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多年来,这一片区域大闹过两次。
第一次就是刘通起义。
第二次就是刘通的部下李胡子起义。
这两人虽非匪类,而是被逼造反,但毕竟影响甚大。
林忠当年奉命镇压了李胡子之后,流民虽然减少了许多,但仍有几十万。
这几年来,朝廷一直讨论如何处理流民的事,但始终没有一个结果。
头几年,除了极少数流民还在作乱外,大部分流民都想安安分分过日子,所以无甚大碍。
可近两年来,此地来了三个不知真实姓名的魔头。
一个自称蓝胡子。
一个自称倪天王。
一个自称一剑杀。
这三个魔头武功有多高,没人清楚,因为就算是他们的手下,也从未见过他们使尽全力。
三个魔头去年十二月之前,大体上还算安分,可进入十二月之后,可能是察觉到朝廷要对付他们,又或者是另有图谋,就开始不安分了。
尤其是今年二月以来,三个魔头暗中招兵买马,打算大干一场。
如此一来,那些想浑水摸鱼的小盗贼们,四处打劫,弄得人心惶惶。
而官兵呢,良莠不齐,部分官军打着捉拿反贼的旗号,见人就抓,才不管是不是真的匪徒。
照这么下去,迟早会爆发第三次大暴乱。
王默只是走了十多里,就看到官兵胡乱抓人,盗贼打劫,流民为争夺地盘大打出手。
当然,他出手管了,可是并没有多大用处,相信过几天后,还会照旧。
此时,他终于进了湖广襄阳府西部,一个名叫上津县的地方,也才不过五里,迎面来了一支官兵。
没等他看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支官兵就抓了二十多个流民,押了就要走。
忽然,有个副官伸手一指,喝道:“这个和尚形迹可疑,把他给我抓起来!”
王默离开重阳宫时,因为头发老不见长,干脆剃光了头,易容成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汉子。
那副官为了贪功,想连他也一起抓了。
砰砰砰……
王默一顿拳脚,根本没用什么力,上来抓他的官兵全飞了出去,摔得头皮血流,但没有大伤,只是很狼狈。
“妈的!”带队首领原本没想过要抓王默,可他见王默竟敢反抗,大怒起来,“想造反不成?给本官将他抓起来,本官要亲自审问!”
王默眼见又是十几个官兵上来,念头一转,却未再出手。
很快,他就被反手绑了。
有几个官兵想揍他,但拳头刚碰到他的身子,痛的冷汗直流,拳头肿了一块,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再打。
当天晚上,这支官兵押着所谓的“匪徒”,过上津县,进了郧西县,因为疲劳,将人往大牢里一关,就都休息去了。
王默所在牢房只有两人,也算特别优待。
与他同处一室的乃是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也不知被关了多久,见他进来,仅仅看了一下,就闭目养神。
王默坐下来想了一会,觉得太过沉闷,就开口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儒生睁眼看了看他,却是怪笑问道:“你是我师叔派来的吧?”
师叔?
王默微微一怔。
“别装了。”儒生说道,“我在这里待了大半年,他先后派了六个人住进来,一个被我打死,三个被我打残,两个被我打吐血,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王默觉得奇怪,于是问道:“你师叔是谁?”
“跟我玩是吧?好啊,我今晚心情不错,就跟你多玩玩。”儒生笑道,“我师叔姓阳,名叫阳一谋,今年六十五岁,二十五岁中举,考了第二,也就是压元。
此后,他官运亨通,一路高升,做到了都察院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
几年前,不知何故,他得罪了万贵妃,一下子掉到了正七品知县。
两年前,他原本可以做从六品同知,但也不知得罪了何人,将他调到了襄阳府郧县,仍做知县。”
王默笑道:“反正都是知县大人,在哪做还不是一样?”
“你懂个屁!”儒生讲话很粗俗,与样子颇为不符,“这郧县是什么地方?在他之前,至少六个知县丢了官,还有一个差点掉了脑袋。”
“这么可怕?”
“哼,不过这家伙倒也颇有能耐,这两年来,一直坐得很安稳,我怀疑他买通了襄阳知府,或者是巴结上了湖广前五的大官。”儒生说到这,瞄了他一眼,“七个月前,他得知我在这里,就准备了一个月,安排人进来,没几天就被我看出,将这人打死了。”
“你打死了人,怎会没事?”
“那人是个死囚,死了就死了。”
“你是说……”
“哼,后来,我又打残了三个,再后来,我又打吐血两个。”儒生讥笑道,“我原本以为他该死心了,没想到他脑袋被驴踢了,竟然还敢派人来。你给我老实点,我虽然不想再杀人,可万一把我惹恼了,我一掌切断你的脖子。”
“你师叔为什么要……”
“闭嘴,别再打扰我清修。”说完,儒生闭上双目,一副打坐吐纳状。
王默看出他是在修炼什么内功,暗暗诧异。
半夜,有人要提审王默。
王默十分配合,被人带到了一座大屋内。
审问他的正是那个武官,而不是郧西知县。
第九百三十六章 真香
“你可知道本官是谁?”
“我不知道。”
“本官姓赵,你可以叫我赵大人。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不羁假僧。”
“……”
“……”
“你是江湖中人?”
“我是武林中人。”
“难怪你武功颇高,原来……”赵武官笑了笑,态度与白日截然不同,“假行僧,我看你不是真的僧人,只要你愿听我的话,我不但会放了你,还会让你发大财。”
“发什么大财?”
“只要你跟了我,还能不发大财吗?”
