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又惊又喜。
“阳明!”王默陡然喝道,“见了为师,还不快行礼吗?”
噗通一声,王守仁赶紧跪了下去,神色激动喊道:“师父!”
如此一来,江独步与傅夫子都呆住了。
虽然两人早已怀疑王默与王守仁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可从未想过王守仁所说的那个师父,就是王默本人。
“起来,起来。”王默将王守仁拉起,笑道,“你这小子倒也没忘为师,可以,可以。”
王守仁叫道:“徒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师父,不,十辈子。”
“好了,好了。”王默说道,“为师知道你很孝顺,不过这里不是谈话之地,我们到楼里说话去。”
于是,四人进了浔阳楼。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王默有的是银票,很快就解决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好酒好菜端上,四人边吃边聊,说话的最多的却是王守仁。
这小子人虽小,但读书之多,连傅夫子都惊为天人,像是无所不知似的。
王默与江独步听他说起《水浒传》中的人物,头头是道,自愧不如。
不多时,王默因为喝了点酒,加上也是早有此意,便要王守义拜在傅夫子门下,做了傅夫子的学徒。
四人正笑谈间,却听有个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一听就知道是精通武功之辈:“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王默与江独步听了,倒不觉得怎样,傅夫子却是面色微变。
这是宋江在《水浒传》中题下的“反诗”,私下可以讨论,但绝没有人敢当众叫出来,敢这么做的人,要么就是反贼,要么就是有反贼倾向。
王守仁说道:“咦,这不是宋江在浔阳楼……”
傅夫子朝他递了一个眼色,他即刻会意,没再出声。
随后,只听外边那人说道:“我祖宋江,故去三百多年,遥想当初,亦是江湖风云人物,武林盖世豪杰。”
突听有人说道:“宋江不是虚构的吗?怎么会有后代?”却是宋瑧。
“哼。”那人说道,“你懂什么?宋江不但有真人,还有真事。”
“那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阁下大名是?”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在下宋小江是也。”
“我也姓宋。”
“你也姓宋?”
“对,我叫宋瑧。”
“你不是官府的人?”
“不是。”
“这么说,那倒是我误会你了。”
话音刚落,有人冷笑道:“宋小江,你贼胆包天,竟敢跑来这浔阳楼造反,还不快束手就擒!”
宋瑧听了,却是笑道:“这位老兄,他虽然是宋江的后人,但不一定就是反贼啊。”
“哼!你也是姓宋的,我怀疑你也是反贼。”
“这位老兄,你这么说,那就是不讲道理了。我是个读书人,怎么会是反贼?”
“既然不是反贼,那就赶快滚蛋,不要耽误我等捉拿反贼。”听口气,像是官府的人。
于是,宋瑧问道:“宋小江,你真的是反贼?”
“我只不过杀了一个怨声载道的贪官,如果这也算反贼的话,那就是吧。”
“住口!”那人喝道,“你所杀的那个人,乃是宁王府的右长史,乃正五品官。他不但是王府官员,还是朝廷官员,你就因为有人说他贪了点钱,就把他杀了,该当何罪?”
宁王就是江南王。
但这位江南王的王府不在小江南境内,而是在江西南昌府,属大江南地域。
那个差点杀了王默的玉灵子,就是江南王府的客卿。
依大明律法,王府除了有自己的私人班底之外,还有王府长史司,最高长官为正五品的左、右长史,乃皇帝用来规劝王爷的机构,具有双重性质。
可是王爷乃皇族中人,都是朱元璋的子孙,有几个王府长史敢指出王爷的不是?
所以,没多少人敢任职王府长史司,而一旦任职了,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就得听王爷的,与王府的“家奴”没什么区别。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可得罪了王爷,后果怎么样,根本不需多问。
“他可不止贪钱。”宋小江说道,“他强夺人妻,指使手下杀了数人,勾结南昌知府,为非作歹,被他所害的百姓不下百人。就因为他是江南王府的长史,却没人敢动他。”
“宋小江。”忽听一个声音说道,“南昌知府已被革职查办,右长史也被革职了,你不应该……”
“什么叫不应该?”宋小江说道,“他害了那么多人,搜刮了那么多钱财,带着几个小老婆拍拍屁股就想回老家快活,我听闻此事,心头火起,就在路上送那个贪官回老家了,有何不可?”
“但是他……”
“金兄,这等反贼跟他讲什么道理?王爷令我等抓他,我等抓了便是。”
话音刚落,外边传来几下打斗,听上去颇为激烈。
很快,宋瑧的声音却是响起:“有话好好讲啊,我认识你们江南王府的一位教授,能不能给个面子,大家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反正那个贪官都死了,也确实犯了法。”
“滚开!”
砰一声,可能是宋瑧也参与了,但不知是哪一位挨了揍。
片刻之后,打斗声渐去渐远,没再听到声响。
少倾,楼中的傅夫子问道:“何公子,不知你可听得出有几人?”
