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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蜥蜴先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龚心文
他站在墙角,握着锄头培土,白皙的手指上沾满了黑泥。
作为一位以职业钢琴演奏家为目标的人,从小便被老师耳提面命,不能触碰过于粗重的活,已经养成习惯,随时小心保护自己价值不菲的双手。
但在晚上路过这间庭院大门外的时候,看见那红砖青石的老旧庭院,院子里的老人弯着腰,在慢腾腾地移植院子中的植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走了进去,接过了老人手上的锄头。
这个陈旧的庭院给他一种相似的熟悉之感。
冬夜的黑色仿佛都在这里褪去,他又回到那个阳光灼灼的夏日,回到了外公的院子中。
不敢和半夏见面的这几日,他感到一种快要窒息的难受。
到了这里方才让他有一种从溺水的憋闷感中缓过来的感觉。
杜婆婆捶着后背,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看凌冬锄地,皱纹满布的面孔上笑开了花,“真是谢谢你啊,我一个人干这个确实有些为难了。只是到了我这个年纪,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便想着把这些花移到地里去,有阳光厚土管着它们,哪怕哪天我突然不在了,它们也还能活下去。”
凌冬握着锄头的手顿了一瞬,他没有看那位苍老的老人,低着头把最后一点泥土盖好,“您……会感到害怕吗?”
这样的耄耋之年,时日无多,无常将至。
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宅院,无依无伴。
“诶,怕又有什么用呢。这人呐,时间越是不多,越应该好好珍惜不是吗。”历经了岁月沧桑的老者,满是皱纹的笑容里却有着智慧的阳光,“重要的是,趁着还有时间,得把自己想做得事,都做一做。想说得话,都说一说。把能活着的每一天,每一秒都尽量给过好了。你说对吧,小伙子?”
凌冬微微长的额发遮住了眉眼,苍白的手指握握紧了。片刻之后,他松开锄头,默默抬起一旁的水壶,给种好的花浇了一点定根水。
一辆漂亮的跑车从门前的村路上开过,停在了龙眼树林边的那栋出租房楼下。
半夏背着琴盒从车上跳下来,手上捻着一支红色的玫瑰花枝。
花瓣的颜色娇艳,在暗夜的路灯里,明晃晃地刺了一下凌冬的眼睛。





窗外的蜥蜴先生 第32节
开车的男人从另一边走下车来,样貌英俊,衣着时尚。
他一手斜支着车门,侧身低头和半夏说了句什么。
半夏的眼睛就亮了,面色微微红了红。
男人笑了起来,似乎伸手想拍拍半夏的肩膀,那手在半途又顿住了,讪讪从空中收回。
没有人发现不远处的凌冬,他站在树木的阴影里,身侧的拳头那一瞬间紧紧地握住了。
跑车扬起尘土,在凌冬的面前扬长而过,半夏的背影看起来很兴奋,三两步迈进楼道里去。
远远就可以听见她一路跑着上楼的脚步声。
三楼的那间窗户,很快亮起了暖黄色的灯。
凌冬走到楼下,抬头看着龙眼树林边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那窗内有一个人影,伸手将一只火红的玫瑰插到靠窗的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小提琴。
琴声在夜色中悠悠响起,演奏的曲目正是她即将参加比赛的《柴可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显然窗内的那位演奏者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曲子的旋律被她几经打磨,表达得非常成熟。
动人的琴声仿佛带着灵魂,从窗口倾泻下来,有如一首诗,郎朗在灯光中被诵读。
像一位少女,娓娓在夜幕里细说,倾述着自己初次萌动的爱慕之心。
凌冬站在树林边,始终抬着头聆听着那从窗口飘下的音乐。
他曾经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智的人,对于自己的现状,他已经冷静地思考过了无数次。
身为一只蜥蜴一般的怪物,能够安静地待在半夏身边,有一个温暖的窝,有抚慰自己灵魂的琴声,就已经十分幸运。
他甚至想过很遥远之后的事。
那时候的半夏会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也早已彻底不再是人类。但或许他还能依赖着半夏对自己的一点怜悯和帮助,像一只真正的蜥蜴那样勉强活着。
本该觉得庆幸,本已应该满足。
只在这样的夜晚,心里却住进了一只魔鬼。
那恶魔在他千疮百孔的心头,点燃了一把名为“妒”的火焰。
火焰既毒又辣,熊熊火苗舔着他的心脏,甚至要掰开他的胸膛钻出来,直到将他整个人烧得面目全非。
屋子里的半夏练完了琴,用一块绒布仔仔细细地擦拭自己陈旧的小提琴。
