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晏晏(兄妹)
作者:时雨若
言笑晏晏(兄妹)
言笑晏晏(兄妹) 一、归家
黄昏,绚丽的霞光染上天际,一团橘色的火以燎原之势在云层间蔓延开来。
一个女生从教学楼里出来,仰头望向天空。落日的余晖映在她的眼中,为她宁静的眉眼添了几分绮丽的色彩。
她的体态纤弱,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在这种苍白的映衬下,胳膊上那些若隐若现的青紫血管都显得狰狞。
凉爽的秋风拂过,发丝滑落至额前,遮挡了视线。她蹙了蹙两弯黛眉,抬手将那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别于耳后。
“楚弈?楚弈!”同伴拿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肩,“发什么呆呢?”
楚弈收回视线,没搭理他,反手将怀中的篮球掷于地上,随意拍了两下。
“还不是梦中情人路过,把他的魂儿都给勾没了。”罗成锡吹了声口哨,意有所指地调笑道。
楚弈用余光瞥了一眼那道纤细的身影,抿了抿唇,“别胡说。”
“梦中情人?”同伴们一下来了兴趣。
谁都知道楚弈向来受女生欢迎,毕竟人家长得帅、气质好不说,球打得不错,成绩还很优异,待人处事也温和有礼。
罗成锡朝同伴挤眉弄眼,示意他们凑过来。于是,几人稍稍落后了楚弈几步,在他身后窃窃私语起来。
楚弈见状,索性抱起篮球,丢下众人,径自朝球场走去。
“妍妍!”贺小晨站在校道旁的树荫下,朝女生挥了挥手。
言妍微微一笑,稍微加快了脚步。
每到周五放学,校门口就会变得拥堵无比。她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出人群。
街道两旁停满了车,言妍扫视了一圈,却没发现自家的那一辆。
她看了眼时间,道:“奇怪,平时这个点陈叔应该早就到了的。”
“可能路上堵车吧?毕竟正好是车流量的高峰期。”贺小晨随口道。
“那再等等吧。”
两人说话间,一辆车缓缓向她们靠了过来。紧接着,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唤道:“妍妍。”
那是一个长得和言妍有几分相似的英俊男人,但仔细端详就会发现他们的五官在相似之余展现出的气质却截然相反。
就比如那双眼睛,不同于言妍那双沉静、淡然的眼睛,这个男人的眼型稍显狭长,眼角的弧度也更为凌厉,眼眸深邃且内敛锋芒。
言妍愣了几秒,随即惊喜地道:“哥哥!你回来了?”
“刚回来。我跟陈叔打过招呼了,来接你回家。”男人的眼角染上些许笑意,眉眼间的锐意柔和了不少。
“可不可以顺路把小晨也送回家,我们平时都一起回家的。”她指了指身旁的贺小晨。
言惜安淡淡地瞥了贺小晨一眼,他对这个女生有点印象,好像初中的时候就和他妹妹关系很好。他收回目光,见言妍双手合十摆了个“拜托”的手势,心头一软,“上车吧。”
言妍拉着好友一起坐到了后座,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起来。
“妍妍,系好安全带。”言惜安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贺小晨吐了吐舌,附在言妍耳边,悄声道:“你哥怎么还是管得这么多。”
言妍听了,眨了眨眼,说:“哥哥,你管得太多了。”
这妮子真是!贺小晨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瞪了她一眼。
“嗯。”言惜安看了眼后视镜,见言妍听话地系好了安全带,嘴角扬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时值孟秋,丛桂于葱茏中绽放。
出了车库,走进院子里,馥郁的芳香扑面而来。言妍闭上眼睛轻轻地嗅了嗅,顿觉神清气爽,一天的疲劳感消去了不少。
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挺括、严肃的西装,模样看上去更加成熟内敛了,曾经的锋芒全都收束在那身黑色中,释放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样的哥哥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见她走着走着就站在那儿不动了,言惜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怎么了,妍妍?”
