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媚香撩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丸子炒饭
“外头雨这样大,地上湿气又重,一片坐席也遮不住什么。”
佛堂的小榻也只能容纳两人,众目睽睽之下,有三郎在,他总不好叫苏笙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的裙角都湿透了,跪在坐席上,恐怕又将内里的衣裳沾湿了一片。
皇帝望着跪在席上的美人,她像是从画卷上走下来的女子,叫人想要据为己有,盖上“武敬二年”的御印收进太极殿里。人说比君王更难做的是储君,他待太子虽然也好,但处在东宫这个位置上,三郎仍会时时察言观色,担忧自己哪处说的不得体,触怒了皇帝。
偏偏在这件事上,他才是事事顾忌的那一方,后宫女子均为君王所有,这个女子他可以赐给太子做妃,也可以随时收回来,他不开这个口,只是因为她不愿意罢了。
太子就在里间,苏笙知道她坐到榻上也没什么,圣人既然不喜欢别人违拗他的心意,苏笙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身体换一场风寒,应了一声是,就坐到了案几的另一侧。
佛寺祈福时的衣食用度远不如宫中奢侈,从前在宫中所穿的软底丝履和白绸的菱袜都换作了葛麻的鞋子和麻布的袜子,穿惯了绫罗绸缎的人,再换上粗布的鞋袜时走动起来并不舒服,还容易磨损足上的肌肤。
苏笙静坐在天子的身边,要说怨言也谈不上,天要下雨,英宗德妃会逝世原本就是无法控制的,东宫的女眷、圣上与太子身边的内侍宫人无不是忙前忙后,她也没有多么特殊,能叫她这样安安分分地坐着已经是破例了。
内侍们很快从膳房端了姜汤过来,甚至还有人捧了一双高齿的木屐并一些东西过来。
木屐的头部浑圆,以锦帛作为鞋面,显然是给女子穿的,苏笙悄悄打量了一眼皇帝,想谢恩却也为难——这比丘尼住的地方固然大,但都是几人合居的通铺,隔间并没有几个,也就只有圣上所在的佛堂是最清净的地方,可她总不能赶了皇帝走,自己在这换鞋子吧?
捧鞋的力士将托盘放在苏笙身侧的踏几上就退了出去,元韶替圣上与苏娘子各斟了一碗姜汤,才退到门外守着,苏笙轻声道:“臣女领谢圣人的好意,但是……”
她“但是”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圣上不觉轻笑,“朕是没瞧见过吗,你怕什么?”
大唐民风开放,尽管皇室屡有禁令,但夏日酷热之际,贵族女子仍敢不穿披帛大衫,光着臂膀行走,偏她这样拘谨,像是几十年前的女子一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星半点也不许人瞧见。
“外面有人看着,苏娘子不必担心。”
圣上最终还是将头微微侧转过去,拿了一卷书在看,案几上燃了一盏铜灯,照亮了他修长有力的手,也柔和了那硬挺英朗的五官,透出宁静从容的书卷气,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举动,苏笙也松懈了几分,竟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怔了片刻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感受到苏笙投过来的目光,面上倒没有什么,心里却觉得好笑,宫规典仪不许人直视天子的圣容,但要是换成她来看呢,却也不是不行,起码在这个时候,她不会心里惦念着太子,眼中所映唯有自己。
苏笙自己也晓得,皇帝要是打定主意想与她独处,自然不会叫太子撞破,内侍监守在外面,即便是太子也不能进入这间佛堂,圣上都不介意,她忸怩计较,也只能是自己受罪。
她将自己的身子半侧了过去,借着裙裳的遮挡褪下了鞋袜。
苏笙忍不住“嘶”了一声,外面雨声潺潺,佛堂里却是寂静无声,她的抽气声在这片方寸之地显得十分突兀,圣上坐在她的身侧,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
“怎么了?”圣上搁下书卷走到她身前俯下了身子一探究竟,惊得苏笙连忙用裙裳遮掩了下面,刚要起身,却被圣上又摁住了膝,“你乱动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斥责,手上的动作却小心,双指在她膝间的裙裳处一搭,提起半寸,刚刚还隐藏在衣裙下面的足尖就这样避无可避地呈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苏笙怕惊动里间的太子,不敢叫喊出来,她一脸惊愕地瞧着皇帝,苏笙知道那处现下一定丑得很,但圣上看向那处的目光却不带厌恶,“肿成这样,你是冻得不知道疼了么?”
