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媚香撩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丸子炒饭
这桩事情已经过去数十年了,几乎都没什么人记得,皇帝不可能去翻旧账,英国公再说起的时候也不过是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姑祖母当年也只是说了一句‘,臣妾族人无知,愿陛下宽恕’,文皇帝就恕了他。”
当然温氏族人谋反的事情和苏氏阖族与太子相勾连相比还是轻一些,文皇帝当年稳坐天下,也懒得与一个武将计较,可是只要圣上愿意找些借口,又有文皇帝的旧例可循,臣子那里总能搪塞过去。
“朕那日是气恼得有些失了分寸,你也连带着糊涂了不成?”圣上深深望了他一眼:“既有这些话,你浴佛节那日怎么不同朕说起?”
“臣当时见陛下怒气填膺,几乎已经是定了乱党的罪名,臣自问也承受不住陛下的雷霆万钧,哪里敢对圣人明言?”
英国公该油滑的时候就油滑,该对天子一五一十言明的时 候也绝不含糊,皇帝纵然生气,也是极为欣赏他这一点的。
天子坐在御座上,他从前对皇后的低声下气更多地建立在两人谈情的基础之上,他同阿笙从未闹到过这种地步,要再去千秋殿见她,圣上也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从前他与皇后缱绻,阿笙揽着他的颈项,极其依赖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她忧愁跟随了自己,来日会遭到君王的厌弃。
她说叫我做陛下身边的侍女或是女官都成,但如果陛下把这份爱给了我之后再收回去,这比杀了我还叫我难受。
阿笙要顺遂他的心意,原本就得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打算,他那时候又是怎么想的呢?
是想叫她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侧受群臣朝贺,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还是要她身处两难境地,因为丈夫与父亲之间的恩怨而生出无尽的烦忧?
英国公将自己要说的已经都说完了,正要躬身告退,突然被上首的天子叫住,“自从朕御极以后,朕与你们这些旧时的玩伴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处把酒言欢了。”
温钧琰的内心浮现出一丝隐隐的不安,他正要推拒,听见圣上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月中也算是个大日子,朕晚些时候在太极殿设宴,烦劳英国公替朕走一趟,知会那些人一声。”
自从皇后有孕之后,圣上已经许久没有饮过酒了,英国公正要提醒陛下一声,忽然想起这些日子皇帝与皇后龃龉,正是想找个机会借酒消愁,应该也不会立时三刻往千秋殿去触霉头,把这句多余的操心话又咽了回来。
“臣遵旨。”
……
苏笙有孕之后一向是睡得极早,但近来她心里存了事情,一日睡得比一日迟。
宋司簿略劝一劝,却叫她心烦得厉害,不由得回怼了几句:“司簿要是觉得千秋殿已经不合您的心意,何不回太极殿去伺候陛下?”
皇帝派了宋氏过来看着她,苏笙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恨屋及乌,对她并不如以往亲热,宋司簿知道皇后这几日同皇帝闹得厉害,她这个“帝党”在皇后面前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圣上前几日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是被皇后拒之门外,这些日子不知道是忙着处置逆党还是自觉被皇后拂了颜面下不来台阶,竟不曾往千秋殿来过。
苏笙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圣上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很少做出让步,何况又是谋反的罪名,他沉默了这样久,想必也在掂量到底是要留下自己这个美人,还是宁可不顾她与孩子,也要彻底根除与东宫有关的苏氏了。
她原先本来常常诵念《金刚经》,可巧那一日宋司簿见了感叹一句“圣人平日也是十分喜欢这一卷的。”,后来苏笙就转而寻了别的经书去看。
千秋殿的膳房知道皇后近来不用荤腥,用膳时吃上两口菜也就撂下了,便不在肉食上做那些无用功,只是按照皇后的口味做些爽口的素食,希望苏笙瞧见能多用一些。
