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蓬莱客
刚才他送庄阗申到家的时候,没有下车。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却不大一样,和之前在船上时相比,更是天差地别。
自然是因为船上后来发生的那事的缘故。
苏雪至向他道了声谢,下车走了进去。
豹子目送前方的身影消失在校门里,开车回去,没再回饭店,穿过老城区,直接来到了位于法租界一处幽静地段的洋楼前,两层,被一个种满了玫瑰的庭院所包围。
这里就是贺公馆。去年小姐来读女中,为了方便她居住,四爷在距离学校不远的这里置了这座公馆,本是前清一个外交大臣的别业,附近居住的,都是天城的一些名人。
庭院里亮着灯,门半开着,仿佛刚有汽车出入的样子。门房听见动静,出来见是自家的车,急忙跑来开门,说四爷也刚回不久,是王公子开的车,王公子进去坐了一会儿,刚走。
豹子停好车,径直入内。四爷和小姐果然还坐在客厅里。
“四爷,照您吩咐,已经将人都送到了。”
豹子走了上去,说道。
贺汉渚点了点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陪着他的贺兰雪立刻冲上去,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哥,我知道你腿肯定疼,我扶你上楼梯!”
贺汉渚笑了起来,屈指弹了弹妹妹的脑门:“就你机灵?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疼?早就好了,不用你扶。”说完丢下妹妹,皮靴踩着带了美丽花纹的柚木楼梯,往上而去。
“哥哥你讨厌!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你再弹我脑袋,这样我会笨掉的!”
贺兰雪摸了摸被弹得有点疼的脑门,生气地顿脚,追了上去。
贺汉渚已经上了二楼,停在楼梯口,等妹妹追上来,转头说:“哥真的没事,今晚也不早了,你应该累了,回房间休息去吧。”
贺兰雪嘟了嘟嘴:“那好吧,哥哥你也早点休息!”
贺汉渚看着妹妹身影走进走廊右侧的一个房间里,自己往左,也进了房间。
他一进去,步伐就变得有些凝重,解开军装的衣领,脱了,随手扔在一边,在靠窗的一张桌边椅子上坐了下去,手掌揉了揉额,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翻了翻。
公馆里做事的吴妈送来一杯水,走了进来。
“贺先生,洗澡水和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贺汉渚点头,放下文件,起身进了浴室,出来,他已换上睡衣,用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坐到床边,伸手拉开床头柜的一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瓶药水,用棉花蘸着,涂了下腿上的伤口。
线早已经拆了,但这条长长的伤疤,看起来依然狰狞而丑陋,疤口缝合处新结的淡色皮肉,因这几日疏忽,又变得微微肿胀。
他涂了药水,端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杯水,吞了药,转头见吴妈还没走,身影在门口徘徊,问她是不是有事。
吴妈“哎”了一声,急忙进来说:“贺先生,是这样的,我今天得到了个家里的消息,说我儿子腿摔了,孙子又生病,加上农忙,儿媳一个人怕照应不过来……”
吴妈是本地来的,家在几十里外的乡下。
贺汉渚说:“你回吧,等家里事好了再来,多久都没问题。”他的语气十分温和。
吴妈松了口气,心里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实在是对不住您,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公馆里就剩梅香,我担心她做不好事……”
梅香是个小丫头,平日替她打下手的。
她一咬牙:“要是先生您不方便,您可以另外请人,不用等我了。”
贺汉渚微笑:“没事,你放心回吧。小姐喜欢吃你做的菜。去年我不在这里,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他拿起扔在床头柜上的一只皮夹,抽出几张钞票,递了过去:“给你孙子买糖吃。”
这间公馆人口简单,除了先生小姐,就自己带着梅香,外加门房兼园丁的老夏,关键是,无论是小姐还是先生,人都很好,说话和气,不像吴妈从前做事的人家,对下人颐指气使。现在被迫就要丢掉这份工作,吴妈心里很是不舍。
没想到现在不但能保住事,贺先生还额外给自己钱,吴妈又是感动又是意外,推了一番,终于还是将钱接过,连连鞠躬,退出去前,忽然想起一件事,喜笑颜开地说:“对了贺先生,白天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柳小姐打了电话来,问先生您是不是已经到了这边,还问您的身体情况,我说您一切都好。她还和我闲聊了几句,让我转达对小姐的问候。她人真好。”
柳小姐是大学生,在北京的一间大学念秘书,经常趁休息,来这里看望贺小姐。
她说话时,贺汉渚已经回到桌边,再次翻着文件了。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邀请函。
吴妈见他没回头,翻着邀请函,只“唔”了一声,就朝他背影又真心实意地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豹子再来敲门,说陈秘书问,怎么安排军医学校开学典礼的事。
“陈秘书问您,需不需要再推几天?”他看了眼贺汉渚的腿,问道。见一旁的窗户开着,怕夜里冷风进来,上去关窗。
贺汉渚丢下邀请函,转过头说:“已经让他们等这么多天了,不用再推了,就明天吧。”
第17章 (推迟了十来天的开学典礼终...)
