处去吧。”
“其他地方很远啊……”
“不要紧。”
然后,两人到了五环外。孟小波打电话给房东的时候,对方连声抱歉,说不租了!
“妈的,我还没嫌你这儿远呢你就不租了?”孟小波急得跳脚,身边的师兄建议道:“你先打电话过去问问其他的,估计也是不租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串通了似的!”
孟小波气急败坏地打了好几通电话,无一例外全都被拒了。
“不租就不租,师兄你上我家吧,我妈那个人就喜欢别人家的孩子,你过去她一定欢迎!就是地方有点小,咱俩可能要挤一张床。”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起风了,凌云木默默地将双手插进口袋里,没有表态。
话说回来,孟小波同学又愤愤不平了,“师兄你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怎么能在京城一手遮天?他难道是房产中介吗?”
孟小波没要到他想要的答案,因为师兄的手机响了,他凑过去看了看屏幕,是个陌生号码。直觉告诉他,这个电话一定来者不善。
凌云木让手机响了将近20秒,赶着最后一声才慢腾腾地接通,并按下免提,对方已经迫不及待了:“凌云木,你再挂我电话试试?我能让你今晚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
这厮好大的口气!孟小波真恨不得替师兄骂回去。
“你就这么在乎那副画吗?让我想想,是不是有什么证据留在了上面?”孟小波觉得凌云木的语气是比那北风还要冷,像一根冰锥刺入了人的耳膜里,冻得对方直哆嗦,否则传回来的话怎么会断断续续呢?
只听见那人说:“你……凌云木……你找死!”
“你的回击也挺漂亮的,连我的精神病史都知道,是受哪位‘高人’指点的?”
“呵,我所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如果想顺利毕业,就把东西给我……”
没想到的是,凌云木再次挂断了电话。
“师兄,这家伙想搞事啊……慢着,你该不会是那个举报人吧?”孟小波终于回过味来。
凌云木看了他一眼,“没错,替考案是我给举报的。”
“你真的凭一张涂鸦就看出了破绽吗?你是神探啊!”
孟小波还没兴奋两秒钟,就被泼了一盆冷水,“我不是神探,你们所认为的涂鸦,跟关键证物一点关系也没有,是瞎编的。”
“怎么会……”
“孟小波同学,建议少刷朋友圈多动脑。”
孟小波觉得信息量有点大,好奇心更重了,还想细细追问师兄到底是怎么戳穿替考案遭报复的。
凌云木看了看天色,“天黑了,先回去收拾行李吧,总不至于连宾馆也将人往外面赶吧?”
项阳之木 4 池鱼思故渊
孟小波鞍前马后地用他的两轮爱驹载着师兄回到学校宿舍时,路上收获多少目光自不必说,呆在师兄身边久了,也会被他的平静所感染,孟小波不再愤愤不平。
可是到了宿舍,他的愤怒之火又燃烧了:“他娘的,打劫啊!”
四人间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门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整层楼的人都远远看着,因为这间宿舍从两扇门到地板到墙壁,甚至部分桌椅床铺,都喷了鲜红的颜料,刺目的辱骂字眼4无忌惮地横陈。
“神经病”、“去死”、“跳级的疯子”……
整个宿舍的物品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就数凌云木的床铺和书桌最为惨烈,其他三位舍友的书籍和床铺也遭了横祸。
孟小波认为这下师兄该换掉好脾气了,可他没想到的是,凌云木笑了,“越是着急,越说明那件东西的重要性。”
“师兄,什么东西?”
师兄没有回答他,孟小波觉得不能这么算了,“太无法无天了,师兄咱应该报警!”