“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不大认识哥哥了。”言妍笑着摇了摇头,“毕竟哥哥走了这么久。”
言惜安大学毕业后就被父亲安排去了国外历练,已经有叁年没回过国了。
几片鹅黄的花瓣从树上飘下,落在了言妍的肩上。
“对不起,妍妍。”言惜安听出了她的失落,温柔地看着她,道:“哥哥不会再离开了。”
言妍睁大眼睛,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真的吗?”
言惜安替她掸落那几片花瓣,屈起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家人许久未有团聚,总是在外奔波忙碌的父亲和母亲也都回了家。为了庆祝言惜安回国,母亲特地嘱咐家里的厨师做了好些他爱吃的菜,还开了瓶珍藏许久的罗曼尼·康帝。
晚餐时,言惜安谈了谈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随即不可避免地被问起了感情生活。
言妍也有些好奇,“哥哥谈女朋友了吗?”
言惜安捏着叉子的手紧了紧,语气变得有些冷淡,“没有。”
“也没和女孩子约个会什么的?”母亲问道。
“工作忙,哪有时间。”言惜安道。
言父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道:“你也该考虑一下成家的事了。”
“你要是不想那么早结婚,可以先谈谈恋爱。”安攸宁道,“我记得老肖他们家那小姑娘和你一般大,也单着呢,你们认识认识?”
“妈,我不想谈恋爱。您别白费心思。”言惜安道。
“不谈恋爱可以当交个朋友嘛。”安攸宁劝道。
“我有自己的社交圈,您没必要多此一举。”
安攸宁见他的态度十分抗拒,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而问起他回国后的打算。
用过晚餐后,言惜安随父亲去了书房议事。
言妍洗完头,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端着一杯温好的牛奶走上楼。路过书房时,她往里面瞄了一眼,看到言惜安正与父亲对坐在书桌前下国际象棋。
言妍走到言惜安身后,默不作声地旁观他们二人对弈。
“囡囡是要来帮你哥哥下棋吗?”言成奚见她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抬头问道。
言妍盯着棋盘上的残局,托着下巴稍作思忖。“后”对“单车”,弱方“车”已经被“后”逼得无路可走。
“哥哥已经输了。”
“怎么都跑书房来了?”安攸宁出现在书房门口,她看了眼桌上的棋盘,笑道:“下棋呢?”
“将军了。”言成奚站了起来,走过去,揽着妻子出了书房。
“妍妍,快去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安攸宁回头叮嘱了一句。
言妍应了一声,跟着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才发现言惜安也跟了进来。
“哥哥?”她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过来,哥哥帮你吹头发。”言惜安越过她,拿起梳妆台上的吹风筒,插上电源,朝她招了招手。
言妍乖巧地坐到了梳妆台前,享受起哥哥的贴心服务。
言惜安以前也经常像这样给言妍吹头发。她的头发容易打结,吹干后要用九排梳梳顺,然后再用密齿梳子把打结的部分一点点解开才行。
有时候她自己都懒得打理,言惜安却不厌其烦,总是耐心、小心、细心地帮她将头发梳理整齐。
发丝间带着湿气的芳香包裹住了她,令人惬意的暖风吹得人微醺。
不知过了多久,嗡嗡的噪声停了。
言惜安关掉电吹风,手指插进她的发间,细细地梳理了一番。他低头凝视着她恬静的模样,眼中流露出几分难言的情愫。
言妍见他许久都没有动静,出声问道:“哥哥,可以了吗?”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俯身在她的发旋上印下一吻,然后拉起她,圈入怀中,带着她一同倒在床上。
言惜安抵着她的额头,问:“要和哥哥一起睡觉吗?”