她花了很多时间,非常耐心,里里外外地将琴身上的灰尘和掉落的松香都细细抹去。最后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这架陪伴自己多年的朋友。
每一次,当她想要做一件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之时,她都会习惯这样。
这些动作让她沉稳下来,心会变得更坚定,而不再畏惧退缩。
十二点之前,半夏准时关灯上床。她每天都要在早晨六点起床,睡眠时间很少,故而大部分的时候都睡得非常沉。
今日的她,也和往常任何时候一样,在楼栋无比嘈杂的喧闹声中,安静地躺在了床上,很快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平缓。
过了不知多久,喧闹的楼房渐渐安静,只还偶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和着一楼麻将的碰撞声还在深夜中持续。
似乎有一点轻微的动静在窗口响起,随后窗帘被人轻轻地拉上,屋子里的光线更暗了。
一个男性的身影捡起地上的睡衣穿在身上,他慢慢扣好扣子,转头向床榻看去。
黑暗的世界里,他的视力却和寻常的人类不同,甚至不需要开灯,就能清晰地看清屋内的一切。
床上的半夏正闭着眼,安静地睡在枕头上,空气里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
男人的视线变得柔软起来,他转过身,赤着脚走到桌边。
桌角的矿泉水瓶里,斜斜地擦着一支玫瑰花,即便是在这样暗色的夜里,那花也依旧红得刺目。
那人看了花一会,刚刚想要伸手。
突然的,他的手腕被一只从身后伸出来的手捉住!
那只手肌肤柔软,手心滚烫,用力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肘别到身后,逼他整个人不得不靠近餐桌的边缘。
不让他有机会逃跑。
“我想看一看你,小莲。”
黑暗中半夏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
半夏在黑暗中抓住了小莲的手臂。
屋子里黑得很,一点点的天光透过窗帘的间隙照进来。
她只能看见一个属于男人的简单轮廓。
小莲生得很高,半夏在女生中已经不算矮了,依旧比他矮了一大截。
背对着自己的身躯脖颈秀美,直角肩,后腰在被自己抓住手臂的那一瞬间就绷紧了。
他的手腕有些消瘦,但小臂的肌肉却十分紧实,并不缺乏力量。
如果只是对比身体强度,这样的男性肯定是胜过半夏的。
他想要挣脱半夏一只手握着力度,可以说轻而易举。
但除了在最开始的一瞬间,紧紧绷住了身体,那个人并没有做出一丝抵触的举动。
他顺从了自己。
半夏的眼睛亮了,捏着那只手臂,一点点将背对着自己的那人转过来。
那被自己握住的手臂,肌肉一块块紧紧绷起,绷得几乎像是铁块一样硬。
但他却没有将一丝的力道用于反抗,顺着半夏的力度慢慢地转过身来。
半夏屏住呼吸,向前走了一步,小莲的腰就向下软上一寸。
他整个人跌坐在餐桌边小小的椅子上,后背抵着桌子边缘,修长笔直的双腿几乎无处安放。
最终在半夏逐渐逼近的视线里偏过了头。
屋子里实在太黑了,半夏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隐约地看见黑暗里有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带着一点流转的光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羞涩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眼眸之下,鼻梁的轮廓看起来很挺拔,双唇似乎抿住了。
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偏偏打在那修长的脖颈上,可以看得见渡着微光的喉结在夜色里上下滚动。
狭窄而黑暗的屋子里,混响着楼栋间细碎的动静,和两个人如鼓的心跳声。
两颗心一般地剧烈搏动,一般地不受控制。
屋子的角角落落里,仿佛有无数诡秘的东西在黑暗中滋生。
半夏的心底似乎也有一只怪物在破土而出。
被鬼迷了心窍一般,她的脑袋此刻已经不能再理智地思考。
她尝试着再往前靠近,膝盖抵上了那小小椅面,登高了自己的身体,纤细的手臂撑住桌面,低头看被自己逼到了悬崖边的男人。
那人近在咫尺,薄薄的双唇在黑暗中微微开启,炙热而急促的呼吸撩在了半夏的皮肤上。
世界一片混沌黑暗,面对面地都看不清彼此的面目。
这样的黑似乎壮人胆色,白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做得事,在这样的黑暗中便什么都敢了。
半夏慢慢俯下身,靠近那带着一点光泽的唇。在即将触碰到的最后关头,她勉强恢复了一点仅存的理智。
“我……可以吗?”她哑着声音问询。
半夏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十分奇怪。
像是一声叹息在黑暗中飘飘渺渺的浮动,任凭谁都听不懂才对。
我可以吻你吗?可以爱你吗?可以和你一起做这样快乐的事情吗?