“快了。”凌云木边说边收拾残局。书基本都被乱喷的颜料染了,有些颜料还没干,好在内页没什么影响;衣物也被报复性地从柜子里扯出来乱扔……凌云木翻找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师兄这口气你能忍我不能忍!这个牌子的衣服很贵的,都弄成这样了……”孟小波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一件质地上乘,版型很好的皮夹克,在专柜里卖到四、五位数。顿时心疼死了,刚想将它拿起来好看看有没有补救的可能,结果衣服被师兄紧紧拽着,他紧咬着牙关锁住眉头,睫毛抑制不住地颤抖。
“师兄……”
孟小波看到了自事发以来师兄脸上第一次露出这么难过而真实的表情。
能让师兄激动成这样的居然是一件皮夹克!定然不是因为衣服昂贵的原因,孟小波觉得,那件衣服对师兄来说应该意义重大。
结果,凌云木什么也没带走,除了那件皮夹克。
他坐在车后面,不管孟小波给他支多少招可以洗干净那件皮夹克,都没再发一语。
师兄这么在乎那件衣服,难不成是女朋友送的?如果是那就合情合理了,孟小波自己想通了,同时又暗暗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师兄啊?
不对,师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没见他跟谁互动过,难不成女朋友还不知道他出事?默默承受压力不麻烦任何人,似乎很符合师兄的个性。可惜师兄不发朋友圈,想八卦一下都没机会。
孟小波一路想着一路开到了二环,这里是b市的中心,繁华自不必说。在外人看来,能住在这里的人应该很有优越感,反正孟小波自己并不觉得。他们家就在七拐八绕的胡同里,得走出大老远才有公交站。四合院占地面积很小,多少年了还保留着小时候的模样。如果把祖屋卖了,摇身一变即成千万富翁,不卖就是个普通小康。
不过按照师兄给的地址,这里可不是什么小胡同,而是超级繁华的地段,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师兄,这里的小宾馆也挺贵的,你不如去我家算了,就在附近。”
“不用,麻烦你父母不太好。”凌云木终于开口了,他下车,看向马路对面美轮美奂的仿古建筑。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故渊’那可是京城最豪华的酒店!”孟小波字正腔圆的,听着别有一番风味,“这酒店比我太爷爷岁数还大。”
“老人家好福气,太爷爷高寿?”没想到凌云木会发问,孟小波回道:“106岁。”
凌云木微微一笑,“家中能有如此长寿者,说明家庭氛围很融洽,难怪,你可以长得这么好。”
孟小波第一次被师兄夸,赶忙找件糗事遮挡,“也不是,我跟我姐小时候老打架。”
“只要家庭教育得当,打架还可以增进感情,学习应对能力。孩子最会模仿的人就是父母,你和你姐打架,一定是你先去道歉。”
“你怎么知道?”孟小波心说神了!
“因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理应有这份气度,可贵的是被道歉者也能思及己身,双方有理可讲,懂得各退一步,情商有时候比智商更重要。由你推及令尊,他们兄弟姐妹之间也一定是相亲相爱的,融洽就少波折,少波折身体便健康,健康便长寿。”
“都被你说中了!这难道就是心理学的神奇之处吗?”孟小波忽然来了兴趣,“那师兄,你父母呢?他们一定很为你骄傲吧?”
凌云木顿了片刻,“我没有父母。”
“什么?”孟小波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我是个孤儿。”
*
“吃不起就别来嘛,装什么富二代!”酒店门前的女子气得声调都拔高了,忽然,她指着旁边两个学生模样的青年,对保安说,“这两个也一定是想吃霸王餐,你们可得擦亮眼睛!”
孟小波意识到想吃霸王餐的人是自己后,就想怼回去,被凌云木拉了拉袖子。
“看什么看,就是说你!”女子还不依不饶地,怒火未消,两只雪白的半球起起伏伏,弄得旁边的保安眼神不知该往哪放。
虽说是早春,但气温其实还很低,像这样的打扮大概只能在电视上看到。
“他还摸了我!”女子尖锐的声音时不时传来,令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那女子似乎在控诉什么人吃完饭拍拍屁股走了,撂下所有餐费要她付,期间那人还摸了她,主要是对方说好请客的,饭馆也由她定,结果他借口上厕所逃单了。
“肯定把人吃穷了,是我我也跑。”孟小波在这边接了一句,然后指着反面教材问凌云木,“师兄你真的要住这里吗?人家吃个饭都倾家荡产了。”
凌云木刚要回话,女人的高音抢先一步:“谁倾家荡产啦?你以为几万块我吃不起吗?我的意思是,你们男人说话就是放屁,吃干抹净就想走?老娘可没这么好欺负!”