天子恼怒于她不知爱惜自己,但是瞧见她檀口半张,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又什么怒气都没有了。
温热的触觉从冰冷的足底传来,那被浸皱了的肌肤从男子的掌上汲取了暖意,逐渐恢复了传达痛觉的能力,只是与现在的情形相比,足部的痒痛酸胀算不得什么,雨水定然也沾湿了皇帝的手掌,她坐在榻上,有着裙裳的遮掩,苏笙看不清圣上的动作,顾不得君臣之别,扯住了皇帝的衣袖,“陛下这样做可真是折煞臣女了,那处不堪,污了圣目臣女担待不起,还请您先起身。”
她手上的动作幅度略大,一串璎珞手串猝不及防地从小臂处滑至掌根,落入圣上的视线。
那璎珞配饰原是一套,她却说过分华丽不敢招眼,然而在腕上戴了其中的一串,皇帝却也不深究,只是扫了一眼那手腕,“看来你也不是不喜欢这些。”
苏笙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圣上赐给臣女的物件,臣女当然要时时佩戴,不敢有负圣恩。”
室中仅有瓷器轻微碰撞之声,过不多时,那一股药香便弥漫在两人之间,圣上启开了一瓶她不知道功效的药油,圣人的指尖蘸了少许,在红肿之处涂匀,见她知道了也不感觉惊讶,“可是有人在你身边多嘴?”
皇帝本来也不准备藏掖,只是不意她竟然知道得这样快。
“无人搬弄口舌,只是臣女虽在首饰制造之上一窍不通,却也知道要光靠三位女官花费半日的工夫,是做不出这种样子的。”
她去问过内侍,女官之中只有三位司珍房的老人随驾,而且也只是为了供贵人修缮珠宝钗饰,并为大殿供奉的神像添些彩饰,感业寺里只是供人清修的地方,哪能有宫中制作钗环的工具器皿:“臣女听闻主持出家之前已经舍弃所有名位,将孝皇帝昔年所赐尽数归还于内库,想来皈依佛门后也不会留心搜罗奇珍,璎珞上的珍珠颗颗饱满,就是在宫中也是少见。”
宫中这样的珠子都是留待为贵人头顶珠冠装饰使用,像是能这样拿来穿线做璎珞的也很少,腰间的搭扣是用金子与珊瑚打成的彩凤衔珠,不是皇帝的授意,感业寺也拿不出来这许多东西送给一个未受封的太子妃。
苏笙成为太子未婚妻后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叫圣上半跪在榻边来替自己上药。
皇帝生来便是太子,帝后之下,万人之上,哪怕是后来被废,也没有伺候过别人,然而现在他的手指却在她的伤处轻轻抚过,圣上御用的瑞龙脑香混杂着药油的香气浮动在这间佛堂内,萦绕在鼻尖,最后流转到人的心底,像是在寒夜里在一方温泉汤池中浸浴,带来令人安心的无尽暖意。
外面风雨晦暝,佛堂一灯如豆,那昏沉的暖意将她引进一场不可言说的梦境,直到那双手离开时,她才从这场虚幻的华胥之境走出,别过头去。
苏笙瞧皇帝没有起身的意思,也不曾替她换上鞋袜,只当他服侍不来这个,连忙俯身去托盘处自己拣了干净的罗袜,却被圣上制止了。
“急什么?”圣上淡淡道:“等它干些还要再上一层药膏。”
苏笙怯怯将手中的罗袜放还原处,按理说肌肤之亲都有过了,甚至风月之事的快乐也是因为眼前的男子而初窥法门,她不该如此在意,然而足上忽然又被温热覆盖,这回并非单纯的温情,似乎带了些别的情愫,这叫她心惊胆颤。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重新握住了那足,美玉微瑕固然叫人痛惜,但也别有叫人怜悯的脆弱美丽。
“圣上这样瞧着我,难道不会觉得厌烦吗?”
男子掌心的热度不容忽视,又极具侵略性,她壮起胆子,轻声问道:“臣女并不是什么大家出身,也非绝色倾城,我这样笨拙娇气,也不柔顺听话,有什么值得您这样做吗?”
太子喜欢她的美貌,但是只要有一个比她出身更好、对他更有助力的美人出现,东宫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阿耶和姑姑也喜欢她,她偶然间的举动非但替英宗贵妃解了一时之困,还为苏家提供了一步登天的可能,可是当她不能够完全地照着他们的心意行事,也免不了会受罚。
皇帝该是吃过许多苦楚的男子,再见识到她这种半分苛待也受不了的女子,他不该厌恶吗?