我喜欢着你,我不介意你的其它,我想和你这般在黑暗里亲近。
你呢?你是否也和我一样?
然而人类的感官比言语快捷百倍。
这般多复杂的情绪和疑问,在这样的时刻,都根本不需付诸于言语。
只要再靠近一寸,再那么一低头,一切的答案便都有了定论。
黑夜里,被她框在桌面的那个男人闭上了眼睛。
他伸出自己的手臂,摸到半夏的后脑勺,冰凉的指尖微微发力,轻轻地将半夏的脑袋向下按了按。
这便是一个邀请。
接到明确信号的半夏几乎在那一瞬间,听见了烟花绽放的声响。
人世界的快乐有无数种,眼下的她心花怒放,快乐至极。
心心念念,翻来覆去想要的东西眼如今摆在眼前,任凭采撷,心底破土而出的那只怪兽,便在一瞬间膨胀了。像暗夜里张牙舞爪的黑色野兽,蹲在心头露出獠牙,带起一点欺负人的恶意。
她先用一点舌尖,轻轻地舔那双在紧张中冰凉了的唇。
满意地察觉到小莲发出一点轻轻的颤抖。于是两次三次,这样吻他,勾着他紧张又不肯干脆地吻实了,只是细细地将他折磨。
直到那人忍受不住,按在她脑后的手指突然用力,将她彻底按向自己。
半夏这才肯罢休,结结实实地吻了下去,给他盖实了属于自己的印章。
深深地吻他,满怀恶意地,把他弄得神魂颠倒。
又将他引诱,引出他敏感的舌尖追逐自己,让它暴露在空气里,来回反复地欺负。
小莲的脖颈深深后昂,打翻了桌面的花瓶,鲜红的花瓣和一瓶的凉水顿时洒了一地。
没人在这个时候顾得上这些,半夏不耐烦地挥手把那花和水瓶一起扫到了地上。
他们靠得太近,身体的气味在空气中混杂到了一起。半夏甚至在这个时候闻到小莲身上一点泥土的气息和月季的清香。
我也太会了。




窗外的蜥蜴先生 第33节
半夏在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中这样想。
她走了半秒钟的神,回想起自己在童年时期养过的那些春蚕,那种从未有父母教导的生物,天生就能为自己编织出极为复杂而稳定的屋子。
“这就是属于生物的本能。”当时母亲对年幼的她说,“不用任何人教,自己便会了。”
半夏觉得,自己也有着这样的本能。
不用学习,天然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怎么样才最快乐。
她摘到了那朵娇嫩的莲花,心满意足地圈在自己手中,细细地尝他,吻他的脖颈。
直到那白皙的脖颈上浮起成片黑色的鳞甲。
意乱情迷中的小莲突然清醒过来,推开半夏,挣扎着想要往逃走。
半夏拉了一把他的衣服,慌乱中的两人一起跌在了地上。
夜风在这个时候撩起窗帘,一点朦胧的月色淌进屋内,如水的月华中,倒在地上的男人身后的衣物被什么东西掀起,伸出了一条漆黑的尾巴。
第34章 叫也叫不回来
屋子的地面倒了椅子,滚着矿泉水瓶,水洒得一地都是,红色的玫瑰花掉落在水中。
半夏和小莲都摔在地上。
简直是一片凌乱。
半夏晕头转向地爬起身,发现趴在前方的小莲比自己更为狼狈。
他半趴在湿漉漉的地上,单手握拳,额头抵着地面。在他的身后,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从身体中生长出来,拖到了地面上。
他不得不艰难地用一只手肘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快要被尾巴挤掉的裤子。