推迟了十来天的开学典礼终于举行了。
第二天早上, 全校临时停课,医科和药科两个专业共五百多名学生齐聚礼堂。
九点正, 门外传来动静,负责现场秩序的学生监李鸿郗飞快地奔了进来,示意学生起立鼓掌。
如雷的掌声里,今天拨冗莅临参加本校本学年开学典礼的诸位贵宾面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随了学生鼓掌,在校长和教务长的陪同下鱼贯进入礼堂,于主席台坐落。
来的人里, 除了贺汉渚外, 基本也是昨晚在饭店里露过脸的一拨,苏雪至自然认得。周市长, 姓孙的警察局长,学校直属上司军医司司长曹宪。另外还有两个人,虽然昨夜她没见过, 但从穿着,也能判断身份。
一个是本市督办廖寿霖,一个是来自教育部的巡检专员宗奉冼。
一武一文, 一个戎装八字胡,一个长袍布鞋面容清癯,一看就知道谁是谁,绝不至于张冠李戴。
礼堂里的掌声渐渐平息,一行人也各自落座。
看这些人座次安排, 倒也印证了她这些天被动地从陆定国和庄阗申那里陆续听来的各种八卦零碎。
巡检专员宗老先生是留过洋的著名学者,社会名望很高, 总统都奉其为座上宾,受聘入教育部执事。但据说他脾气古怪, 十分清高,不喜武夫,批评误国,连对总统也没什么好脸色,更不用说其余官员。所以昨夜大饭店的欢迎仪式,他也没去。
毫无疑问,他今天坐了中间最尊贵的位置。
他的左手边是新上任的卫戍司令贺汉渚,右手边是廖寿霖。
昨夜回去路上,庄阗申告诉她,廖据说昨夜身体恰好不适,所以缺席欢迎酒会。
这两个人,往后将是天城的两尊大佛。
贺汉渚身边是周市长――周市长看似吉祥物,两边倒,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暗地戳人一刀。
廖寿霖边上坐着警察局长。
这位局长,据说从前和廖也不大对付,但现在,头上突然多了一个司令部,怎样就难说了。
此人看似粗人,但能坐上拱卫京师的警察局长之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传说早年出身帮派,后来有军方关系,背景复杂。
总之,主席台上的这几人,没一个是善茬。
校长介绍完人,请专员发言。
宗老先生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勉励大家医者仁心,勤奋专研,树立理想,坚定信仰,做智仁勇的青年,日后成为医药建国的高等人才。
第二个发言的是谁,就有点微妙了。
从职务和等级来说,廖寿霖曾受封将军府将军头衔,年龄也大,贺汉渚却不过二十多,军衔只是上校。
但,戍卫司令部直属总统府,地位凌驾于地方督办府之上。
所以,这两人谁先讲话,按理说,其实都没问题。但却又有问题。
宗老先生发言完,看了眼自己左右两边。
校方装睡,不出声。
短暂静默后,贺汉渚先开了口,含笑请廖寿霖发言。廖寿霖忙摆手推脱。贺汉渚再笑请,廖寿霖再笑推。
如此三番,还没定下来第二个发言的人,看得台下的苏雪至焦躁不已,心里直翻白眼,十分鄙夷。
这帮人能坐到主席台上,论装腔作势的本事,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有这功夫,她都能背下几个新的德语单词了。
终于,在宗老先生的主持下,好不容易,台上获得了今天的第二个发言人。
宗先生说:“新民国需新气象,后生更该当仁不让。”
老先生一锤定音,廖寿霖神色略略好似有些勉强,却哈哈笑着附和:“专员说得极是!”