苏笙晚间抄录了几页经文,听见外面热闹,似乎还有管弦吹弹之声远远传来,眉尖微蹙,她放下了书卷,搭着藏珠的手站在窗前眺望,侧身去问殿内服侍的宫人:“外头这是在做些什么,好生热闹。”
皇后并没有将自己彻底禁足,这些宫人要是想进出还是无妨的,一个宫人怯怯地回禀皇后道:“回娘娘的话,今夜圣上在太极殿宴请臣子,想来是召了些教坊司的歌舞伎来助兴。”
苏笙的手抚摸着小腹,良久未言。
圣上这么快就在太极殿开始宴饮了……苏笙苦笑了一声,她猜对了陛下的心意,美人不及江山重,她这位受宠一时的皇后也该黯然退场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笙会想起那夜在甘露殿时,她将自己隐在一面团扇之后,在像是云雾一样的正红纱绢后面,隐隐能瞧见一双湛亮明澈的眼睛,那人叫她按照民间的风俗,拿了木槌来打他,还安抚地拍着她的脊背,擦掉她的眼泪。
他说傻姑娘,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她希望自己所嫁的郎君永远不要负了她,但将自己的终身托付在旁人的身上,原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人都会变,即便那一刻圣上是真心的,现在也未必能做到的。
但这条路她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来日如何也怨不得旁人了。
“圣人倒是会寻乐子。”她淡淡道:“我诵经也有些乏累,咱们今夜早些安置罢。”
藏珠有些愤愤不平,见皇后没有谈起的兴致,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然而千秋殿的灯烛刚熄不久,苏笙才刚卸了头上的玉钗躺到寝床上,就听闻正殿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守夜的宫人连忙起身点了兰膏,去外面查探情况,还没有步出内殿,就慌忙跪倒在了地上,
灯火幽微,苏笙勉强坐起身向外看,重重帘幕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屏风之外,立如芝兰玉树,吩咐那守夜的宫人出去,而后又向屏风内走来。
那人的脚步不似原先沉稳,竟有些不得章法似的,但苏笙慌乱之下也分辨不出,她正想披衣下榻,问问是谁不遵自己的旨意,将人放了进来,可还没等她到圣上面前,内侍监已经先圣人一步寻到了皇后榻边。
苏笙嗅到内侍监身上酒气,微微皱眉,内侍监也知自己冲撞了中宫,但还是先向皇后行了大礼,低声哀求道:“娘娘,圣人今日在太极殿饮酒饮得有些多了,非要到千秋殿来寻皇后娘娘,奴婢们实在是拦不住,还请娘娘担待一些。”
“圣人是何等的酒量,内侍监也来诓我?”苏笙的疑惑散去,面上浮现出一点微笑,美人灯下浅笑原该是一幅极美的画面,然而皇后的笑意有些冷,“陛下怎么可能叫别人灌醉了,还到我这处来坐冷板凳?”
“圣人已经许久不曾饮酒了,突然被人灌了好些酒,当然是有些受不住的。”
内侍监苦笑了一声,“圣上结束了宴饮,回到殿内瞧见娘娘割断的青丝,自言自语了许多话,后来又一定要走到千秋殿来,奴婢劝也劝不住,只好跟随陛下一同来了。”
苏笙淡淡道:“依内侍监的意思,这还是我的过错了?”
“奴婢哪有这个胆量?”内侍监担心圣上身边的宫人服侍不住,时不时还要回头去望,他低声同皇后道:“只是圣人近来为着娘娘吃不下也睡不着,又要通宵达旦地理政,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奴婢见了都觉得心疼。”
苏笙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要叫她心疼愧疚罢了。
“喝醉了就叫膳房去弄一碗醒酒汤,又或者叫太医配两副药来,我不知道怎么叫陛下醒酒,又是怀着身孕,万一圣上一时失了分寸伤了皇嗣,内侍监到那时候再心疼也不迟。”
苏笙说话时并不像元韶那样压低了声音,但屏风外的那人却好像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反而是得到了女子声音的来源,几乎要进到屏风之内。
她不想叫圣上进到里面,面上颇有些不情愿地搭了内侍监的手臂,“圣上今夜是真喝醉了么,连路也不认识了。”
苏笙转出屏风之外,见圣上面上醺然,便伏低身子向皇帝行了一个常礼,“圣上不同臣子在前殿宴饮,怎么寻到我这里来了?”
天子的身上带了些酒气,然而眼神竟是亮得骇人,圣上不待她将这个礼行完整,便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嗓音如上好的佳酿一样醇厚,“阿笙,你同我行什么礼?”