他记得言妍刚上小学的时候,某天她和家人一起看了部恐怖片,看完后就不敢一个人睡觉了,还拉着言惜安哭着闹着要他陪着睡,后来就成了习惯。
安攸宁为了让她改掉这个毛病,每晚都亲自盯着她上床,确认她乖乖躺好后才离开。然而她前脚刚走,言妍就会抱着枕头偷偷地跑到言惜安的房间,钻进他的被窝。
“我不是小孩子了!”言妍的脸涨红,伸手推了推他。
言惜安将她拥得更紧了,“是啊,妍妍长大了……让哥哥多抱一会儿。”良久,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呢喃道:“哥哥真的好想你。”
“那你当时为什么突然要出国,而且这么久也不见你回家。”言妍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闷地说道。
似乎被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言惜安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他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背,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又一次保证道:“哥哥不会再离开你了。”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放开她——他起反应了。
“真的不和哥哥一起睡吗?”他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玩笑道。
“走开。”言妍丢了一个枕头给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哥哥真的走了?”
言妍没有理他。
言惜安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毛巾毯,盖到她的身上,“晚安,妍妍。”
言妍这才翻过身。她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进毛巾毯里,只露出一个头,“晚安,哥哥。”
说完,她便阖上了双眼。
言惜安的目光在她的唇上逡巡了一会儿,然后他缓缓凑近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言笑晏晏(兄妹) 二、四手联弹
市一高的校庆在金秋十月。
高叁级本来是不需要准备节目的,不过由于言妍所在的宏志班与建校文化有着密切关联,按照往年的传统,他们班要合唱一首校歌献给母校。
于是,本来被班主任拿去当数学课上的音乐课又被还了回来,虽说是用来彩排,但少了一节正课,学生们还是欢欣雀跃了一番。
这天体育课后,贺小晨回到教室,一边翻找合唱要用的乐谱一边跟言妍闲聊。
“欸,妍妍,我跟你说,学校不是会贴年级前叁的照片和个人介绍在荣誉墙上嘛。刚刚我路过,正好见到两个初中部的小妹妹在对着楚弈的照片犯花痴。你看着,我给你模仿一下。”
言妍想提醒她楚弈就站在她后面,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贺小晨捏着嗓子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
“楚弈学长好帅!男神学习好打球也厉害,还会弹钢琴。”
“嗯。楚弈学长很帅。男神学习好打球也厉害,还会弹钢琴。”言妍憋着笑,把贺小晨耍宝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是用她那独特的温和而舒缓的语调。
一直在贺小晨身后扮空气人的楚弈左手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一下。他扯了扯校服的领子,觉得臊得慌,脑子里还不断回放着言妍方才的那句玩笑话。
“啊!妍妍你这个坏蛋!竟然不提醒我!”贺小晨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接着便报复似地去挠她痒痒。
言妍特别怕痒,连忙认错:“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言妍,”楚弈及时开口解围,“等会儿上课我们就不用去音乐教室了,老师给了我琴房钥匙,到时候直接去琴房练伴奏就行。”
这次合唱的钢琴伴奏由楚弈和言妍进行演奏。本来一个人就够了的,只不过贺小晨在班会课上不小心多嘴了一句把言妍给卖了,才变成他们两人的四手联弹。
“好,我知道了。”言妍弯了弯双眼,苍白的脸颊因方才的打闹而有了些许血色。
“那……那我先过去了,一会儿见。”楚弈抓了抓头发,拿着乐谱快步离去,背影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我怎么感觉他其实是想和你一起去的呀。”贺小晨瞧了眼他的背影,对着言妍嘀咕了一句。
言妍到琴房的时候,楚弈正拿着一块儿清洁布仔细地擦拭着琴键。
见她进来,他随手按了几个键,道:“我刚试了一下音高,感觉这个琴有点走音,先将就着弹吧。改天我问下老师,看能不能请人来调一下音。琴凳已经擦干净了,坐吧。”