“雨中本就该穿着木屐行走,鞋履被制出来是为了叫人舒心,哪有人削足适履的道理?”他的视线落在美人羞红的面容上,即便是仰视,也仍具有慑人的力量,“不合脚的鞋子便该换下,你却执意穿着那一双,这不是娇气,是愚笨。”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磨挲她的足踝,引起女子微微的颤栗,她就像是英国公进献的那几株洛阳红,千娇百媚、雍容美丽,却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淋,像是今夜这样的雨,足够把盛花期的牡丹悉数打落。
“茂郎原先献给朕的牡丹,也是须得莳花弄草之人时时精心照料,照样得人怜爱。”
他要施爱与谁,是从心所欲,既然有了这样的心肠,那便是值得的,“有些事情原没有什么值与不值,想做也便做了。”
“您说我愚笨,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历代大唐的皇后、太子妃皆是世族出身,我不该痴心妄想,成为东宫的储妃,更不该无视君臣尊卑,忤逆您的心意。”苏笙轻笑一声:“您给我的时候,我就该欢欢喜喜地接着,等您换了心意,我也该乖顺地服从。”
这样的话,苏笙已经想了许久,可她被内廷无尽的规矩束缚,“天地君亲师”,君王是她应该无条件去服从的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叫天子的膝盖打一下弯,然而在这片佛堂之中,圣上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走下,半跪坐在榻边,用那审视军情要务时的神情去研究她足上被磨出的伤口,似乎那巨大的鸿沟一下被填平,在这方没有旁人的空间,他也不过是一个要确认女子心意的郎君。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她能像十三岁那样前踏一步,或许眼前的困境也能柳暗花明。
温舟瑶问她,别的郎君追求她这位淑女时也会是太子那般的模样吗?她那时不敢作答,因为追求她的这位郎君,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认知范围,他拥有无上的权势,可以随意掷玩人的命运,寻常内廷女子难以求得的荣宠,是她无法对其他人言说的苦恼来源。
“我知道,若是没有陛下,我与姑母早就死在秦庶人的手中了,您是大唐的天子,四海共拥的圣可汗,也是我的主,我敬服您,也感激您。”
皇帝默然地看向她,眉宇舒展开来,锐利的眼眸恢复了惯有的温和。
苏笙很少有敢这样直白的时候,连谦称都不用了。她不被人逼到绝处便装作看不懂听不懂的样子。皇帝自然是天下共主,但是听一个自己钟意的女子说是她的主和番邦使节这样说,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您有给过我选择更换的权力吗?”她鼓起勇气直视皇帝的双目,“您三言两语与英宗贵妃定下了我与殿下的亲事,那是苏氏的荣耀,我知道。”
“后来您觉得我家世低微,又以为苏氏女子轻浮随意,不管从前的约定如何,只要能够攀附上权势更大的男子,便一定会心甘情愿,因此哪怕我拒绝,在您看来,也是欲拒还迎是么?”苏笙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同圣上这样的人说这些,不能如同疯妇一样,她得尽量委婉一些,不至于叫圣人恼羞成怒,那才方便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皇后她媚香撩人 第17节
“可我终归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非大家闺秀,也是识文断字、知节守礼,循规蹈矩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您将我当成猫狗一样随意地转手,高兴的时候就借别人的手赏一点东西,还要将人当傻子一样愚弄,就不许我难过伤心,稍作反抗吗?”
她不是不喜欢璎珞宝饰,但那是皇帝送的,便另当别论。她又不敢不戴在身上,所以就拿了这最不起眼的一串,万一圣上不悦,总也能狡辩一二。
“您是天之骄子,生来含珠握玉,做天下的君主,我是长安坊间的寻常女子,合该遭受这些困厄,被人不断地舍弃。”
她与皇帝贴得这样近,但这时候竟一点也不害怕,“我知道我自己不够格做太子妃的,更不讨人喜欢,可是也按照您的心意去尽力做了,您还想要我怎么做呢?”
英宗贵妃为了自己的恩宠,可以将她送给英宗皇帝,不惜给她喂那香身柔肤的凉药魅惑君主,太子为了在军中的助力,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她,即便她能做太子妃,家里若是再有合适的妙龄女子,也同样不会顾惜她的感受往东宫里送。
她按照别人的意愿活着,在利益面前,却被最亲的人一次次舍弃,最终无人可依,无人可靠,太子要强迫她又能怎么样呢,闹出去也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清白声誉,对这个宫廷而言,太子的名声比她更重要。她要想活下去,就要先紧着太子与皇室的体面,要识大体,才不枉费苏家这些年在她身上的倾注。
皇帝能随心所欲地要她做自己的妃妾,将来等他也舍弃了自己,她又该如何自处?