孟小波意识到摸了老虎屁股,赶忙双手作揖,赔礼道歉。可得罪了怒火中烧的女人注定没好下场,孟小波几乎成了那个吃饭不给钱的男人的替代物,被女子好一顿说。
“小姐,你说完了吗?我还要休息,请不要妨碍我们。”凌云木冷冷地插了一句。
“休息?”女子看了看“故渊”两字,再看看凌云木,嗤笑道,“你要进这里休息?睡杂物房啊?”
“喂,阿姨,你骂我就算了,别侮辱我师兄。”孟小波可以接受她的无理谩骂,但她的枪口若对准师兄,那不行。
立竿见影,这一声“阿姨”杀伤力好大!女子脸上又红又白,差点没岔过气去,“保安,这两个人要入住故渊啊,还不快办手续?”女子坚决要看笑话,将他们两个送到了刀口上。
那保安估计也受不了了,正愁没好计策脱身呢,回头就对两个青年说:“你们是要入住吗?请跟我来。”
孟小波想着倾家荡产也要在女人面前装一把,于是毅然跟着保安走了。不过他走出老远,才发现师兄没有跟上来。
一回头,远远地就看见师兄凑到了那女子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子气得身子都僵了,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师兄转身径直走进了故渊。
“她走了?”孟小波一阵庆幸,“师兄你说了什么?她肯罢休啊?”
“没什么,不过是蹭吃蹭喝被我揭穿了而已。”
“谁都知道她蹭吃蹭喝,也没师兄你这么神奇,几句话就搞定了。”
“行啦,别拍马屁了,我真的想睡觉。”
“好,走吧。”
“还去哪里?哦,对了,你要回家,那你走吧。”
“不是……师兄,你真要住这里啊?”孟小波心虚地压低了声音。前台小姐已经笑吟吟地问:“欢迎光临故渊!请问有会员卡吗?”
孟小波实在是心疼师兄的钱包啊,特别是当得知他是孤儿之后,现在又被辞退了,真不适合在这种地方消费。
“师兄……”
凌云木打消了他的顾虑,“朋友说可以记他账上,我可没钱住这样的地方。”然后从内兜里摸出一张蓝色卡片递给前台小姐,“你看这个行不行?”
项阳之木 5 池鱼思故渊2
凌云木刚找到落脚的地方,电话就响了。
“你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老师一声,不知道老师老年痴呆啊?你还在学校吗?赶紧到家里来,已经给你腾出地方了。”叶教授是把凌云木当成了亲生的,否则也不会用这么熟络的语气。
凌云木理解叶教授的焦急,这也是他不能说的原因,教授因常年操劳,心脏不好,一旦急起来很容易出事。
“老师,我在朋友这里住下了,不要担心,离学校没多少路程。”凌云木顺嘴就扯了个谎。
“朋友?你真以为我老糊涂啊?你有几个朋友?”
“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
“他叫什么名字?”
凌云木看了看杵在一旁的孟小波,“孟小波,信息工程的。他家在二环,很方便,真的不用担心。”丝毫不用怀疑教授会立刻去问信息工程是否有一个叫孟小波的,所以,凌云木乖乖地把他“供”出来了。
看来教授是查到了,长叹一声,让凌云木有空就去家里坐坐,住得不便就搬家里来,为了爱徒被赶出学生宿舍这件事,他连校长也骂了。
凌云木连连应承,说明天就去看老师,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
“师兄,你为什么要说住我家啊?我家要是这么豪华,我可就嘚瑟了!”孟小波用力将自己朝床上扔去,陷在温软馨香里,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极度舒适。
这里是故渊的vip套房,融进现代感的古风设计,既舒适又高雅,瓷器、大屏风、工笔画、别致的落地灯,最赏心悦目的是,还有露台能俯瞰半个京城。
孟小波没高兴多久,他的师兄就冷着脸说:“怎么,你还舍不得走了是吗?赶紧回家吧,很晚了。”
瞬间,孟小波涕泪横流,一头栽在抱枕里哭诉:“师兄,你太绝情了吧?能不能收留小弟一晚?回去我还得跟我弟抢上下铺,太难了!”