贺司令发言言简意赅,说他来之前,特意调阅了统计局的统计数据。当前欧日等国,每一千市民,平均配有医士一名。我国四万万民众,以此标准,当有医士四十万,而实际上,全国持有注册执照的正式医士却总共不到一千人,落后巨大,也更凸显在座各位学子的重要。将来学成,既服务军队,也服务民众,同样肩负医学推广普及的薪火之责。
他最后说,只要自己在任一天,医学院将来无论有何困难,尽管去找,他必鼎力相助。
这段发言不但获得学生的热烈响应,掌声经久不息,苏雪至也觉耳目一新。
本以为他会讲一番套话――领导发言都这样的,苏雪至早习惯了,没想到他还挺有内容的。
看起来,他秘书处的工作做得确实可以。
果然,等轮到第三位廖督办发言,说的话就成了泛泛之谈。无非是重复了一遍宗老先生的调子,最后也说,定会全力襄助医学院的发展。
三位大佬讲完,再由军医学院的顶头上司曹司长讲几句,校长最后代表校方感谢诸位贵宾的莅临,礼堂活动就告一段落了。
按照进度,下面是邀请贵宾去参观解剖标本室。
这其实才是校方今天最重视的一个环节,请了记者拍照,预备发表在报纸上,目的,是向社会大众普及医学解剖,消除恐惧抵触甚至诋毁的心理。
逞骄 第18节
标本教学室空间有限,不能容纳过多的人,校方只选了本科班和研究科的一些学生代表跟从陪同,自然,都是课业优秀的佼佼者。
苏雪至所在的本科班,因开学不久,各科还没举行测考,按照入学考试成绩,取了高平生等五六人跟从。没有陆定国,自然,更轮不到苏雪至了。
陆定国看着高平生等人跟随而去,等周围的其余学生渐渐散去,边上没人,对苏雪至说:“其实也没什么,跟了一趟,就算最后得以合影留念,又能怎样?我是不在乎这些虚的,请我,我也不去……”
话音未落,见学生监李鸿郗走来,冲着身旁的苏雪至招了招手。
苏雪至莫名上前,竟是被李鸿郗吩咐同行。
她一愣,忙摇头推脱:“我成绩不够格,不方便同行。”
李鸿郗说:“你初来,更应当多学习。这就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必须去!”顿了一顿,又低声叮嘱:“你跟在同学后面便可,不必开口说话。”
苏雪至回头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陆定国,朝他抱歉地点了点头,只好跟了上去,在门口穿上白大褂,进了标本室。
标本室的架子上陈列着瓶瓶罐罐,各种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器官清晰可见,一具人体骨架,还有一珍贵的由医学界人士带头捐献的由自己的夭折婴儿解剖后制成的完整标本。
苏雪至向标本躬身,完毕抬头,恰见已在前面的那位四爷表舅看了眼自己。
她垂目,跟了上去,默默走在最后。
看得出来,诸位在场的大人们,包括贺司令在内,哪怕平日杀人如麻面不改色,此刻却全都好似感到不适,却要强忍,一路参观,笑脸接受拍照。
也是难为这帮人了。
苏雪至很快又发现,专员宗老先生,和这些人不大一样。
老先生参观仔细,频频停下发问,最后和学生提起了自己当年的旧学业。
原来他当初也曾学医,后来是中途改业。
老先生感慨,就在数年之前,人体医学解剖还被视为犯法,严厉禁止,医学校只能用狗尸代替,好在如今,在众多有识之士的呼吁和推进下,政府终于颁布了旨在保护以医学研究为目的解剖条例,不可谓一重大进步。这也是他当初接受聘任到教育部任职的条件之一。
苏雪至不由由衷敬佩,望着老先生,跟随周围的人一道用力地鼓掌,拍得手心都有点疼了。
本来她还觉得,被学生监强行叫进来,很是别扭。
现在却觉得运气好。
能近距离目睹当代大师学者的风范,聆听教诲,十分荣幸,更是幸运。