苏笙说这些话的时候或许是怕惊动了禅房里的人,仍旧是轻声轻语,没有歇斯底里,也不同他讲君臣的道理,哪怕心绪起伏,也只是在讲完之后以贝齿咬唇,侧过头无声地流着眼泪。
一点一滴,要流到人心坎里去,再怎么心肠冷硬的人遇见她也要变得柔软。
若是她能笑一笑,娇娇地唤人一声郎君,就像当日她在湖石上那样毫无戒备,那该有多可心呢?
“朕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圣上忽然开口,榻上的女郎感知到足踝处传来的力道,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圣上凝视着她美丽的脸庞,牡丹含露真珠颗,果然是出尘绝色。
“我朝天子立后纳妃,向来是从心所欲,只要朕愿意,没有什么做不得的。”
她所介意的出身,在天子眼中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若是皇帝宠爱的女子出身低下,君王可以想法子抬高,又或者干脆走一条捷径,叫她认一个世家出身的重臣为父为舅,都是使得的。
“那璎珞是大圣皇后之物,她崇尚佛教,所以孝皇帝才会令匠人打造了这样一副璎珞。”
圣上将新的药膏轻敷到她的足尖,“前几日在侧殿瞧见这物事,朕便想到了你。”
要说送女郎什么东西,他也无甚经验,但这璎珞流光溢彩,经历十余年依旧如新,才以为她会喜欢。
因为她能叫自己欢喜,所以才会想着送些稀奇的珍宝予她,以千金去博一笑。
去掉那君主天然赋予的光环,圣上单看起来也是个光风霁月的男子,即使做着这样替人上药的事情,看起来也没有降格之处。
圣上轻叹了一口气:“你说没有选择的权力,若朕肯叫你选呢?”
他瞧见少女眼中闪过的光亮,静静地等着她的答复。
三郎青春少艾,又是储君,理所当然能成为女郎的心中所爱,但皇帝却是年过而立。尽管这正是一位君主的巅峰之期,但同她相差十几岁也是免不去的,叫她遵从内心,难道就会选择到自己的身边来吗?
但他所能给予的,是比东宫更为强盛的权势。做皇帝的后妃,她的这些忧虑也会迎刃而解。
“那臣女希望您能许我独立一个女户,叫我到民间去隐姓埋名,做一个掌柜娘子。”
他的希望落了空,却还是捉住了她的秀足,替她穿上了木屐,“留在太极宫,就这样叫你为难吗?”
虽然禅房之中凄风苦雨,这时候不该有欢喜的神色,但苏笙还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轻声道:“宫廷奢华,远胜民间。然而留在宫中也未必就能事事遂心,即便是您,立在这无人之巅,难道您就是真的舒心快活、顺遂如意吗?”
按圣上现在的情况而言,太子御极最起码还有二三十年,更不要说这中间或许还要出现许多变故,就算是天命在他,过了几十年,他的身侧早有许多美娇娥,何必惦记自己这个人老珠黄的女子?
在坊间,她或许也要面对许多事情,不能再穿丝绸之物,还会为了柴米油盐而算计,但这条路是由她自己来选的,不是任何人替她决定的。
美人的目光里满是期待,四目相对,终究还是圣上先起身,苏笙微微失望。
“朕叫你过来,确实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圣上也磊落地承认了,“天子也不是事事如意,朕也知道你大抵不会顺从,只是心意所至,总想试上一试。”
请苏笙过来是太子的提议,他沉吟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强权与怀柔他都是用过的,总归是有些不甘心,想再逼一逼她。
不过他也并非一无所获,起码她不是因为三郎才拒绝了自己的心意。
若换作自己是她,大概也不会喜欢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政事上要张弛有度,待人也是一样。他总是这样步步紧逼,太子犹在,便希冀她先一步开口,便是得到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
内侍监推开佛堂门的时候,正碰见苏娘子披了蓑衣往外来,苏笙现在再遇上内侍监时已经平静许多,她向内侍监微微福身,旋即去寻了其他内侍引路去侧室找温舟瑶。
木屐踩过青石板发出“咚咚”的声音,在密密织就的雨幕里逐渐远去,独留下一点未能被冲淡的芬芳。
他小心翼翼地捧了长安新送来的奏疏入内,若不是东宫提议请了苏娘子过来,圣上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逗留?
