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龚心文
半夏将她的小蜥蜴抱在胸前,轻轻抚摸,闭目养神。
程城看起来外向且善于交际,喜欢和他人攀谈。
张琴韵的脸色不太好,低头不停地滑动手机,沉着脸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事。
13岁的小姑娘专注于练习她的比赛曲目,练得是帕格尼尼的《恰空》。
决赛时,所有参赛者演奏的曲目,只能从主办方指定的曲目中选择。
程城挑得是《中国花鼓》,张琴韵却恰巧和半夏一样选了《贝小协》。
“年轻就是好啊。”25岁的程城感慨,“这个年纪如果拿下学院杯的好名次,明年就可以开始转战国外各大赛事。毕业以后,直接走演奏家路线,真令人羡慕。”
林玲抬头看他一眼,冲他露出明晃晃的骄傲笑容。
“小妹妹,我记得你在初赛时说,要把我们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高大成年的男人靠近13岁小姑娘身边,笑嘻嘻地。
小姑娘吃了一惊,“啊,我,我就是说着玩的。”
“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机会遍地都是。把该拿得奖拿一遍。一毕业就是演奏家,人生的路可谓笔直安康。”
程城不由苦笑道,“不像到我这个年纪,就难了。很多比赛年纪大了,不让参加。如果这一次还拿不到奖项,我就打算放弃成为演奏家的白日梦,乖乖出去找工作算了。”
“你要做什么工作?”
“谁知道呢,或许找一家培训机构,教教小朋友。看看哪里有演出,凑点外快。”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五岁就开始学琴,练了二十年,二十年几乎一天都没给自己放假过。从小心心念念当一个演奏家。到最后,却不得不放弃。”
他低着头,缓缓抚摸自己的琴,“我就剩这一次机会了 。”
大概每一个在学琴中付出过心血的人,都会忍不住和他的话产生共鸣,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
特别是林玲这样年幼的女孩。
下一场比赛,上场的就是林玲,小姑娘漂亮的眼睛含着波光,神色犹豫地往前走。
她听了那些话,心中动摇,甚至怀疑自己该不该放水,让一下那位仅剩一次机会的大哥哥。
路过半夏身边的时候,架着脚的闭着双目的半夏突然说了句,“人生是靠自己走出来的,不是靠别人让出来的。你要知道,有些人觉得进了这间休息室之后,比赛就已经开始了。”
小姑娘醒悟过来,抬起头、脚步坚定地向舞台走去,一道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的。
休息室内的程城变放下脸色来,嗤了一声“圣母,”点了根烟到外面抽去了。
休息室内,只剩下张琴韵和半夏,还有半夏怀里的小莲。
“比赛不是靠别人让出来的,所以是靠前和评委拉拉扯扯得来的吗?”张琴韵突然冷笑一声。
这话在他心里憋了两天,翻来覆去地各种想,终于说出口,半夏微微皱起眉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张琴韵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怼到半夏眼前,屏幕上播放一则视频,是那天半夏走出茶馆,姜临追出来的画面。
帝都音乐学院的学生,许多出身音乐世家,家里背景雄厚,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掌握了音乐平台的大量话语权。
天知道像他这样毫无背景的学生,能走到今天这个份上,花了多大的心血和努力。
因而他也最厌恶这种靠着和评委关系熟悉,取得比赛胜利的人。
特别是自己之前,还挖心挠肺地将这个女人视为自己的劲敌。
“我告诉你,这一次的比赛,我必须拿到金奖。在帝音,只有金奖得主才具有价值。”
他站在半夏面前,居高临下地举着手机,对坐在靠椅上的半夏说,“不管你怎么处理,我如果拿不到第一,我就把这个视频曝光到网络。”
之前,张琴韵在心里模拟过很多次今天的对话,半夏有可能做出的反应,慌张,恼怒,生气,他都一一仔细想过如何应对。
谁知道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看到了视频之后,不过在鼻孔里哼出一点嘲笑的声响,依旧架着脚,歪在靠椅上。
“随便你。”
她侧了个身,摸着自己手里的黑色蜥蜴,微微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仿佛对此事当真毫不关心。
“你,你看清楚。这个视频一但曝光,但凡有心人查一查,你和那位大师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可就举世皆知。”
光凭三言两语,他其实不太清楚姜临和半夏的关系,只是知道两人看起来绝对不太正常。
再俊美的人,但行丑陋之事时,那容貌也多半是扭曲丑陋的。
张琴韵握着偷拍的视频,此刻的面容难看,声音低哑,因为半夏不屑的态度火冒三丈,“哪怕你这次拿了金奖。从今以后,你会在小提琴圈失去立足之地。连演奏的机会都没有。”
半夏就张开眼睛看他,“所以你是默认自己已经输给我了?”