宗老再次勉励在场学生,务必珍惜机会,刻苦向学。一时兴起,还笑说,就在前些时日,他还在旧书箱里翻到了当年自己在笔记本上绘的人体主动脉和静脉分布图,想起年轻时熬夜背诵动脉静脉表的一幕,十分怀念青春时光。
教务长便笑着上来凑趣,请他现场给学生演示一番。
宗老笑着摆手。
“不是谦虚,是真不行了,忘得七七八八。不过……”
他环顾了一圈面前的学生。
“我倒是希望你们给我露一手。谁愿意做我的老师,来画一幅,我再重温一下当年的学生生涯。”
中国人讲究内敛,凡事不显山露水,也不宜主动展示才艺。须靠别人的一番推动,方可出列,献技献技。
宗老说完了,学生当中,即便是自信能画出一幅好图的,也没有立刻就毛遂自荐。看着别人,笑着低声相互推举。
几个和苏雪至同班的学生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今天这样的机会,原本属于成绩先进者所有。这个姓苏的少爷,靠家里和军医司司长曹宪的关系,还有几个钱,住好宿舍几乎免考入学就算了,现在居然又跟他们一样,获得了这样难得的荣耀。
这是他自找的。
不趁这机会折辱他一番,更待何时。
几人相互使了眼色,不动声色,退到了苏雪至的身后。
苏雪至一下就从不起眼的末尾,变成了立于前列。
苏家女儿自小扮作男子,气质比寻常的女孩,自然多了几分落落英气。
女孩底子的天生秀色,加上少年的英气,本就令苏雪至看起来和身边的男学生不大一样,颇是惹眼。何况现在前面无人遮挡。
宗老一时兴起发话,无人立刻自荐,也知是常情,学生们羞于展示自己,于是笑看了一圈,一下就留意到了这名学子,眼前一亮,于是笑着鼓励:“你叫什么名字?要么你来一试?”
第18章 (苏雪至糊里糊涂,还没明白...)
苏雪至糊里糊涂, 还没明白过来,自己怎么突然前头没了人, 就听见宗老的邀约,含笑望着自己,标本室里的人,也全都看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扭头,见那几个刚才在自己前面的同班已经到了后面,看着自己,神色里带了几分挑衅, 这才从茫茫然里回过了神。
原来是被推出去祭天了。
在场的校方几名高层,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这个插班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和校长忍不住皱眉, 掩不住不悦之色。
教务长更是紧张。
人体血循环的主动脉和静脉图,说不上非常难,但想完全画清楚, 画得美观,没有好的底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不信曹司长介绍过来的这个插班生能画的清楚, 更不用说美观了。毕竟,他之前在省立医校的成绩单就摆在那里。
现在都知道,在场的学生是本校的优秀学子,挑出来的这一位,却画不出来, 还是当着这么多贵宾和乃至记者的面,这让学校的脸往哪儿搁?
而且, 这不是直接打曹司长的脸吗?
他忍不住盯学生监李鸿郗,心里埋怨他拍马屁拍过了头, 这下看他怎么收场。
李鸿郗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吓了一大跳。
因这名学生是曹司长介绍来的,而曹司长人就在这里,他想让司长知道,自己确实有在关照这个学生,所以才把人给叫了进来,让他露个脸。
他可没想到,巡检专员会和学生来这么一场对话,现在还注意到了他,让他出列画图。
这要是画不出来,这个苏少爷当场丢脸不说,学校也跟着丢脸,而且最要命的,曹司长岂不是要怪自己?