元韶将盛放奏疏的盒子放在圣上身侧,正要与几个内侍一同收拾了案几供皇帝批阅,竟眼尖地瞥见圣上膝蔽处洇湿了一团,只是因为常服玄色,不易发觉。
他心内唬了一跳,刚要吩咐内侍再去拿一套新的来,却被圣上叫住。
“又不是没有冒雨行过军,太子这边也是够忙乱的了,何必为了一件衣裳大惊小怪?”
圣上不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左右也得经一场雨,没必要换来换去。
皇帝要走,太子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放下手中的事情过来恭送,阿娘又不是圣上的妃妾,若不是因为与温氏的姑娘扯上了关系,圣上怕是都不会过问一下。
“三郎,”圣上的仪驾抬至内院,皇帝瞧见面有沉痛之色的太子,不免想起前几日有内侍供述他出入苏笙寝处的事情,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也就不那么顺眼了:“禅师往生西方极乐,你也要节哀。”
太子连忙跪在屋檐下的砖石地上,刚要叩谢阿耶垂问,却忽然听到圣上言道。
“毕竟是你的生母,朕纵然要夺情,亦不在这一时半刻,你就在感业寺为她茹素一月,聊尽孝义,今年的夏猎你不要跟去了。”
第26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太子抬首愕然,内侍监却已经撑了伞,随在圣上身后步入雨幕。
圣驾走后,换了素服的众人一道起身,苏月莹上前一步,试图安慰太子“殿下,圣上这也是怜悯您一片孝心。”
太子现在按理已经不是圆空禅师的儿子,皇帝才刚叫太子执掌尚书省,忽然又要他为亲生母亲服丧,这叫他多少有些疑心,“月莹,你说是不是我这几日往阿娘这里来得太勤了,圣人心里不悦?”
过继出来的孩子一般就不再和亲身父母亲近了,特别是天家这种地方,太子就是圣上亲生的还容易被废,更不要说他这种继子,他与母亲亲近,皇帝难免会怀疑异日山陵崩后,新帝是不是还要认亲生父亲为皇考。
“殿下,您想得太多了,圣上只是令您在这里祈福一月,又没有撤了您尚书令的职,何必忧心忡忡?”
苏月莹面上仍有哀戚之色,“或许是因为卢承徽以佳酿献媚禅师,大圣皇后忌日,禅师却贪杯误事,犯了戒律,死者为大,圣人也不会追究,但您是禅师亲子,必然会被波及。”
“她是阿耶赐下的,竟也如此不懂事。”太子眉宇紧锁,“叫她这几日在禅师的灵前好好忏悔,不许人给水米。”
刚刚被侍女搀扶起来的卢氏听了太子这话,慌忙又跪倒在了砖地上,“殿下,臣妾绝不是有心的,求您开恩!”
她刚刚已经在灵前跪了许久,脸上红肿的掌印还没有消去,多亏圣上没有深究她的过失,否则她现在已经被三尺白绫送去陪圆空禅师了。
“正因为你不是有心,你现在才有机会在这里说话,若是有意为之,就是叫你阖族问斩也难消孤心头之怒。”
太子面容阴鸷,险些要将她踹开,想想现在禅房内或许还有阿耶的人,又将这份怒气压了下来,圆空禅师纵然有错,但毕竟是他的母亲,又因此暴毙,一腔怒火也只能发泄到她的身上,他从卢氏的身边走过,脚步不曾停留半分,“回去之后不许出门半步,孤瞧了你也嫌晦气!”
……
温舟瑶所在的侧间离圆空禅师的禅房并不算远,她惶惶不安地坐在罗汉床上,听见木屐踏过地面的“咚咚”声起初还有些紧张,等侍女通传之后从外将门推开,她见到那个手持琉璃灯的美人提裙进来,方松了一口气。
“阿笙,这三更半夜,外头下着雨,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温舟瑶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即便圣上已经安慰了她几句,但十几岁的姑娘还是会害怕,不等苏笙卸了蓑衣坐在榻上,就攥住了她冰冷的手,“是表叔叫你来陪我的吗?”
苏笙本来是想问问她到底是怎样被牵扯进去的,但佛堂里忽然来了这样一出,她现在无论是知道什么,心里也生不起涟漪,只是单手卸了蓑衣放在一边,站在温舟瑶的身前半揽住她的头轻轻安抚,“有内侍持了圣人的令牌,叫我过来看看你。”
那人哪里是为了叫她来陪温舟瑶,分明是要以公谋私,偏偏自己还要帮他遮掩,这真叫人无处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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