被精准击中最不愿意承认的地方,张琴韵顿时噎住。
窗外的蜥蜴先生 第50节
“他,什么名声不关我的事。”半夏俯身向前,眼中带着一丝压不住地怒意,一根手指点到视频上的人,“我告诉你,我自己,只要琴在,人在,心不曾改变。我永远拥有我自己的音乐和舞台。”
她身上的那只黑色蜥蜴,沿着她的胳膊爬上去,爬上她的肩头蹭了蹭她的脸颊。转过头来瞪了张琴韵一眼。雪白的脖颈衬着蜥蜴黑色的身影,仿佛通了人性一般。
“至于你这个人。”半夏懒洋洋靠回靠椅,一只手轻轻按着腹部,不紧不慢地说,“你从前的琴声我没听过。但从你琢磨这些东西的那一刻起,你的琴声就脏了。想必也不值得我一听。”
她这几话,语气不屑,态度傲慢。
张琴韵甚至想不明白,本该问心有愧的她,为什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吐槽自己。
反而是自己竟然被这样的她说得隐隐心虚。
“你,”张琴韵压低声音,“如果是公平比赛,我未必会输给你。”
“我们都弹贝小协。你记不记得贝多芬曾经说过,琴声来至心灵。只有至纯无垢的心,才有机会得到真正美好的音乐。如今你这副样子的,是赢不了我的。”半夏又露出那副欠扁的笑容,还摊了摊手,“哦,我忘记了你可能听不懂这些。”
她肩头的黑色蜥蜴配合着她的动作,丝丝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仿佛和她一起嘲笑着自己。
“你,你也不过靠着和姜临熟悉,否则你凭什么能这样有信心。”张琴韵气急败坏。
“真正喜欢音乐的人,靠心和耳朵分辨别人音乐的好坏。而不是靠视频和流言。我记得你和我提过尚小月,你知道不知道,在我们比赛的时候,她的父亲曾亲自来到现场?”
半夏说完这句话,微微皱着眉,闭上眼睛,懒得再搭理这个人。
被小莲精心照顾了那么久时间,整个人都变娇气了吗,不过是几天的忙碌加上饮食不够规律,居然就胃疼了起来。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胃部一阵阵绞痛,让她感到痛苦,心底又有了一种渴望。渴望能够尽快摸到自己的琴,在纯粹的琴声里忘记一切苦痛。
下一场的演奏,轮到张琴韵,张琴韵呆呆站在后台,心里还乱糟糟的。
尚小月的父亲尚程远是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也是张琴韵十分崇拜尊敬的对象。
尚程远在榕音选拔赛现场,最终获得参赛名额的却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半夏,可见那对父女的风格之高,以及他们对半夏小提琴声的认可。
登台之前,张琴韵知道自己不该再想着这些琐碎之事。
但心底终归浮躁难安,或许真的被那个傲慢的女人说中,他的心乱了,琴声也将难免跟着无法纯粹。
台下响起掌声,张琴韵站在灯光下,向台下看去。
没有看见母亲。
他的心底涌起强烈的失望之情。
再搜寻一遍,突然看见了一个穿着灰扑扑外套的中年女性,就坐在自己给出的那张入场卷的位置。
从小时候起,妈妈就热衷于浓妆艳抹,整容打扮、今天却穿了一身特别规整土气的灰色外套,把头发梳成圆溜溜的一个髻,没有化妆,还戴了一副黑框眼镜。
正带着一点局促,尽量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看着自己。
自己差一点没把她认出来。
张琴韵突然就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记得在小的时候,每一次在家里拉琴,妈妈只要在家,就总会用过于夸张地表情扑上来,一把将自己抱住,“天呐,天籁之音,我的儿子怎么这么厉害。”
当时自己觉得妈妈过于浮夸,很不好意思。现在想想,似乎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拉琴给妈妈听了。没有听见妈妈得意的声音了。
什么,也不要去想了。
张琴韵对自己说,调好琴,扬起弓弦。
好好地演奏这一首曲子,把它献给妈妈,让她像小时候那样,觉得听见了天籁之音。
妈妈,你好好的,听一听我的琴声。