圣上这样毫不掩饰的亲昵,仿佛他们还是世间最恩爱的一对夫妻,苏笙的心头微酸,但还是压住了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她勉强镇定了心神,起身对他言道:“圣人,礼不可废。”
他似乎是有些疲倦,不与她争论这些礼数上的问题,醺醺然执起苏笙的手,坐到了窗前的罗汉床上,元韶忙叫人点了灯烛送上。
苏笙嫌这酒味太重,又让侍女开了罗汉床前的窗扇透气,十五的月亮总是格外圆满,素辉散入室内,将女子的面容照得柔和。
她的手腕被他攥得极紧,几乎是有些疼痛,她想要将手从皇帝的手中抽出来,“圣上,您弄疼我了。”
圣上却不肯放,他伸手去撩开苏笙耳边散乱的发丝,凑近在她颊上落下一吻,眼神明亮而柔和,却又迟迟不言。
瞧着人又不说话,这情状真像是醉鬼能做出来的事情,苏笙有些无奈,她叹气道:“圣上,您醉了。”
“阿笙,朕现在清醒得很。”圣上始终不肯放开她的手,明明身上带了酒气 ,还在同她狡辩。
苏笙现在身子沉重,不好多用力气,挣扎了几次,只好顺从地叫他牵着自己的手,“只有醉了的人才说自己是最清醒的,别人才醉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圣上并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瞧着她,“大概也是同理。”
苏笙好几日不曾听见圣上说这样的酸词,突然听起来还有些不适应,“陛下今夜到底是喝了多少,连内室怎么走也不记得了?”
圣上摇摇头,“朕的寝殿,怎会不记得布局如何?”
饶是两人正在冷战,苏笙也几乎忍不住自己想要取笑他的冲动,她冷着面色道:“圣人,这里是千秋殿,不是太极殿。”
圣上并不言语,面色说不出的温柔,叫苏笙微感害怕:“当然天子以四海为家,陛下要寝在此处也无不可,臣妾去寻一处侧殿就寝也好。”
“朕知道这是千秋殿。”圣上忽的开口,他犹豫道:“并不是走错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到这处来呢?”苏笙轻声道:“您不该来的。”
“或许是因为今夜的月色很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苏笙总觉得圣上看向自己的眼神含情脉脉,“朕见到这样月色,不免会想到阿笙。”
第71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苏笙被他突如起来的腻歪弄得无奈:“圣上,您夜里是喝了多少酒才说出这样的醉话?”
“不多,”圣上半闭了眼回想:“每人敬了几杯,朕就回来了。”
每人几杯,那就是没少喝了,苏笙吩咐千秋殿的侍女去弄了醒酒汤,她看皇帝面容醺然依旧,心中五味杂陈。
苏笙对男子的想法也并非全然不知,圣上还是有些舍不下她的,但也未必能容得下她的父亲。她如今也不是单有父母,还有自己的孩子,为了腹中的孩子着想,她有时候也得屈从一些。
圣上不会许她将孩子留在佛寺,即便是她要去做尼姑,孩子也要留在皇宫之中。若是母族保全,她能继续与郎君恩爱相谐自是最好不过,但若是圣上执意要杀一儆百,她也没有办法。
该怎么软了身段求人,怎么样才能叫一个男子高兴,苏笙是再清楚不过的,只是有的时候圣上本来就是极为宠爱她的,不必用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陛下,臣妾有罪。”
她从罗汉床上起身,不顾内侍监的惊讶阻拦,半跪在地上,她现在正是穿了一身就寝时的素衣,青丝松挽,清爽到底,已经是素洁至极:“臣妾母族谋反,均已伏法,臣妾虽为女流之辈,但常伴陛下身侧,始终也是隐患,事到如今,您要如何处置臣妾,妾身都不敢有任何怨言。”
人说灯下不观玉,月下不看人,灯光与月色本身就赋予了女子面容一种朦胧的美感,美人仰面落泪更是楚楚动人,或许是月份大了之后身形也有些变化,以圣上的角度,正好能瞧见皇后玉颈之下的那一抹雪痕
或许是因为苏家的教育使然,苏笙就算是伤心到极处也不会嚎啕,她的眼泪是要凝结成玉色一样的琥珀,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叫人见之生怜,望之欲爱。
一滴滴,一点点,流到人的心里去。
圣上温柔地擦去了她面上的泪珠,手指触及她面庞时,感受到女子一瞬间的僵硬,他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一方绢帕,重新拭去她的眼泪,柔声问道:“阿笙怕朕?”
“您是圣人,掌握天下生杀,我如何能不怕您?”
圣上的气息极热,他抚过自己面颊的手指也带有与往日不同的温度,比她的眼泪还要灼人。
苏笙将头倚在了天子膝头,青丝如瀑,垂落如云,叫男子生出些许怜意,“臣妾身为逆党,不知如何做,才能求得陛下的宽宥?”