“中国人的优点就在于,即使身家千万,也依旧简朴,时刻为了下一代着想。”
“是啊,太简朴啦,我这辈子就没住过酒店,还是这么高级的酒店。赶紧拍几张让给我妈放朋友圈,写上‘儿子参加电竞比赛,镶金的马桶有些膈屁股’,够不够凡尔赛?”孟小波刚打开手机摄像头就被堵住了,后面是师兄板着的脸,只好乖乖地收了起来。
是门铃声救了他,腾地从床上坐起,一开门就看到妆容精致的服务生端着酒水鲜果。
“您好!这是酒店的尊享套餐。”
孟小波一看那酒水,他也看不懂但就是觉得非常高级,就搞不清楚状况了,问凌云木:“师兄,这是你朋友请客还是……”
凌云木朝门口扫了一眼,那服务生微笑着说:“这是我们酒店免费供应的,这有菜单,如果有想吃的可以直接扫码下单,会有专人送上来,或到餐厅去享用,都是免费的。”
“免费?真免费?”孟小波再三确认,得知不是什么捆绑销售、隐性消费之后,终于让服务生端进来了。
孟小波不是傻子,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之所以他们进故渊如此顺利,或许还是要回到凌云木拿出来的那张卡上。他见过故渊普通的会员卡,是米黄色的,但那张蓝色卡片,做工和印文都十分讲究,上面的图案雕工了得,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子,非同凡响!应该是高级vip之类的。
看来,师兄认识的这位朋友非富即贵,十分了得!
探寻师兄的底子他向来乐此不疲,这不,顺手开了一瓶红酒,倒上两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师兄,你这位朋友真够意思啊,他难道是这里的老板吗?”
可他的师兄却说:“我并没有认识这里的老板。”
“这才叫正宗的凡尔赛!”
“什么意思?”
“就是用师兄那种无欲无求的脸,说出这种云淡风轻的话,实际上,只看背景就是实打实的优越感!”
凌云木扶了扶额,“你能不能滚?”
“我闭嘴我闭嘴。”孟小波为了蹭这里的大床,不得不闭上嘴巴。待师兄沐浴更衣,他也蹭够了,开始央求师兄给他讲讲这次遇到的麻烦。
凌云木换上了浴袍,靠在沙发上擦半干的头发,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是个混血儿,有几分古希腊男子的味道,苍白的肤色,直而长的鼻型,一双眼睛特别深邃。因为经常忙于学习,总是忘记剪头发,不到万不得已都极少光顾理发店,这次也是留了三四个月,快赶上锁骨发了,随手撩到后脑勺绑了个丸子头,平添几分柔美。
“孟小波,我劝你不要好奇心那么重,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师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电话里那家伙听起来已经狗急跳墙,你握着他什么把柄,以至于他要这样陷害你?”
凌云木深深地体会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些人,因为一腔热血,不怕麻烦不怕累,设身处地地将别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办。若无那些无私的人,他自己也不会有机会坐在京城最豪华的酒店里,遇到了事还敢站出来,现在的他已经今非昔比了。
“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不过请你不要打断我。”
孟小波举手发誓,说绝不打断。
凌云木喝了口葡萄酒,看向窗外的夜色,眼里竟藏着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沧桑。
酒店楼下,街边的一辆车里坐着一名黑衣人,夜色的冷光勾勒出他上翘的唇角。在目睹那两个青年入住了故渊后,他下车径直走向了前台。
孟小波十分热心,但凌云木知道自己得拿捏分寸,有些东西不宜牵涉他人。因此,在以下这段讲述当中,有些内容是孟小波并没有听到的,然而为了故事的完整性,我们还是详尽地讲述了出来。
“几天前,我收到一件快递。”
快递是这个时代最见惯不怪的东西了,但对凌云木来说,一个没署名的快递,能让他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因为一年前,他收到的一件快递是一个人体内脏!
确切地说,是一个鲜血淋漓的心脏,还有一束染血的勿忘我。
孟小波看到师兄脸色发白,便觉得快递很可能有古怪,迫不及待地问:“师兄,里面是什么?”
他当然不知道弥漫在凌云木脑海里的血腥气,更不知道现在的凌云木又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拆开那个不起眼的瓦楞纸箱。
“一幅很怪的画和一束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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