休息室内,闭着眼睛的半夏突然张开了眼睛。
贝小协独特的四声定音鼓声之后,乐队声渐渐弱,小提琴柔美的八度音以渐强的方式出现。
“贝多芬,”半夏侧耳聆听,“竟然有这样温柔似水的贝小协。我好像听见了圣母颂的感觉。”
她和小莲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看见对方眼里露出不太情愿的神色。
刚才骂得那么凶,现在却都发觉人家的琴声竟然还挺不错。
听在心里暖暖的,令人想起自己的母亲。
而且奇妙的是,半夏在这个令人讨厌的张琴韵的贝小协里,竟然听出了很多和自己相同的理解。
人性有时候很微妙
不管是不是一个讨厌的男人,音乐至上的半夏也愿意承认,他的音乐堪于自己匹敌。
第49章 道歉
世人如果提到贝多芬,多会想到他音乐中的宏大,庄严,扼住命运咽喉时的慷慨激昂。但此刻听着舞台上张琴韵演奏的贝小协,台下的观众会忍不住微微闭上眼睛。
感觉或许乐圣贝多芬把自己一生中最温柔幸福的时光,都倾注在他的这首小提琴协奏曲中。
五声的定音鼓,有如轻轻的敲门声。交响乐团优美浑厚的旋律,如同徐徐展开的人生画卷。
在这个时候,小提琴声渐强进入,好似女主角的登场。她美丽活泼,偶尔也闹一点小脾气。可叹得是命运不曾眷顾,年纪小小便历经苦难,独行在冰雪寒夜,无可奈何之时,遍尝世间冷暖。
乐队的声音逐渐为之暗淡,只有小提琴声,丝毫不减。即便生活诸多艰难,她的心中依旧保留着一份绝对的温柔,那是对自己孩子的那份发自内心的爱。
幽幽琴声里,仿佛能看见一位年轻的母亲牵着小小的孩子,走在灯红酒绿的城市中。自己活在肮脏的泥泞里,却努力地将孩子抱上最昂贵最纯洁的舞台。
直至到了终章,轰轰烈烈的乐曲之后,一切渐渐归为平静。母子二人回到了自己的家,生活变得恬静温柔,音乐停止在最美好的画面中。
舞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舞台上的张琴韵停住了他的弓,感觉琴声的余韵似还在脑海中嗡嗡回响。
他突然想起刚刚在后台,那个人对自己说得那句话,“只有无垢的心,才有机会得到真正的音乐。”
那个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实再是一幅过于傲慢的模样,双脚架在椅子上,苍白的面色,尖尖的下巴,不屑地眼神甚至都懒得看自己一眼。
虽然是一个这样令人讨厌的女人,但张琴韵心底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被她激了一下,自己才得以全心全意地沉浸在演奏中,得到了这一场超水平发挥的“真正音乐”。
张琴韵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握在手中的琴,又抬头向台下看去。
芸芸观众之中,一位衣着打扮十分古板严肃的中年女士,忍不住伸手掩住脸,流下了眼泪。
评委席上,众多评委纷纷在评分表上打出了极高的分数。更有不少人笔尖微顿,轻轻在张琴韵这个名字边做下了一个小小的记号。
只怕后面很难再出现超越这首曲子的存在了,冠军应该就是落在这个孩子身上。
这一刻,许多人心中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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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半夏上场之前,小莲在地上坐立难安地绕着尾巴打转,已经彻底维持不住往日里端庄稳重的形象了。
“实在不行,就别去了。”他不止一次地说出这句话。
半夏有点无奈地伸手安抚了一下小莲黑色的脑袋,“没事,吃过药已经好一点了。”
她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脸色白了一点,眼睛更亮一些,看起来明明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尽管事实上,她已经疼得快要站不住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莲在这方面似乎异于常人地敏锐,每一次不论是自己是伤心,还是痛苦,他总能一眼就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异常之处。