圣上也是正常的男子,他与阿笙已经许久没有共赴巫山,她骤然靠得这样近,叫人受宠若惊,但也容易在妻子的面前失态,他将苏笙的头轻轻托起,自己从罗汉床上站起了身平复心绪,苏笙不肯起身,圣上也不敢对她太强硬,只是瞧见她面上微露惊愕,大约也猜出了她在想些什么。
天子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说话间隐有笑意,“阿笙,你这个时候少来作弄人,朕哪里受得住。”
他不是不喜欢人主动一些,但是奈何妻子主动的也不是时候,他万一失了分寸,两人是求亲反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皇后还是起身罢。”
孰料话音未落,他腰间的玉带已经被人勾住,跪在地上的女子似是羞愧万分,贝齿紧咬着下唇,“臣妾不敢。”
抬手之间,苏笙的手腕露出了一个端庄而柔美的弧度,藕臂半截,这略带些矜持的肌肤相近不显轻浮,但却想叫人探一探她更深处的风情。
皇后她媚香撩人 第52节
这样的她不再像是以前,颇有些邀宠献媚的意思,圣上叹了一口气,挥退了左右,苏笙有些疑惑地抬头,却正接上天子的目光,两两相望,终究还是苏笙先垂下了头。
殿内的氛围有些奇异,说是帝后之间暧昧旖旎,似乎并不妥当,但若说是皇后在向圣上请罪,也有些说不过去,内侍监与千秋殿的侍女都退出了内殿,将内殿的珠帘勾下掩好。
元韶退出内殿前的一刻听到皇后惊叫了一声,他透过皇后内殿的美人纱屏悄悄看了一眼,圣上俯身将皇后抱起,素衣与天子的常服重叠在一起,圣上像是横抱了皇后往寝床去,灯半月昏,良人相依,当真极美。
夫妻之间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元韶松了一口气,圣上本就有心修好,今夜宴请群臣的时候明明顾忌着晚间要与皇后说话,仍是以白水代酒,但临来的时候,却总觉得这般清醒不妥,吩咐内侍拿了清淡好闻的果酒漱口,又洒了些烈酒在身上,熏染出一身酒气。
结果到了千秋殿,居然又有些犹豫,怕做戏太过,身上的酒气冲撞了皇后。
只要皇后不是钻了牛角尖,肯向圣上低一低头,天子还有什么不肯依她的呢?
藏珠看内侍监伫立在千秋殿门前的柱旁,面上似乎还带着笑意,也不知道该不该同他搭话,但皇后吩咐的醒酒汤才做出来,要不要送进去,这她也拿捏不准的。
“内侍监,陛下真的醉得很厉害么?”
元韶的面上带了些愁意:“那是自然,姑娘是没见着今日圣人在书房时的情状,奴婢想起来都要心疼的。”
藏珠对内侍监还是十分信任的,听他这样说,不免有些担心苏笙,“娘娘现在可是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了,让圣人与皇后共处一室,奴婢怕……您还是将醒酒汤送进去,免得圣人明日起身头痛。”
“圣上自有分寸,藏珠姑娘,您有什么好怕的?”内侍监忍俊不禁,将这份差事推脱得彻底,“放心吧,圣人有了皇后,也用不着喝醒酒汤的。”
藏珠虽然不放心,然而内侍监是皇帝身边的人,他都不肯进去,自己进去了更是不妙,硬着头皮和内侍监一同守在门外,侧耳听着里间的动静,生怕皇后要喊人。
圣上将苏笙抱起放到了寝床上,这处寝殿他已经有几日没有来过了,不单是苏笙变得消瘦,连带着殿内的陈设也简洁了许多,他见苏笙面容清瘦,也知道她近来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了。
天子欺身,苏笙却先圣上一步衔住了他的唇齿,玉臂微抬,勾了君王颈项,一点点描摹他的唇瓣,像是一只靠近主人的猫,想要惹起他的怜爱。
圣上被她这般热情的缱绻几乎弄得几乎生出些冲动,但他还是勉强从这片温柔乡抽身出来,轻伏在她颈窝处,平复不稳的气息……与那处不可言状的情动。
“阿笙,你原不必这样的,”圣上爱她的妩媚主动,但更希望她能是出于真心,并非是为了别人而来讨好他,“朕既然叫你到朕的身边来,就不会叫你像从前那样委屈。”
圣上的手掌抚上她的肩头,撑在她身前,叫苏笙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太子能给你的,朕同样可以。”太子如今命在旦夕,这种时候,圣上也不再忌讳她与东宫之前的事情,“甚至他给不了的,朕也能给你,我们如今这样不好么,为什么还要想着出家呢?”