他看了眼曹司长,他不知为何,望向一旁的贺司令,神色看着有些紧张。
他懊悔不已,也没空暇多想,正想上去先打断,这时,同行的教员傅明城,已早于自己开口了。
“宗老,他姓苏,是本学期从下面的省立医校刚插班进来的,全班年纪最小,胆子也小,平日都不大说话,且有些课目,可能进度也要落后些。不如另叫一位……”
傅明城看向高平生。“不如让这位同学试一试。”
宗老却笑着点头:“不错不错,年纪这么小,将来大有可为。我看他眼光就很灵。不要紧张,尽管大胆来,画错也没关系,正好当堂纠正,共同学习。”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支水笔,鼓励说道:“这支笔不算贵重,是我平日写文章用的,送你,作个今日的纪念。”
李鸿郗想再出来,和傅明城一起劝阻,却见刚才一直定在那里的苏家少爷忽然点了点头,随即走到挂在墙上的一面黑板前,拿起红蓝两支粉笔,一手一支,画好心脏后,以心脏为中心部位,开始画脉管,右手动脉,左手辅以静脉,很快,一气呵成,没有任何修改,一幅工整犹如教科书般完美而准确的人体血循环主动脉和主静脉及重要分支图就出现在了黑板上。
她将名称也一一列在旁,工工整整,一笔一笔写完,放下粉笔,朝宗老先生鞠了一躬,站到一边。
那几名学生呆住了。
他们原本的意图,是等这个苏家少爷出了丑,自认无能,再推举第一名的高平生上去,为学校挽回颜面。
谁能想到,他竟能画出来?不但画出来,还画得如此详尽美观,且还是双手同时工作。
就算是学业第一的高平生,自认也做不到如此的程度。
可称是惊艳。
校长有些惊讶,看了看黑板上的图,再看了眼默默站着的这个学生,皱起来的眉,终于舒展了些。
教务长和学生监更是喜笑颜开,立刻带头鼓掌。
“不错!不错!功力不浅!”
宗老走到黑板前,欣赏片刻,十分欣喜,将自己的水笔递了过去。
苏雪至在许多双艳羡而不解的目光注视中双手接过水笔,随即躬身,恭敬地道谢。
“年纪轻轻,孺子可期!”
宗老连声称赞,在参观结束拍照留念时,还提议选这幅手绘图为照片背景。
苏雪至就站在宗老的身边,拍了合照。
一行人从标本室出来,今天的开学典礼,也就临近尾声了。
曹司长寻了个机会,上来奉承贺汉渚:“四爷,您的外甥儿,不但一表人才,还满腹才学,堪称人中龙凤。”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外甥随舅!”
贺汉渚听着曹宪的满口奉承,望了眼前头不远之外的苏家儿子,见医学校里那个姓傅的年轻讲师走到他边上,好像是在夸他。
他一边脱着白大褂,一边和这讲师说话。因这讲师个子高,他的头就略仰起,侧颜颇是俊秀。
难怪在船上的时候,庭芝说他适合扮女子,非逼他跟着学戏唱旦不可。
当时他已知道这姓苏的少年恰就是早年对自家人施过恩惠的叶老爷外甥,见庭芝实在胡闹得厉害,于是出声阻止了。
贺汉渚的视线无意落下些,掠过了苏家儿子上仰的脖颈,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怪异之感,略略一顿,再看,他已低头,抬手整了整衣领,将脱下的白大褂挂了回去,随即加入了预备欢送贵宾离校的学生队伍,神色严肃而冷淡。
他心里刚才生出的那种怪异感,也就随之而去了。
自己大约是被庭芝给影响了,竟想多了。
“烟桥,晚上有没空,赏脸,容我做个东,喝酒去。我的好些兄弟都想叫你一声司令!”
孙孟先笑哈哈地走了过来,开口邀约。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叫唤自己的声音。
“局长,孙局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他扭头,见是手下一名叫姚能的警署区长作急匆匆地往这边赶,跑到面前,一副气都要喘不过来的样子,嫌在贺汉渚面前丢脸,皱眉:“什么大事?能有什么大事?就算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
“局长,真出事了!罗家胡同的罗金虎死了,说是四方会的人毒死的。我刚得到消息,罗家胡同纠集了数百人,抄着家伙,这会儿正往四方会去寻仇!”
“什么?罗金虎死了?我刚前几天还看见他!”
孙孟先大吃一惊。
罗家胡同的罗金虎和四方会的陈铁佛,是天城老城区的两大地头蛇,多年来为争夺地盘,纷争不断。陈铁佛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出了问题,扛不住,把事情交给了干儿子陈英。那个陈英据说年轻能干,颇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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