只是此刻的半夏,已经分不太出精力来思考此事。
脆弱的肠胃像被一只魔鬼的手给攥住了,狠狠地扭了一把,翻江倒海地疼。
但她这个人,打小起便是这样,没什么事的时候,尚还能软乎乎地撒几声娇卖几句萌,真正痛到的时候,却往往是一声不吭的。
半夏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脱掉了披在身上的外套,向舞台上发着光的地方走去。
在那一瞬间,小莲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朗朗在海面上升起的明月。哪怕无数暗笼扭曲的蔓藤荆棘缠上那皎皎之身,却怎么也止不住她缓缓向前的脚步。
他向前追了几步,停下身来,看着自己心中的明月,升上那璀璨的舞台。
评委席上,一位评委看了眼手中的评分表,心底微微有些惋惜。
下一位登台的选手,演奏的曲目竟然也是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
这位选手他很有印象,是一位在初赛和预赛的时候,都非常出色的女孩。他也在心底期待过她决赛时的表现。很可惜地是,她竟然选了和张琴韵相同的一首曲目。
就在不久之前,帝音的那位张琴韵同学,用他超凡的技巧,极为细腻的情感表达,完美地演奏出了动人心弦的贝小协,博得了全场观众和评委的高度认可。
在这样完美的演出之后,再演奏这首曲目的人,必定是要吃亏的。哪怕她也发挥得很好,但听众也会因为审美疲劳而打了折扣。
更何况,在很多评委心中,都已经觉得张琴韵刚刚的演奏,是他们这个年纪段的孩子难以超越的水平。
不多时,舞台上新的演奏者提着琴缓缓而来。
年轻的女孩,四肢纤细,腰身提拔,着一身极简的白裙。穹顶的灯光倾泻在那裙摆上,莹生辉,溯流光。
交响乐团宏大的声部缓缓奏响主题。
半夏站在舞台中心,眸色明亮,面如初雪,披着一身清冷的月华,抬起了手中的小提琴。
“嘿,这个孩子,今天整个人的气质好像都变了。”评委席上的傅正奇坐直身躯,在乐曲开始前和安身边的评委小声交换了意见,“虽然张琴韵非常棒,但我还是对这个半夏充满期待,不知道她会给我们带来一场怎么样的贝小协。”
年迈的老音乐家对接下来的演奏充满期待。他甚至没有发现,被安排坐在他身边的姜临眼神闪避,几乎不敢抬头看向舞台。
庄严宏伟的乐队伴奏渐渐变弱,小提琴独奏声毫不犹豫,坚定地出现。
坚定而果敢的第一弓,就清晰地宣誓着,我到来了,我在这里。
听众和评委们,都在心中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位竟然和刚刚张琴韵温柔渐强的出场走了完全不同的风格。
干净的旋律如潮水般平地升起。碧海蓝天,有孤鹰翱翔,俯昂自在。
傅老爷子听着听着,眼睛亮了,笑了出了一脸的褶子。
对啊,这才是真正的贝多芬。
那位集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于一身的乐圣。小情小爱,柔情似水的演奏怎么样也无法完美诠释出这位伟人的风格。
贝多芬是什么样的作曲家?他是在舔砥过生命的苦痛和岁月的磋磨之后,依旧能谱写出欢乐颂,把大爱带给人间的音乐巨匠。
舞台之上的小提琴手,果敢而坚毅地展开了乐曲的开篇。乐曲中章的抒情,是一种克制而温柔抒情。乐曲尾章的快乐,是坚强而清晰的快乐。
如果用母爱来形容听到这首曲子的感觉,那是风吹麦浪的田园里,洁白床单纷飞的庭院中,母亲对着所有的孩子伸出她温暖强壮的手臂。
若是用爱情来理解这曲调,那是从困境中挣脱,青春洋溢地漫步人间,活出自我的女孩,找到她愿意携手同行的伴侣。
没有那些缠绵不清,哀怨难舍的柔情。演奏者甚至没用过度的滑音和揉弦技巧来表达情感。
通篇质朴而大气,感染人心之处,竟是一种更为广博于人间的大爱。
听至中途,观众席上,一位年轻学生忍不住低声询问了一句,“这个华彩?”