“朕是有多不好,才叫你这样生厌?”这件事圣上也想了几日,再提起时几乎是咬牙切齿,“朕还未山陵崩,你去什么感业寺?”
“陛下想听我说实话吗?”苏笙感受着圣上的热度,侧头过去,眼角的泪滑落入软枕,消失不见:“您待我当然好得很,但父亲犯罪,女儿替代他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么?臣妾的父亲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臣妾也不敢奢望陛下会饶恕他,只能以己身相抵。”
缇萦救父,甚至愿意代替她的父亲承受割鼻之刑,但苏笙的父亲倒不值得她这样去做,苏笙自问也做不到。
然而即便是为了替母族而舍弃皇后的名位也不多见,坐在这个后位上,隔着许多族人的性命同郎君朝夕相处,这让她寝食难安,但从圣上的角度来看,他要依照律法诛杀叛逆也没什么不妥,她身为逆党的女儿,没有被株连已经很好了,哪里还能再向皇帝讨恩典。
圣上轻笑了一声,他抚摸着她垂到身前的青丝,柔声问道:“就是因为这个么?”
“那不然,陛下以为还能为着什么?”
苏笙将自己的哽咽压了下去,她与圣上对视,夜深月半,苏笙见到那温柔的神色,也会有一瞬间的沦陷,她甚至像是原先与皇帝情好时那样,故意寻了些话来刺他:“难道我还能是为了太子么?”
“阿笙,你都没有同朕说过这些,怎么就知道朕不会饶恕他?”圣上屈起食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心,“你执掌内廷的时候,也是这般偏听偏信,连犯人都不审一下,就直接定人罪名吗?”
圣上忽然想起来些什么,竟像是怨妇一般轻声哀叹,“或许朕在阿笙的心里还不如那些犯了错的人,那些与皇后并不相干的命妇你尚且肯听听她们说些什么,到了朕的身上便只剩下一纸休书了么?”
郎君略带捉弄意味的笑音弄得苏笙耳边酥麻,苏笙在孕中颇为敏感,哪里受得住他这般温热的气息,她几乎羞恼地想要钻进地缝,“从来只有陛下休弃妾妃,臣妾哪敢这样对陛下?”
“您的心性我也不是不清楚,陛下决定了的事情,很少会有回转,我求情也只是自取其辱。”连与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圣上都可以毫不顾惜地除掉,一个皇帝觉得上不了台面的国丈,圣上怎么可能为之破例?
“就是我来求您,难道陛下就肯答应我么?”
苏笙揽着圣上的颈项,他们肌肤相贴,衣物交叠,然而从前的那种恩爱缱绻却已经烟消云散,“臣妾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理由,只能求陛下宽恕苏氏,就当……就当是为了彰显陛下的仁德。”
这一点太过苍白无力,苏笙说出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但圣上竟是低声笑了,他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温言应允了她,“好。”
他像是看不见苏笙眼中的震惊,只是替她拿了夏日的丝被盖好,低声开口道:“阿笙,你说朕决定的事情没有回转的可能,其实也不尽然。”
“凡事总有例外,尽管这例外叫朕有些意外,但你还是来了。”
“朕曾经也在犹豫,到底要将怎样处理这桩事,不过茂郎说的却也不差。”圣上想起英国公的话,有的时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朕犹豫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倾向赦免国丈了。”
圣上的语气似乎含了无尽的缱绻意味,在这寂静的夜中无比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生在帝王家,福祸相随,朕得到的亲情从来也不多,但朕也并非全然无情,朕盼着与你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养育我们的孩子。”
“三郎与你父亲谋逆,是国事,也算得上家事。”圣上吻去她面上新添的泪珠,“朕作为君王,当时固然是生气的,但作为阿笙的丈夫,为了你退让一二也无不可。”
“谋逆要罚,然而朕比起惩罚苏氏,更不愿意叫你生气伤心。”
圣上已经退让到了这种地步,他说到最后,声音也带了些不易叫人察觉的伤感:“阿笙,不是你来求朕,从来都是朕求你。”
“求你到朕的身边来,我们就这样顺遂和乐地过一生不好么?”暗夜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然十指相扣,“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同你的郎君讲呢?”
苏笙感到颈间似有温热的湿意,天子的眼泪何其不易,她与圣上相识之后,几乎未见识过圣上落泪。
世间并非只有女子的眼泪才能打动情郎的心,男子情到深处的眼泪往往更叫人心头易软,她纤细的手指抵上郎君的唇齿:“圣上,您真的这样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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