那黑色的尾巴尖就在半夏的手边,不自觉地轻拍着地面的积水和那些残破的花瓣,一点水珠溅到了半夏手背。
半夏觉得手背的皮肤有点痒,很想伸手捋一把那动个不停甩着水珠的尾巴尖尖。
手还没伸出去呢,趴在前方的小莲猛地一下转过身,黑暗中那双暗金色的瞳孔竖成了一条细线。
小莲只有在收到惊吓和生气的才会露出这样的瞳孔。
小莲平时就总不让自己碰他尾巴。
小莲的尾巴特别敏感。
半夏连忙退了半步,靠到窗户边,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没没,我啥都没想干。”
窗帘在风中起落,抚在她的身边,一点光斑打在屋内亮起又暗去,暗去又亮起。
人类的身躯,异化的瞳孔,蜿蜒的黑色尾巴。一地的狼藉中,苍白的手指死死抓住裤头。光影交错里,那被尾巴撩起的衣物下露出一小截白色的肌肤。
半夏感到自己的脸颊烧一样地热起来。
这个时候见着了光,被凉风一吹,她也终于知道了害羞。匆忙地避开视线,连说话都结巴了,“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你别紧张,我什么也不做了,我也不看着你,你自己慢慢来,慢慢起来。”
小莲瞳孔中的暗金色褪去,眼眸却一直盯着掉在地面的那一朵红色玫瑰。
他伸出手拾起了那朵花,握在指间凝望许久。
下了决心一般手指发力,揉碎了那些红色的花瓣。残花被丢在地上,白皙的指尖染上了红色的花汁。
然后他一下站起身,背对着半夏,用那染着红色的手指抹了一下嘴角,伸手一颗颗解开上衣的扣子。
柔软的上衣掉落在脚边。
昏暗的屋子里,玉石一样白皙的脊背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雪白的脖颈和脸颊上覆着一点漆黑的鳞片,后背漂亮的肩胛骨舒展了一下,牵动了紧窄的劲腰。
再下面是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黑亮的鳞甲微微泛着荧辉,垂落到地上,弯在赤着的脚踝边。
裤子当然还被紧紧抓在手中,只是因为尾巴的缘故,免不了露出一点令人脸红心跳的可疑弧度。
这样半隐半现,反倒比全掉了更引人遐想。
好像一朵开在泥潭中心的白莲。从黑泥里长出来,开在夜色中。
洁白莹嫩的花瓣,偏偏被沾上了几点纯黑的泥。
又纯又欲,男色惑人。
“我……给不了你别的,”站在黑暗中的男人这样说,“只要你不觉得我恶心。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如果剩下的时间不多,更应该把想说得话都说了,想做的事都做了。
不能接她送她,不能在月下和她并肩携手,不能在她病中照顾好她。
甚至………或许不能陪她太久。
只有此刻,却可以豁出去,只要她能高兴,任凭她怎样摆布自己都行。
半夏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高挑漂亮的男人呆住了。
娇嫩软萌,羞涩贤惠的小莲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吗?