言妍坐下,跟他简单地聊了聊具体怎么合奏。在这之前,他们私下里已经把各自负责的部分练熟了,只差磨合。
“那就先慢速过一遍,看看效果,然后再重点练习比较难同步的细节部分。”言妍翻了翻谱子,随手圈了几个她认为难度比较高、容易弹错的小节。
半晌也没听见回应,她抬头,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楚弈摇了摇头,拘谨地坐到了她身旁,本来宽敞的琴凳因坐了两个人而显得局促。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挨到她,但仍能感受到她辐射到他身上的体温。
“开始吧。”言妍道。
楚弈做了个深呼吸,稍稍稳住心神,按下第一个音,弹起了伴奏。言妍紧接着将手放上去,带出了主旋律。
高潮部分的开头在楚弈负责的音域里,言妍将手伸了过来,胳膊无意间与他的相碰。楚弈手一颤,弹错了几个音。
“抱歉。”楚弈道。
言妍摇了摇头,两人都默契地抛开那段小插曲,继续弹奏。
他们的双手偶尔交叉,胳膊仍旧时不时地擦过彼此,手指还会因为配合有些不协调而碰到一起。
一开始,这种若有似无的触碰让言妍感到些许不自在。但等到演奏渐入佳境,她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也就没再注意这么多了。
下课铃声将沉浸在演奏中的两人拉回了现实,短短一节课的练习还不能让他们十分流畅地配合。言妍想了想,道:“你周末有时间吗?可以的话抽出一个下午再练一练吧。下下周就要跟合唱一起排练了,只用上课的时间练的话可能不太够。”
“周末学校的琴房好像是不开放的,不过应该可以向老师申请一下……”
“那样太麻烦了。我家里有钢琴,不如这样吧,等周六上午补完课,下午去我那儿练习怎么样。”言妍道。
“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你了……”他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去女生家里,总感觉有些唐突。
“我没问题。你觉得可以吗?”
“……嗯。”楚弈摸了摸发烫的耳根,迟疑地点了点头。
和言妍一起走出琴房的时候,他突然回忆起高一的某个傍晚。那时他正在学校的琴房练琴,隔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人。琴房的隔音不太好,听声音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不停地在说话,有些吵。
自从他考过钢琴十级之后,便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练琴了。通常,他会先弹一会儿车尔尼练习曲740热热身,然后再练习别的曲子。
那段时间他正在练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这个曲子曾一度让他感到绝望,直到今天他都没能弹好它。
而另一个琴房中,言妍弹了一首生日歌送给自己的好友,“生日快乐。小晨,你还想听什么?”
贺小晨的注意力却被隔壁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琴声吸引了,她兴奋地拉着言妍,说:“妍妍,快快快,你也弹这首。”
“小晨,这不太好吧。”言妍无奈地看着她。
“你刚刚还说今天我是寿星,我想听什么都可以。”
“……好吧。”言妍犹豫了一下,还是满足了贺小晨任性的要求,认命地弹起拉赫玛尼诺夫。她将力量灌注于指尖,弹出舒缓而悠远的和弦。
随着演奏的推进,一个个和弦像是远处传来的、低沉的俄罗斯大钟那般,一下一下由远及近。直到第八小节,指尖的张力达到了顶点,每一个重音都将力量完全放了下去。
第九小节开始,演奏变得热烈而充满激情,音乐的流动有层次地逐渐加快。言妍手指敲击的动作干净利落,力量从指间自然而然地注入琴键。即使不懂钢琴的人也能轻易听出来同样的曲子,她弹出来的足以让隔壁的人无地自容。
“妍妍,隔壁换曲子了。咦,这首我知道!是《致爱德琳的诗》。”贺小晨拍了拍她的肩。
贺小晨有段时间想听“陶冶情操”的音乐,但又不愿意听古典钢琴,于是言妍就推荐她去听理查德·克莱德曼,旋律简单又好听。
言妍侧耳听了一会儿,抬手从《致爱德琳的诗》弹起,接着又随手串烧了几曲《秋日私语》、《梦中的婚礼》和《海边的星空》,都是些耳熟能详的曲子。
在她无意识地“逼迫”之下,隔壁又换了曲子。
这次不用贺小晨提醒,在她崇拜的目光中,言妍紧跟着隔壁弹起了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妍妍,这首太慢了。我们要先发制人,来点激情给隔壁致命一击。”
言妍丢给她一个白眼,手腕一提一落间,流畅平滑地从抒情的小夜曲过渡到了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no.2》。
隔壁的琴声戛然而止。