王默笑道:“我要是没有听错的话,当是八人。”
傅夫子点点头:“八人之中,一个是宋大侠,一个是宋小江,其他六人全都是宁王府的高手。”
江独步待要说些什么。
忽听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宋江有后人,难道方腊就没有后人吗?我祖方腊,比那宋江厉害多了。宋江也就是个草寇头子,而我祖方腊,那可是手底下有几十万兵马的‘圣公’。若非施耐庵那个穷酸文人胡编乱造……”
“哈、哈。”忽听有人怪声笑道,“彦端先生可不是穷酸文人,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哈哈老仙!”王默心道。
第九百七十九章 楚公子
哈哈老仙就是哈哈老人,乃“三山五岳”中的桃花仙,原本隐居于五岳中的恒山,可不知怎么回事,近些年来,却与圣姑有所来往。
有人说他是圣姑的叔叔,也有人说他是圣姑的伯父,更有人说他是圣姑的师父。
“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
“我乃方腊之后,名叫方小蜡。”
“走了一个宋小江,来了一个方小蜡,哈、哈,这可真是有趣。”
“说!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彦端先生的徒孙。”
“你是……是罗贯中的弟子?”
“该打。”哈哈老人说道,“我师父叫做湖海散人,他的大名岂是你随便叫的?”
“他又不是我师父,我想怎么叫都行。”
“那你可知道我就是‘三山五岳仙’中的哈哈老仙?”
“没听说过。”方小蜡道,“我不是武林中人,你们这些仙那些神的,我不感兴趣。”
只听哈哈老人叫道:“对了,方腊曾做过明教教主,莫非你是明教中人?”
闻言,方小蜡语气却是很冷淡:“我祖方腊确实做过明教教主,但那已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我方家与明教早已没有半点关系。”
“那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当年有一个自称方腊后代的人,想要夺回明教教主之位,结果他连明教的护法都打不过,更不要说教主。明教自立教以来,就有个规矩,谁有能力谁就做教主。可这个规矩到了韩山童的祖上,却成了家天下,所以才会导致……”
“我不知道什么韩山童,他是什么人与我也无关。哈哈老仙,你要是不满我骂施耐庵,你就只管动手,但我要告诉你,我就算输给你,你也别想……”
“我说你这个方小蜡,老夫真要揍你,还能容你说这么多?我师祖作古多年,你一个后辈,何至于这样?方腊也算一位英雄好汉,你听我说他什么了吗?”
“我……”
“我问你,四十年前,你爷爷是不是跟你提过一位复姓端木的人。”
“你认识端木恩公?”
“废话,端木恩公就是我。”
“你就是那位救过我爷爷的端木恩公?”
“除了我之外,谁还知道这件事?”
“这……”
“你爷爷叫方公举,居住在陕西平阳府石楼县,你爹叫方大……”
“恩公在上,请受小蜡一拜。”
“起来,起来。”哈哈老人说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话罢,王默三人就听到脚步声朝浔阳楼走来,应该是哈哈老仙来了。
王默心头微动,开门出去,倚楼下望,只见哈哈老人已到了楼下。
“哈哈老仙,久仰大名。”王默说道。
“你就是那位不羁假僧?”
“正是在下。”
“有人叫我给你带封信。”
王默一怔。
忽听咻的一声,哈哈老人打出一物,看似威力不大,实则暗藏玄机。
王默知道他的用意,便运功接下来物,笑道:“多谢老前辈,请上来喝一杯,如何?”
“不用了。”哈哈老人挥挥手,心底暗暗惊讶,“这小子进步速度好快,再过两年,岂不是当真可以称霸天下?难怪圣姑对他特别青睐。”
“那不知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王默拱手说道。
“没了,告辞。”哈哈老人说完,转身就走。
王默知道这位老仙为人处世古怪,也不强留,目送他远去。
却见那个方小蜡,年约四十,跟着哈哈老人一起走了,显得特别恭敬。
王默回到楼中,撕开书信,迅速看了一遍,然后运功碎了信纸,一脸思考状。
傅夫子、江独步自是不敢打扰,而王守仁已略感疲倦,颇为懂事的找个地方躺下。
江独步担心王守仁着凉,就跟楼主,或者看守浔阳楼的人,要了一床褥子,但不是给自己用,而是给王守仁用。
三更时分,傅夫子与江独步也都躺下来了,唯独只有王默一人,却是没有睡意。
四更初,也就是现在的夜里一点多,王默飞身出了浔阳楼,沿着江畔,负手而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他走到一处地方,担心走得太远,就打算转身回去。
可无意之中,他看到了一座江边亭子,夜色下望去,颇为孤单,心头不由微动:“莫非这就是那座大名鼎鼎的琵琶亭?”
刹那间,他飞掠出去,直接落在亭内。
他面朝大江,眺望江面,因为目力惊人,宛如白昼一般,却又多了一种神秘莫测的空幻之感。
突然,江边的一艘大船之中,隐隐约约传出琵琶声,初始不是很大,但弹奏到急处时,音量颇为高昂,大有裂石破云之势,听者心惊。
王默不由低吟道:“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他刚吟到这里,忽见一个少年,像是个神仙,又像是个文士,堪称“文仙”,踏江而来。
此人不但长得丰神俊朗,天下罕见,而且姿态潇洒,迷倒万千女子。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那文仙一般的美男子说道,“小生公孙子楚,得知二小姐已到了九江,特来迎接,若有打扰之处,还请二小姐海涵。”
二小姐?
王默微微一怔。
忽听有个女子声音说道:“原来是‘楚公子’驾到,失敬,失敬。”
转眼之间,一道人影自船内飞出,落在江面上,乃是个身材高挑的少女。
王默心神一震。
不用去看,只听声音,他就知道说话女子不是别个,正是丁霸的长女丁凤。
此时,琵琶声已停,丁凤出来的那艘大船,也正是琵琶声传出的船只。
王默定睛望去,只见丁凤与那公孙子楚,均是踩在见面上,相距也就数丈,若是站在一起,十人之中,怕是会有九人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宛如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