她不自觉地伸手,握到了小莲垂在身边的手指。
那手指上沾着残破的花瓣,又冰又冷没有一丝温度,手指微微带着点颤。
半夏抬起头,黑暗里,那暗金瞳孔也没有一丝的兴奋和欲望,反而带着一点淡淡流转的水光。
简直像一个自认时日无多之人,准备主动将自己献上祭坛。
诶,这个小莲。
半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牵着他的手向前走了一步,再走一步,便到了床边。他身后带着尾巴,也不方便坐下,于是让他趴在床上。
“诶,我刚刚那不是怪你的意思,”半夏背靠着床沿,坐到了地上,“你不要这样为难自己,也不要什么事都顺着我。”
“不是的……”小莲想要出声解释,又被半夏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反正,我们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半夏笑了起来,“嘿嘿,可以慢慢地相处。”
身后的人反而沉默了,最终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枕头中。
黑暗中的屋子一地狼藉,半夏坐在床边的地上,想起自己刚刚胆大妄为把人按在桌上做得那些事,脸色又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
幸好现在屋子里很黑,脸再烧得慌小莲也看不见。
“我今天很开心,”半夏在黑暗中说,“我原来以为小莲你……可能不一定喜欢我。”
她转头向后看,身后的那人微微动了动,他的脖颈和耳朵是不是也红了?
黑灯瞎火地,可真是不方便。
半夏想要伸手,按开墙上电灯的开关。
床上伸来一只光着的手臂,一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白色的手腕覆盖着半圈黑色的鳞甲,这个时候,倒显出力量来。
他紧握着半夏,让她的手一分也前进不得。
“不要开灯。”藏在黑暗中的人这样说,他停顿了一会,语气转为恳求,“不开灯行吗,我不想开灯。”
哎呀,终于肯好好和我说话了。半夏窘迫的心总算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莲变成人形的时候,是从不和她说话的。
有时候自己半夜醒来,看见他在灶台边的背影,喊他,他在变回蜥蜴前,也必定不肯开口回答。
哪怕在刚刚,自己将他亲得意乱情迷,也只听见他在实在按捺不住的时候,泄露出的一点点喉音。害得半夏当时心中忐忑不安,怀疑他是不是不愿意。
这会,他以这半人半蜥蜴之身开口,嗓音听起来,和守宫模样的时候又有不同,似乎在异化的低哑中混合了一点人类的声线,变得更温和柔软了。
决定暂时放过开不开灯的问题,以免刺激这位过度害羞的家伙。
在黑暗中两人不知道聊了多久,床上的人消失了,小小的守宫爬了过来。
看见自己日常熟悉的小蜥蜴模样,半夏顿时脸也不红,心也不慌了。把小莲捧在手心里,自己一出溜地爬上了床。
她躲进被子里,将棉被拱成一个大窝和一个小窝,让小莲窝在自己的身边。
“只要情绪平稳,就可以这样顺畅自由地变换,不会卡在半人形的样子是吗?”
“嗯。”是小蜥蜴平日里低沉独特的嗓音了。
“所以每天能够变成人类的时间到底有多长?”
“不是特别久。”小莲的声音变低了。
“原来是为了节约时间,才每天晚上变来变去的。这样是不是太辛苦,不然以后你别做饭了,我买回来给你吃呀?”
“我自己……喜欢的。”小莲的声音羞涩了。
“你刚刚那样会不会很疼?”
刚才,半夏是亲眼看见那些黑色的鳞片像潮水一样覆盖上白色的肌肤。长长的尾巴蜿蜒着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
想想都觉得或许很难受。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感觉像被钉在砧板上凌迟。”小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但是后来,每天,每个夜里都要这样来上几次,身体好像就慢慢变得适应了。我也渐渐学会控制身体的变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半夏,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很疼。小莲在心里说。
痛得快要失去知觉,冷得像被沉到冰湖底。
身体却一点都不能动,只能躺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全身的骨头一块块开裂,四肢被巨大的力量来回拉扯,浑身血液都结成冰。
我在痛苦的时候想大声尖叫,却怎么喊也喊不出声音,也没有人会听见我的叫声。
那时候并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把我捧在手心,偎在温暖的口袋里。
半夏认真看他,只能看见一只黑色的小小蜥蜴躲在她的被窝里,圆圆的眼睛,光洁的鳞甲,细细的小手指和一条健康的尾巴。
看不见他轻描淡写下说出的那些惊惧痛苦。
“我一直很想问,你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有一天早晨,”小莲说,“那天的光线很明亮,我在床上醒来,发现床铺好像变得特别大。我顺着床单爬了下来,就发觉整个世界都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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