“妍妍,那人该不会是被打击到了吧。”贺小晨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愧疚,不过很快她又把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情绪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给了言妍一个熊抱,说:“能听到妍妍的专属钢琴演奏会,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楚弈从隔壁的琴房出来,他有点受打击,毕竟他也是从小就开始学琴的。他小时候郎朗正巧在国际上扬名,国内刮起了一阵孩童学琴的钢琴热,他也被父母送去了学钢琴。
当时钢琴教室里很多都是和他一般大的四、五岁的小孩子,但能一路坚持下来并且十年如一日的练习的却寥寥无几。
他转过头,透过琴房门上的小窗隐约可以看到那个与他“斗琴”的人是他们班的言妍。
言笑晏晏(兄妹) 三、醋意暗生
周六补完课,楚弈就跟着言妍乘车去了她家。
言妍住在市郊的一个别墅区,湖光山色、环境清幽。别墅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每一栋周围都种了成片的高大乔木。
她家的别墅前院是一大片修剪齐整的草坪,院子的边上围了一圈虬枝碧叶的绿墙,院中弥散着桂花的芬芳。
言妍平时就像一个普通的学生,并不露富。但大家都隐约知道她的家境十分优越,据说校长和她的父亲还是熟识,班里的同学也偶然撞见过校长在学校里跟她打招呼。
在学校时楚弈还不觉得和言妍有什么距离感,但现在他体会到了那种深刻的差异,根植在阶级与家庭之间,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清晰的界限。
他感到自卑。楚弈从未有过这种情绪,他一直活在别人的瞩目中。然而此刻,他被这种情绪束缚住了,不能坦然地昂首挺胸,变得有些畏手畏脚。
这很奇怪。他其实和同年级的一些富二代玩得很好,从不会觉得低人一等。
但面对言妍,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甚至无地自容。
楚弈没想到会见到言妍的母亲。他们经过前院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里喝下午茶。
安攸宁保养得很好,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岁月似乎格外地眷顾她,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楚弈礼貌地问候了她,但自卑感拘束着他的一言一行,让他变得小心翼翼的。他有些气馁,心想他一定没有在言妍的母亲面前留下好的印象。
安攸宁看出了他的拘谨,与他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体贴地让两个孩子进屋了。
言妍带着楚弈穿过客厅,又沿着室外长廊走了一小段路,进了尽头的琴房。琴房的中央摆着架施坦威叁角钢琴,漆黑的琴身反射出锃亮的光。
房间的落地窗占据了两面东南向的墙。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肆意倾泻在榆木地板上,让室内通透明亮。
楚弈注意到钢琴上摆了一个相框,里面放着一张旧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朴素的白裙,坐在一架老旧的钢琴前。
“我四岁的时候开始学琴,母亲是我的启蒙老师。”言妍看着照片,有些怀念地说,“我小的时候,家里条件其实并不太好,甚至没办法支付起一架钢琴的开销,照片里那架钢琴还是当时楼上邻居搬家的时候留下来的。”
楚弈怔了怔。言妍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突然提起小时候家境贫寒,只因为察觉到了他敏感的心思。
“……谢谢。”他轻声道,心下一松,整个人自在多了。
“我也是四岁的时候开始学琴的,其实一开始我对小提琴更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选了钢琴?”
“我妈说郎朗可不是拉小提琴的。”说着,楚弈还无奈地摊了摊手。
言妍忍俊不禁,打趣道,“说不定你可以成为小提琴界的郎朗呢。”
两人说笑了一阵就进入正题,开始练习合奏。
根据之前练习时的经验,他们先是挑了那几个容易出错、难以衔接的小节进行反复练习,在能够流畅演奏后才开始弹奏完整的曲子,力求做到节奏平稳、没有瑕疵。
他们的合奏已然产生了默契,双手在黑白琴键上时而交错、时而分开,指尖流出的旋律融为一体。
言惜安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颇有几分闲情逸致地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庭院平时都由园丁来打理,不过安攸宁有空的时候也会亲自照料。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叫住言惜安,“妍妍带了客人来家里,陈姨出门买菜了。你把冰箱里的果盘给妍妍端过去吧。她在琴房。”