窗外的蜥蜴先生 第51节
坐在他身边的导师无声地冲他点点头。
评委席上,一位评委也和身侧的朋友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看见对方的眼中的惊讶。
竟然是这样的华彩吗。
此刻,坐在后台聆听着音乐的张琴韵突然朝着舞台的方向转过头,这个华彩?是原创的华彩?
他忍不住站起身,向着舞台的方向前进了两步。
曾经,他也产生过这样的想法,用自己创作的华彩来取代曾经的那些演奏家写下得华彩乐谱。只是再三犹豫之后,终究不敢在这样重要的舞台上冒这样大的风险。
那个半夏,用了他曾经想过,却不敢做的方式。
属于自己心中的华彩,哪怕不如那些著名演奏家留下的精妙绝伦,但它必定能够最完美地切合自己对整首协奏曲独特的理解。
这样无所顾忌地打破常规,这样肆无忌惮地在舞台上表达自己的音乐。
“真正懂音乐的人,靠心和耳朵分辨别人音乐的好坏。而不是靠视频和流言。”那个人曾经这样说过。
如今,她正在把她的音乐摆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的心,是否又能公正地做出判断?
张琴韵攥紧了身边的拳头。
舞台上的少女飞舞着琴弓,面色有一点过度的苍白,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滴落。
流淌在舞台上的音乐,蕴含着浪漫,美好。也有庄严,宏大。有着对命运的抗争,也有坚强中流露出一丝隐隐的痛。
在那一瞬间,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站在光束中年轻而纤瘦的女孩,仿佛和那位活在百年之前,孤高,倔强,痛苦,不屈于命运的音乐巨人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观众席上,十三岁的林玲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发现沾了一手的眼泪,“哎呀,我怎么听哭了。”她热泪盈眶地看着舞台,“这个姐姐真是厉害,看来我还是骄傲了一点,前面还有一大段路需要追赶呢。”
坐在后台的张琴韵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在乐曲声中,把这些年淤积于胸的那些自卑,不甘,怨恨都散了。
评委席上的傅正奇老先生眼睛越来越亮,布满皱纹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如果不是还没有完全结束,他几乎要率先站起身来鼓掌。
坐在他身边的姜临却不知为什么低下头去,露出痛苦的神色,伸手捂住了自己涨红的面孔。
曲终之时,现场掌声连绵不绝,迟迟不断。
身着白裙的女孩弯腰鞠躬,额头的几滴冷汗,打在舞台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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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厅的后台有几间小小的休息室,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如果不返回观众席而是往外走,就会穿过一段长长的楼梯间。
音乐厅内的比赛还在继续着。
此刻的楼梯间里,一位穿着灰色大衣的中年女士正在和张琴韵说话。
“好几年,没有这样听过你拉琴了。”
“真得很棒,天籁之音。无论你第几名,在我眼中都是绝对的冠军。”
女人的声音有点哑,低低地述说着。她几乎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边拉着张琴韵的衣袖,一边伸手抹掉眼角的泪水。
楼梯间的防火门被人推开,推门而出的是披上了外套的半夏,发现楼道里有人,她微微愣了愣。
那位穿着灰色大衣的中年女士在看见半夏出现的时候,便飞快地松开张廷韵的手臂。
半夏明明没有多问,她却有些慌张地主动解释起来,“我,我是琴韵家里的阿姨。来给他送东西的。”
她低着头,扯了扯裹在大衣外的围巾,说完这句话勉强冲半夏笑笑,转身就往外走。
在她身边的男孩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阿韵?”女士局促地喊了一声。
张琴韵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微微吸了口气,开口说道,“这是我的母亲。”
“这是我妈妈,特意来看我演出。”他转头正视着门边的半夏,一字一句地认真说,“她刚刚只是和你开玩笑。”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当面对一位母亲的时候,半夏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她羡慕每一个有母亲的人,特别是在自己这样疼痛又无力的时刻。
扶着楼梯的栏杆,半夏错过这一对母子慢慢地往下走,一点一点走到剧院的后门。
推开那扇门,是一条车来车往的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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