“钱财乃身外之物……”
“狗屁,一派胡言!”赵武官振振有词说道,“你又不是真的僧人,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
“赵大人。”王默笑道,“你只是武官,而不是县官,你把我抓来这里,不怕知县找你麻烦吗?”
“他敢!”赵武官嘲讽道,“我发起狠来,连他都敢揍。”
“那么阳大人呢?”
“哪个阳大人?”
“郧县知县阳一谋……”
闻言,赵武官面色一变,竟是站起:“你认识阳大人?”
王默看出蹊跷,故意问道:“奇怪,郧西知县是知县,郧县知县也是知县,你敢打郧西知县,为什么一听到郧县知县,就吓得……”
“你……”赵武官想骂人,但怀疑王默认识阳一谋,忙改口,“郧县乃襄阳府西部重镇,郧西怎么能比?况且阳大人与湖广都司大人交情匪浅,郧西知县给他老人家提鞋都不够资格。”
王默一愣。
旋即,他就知道赵武官说的湖广都司大人就是指湖广都指挥使,正二品大员。
三司之中,都指挥是武官,相当于省军区一把手,布政使(省长)与按察使(公检法一把手)都要低半头,只有巡抚才能压一头。
“原来这个阳一谋还认识湖广都指挥使,难怪两年来没有丢官。”王默暗想。
“假行僧,我见你武功不错,你要是肯……”
“你先把我关回去吧,我考虑一下。”
“这……好吧。”
赵武官担心王默真的认识阳一谋,就只好依王默的意思办。
不过,当王默被关回大牢后,一顿大鱼大肉被送了进来,甚至还有好酒。
王默确实饿了,吃了一半,那儒生突然醒来,问道:“你不喜欢喝酒吗?”
“很少喝。”王默随口说道。
“……”
“你想喝酒就拿去喝吧。”
“岂有此理!你这是嗟来之食,我……”
“随便你吧。”
过了一会,儒生起身上来,弯腰拿了酒就喝,咂咂有声,只差没说“真香”。
王默吃了几口,忽然问道:“你不怕酒里有毒?”
“什么毒能害我?”儒生满脸嘲讽,“就算是苗疆蛊毒,也伤不了我分毫。”
王默故意说道:“你这不是吹牛吗?听说苗疆蛊毒种类繁多,最厉害的无人能挡,不但可以置人于死地,还会任让人浑浑噩噩……”
“你当我没去过苗疆吗?”儒生讥笑道,“我在苗疆住了三年,什么蛊毒没有见过?十多年前,有一个和尚,叫什么慈云,曾跑来苗疆苗王府……”
“慈云?”王默心头一动,“难道他说的慈云就是慈云大师?少师正的叔叔少天明?”
“不说了。”儒生拿了一个鸡腿,三两下吃掉,走回原位坐下,继续吐纳。
王默担心问多了,他会暴怒,就决定先缓缓。
第二天,赵武官派人来问王默,要不要换一个干净的屋子,王默没搭理。
第三天,那儒生夜里忽然睁开眼,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睡大觉的王默,心想:“这小子气息稳健,远非一般高手能比,即便是阳一谋,也胜不了他多少,怎么会是阳一谋的手下呢?难道是我多疑了?”
次日,赵武官再审王默,但已不是阶下囚身份,而是座上客。
“下官……”赵武官搓搓手,一副讨好样子,“假大……大侠,下官已派人问过阳大人,他老人家虽然没有承认你是他的朋友,但也没有否认,那便是默认了。这几日下官多有得罪,还请你老……”
“是吗?”王默也不说破,“那以后多送些酒来。”
“是是是,不过假大侠,牢房……”
“给我弄两张床来,记得要舒服。”
“好好好。”
不久,王默被赵武官送回牢房,亲自监督,直到牢房里多了两张软床,才欢然离去。
那儒生从头看到尾,一眼不发。
等王默在一张床上躺下后,儒生也躺在了另一张床上。
少倾,那儒生开口说道:“喂,你这么大能耐,怎么不去当皇帝?”
王默翻过身来,说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什么意思?”
“那姓赵的审问我,我只是随便提了一下你师叔,他就把我当成了大官……”
“你果然是……嗯,不对,你……”
“我不认识你师叔,但姓赵的认识,还说你师叔与都指挥关系很好。”
“哈哈。”儒生大笑,“我还以为他只是认识布政使,原来连都指挥使也认识。”
“你师叔跟你一样奇怪,没否认我不认识他,那姓赵的就把我当成了老太爷,小心伺候。”
“原来如此。”儒生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羁假僧。”
“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姓赵的也相信?”
“管他呢。”
“既然你叫不羁假僧,那我便是目空狂儒。来来来,我们击掌为盟,今后我做大哥,你做小弟。”
“为什么不是我做大哥,你做小弟?”
话音刚落,两人都是隔空伸手,较量起内功来。
以两人的实力,真要大动干戈,附近全要毁掉,可两人只是暗斗,所以连床都不动一下。
片刻之后,王默发觉此人内功竟是不在自己之下,十分震惊,便开口叫道:“你年纪比我大,你做大哥好了。”
目空狂儒比他更震惊,心想:“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我八岁就得到了师父的真传,二十岁融会贯通,三十岁自认武林鲜有敌手,四十岁‘入神’,要不是五年前……”
“老弟。”目空狂儒问道,“你武功这么好,为什么要待在这个地方?”
“我没想要待在这个地方,是姓赵的把我当做山匪,非要抓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